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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吃三国

_22 李浩白(当代)
  “唉!荀令君您近来养病在家,实是有所不知啊,这华歆自掌管吏部以来,是大张旗鼓地全力推行曹孟德‘不问德行、不问学术、不问门第、不问师承、唯才是举、唯功是擢’的典选方略,什么窃金淫嫂、鸡鸣狗盗、不学无术之徒都争先恐后地混了进来……”王朗一谈到这个问题就气不打一处来,“华歆从关中招来的那丁仪、丁廙兄弟,一个是目眇貌丑、有辱斯文,一个是贪杯好色、臭名远扬,我家王肃与他俩同席而坐都自觉失了身份。”
  荀彧默默地听着,却不发一语。他从近期华歆大规模招揽寒素才干之士进入许都官场中嗅出了一丝异味:曹操这是在为自己将来代汉篡位做着人事方面的铺垫啊!王朗说什么“目眇貌丑、窃金淫嫂、鸡鸣狗盗、不学无术、贪杯好色”等等,那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你以为曹操选人取士就不重视“德”与“功”吗?他也是重“德”重“功”的。他选人之德的核心内容是“向谁效忠”;他取士以功的核心内容是“为谁立功”。向曹氏效忠还是向汉室效忠,为曹氏立功还是为汉室立功,这是他用人纳士的两条根本“底线”。除了这两条根本“底线”之外,你目眇貌丑也罢、贪杯好色也罢、窃金淫嫂也罢、鸡鸣狗盗也罢、不学无术也罢,在曹孟德眼里都算不了什么的。换而言之,他废除东汉以来“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用人大纲,代之以“附曹则用,悖曹则弃,论功行赏,唯才是举”的取士方略,实为破汉立曹之一大举措,其影响至为深远也!
  “荀令君,您知道吗?曾经身为大汉帝师后裔的沛郡桓氏也开始向曹孟德靠拢了……桓氏一族的长老桓阶近日也应辟出任了曹操的丞相府副长史之职……”王朗还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着,脸色甚是愤愤不平。
  这时,荀彧却一字一句沉沉缓缓地开口了:“吾之炎汉,自孝武大帝罢黜百家,表彰六经以来,师儒之风虽盛,而大义之泽未显,故而王莽篡位建伪,竟有颂德献符之徒虚饰以兴;光武大帝有鉴于此,故而尊崇节义,敦厉名实,以经明行修、知而能为之士为固国之本,引得天下风俗为之一净。直至桓、灵二帝之时,国事日紊,权阉肆威,强臣作乱,仍有李膺、陈蕃、范滂、刘陶、皇甫嵩之贤接踵而起,依仁蹈义,据理而争,不令炎汉气脉绝于一旦。彧如今唯有继承前贤往圣之志,一脉相传,薪火相承,固守终身——似华歆、桓阶之辈临难易心之行,彧永不能为也。”
  听着荀彧这一番铿锵至极、掷地有声的话语,正喃喃絮叨着许都官场变化的王朗一下停住了嘴——泪水,又一次打湿了他的眉睫。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6章 司马懿对内的无间道 第109节 曹丕又算一卦
  这段日子,曹丕过得是前所未有的风光和惬意。这种风光和惬意突出表现在他日常生活当中两个方面所发生的显著变化。一方面,作为曹操亲自指定留守在许都的坐镇统监全权特使,他终于尝到了像自己的父相一样“权倾满朝、势压百僚”的甜头,每天在议事厅上看着昔日那些一个个自命清高、傲视阔步的名士大夫们在自己面前忽然变得礼敬三分、俯首折腰,他表面上虽是装得彬彬有礼,心底却不禁开心得像捡了什么宝贝似的,满腔的得意之情几乎是抑之不住,稍不留意克制就从眉眼间溢了出来;另一方面,在他自己的府邸之中,先前和他一直不冷不热的宠妾方莹近来也忽然变了一种态度,一改以往那种漠然不可亲近的“冰美人”形象,对他日渐一日地温存体贴、逢迎奉承起来,那股子从她骨髓里融淌出来的媚劲儿弄得曹丕整日整夜里乐酥酥的,一股身为“大男子伟丈夫”的征服感和成就感就此在他心底油然而生,久久萦绕心瓣而难以淡去。他其实也懂得让自己一时成为“大男子伟丈夫”的关键之所在——那就是父相交付在他手里的那显赫至极、炙手可热的绝大权柄。只不过,他也明白这一切的美好感觉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得意须尽欢”,能享受一天就是一天了。
  在飘飘然的极度兴奋之中,曹丕想起了当日在许都东郊外栖霞峰青云观中那位玄机子来,他可真是“百算百中、灵验如神”的奇人啊。当初自己装成寒门士子前去问卦,他就愣是占断出了自己是天降吉兆的“大贵人”来!看来,自己不相信这“天命”还真不行啊!于是,为了祈求冥冥上苍永远垂幸于自己,曹丕便照着大汉历书挑了个黄道吉日,推掉了一切公务,仍是微服简从,悄悄一个人去了青云观进香祷告。
  两个多月过去了,青云观里依然是松柏森森,修竹幽幽,庭前阶上亦是草色青青,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轻轻推开山门,踏着满径的落叶,曹丕徐徐游步在曲曲折折的回环长廊之间。走到一座雕鹤绘鸾的镂空照壁前,他心头怦然一动,急忙回过头去。那位身披五禽羽衣,头戴七星高冠,气宇飘逸的玄机子正手持一柄乌木拂尘,双颊笑意盈盈,遥遥向他迎视而来。
  “玄……玄机子仙长!在……在下终于找到您了!”曹丕惊喜得那一颗心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似乎生怕他又要身生双翼白日飞升了一般,慌忙抢上前去,向玄机子稽首深深施礼。
  玄机子仍是含笑如旧,手中乌木拂尘往右肘一搭,款款躬下身来,谦声而道:“有偈是‘赤日一轮西边来,映得蓬荜尽生辉。有缘贵人来相会,无缘庭中柏翠翠。’——公子您如今华盖之上贵气冲霄,已然是大权在握,威福由己,在下今日须当以仆隶之礼相迎了。”说着,他双膝一屈,竟朝曹丕当面跪了下去。
  “不可!不可!在下哪里当得起仙长这般重礼呢?”曹丕一下慌了神,也“扑通”一声回拜于地,伸出双手扶住了他的双肩,极为恳切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姓曹名丕,深深感谢仙长当日指引点化之恩,今日是特来贵观进香朝圣祈福的。”
  同时,他在心底里暗自思忖:看来,司马懿当初那句“倘若你与他真有天定之缘,日后时机一到,你与他自有重逢相交之日”讲得当真没错——这不,自己今天就和这玄机子有了“重逢相交”之事。
  “原来阁下果然是丞相府中的曹大公子!不愧是‘鸾随凤腾’‘坤随乾升’的大贵命格!”玄机子听了他自报姓名,脸上笑意顿时变得更是深了几分。
  “仙长您当真是料事如神!丕实是衷心钦服。”曹丕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位“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仙君”,自然是断断不会就此错过,“您若有意踏足凡尘襄助丕一臂之力,丕愿以千金重礼而供奉您于鄙府之中,如何?”
  玄机子淡然一笑,俯首触地而答:“曹大公子乃是‘吉人天相’,百灵护身,又有‘天赐贵人’从旁辅佐,何须区区在下这等浅薄之技而用之?您真是太过看重在下了。”
  “仙长是在怀疑丕的诚意吗?仙长您若不答应,丕就拜伏在这里永不起来!”曹丕话犹未了,已是“咚咚咚”地在地板上叩起头来。
  玄机子见曹丕执意要请,一时也强拒不得,便抬起头来在地上与他对面而视,沉吟着开口答道:“既然曹公子这等‘礼贤下士’,在下却是不敢拂了您的美意。也罢!在下就觍颜应允了您的请求。其实,这青云观亦非在下的栖居存身之所,在下只是一向喜欢到此与玄门中人切磋交流罢了……”在曹丕显得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他继续面如止水地说道:“实不相瞒,在下现今供职于朝廷太史署,姓周名宣,系益州人氏。曹公子若有任何对前程难测难料之事,随时可以到那里询问在下的。至于您适才所言的以千金重礼而供奉,那倒不必了。”
  “太史署?原来您就是太史署里新近进来的那位名扬许都的青年术士周宣?”曹丕一听,蓦地忆了起来,愕然中又带着几分醒悟,“久仰久仰!怪不得您对大到天下时势、小到纤芥琐事都能神机妙算,百测百中呐!”
  “曹公子过奖了。”周宣将手中乌木拂尘一挥,脸上轻轻一笑,若有所思地款声言道,“曹公子您既入这青云观中,何不且随在下到偏舍密室一叙?在下心中怀有重要之语急欲告知于您。”
  曹丕听得他这般言语,心头不禁“突突突”地猛跳了几下,急忙忐忑不安地点了几下头。
  一进密室,周宣便换上一脸肃然之色,向曹丕全身上上下下扫视了数番,踌躇了一会儿,开口讲道:“曹公子,请恕在下直言相告,在下刚才细细瞧了瞧您的气色,发现您的眉宇之际隐隐似有一丝阴晦之色……”
  “阴晦之色?”曹丕大吃一惊,“周君此话怎讲?莫非本公子将有什么不测之厄?一切还请周君明示!”
  周宣背着双手在密室内低头踱了几个来回,忽地脚下一定,从室中香案上取来一个锃亮的银筒,捧在手上递到了曹丕面前。曹丕一看,只见那筒里边插着一大把黄澄澄的铜签。他不知这有何用,便将惊讶的目光转向了周宣。
  周宣含笑介绍道:“曹公子,这是在下独创的‘大周天三百六十五卦通灵神签’,您且抽取一支出来让在下为您占断占断。”
  曹丕盯着那一支支黄亮的铜卦签,脸色顿时紧张成一团通红,额头汗珠也一颗接一颗滚落而下。终于,他猛一咬牙,慢慢伸出了右手,从那银筒中飞快地抓住一支卦签抽了出来握在手心里,瞧也没敢瞧,径直便递给了周宣:“这……这签上的卦辞,还烦请周君巧断明释。”
  周宣也不多言,拈着那支黄铜卦签,细细看了片刻,方才轻声吟了出来:“这签上的卦辞确实有些不太吉利——曹公子,您听:‘虽有青云路正宽,鸾翼高翔防暗箭。若去栖岩蛇伏草,恐遭毒手须小心。’”
  曹丕一下被吓得满脸惨白:“谁……谁会在背后放本公子的暗箭?谁……谁会对本公子下毒手?这……这恐怕不会吧……”
  周宣闻言,抬眼盯了他一下,面色显得颇为深沉镇定,只轻轻又道:“曹公子若是心存疑虑,不妨再抽一签试试?”
  “对!对!对!”曹丕全身一颤,也顾不得擦干掌心里渗出的汗水,急忙便从银筒里又抽出了一支卦签出来,这一次却紧抓在手,一一看去并脱口念道:“乘犊朝天阙,春来花正发。若无骤雨扰,香色自满怀。”
  周宣听他念罢,脸上的笑容却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暧昧:“看来近日曹公子府中实是内外喜事迭逢,在上则登高而踞,四方瞻仰;在内则妻顺妾和,满室温馨……只是亚圣孟子曾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您还须得绷紧心弦,务必提防‘意外之变、不测之厄’啊!”
  曹丕听了,脸皮一红。他没料到那卦签竟是那么灵验,居然连自家府邸中的闺阁私密之事都清清楚楚地昭示了出来。他暗暗倒吸了一口长气,定下神来,向周宣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个……周君阐释得是。却不知本公子将来所遭的究竟会是何等意外之变?何等不测之厄?”
  周宣从他手中取回了那两支黄铜卦签,轻轻放进了银筒之内,一边转身走向了那张香案,一边幽幽然讲道:“曹公子,天机不可泄漏,一切还得请您自行深深参悟。不过,欲要悟透这两首卦签之辞,也有因果脉络可循的。您只需如此思虑——当今朝廷内外,谁是您曹府真正的死敌,谁就会对您暗下毒手。换而言之,您曹府目前对谁的威胁越大,谁就越有可能会‘如蛇伏草’,对您‘伺机而啮’。”
  “真正的死敌?对谁的威胁最大?……”曹丕低低地自语着,倏然双眸一亮,似有所悟,缓缓地点了点头,“多谢周君巧妙指点——本公子明白了。”
  “还有,曹公子今日既以国士之礼厚待在下,在下实是感激不已。在下无以为报,唯有竭诚尽忠以供曹公子之驱驰!”周宣在香案上放好了签筒,转身退回,恭然敛容而道,“在下现有一番肺腑之言顺天应人而进献之,还望您深思。曹公子,您如今虽是手握权柄,身居要津,但那是一时所得之幸运,犹如瓶中之花、盆中之竹,始终不能持久,恐有‘乍盛乍衰、倏来倏去’之忧;您若想永持太阿、永掌权柄而使之有如参天巨树一般根深叶茂、四季常青,须得另辟蹊径,独占鳌头才行……”
  听到周宣这话讲得如此深切,曹丕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屏息凝神,在席位上深深顿首而言:“周君以顺天应人之言启我心扉,本公子永记不忘!”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6章 司马懿对内的无间道 第110节 嫁祸天子
  在青云观密室中听取了周宣“谨防暗算、小心遇刺”的警告之后,曹丕当晚就让曹洪调拨了数十名武艺过人的贴身侍卫昼夜密切保护自己。而对自己白天里处置军政庶务的办公场所,他也特意挑选在了离未央宫正殿最近的“凤仪阁”。
  曹丕挑选这座凤仪阁是颇有深意的。它的两扇阁门并非如其他堂阁一般用木材雕制的,而是用厚厚的磁铁锻铸而成。这是曹操自建安元年迁都于许以后按照史书上所记载的方法制造的。当年秦始皇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建成了阿房宫。为了预防六国遗忠志士们行刺狙击,他就用磁铁铸造了宫门——凡是暗中携有钢刀铁剑靠近宫阙的刺客,都将被这磁铁之门强力粘吸于其上,以致“无处遁形、十拿九稳”。
  曹操在未任丞相之前,一入未央宫内便是进驻这凤仪阁判章断事。他当了丞相之后,独立开府治事,就很少再到这“凤仪阁”中来坐镇裁决了。而曹丕如今思来想去,只得坐回这凤仪阁办公处事,就是瞧准了凤仪阁有磁铁门预防刺客狙击行凶的妙处,而且又不致显得令人太过反感。如果他留在相府里治事,每日前来会晤的名士大夫、高卿要员们可谓“川流不息”,他们一个个又身尊体贵、位高望隆,谁还敢派人去搜查他们身上是否藏有行刺的铁器?借给曹丕十个豹子胆,他也不好去这么做。所以,除了搬到凤仪阁里来办公治事之外,他也一时找不出更好的去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搬到这里已经办公了八九天,倒也一直是风平浪静,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这一日中午,曹丕和华歆议完了给南征大军的拨粮事宜,正欲退出凤仪阁回府休息。他刚到阁门边将华歆先行送走,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卫长朱铄趋前来报:“议郎赵彦自称携奉陛下之诏前来慰劳公子。”
  “慰劳本公子?”曹丕自言自语了一句,双眉微皱,就地踱了几步。对赵彦,他并不陌生,他俩都是荀彧府中育贤堂上的同窗。正因为赵彦和他有这么一层关系,又加之他系属当今陛下身边的近侍,曹丕曾动过心思想将他拉拢过来成为自己曹家安插在内廷的“耳目”。但他私下里偷偷向赵彦“点”了几次之后,赵彦都有些不咸不淡的。今天他居然携奉圣旨来“慰劳”自己,只怕别是在“公事私办”暗通声气吧?
  朱铄见曹丕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便试探着问道:“要不朱某出去将他推托开去?就说公子您此刻不在……”
  “不必。”曹丕身形立定,向他一摆手,“放他进来。”
  阁外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赵彦站在了那两扇磁铁门处,静立着整了一整衣冠。曹丕在里边斜眼瞥来,赵彦全身上下毫无异样,一切如常,看来并未携有什么行凶铁器。
  “曹公子,彦今日奉有陛下要旨,欲待亲口告诉于您。”赵彦进了阁门,深深躬身施了一礼,抬头瞧了瞧曹丕身边持刀佩剑的贴身侍卫,“须请无关人员回避。”
  朱铄右手一挥,那些曹府侍卫们齐齐退了下去。
  赵彦目光忽地一抬,盯向朱铄而来:“这个……也请朱君稍为回避。”
  朱铄脸色一沉,也不吭声,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曹丕。
  曹丕心头暗想:这赵彦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而已,他如今手无寸铁,而自己素来精通武艺,谅他行凶狙刺也未必有这个胆和这份力!于是他摆了摆手。朱铄只得悻悻然离去。
  赵彦见到曹丕在案几后面坐得离他远远的,隐然还有防范之意,便开口道:“曹公子,是这样的,这几日赵某在陛下面前多方曲成,也幸得陛下开明大度,叨念着曹公子您近来操劳国事,成绩斐然,准备拟诏封赏您一个乡侯的爵位呢……”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帛轴,托在掌上,眉角笑意四溢:“这诏书文稿是早就已经拟好的了,只是在封给您的那个乡侯爵位的名称是空着的。陛下说了,什么长乐乡侯、高贵乡侯、定鼎乡侯等侯爵任由您自己挑选、任由您自己填写……”
  “真的?”曹丕闻言,满脸的喜色立刻浮跃而出,他乐颠颠地从席位上一跳而起,一溜小跑奔到赵彦面前就问,“陛下真要颁诏赏我一个乡侯爵位?嘿嘿嘿……赵君,你别是骗我的吧。”
  情急之下,他的鼻尖都快触到赵彦的额角了。
  “赵某怎敢欺骗曹公子您呢?赵某为您所做的这件事儿,您看还满意吧?”赵彦抬起了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如同花儿一般绽放开来。
  “很好!很好!丕一定要转禀父相重重嘉奖于你!”曹丕也笑嘻嘻地说着。
  赵彦一边慢慢展开了那幅诏书的黄绢卷轴,一边朝着他含笑问道:“那么,请您明示,彦该在这空白处填上哪个乡的乡侯爵位呢?”
  “就是定鼎乡侯吧!那个乡的封邑听说有不少……”曹丕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一边喃喃地讲道——蓦然,他只觉胸口处“嗤”的一下如为锐器所刺,一股劲力震得他向后微微一仰。
  他慌忙低头望去——只见赵彦从诏书卷轴的最终端倏地抽出一片顶端被削得尖锐无比的竹简来,一下正刺中了自己的前心。
  “图穷匕见”!这是“图穷匕见”啊!曹丕几乎难以置信地把两眼瞪得像铜铃般大:“你……你竟敢行刺本公子?”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6章 司马懿对内的无间道 第111节 离间兄弟
  “谢谢司马主簿您所赠的‘金丝软玉甲’,它果然是坚韧绝伦,刀枪不入!”在曹府后院的侧厢卧室里,曹丕坐在榻床上向司马朗十分感激地说道,“那个赵彦真狡猾!他为了逃脱‘凤仪阁’磁铁门的搜索吸引,便舍弃了钢刀铁剑,把那竹简削得尖尖的来行刺本公子——幸亏这件‘金丝软玉甲’替丕挡住了,它才没刺进去……”
  “大公子不必这般多礼。”司马朗急忙谦逊至极地答道,“一切都是大公子您自己洪福齐天,所以才能遇难呈祥啊!这区区一件‘金丝软玉甲’,您于朗何谢之深也!”
  “司马主簿,丕今夜请您前来,是有要事相商的。”曹丕和司马朗客套了一番之后,便将话头转入了正题,面容一肃,凝眉注目,正视着司马朗说道,“今日下午,丕的那位曹洪叔父一直大叫大嚷地要借着赵彦行刺这件事一口气‘深挖多抓’下去,把所有企图对我曹家不利的人都一网打尽。不过,丕寻思着像他这样的搞法终究不甚妥当,便暂时将赵彦拿下送入相府的‘内狱’秘密关押了起来。但这下一步的应对方略该当如何展开,丕这时却没想好,还请司马主簿不吝指教。”
  司马朗通过自己的“眼线”早就摸清了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甚至对它幕后的一些情况知道得比曹洪、曹丕还多。但这时,他却只能装出刚刚才知道的样子,貌似认真地听完了他的每一句话,思忖了片刻,缓缓张口而问:“那么,大公子和曹洪将军今天可从赵彦的嘴里拷问出了什么来吗?”
  曹丕面色一灰,摇了摇头:“这个赵彦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他的嘴却是硬得很。曹洪叔父把他满口的牙齿都敲碎了,还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折了,他愣是挺着一声没吭!”
  司马朗深深一叹:“这个……朗早也应该猜到了,像赵彦这样胆敢持着‘竹剑’狙刺大公子您的人,只怕一定是早已将个人安危存亡置之度外的‘死士’了。看来曹洪将军若要从他的口中‘深挖多抓’,就算是把他打死了,也未必‘挖’得出什么东西来。”
  “虽是从他的口中‘挖’不出来,但现在丕不用再‘挖’,其实猜也猜得到他背后的那些幕后主使是谁了!”曹丕双眉一拧,目光倏然变得凛寒如剑。
  “哦?大公子您猜出这些幕后之士到底会是谁呢?”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杨彪、伏完那些老匹夫和孔融的余党们。”
  “是啊!伏完他们现在看到丞相大人兵不血刃一鼓而下荆襄之后,心头是有些大不乐意,这倒也罢了。但是,万一……万一这事儿还牵涉到了当今陛下呢?”
  “这个……这个……”
  曹丕蓦地有些口吃起来:司马朗讲得没错——指使赵彦行凶狙刺自己的幕后最大的主使,说不定就真是汉献帝刘协!如果牵涉到了他,自己又能把他怎么办呐?他可是大汉天子、四海至尊啊……
  “朗不得不提醒大公子注意,倘若在这个时候,您在许都后方顺着赵彦之事大兴‘追查深究’之风,必定会导致朝廷内外人心惶惶、难以收拾啊!如果再有隐在幕后的奸险之徒伺机兴风作浪,您届时更会难以对付啊!”司马朗满面肃然,重重地说道。
  “那么,依司马主簿的意思,是想让丕就此忍气吞声了么?”
  “不错。为了避免许都内外局势的猝然激化,也为了不让曹丞相在前方进退维谷,大公子您只有秉持唾面自干之韧性,包羞忍辱。一方面将自己遇刺之事对外严加封锁,明日依旧坦然再入凤仪阁处置庶务,务求波澜不起,令人难窥深浅;一方面却须‘眼线’四布,严防密备,做出‘持弓在手,引而不发’的姿态。这样,就一定能震慑住那些企图对曹府不利的异己之徒了。”
  听了司马朗的劝谏,曹丕沉默了下来。他低头暗想了片刻,忽地右拳一挥,“咔”地一下将自己所坐的榻床扶手砸得断成了两截——然后,他阴沉着脸,冷冷说道:“多谢司马主簿指教,丕一定切实照办。”
  司马朗微微动容,急忙在席位上平平伏下身去,以额触地,恭然赞道:“大公子胸怀勾践之量,心存坚忍之志,颇有丞相大人之盖世雄风!朗不禁深为折服。”
  曹丕的气色终于渐渐平静下来:“那么,赵彦这件事还有必要请示父相吗?”
  “应该请示曹丞相。”司马朗从地上抬头直视着曹丕说道,“赵彦这事儿在许都城中可以捂着、掖着,但在曹丞相那里却必须向他及时禀明一切,并恭请他圣心明断。”
  “可是……可是,丕若是将这等棘手之事往父相那里一推,父相不会以为丕在许都后方竟不能为他分忧解难吗?”
  “大公子讲得也是,您可不能像常人一样不假思索地乱推乱搪。依朗之愚见,您可以效仿前相公孙弘‘每逢朝议,辄就事开陈其端,而使人主自择’之法,在文函上精心列举出自己拟将解决赵彦一事的各种方案,尽量做到周密无遗,然后再送呈丞相大人自行裁断。这样,既能让曹丞相亲眼看到大公子您的成熟睿智,而大公子您又不会有失职、失礼之误。”
  曹丕听了司马朗的话,不由得连连点头:“司马主簿此言甚是,丕又受教了。”他正说之间,忽然抬头一看,却见司马朗两眼直盯着自己,脸上分明流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司马主簿您可有什么难言之事吗?”曹丕一怔,“当着丕的面,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唔……是这样的,瞧着大公子这一派从善如流的贤主之风,朗心头真是暗暗高兴啊!”司马朗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了,还举起袖角揩了揩自己双眼眶边的泪痕,“只可惜,为大公子想一想,您的日子过得也太不容易了,您不仅在曹府外面要对付来自方方面面的明枪暗箭,而且在曹府内部您也是危机四伏啊。”
  “此话怎讲?”曹丕的脸色倏地一变。
  “您……近来在未央宫‘凤仪阁’里忙于公务,或许还不知道丞相府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上个月被华歆尚书征进相府里的丁仪、丁廙两兄弟三天前召集了一大批文士墨客、儒林学子,呼朋引伴、结队而行,竟请假专程往邺城去拜访三公子了。他们还四处宣扬三公子乃‘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才子’,虽屈原、司马相如亦不能及也……”
  曹丕冷冷地听着,一声不吭,但他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铁青了。
  司马朗用眼角余光暗暗瞥了他一下,继续闷闷地讲道:“所以……所以,朗现在心头为大公子您甚是感到憋苦,有些话也不知道该讲不讲……”
  “但讲无妨。”这四个字仿佛是从曹丕的牙缝间迸出来的,像一块块鹅卵石般又沉又硬。
  “那……那朗就直说了,若有失当之处,还望恕罪。大公子,其实对曹丞相的这次南征,在朗的心目之中,既是深深地期盼着曹丞相能够大获全胜,底定江南,又……又是暗暗地期盼着曹丞相的这番胜利能够……能够适可而止……是的,要胜得适可而止……
  “大公子您先别惊讶,朗是这么想的——倘若曹丞相真能不负众望,一举底定江南,大获全胜,那么他返回许都之时,就必是顺天应人、代汉而立之日!他如果一旦开基建业、创业垂统,只怕就难免会蔽于私爱而不遵礼法,说不定就会册立三公子为世子……像这样‘废长立幼、舍礼崇爱’的荒谬之举,又岂是我等以诗书礼乐传世的司马家中人所忍心坐视不理的?可惜,恐怕到了那时,我们再誓死谏争,亦只是以身殉忠而已,终不能济得大事矣……”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司马朗的含泪陈情,只见曹丕双颊通红、须发倒竖,恨恨然又是一拳擂出,身边榻床上那一排木栏顿时被他硬生生砸垮了半边……他的耳鼓里却是“嗡嗡嗡”地鸣响着,全然听不见司马朗的慌忙劝慰,只清清晰晰地一遍又一遍回荡着那日“青云观”里周宣所讲的话:“……您若想永持太阿,永掌权柄,而使之如参天巨树一般根深叶茂,四季常青,须得另辟蹊径,独占鳌头才行……”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7章 司马徽蛊整水师 第112节 曹操强压荆州地头蛇
  江陵城里,曹操终于下了一道手令,命一批虎豹骑战士“护送”着原荆牧刘琮去了青州当他的“空衔”刺史。
  就在这道手令发出的第二天夜里,屯守襄阳的张辽军营爆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粮囤失火事件,当时全营尽扰,几乎乱成一团。张辽急谓左右将校:“勿得乱动,营中必有人暗暗作乱,意欲浑水摸鱼也。”于是方用“镇之以静、指挥若定”之法稳住了情势,一举扑灭了这起突发之乱。但他后来在给曹操的禀书中不无忧惧地写道:奸兵潜伏而伺机作乱,人心涣散而各思去路,委实防不胜防,堪为本将拥旌用兵以来未遇之难题。
  看来,那些荆襄一带的刘琮步卒终是不能倚为己用的了。曹操长叹一声,不能倚为己用也就罢了,反正自己暂时也没寄希望于这些荆州降卒能给自己干什么。当然,自己更不可能像当年在徐州时来个“斩尽杀绝以除后患”。最让他有些踌躇的是,面对这样的情势,自己反而还要分出一部分预备兵力去提防和监控他们,这将使自己在与刘备、诸葛亮的最后对决关头始终有些绊手绊脚的。
  论起来,这种情形在曹操数十年的兵戎生涯中还是第一次碰到。当年三十万大军自邺城南下之际,自己仅以四万之众而敌之,后方环境却一直安稳平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复杂过和危险过,那时候荆州刘表和江东孙氏都是因为顾忌自己占有“汉室正统、王师钦命”的名分而不敢轻易兴兵骚扰的。当然,这也离不开荀令君在许都与荆州刘氏、江东孙氏幕府中的诸多名士大夫的积极沟通与殷殷安抚之功。然而,如今到了荆州境内,他这两大优势就猛地一下如同自己的两只翅膀被倏地折断了。无论做什么事,他都感觉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一般,再也没了先前荀彧在身后辅弼时那份“如鱼得水”的游刃有余……
  但也不是没有一个好消息。在十月上旬,韩玄刺杀刘磐终于成功,并一举剥夺了长沙郡尉黄忠的兵权,带着整个长沙郡向曹操递来了归降书。至此,“鲠”在荆州江南地带的这块“硬骨头”终于被拿掉了。曹操大喜之余,在第一时间里派遣韩嵩、夏侯渊持着自己的亲笔手令赶去长沙郡受了降。
  本来,蒯越、蔡瑁等在策反韩玄、智取长沙这件事当中是有大功劳的。但毛玠和荀攸拿着一些检举信向曹操进言,荆州蒯氏、蔡氏两大家族在当地实是势力太大,蒯氏几乎垄占了文吏一脉,蔡氏几乎垄占了武官一脉,就连诸葛亮都和他们两大家族有着相当紧密的亲戚关系,倘若这两大家族继续“合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荀、毛二人的最终建议是——涤清荆州的吏治体系,最好是将蒯氏和蔡氏这两个“地头蛇”之间的联盟关系拆散,分而治之。
  曹操并不认为荀、毛二人的这些话是危言耸听,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蒯氏、蔡氏两家在荆州刘表生前时期就已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今又从策反韩玄、智取长沙这件事上显出了他们巨大的潜力。万一他们“故伎重施”,把不久前对付刘表一家的那一套伎俩又使用到自己身上,却该当如何呢?身为绝代枭雄的曹操,早已不会像一般的庸主中人一样,相信用什么道德纽带能够维系这两大“地头蛇”对自己尽忠竭诚了,而只相信维持住当前荆州势力格局里面的相互制约、动态平衡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在长沙郡归降后的第三天就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以天子诏命的形式征召蒯越前往许都担任贾诩空出来的那个散骑常侍之职,并赐封了他一个百里亭侯的爵位。很显然,这对蒯越而言,是一种典型的“明升暗调”的手法。但蒯越也无话可说——入京担任内廷要职,而且身晋亭侯之爵,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况且,到许都去“混”,说不定给自己蒯家争得的利益将会更多更大呐!于是,他在接到这道诏书的第二天就欣欣然收拾行装直赴许都上任了。
  抽调开了蒯氏一族的首领人物蒯越之后,蔡氏一族在荆州孤掌难鸣,也就更加便于自己掌控了。这时候,曹操才大大地松了一口长气。
  在决定分化瓦解荆州本地世族势力的同时,曹操也曾咨询过贾诩的意见。贾诩的建议也和荀攸、毛玠他们有些吻合:“这些荆州本土名门世族一向与刘备、诸葛亮等关系盘根错节,不可不严加提防!这些荆州世族自恃负有献降荆州之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生怨;亲之则不知礼节,抑之则不知自省’,实是可驭可用而不可亲重。”
  司马懿一直冷眼旁观着,将这一切一一都瞧在了眼中。归根到底,荀攸、毛玠建议曹操分化削弱荆州本地世族势力,其实也是在变相破坏曹操“以楚治楚,楚人制楚”的方略,抑制曹操的势力在荆州进一步吞并和膨胀;而贾诩建议曹操对荆州本地世族势力“可驭可用而不可亲重”,则是担心蒯越、蔡瑁会挟策反韩玄、智取长沙之大功与自己这个丞相府左军师争宠,所以也主张对他们进行打压和抑制,从而达到自己在曹操心目中“独占其宠、独当其功”的用意。他们两派的主观动机虽然各各不一,在客观效果上其实都起到了削弱曹操羽翼的作用。
  看来,这个“万人之上,一手遮天”的中原霸主真的不好当啊!以曹操这等的雄才大略,多谋善断,竟也难免被手下的谋士幕僚以“杂之以利害,挟之以私意”的献言进策所蒙蔽与干扰。只有像荀令君那样“忧公忘私,心无杂念,举无遗过”的一代完人才是最值得主君纳谏从善的。可惜,荀令君如今放弃了为曹操继续效忠。唉!曹操日后的“昏招”“错招”必将时有发生而难以自知自觉矣……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7章 司马徽蛊整水师 第113节 形势逼人,曹操不得不速战速决
  和煦的晚风拂起了粼粼的波纹,云梦泽的湖面上浮游着线线余晖,那宛若金质的霞光仿佛一直蜿蜒到水天之际的尽头。
  远处的水面之上,凸立着若隐若现的些许小岛,如同在天地之间点缀了些许装饰,让碧水青天在此分隔为二。一排排高大的荆州战舰便披着灿灿晚霞,像一只只金蟾般静静停泊在云梦泽的港湾里。
  贾诩走上荆州旗舰的指挥平台,看到曹操正一手执典籍书简,一手提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曹操嗜书好学,这已是曹营上下尽人皆知的事情了。他常常自称是“手不释卷,思不离道,昼则讲武策,夜则习经传”,每有所悟,辄取笔速记,挥洒之间斐然成章。贾诩虽不喜习经清谈,但对他这种“好学不倦、秉烛夜游”的勤奋之风也是十分钦佩的。
  “文和,快来瞧一瞧。”瞥到贾诩应召上得台来,曹操急忙转身看向了他,用握着毛笔的右手向他招了一招,连几滴墨汁舞溅到了他身披的铠甲上洇开了几朵“墨花”都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是本相对《孙子兵法》所作的注解。还请文和给本相挑一挑有什么措辞用语方面的不当之处。”
  “呵呵呵……又可以欣赏到丞相大人的生花妙笔了,诩今天定是大饱眼福了。”贾诩颔首而笑,接过他递来的那卷竹简一看,正是《孙子兵法》当中的《虚实篇》《利害篇》,原著上写有这样一段话:“兵无成势、无恒形,能与敌化之谓神。”曹操就在它的左侧批注阐释道:“势盛必衰,形露必败,故能因敌变化,取胜若神。”原著后面又写有一段话:“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曹操在其左侧批注:“在利而思害,在害而思利,当难而行权也。”贾诩就这样一段一段翻阅下去,看得是连连点头啧啧称赞。
  “文和,你别只顾‘嗯嗯啊啊’地一味说好,要多提意见才行,有些词句也不是不能修改的。”曹操把头伸过来凑在贾诩肩胛边,顺着他的翻卷阅读一直看了下来,忽然瞧见有些地方不太恰当,便又提起笔来在贾诩捧着的书简上当场就涂涂改改起来,“你看,这‘在利而思害,在害而思利,当难而行权也’中的‘而’字是不是用得太多了?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废字,删了还好些,也可以多节约些纸帛竹简嘛——你现在再看,‘在利思害,在害思利,当难行权也’,是不是比先前凝练了好多?”
  “丞相大人文思缜密,一字不苟,精益求精,诩实在是钦佩之极。”贾诩见状,不禁深深赞道。
  曹操只是哈哈一笑,又反复审阅了数遍,觉得无错可纠之后,方才搁下了笔,把自己给《孙子兵法》作注解的稿本放在了几桌之上。然后,他徐徐抚着自己颌下的虎髯,双目直视远方,悠悠而道:“世人都称本相的武功战略乃是世所罕见,其实依本相自己看来,本相的文笔丝毫也不会逊色于当今天下任何一位高士硕儒!就是那蔡邕、孔融的文章,本相瞧着也似稀松平常得很呢!”
  “丞相大人,您的文采岂止是‘丝毫不会逊色于当今天下任何一位高士硕儒’——以您行文作赋之简洁硬朗、古雅苍劲,谁人能出其右?蔡邕、孔融之流,自不能及。”贾诩连连点头赞叹道。
  但是很显然,曹操此番召他前来绝不会是为了讨论如何给《孙子兵法》作注的。果然,没过多久,曹操就开始直奔主题了:“文和啊,如今长沙郡已不战而降,夏口城在荆州境内的最后一道屏障已然被撤除无余……还有,今天益州的那刘璋小儿也低眉顺眼地给本相送来了‘敬慰表’和蜀锦贡品,大有投诚献款之蕴意。接下来,这个刘玄德也该知难而惧,束手臣服了吧?”
  贾诩拿眼瞧向那些远方湖面上还在来回穿梭操练的北方步卒混编而成的水师军船,沉吟着没有回答。
  曹操看着贾诩这模样,沉吟了一下,开口缓缓问道:“本相已决定要兵分两路,自汉水、长江两个方向南北夹击夏口城,文和此时还有什么建议吗?”
  贾诩一听,略一思忖,不禁眉头一凝,正欲答话。忽然云梦泽湖面上一个浪头直打过来,“哗”的一响,船身一阵晃荡,那平台上的桌几都被震得移动了数尺。
  几个亲兵侍卫慌忙上前来扶曹操——曹操却一个踉跄迅速站稳了身形,一摆手止住了他们:“快去扶贾诩军师!”
  贾诩早已是一跤跌坐在船板上,望着曹操哈哈大笑:“舟欲静而浪不止,心要定而身莫倒——何其难也!”
  曹操躬身伸过手来便要扶他:“贾军师刚才遭了这一颠簸,你可晕船吗?吃得消吗?”
  贾诩见曹操亲自伸手来扶,不敢造次,却不好去接曹操的手,自己挺身一跃而起,满面感动之色:“多谢丞相关心!这长江之上,果然是风骤浪高,船身颠簸晃荡得煞是厉害。贾某虽不晕船,但也有些立足不稳,若是迎面来了敌舰,只怕一时还有些难以招架呐。贾某自幼习惯了戎马生涯尚且如此,其他北方儿郎们恐怕亦比贾某好不到哪里去……”
  曹操听到贾诩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的他言下之意。近来江陵水师的改编整合之庶务尚未彻底完结,而且加入水师队伍中的那些北方士卒又不擅长行舟,每日在甲板上被浪头晃来荡去,摔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怎能即刻便投入实战之中……他的脸色微微一僵,声音蓦地变得硬硬的:“唉……贾军师所言确实不错。船身颠簸,北兵晕船,不习水战等等,本相亦是心知肚明。但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用兵要诀在于‘雷厉风行、速战速决’八字。本相不希望在眼前这内外一片大好形势当中,突然冒出什么意外的变数来。”
  贾诩有些惊愕地看着曹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急躁。其实他不知道,昨天夜里,曹操收到了曹丕以六百里加急快骑送来的密报——献帝刘协的内廷近侍兼议郎赵彦竟用一柄“竹剑”对他行刺!这个消息让曹操勃然大怒,看来,蛰伏在后方许都暗处的汉室遗忠们终于按捺不住,乘着自己在江陵城不进不退,休整调息的这空当跳出来阴谋作乱了!这也提醒了自己——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内殄灭刘备、诸葛亮,从而彻底断绝后方许都之暗敌的希冀,这件大事是一天也拖不得了!
  冷静下来之后,考虑到不宜再继续刺激那些隐伏在许都后方的汉室“保皇派”,曹操在曹丕开陈出来的数条应对方略上用毛笔圈定了一条:对赵彦“此罪彼罚,偷梁换柱,免生枝节”。据“眼线”密报,赵彦不是曾经给献帝刘协开讲过《战国策》吗?扣他一个“以歪理邪说干扰圣听”的罪名将他腰斩弃市了事。这样,那些汉室忠亲们就暂时抓不到什么“口实”来煽风点火,大肆作乱了。
  按下心头这些浮思杂念,曹操抬起头来,微微眯着双眼眺向那西边天际将要落山的太阳,看着它如同一团赤焰正慢慢卷缩而坠,悠悠然开口道:“为了速战速决,早成大功,这一次东征夏口城,本相所带军署中除了毛玠和司马懿之外,也烦请劳驾文和陪同本相前去吧!”
  “荀军师呢?”贾诩心口顿时一紧,犹豫了半晌,还是直直地问了出来。
  “他和杨修都留守江陵。”曹操猛地转过身来,朗声道,“文和——这一次二十余万大军东征刘备,一切都仰仗你了!”
  贾诩慢慢屈下了双膝,眼眶里立刻潮热了:“诩定当尽心竭诚,万死不辞!”
  曹操用人使贤的原则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由于赵彦是颍川荀门的门生弟子,在没有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前,他不敢再过于信任荀家的人了,哪怕是被自己素来倚为心腹智囊的荀攸也不行。留下荀攸、杨修,是为了预防他们在自己身边发挥一丝一毫的负面作用。
  野鸭飞凫“嘎嘎嘎”的啼鸣打破了场中的一片寂静。曹操的目光又投向了东边那一片灰蓝灰蓝的天幕:“在这次东征夏口城出发之前,本相还是应当给江东孙权那小儿写一封信去……有请文和帮本相斟酌一下词句,这封信的草稿是这样的——‘本相近日谨承圣命,奉词伐罪。旌旗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而今亲身统率雄兵八十万、上将千余员,欲与孙讨虏会猎于江夏,共伐逆贼刘备,拱卫王纲,名垂青史。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7章 司马徽蛊整水师 第114节 水镜先生竟是诈死!
  在曹操那封威逼信发出的第五日,曹军安插在江东柴桑城的“眼线”反馈回来了一个仿佛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
  诸葛亮那日和江东诸士在“战”“和”之辩中斗得难分难解的最后一刻,江东主和派的首席代表人物张昭突然出面公开投给了诸葛亮一张“赞成票”,决定全力支持联刘抗曹——于是,局势急转直下,江东主战派迅速占了柴桑郡幕府的上风。
  席间,秦松、顾雍、步骘等主和派名士不禁惊问张昭:“张公为何临事猝变、执意不坚乎?”
  张昭坦然正色而答:“我等江东诸士本是一心归附汉室朝廷,谁人愿当他沛郡阉丑曹氏之家奴?”
  “曹操位居大汉丞相,名重六合,威服八荒,又曾有迎陛下入许都以安帝室之功,张公为何这般说他?”
  张昭当场就拿出了曹操最得意的一首诗词《短歌行》来论证道:“‘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这段诗中,‘周公’正是曹操暗暗自喻于己;‘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实是曹操野心勃勃、贪得无厌的内心自我曝露,暗喻自己‘位不厌高,权不厌重’;‘天下归心’,说穿了就是他一心想‘天下尽归曹氏之手’罢了——这字字句句都透出了他曹操的不轨之志。所以,我们江东诸士意欲真心拥汉者,必先视曹操为第一汉贼!”
  就这样,张昭的这番话为柴桑孙府中这场“战”“和”之辩“一锤定音”——江东各大门阀士族自此决定齐心合力支持孙刘联盟以共抗曹操。
  而且,最令曹操气愤的是,阴狡叵测的孙权居然在不给他这封威逼信任何正面回应的情形下,就立即招来江东大都督周瑜,统领四万水军随鲁肃、诸葛亮一同火速溯流西进,与刘备、刘琦在夏口城顺利会师,然后从长江直扑江陵而来,向自己这一方“不宣而战”了!
  果然是“最凶的狗不叫只咬”。曹操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马上作出强有力的回应,全军立刻厉兵秣马,整装集合,于十月十六日顺流东下,在长江上迎头痛击刘孙盟军!
  江陵城楼上的一间偏阁里,司马懿依着烛光,正伏在几案之上慢慢整理着南征的军务书簿。明天大军就要开拔东下了,曹操特地放了兵曹僚属们一夜的假,酉时初刻起就让他们早点儿回来休息,养好精神后随军出发。
  然而,眼看着就要随同大军东征夏口城了,这十多万大军就要与刘备、诸葛亮、鲁肃他们正面交锋了——一向沉笃持重的司马懿,心头也禁不住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惘然,虽说自己是坚信诸葛亮、鲁肃、周瑜他们足有应敌自保之能的,但毕竟是以四万之众力抗十余万之敌啊!双方的实力的确是悬殊太大了!况且,曹操本人亦是纵横中原,所向无敌的用兵奇杰,他的手下更是人才济济。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们撑持得住吗?江东那个周瑜,虽然也曾听说他指挥过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取得了不少的战绩,但那都是在江东之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如今曹操这只“大老虎”真的下山扑噬而来,周瑜、诸葛亮、鲁肃他们还有足够的自信笑得出来吗?
  “二公子,我大哥来了。”守在偏阁门外的牛金忽然向里边轻轻喊了一声。
  “好!好!好!快请他进来!”司马懿正盼着牛恒给他送来江东方面的确切消息,一听这话,高兴得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只见牛恒一步闪进室内,仍是不苟言笑地向他欠身一礼,肃然禀道:“二公子,恒今日带来了一位极重要的人士,亲自驾临与您一见,事先未曾通报,还请您见谅。”
  “谁?”司马懿迟疑着问了一声,心底却想,难不成又是诸葛亮或鲁肃微服易容而来了?
  他话音刚落,阁门外便响起了一个悠悠远远的声音长吟而入:
  “寒云深深掩鹤影,独上渺渺摘星台。飒飒秋风卷轻帘,遥看山雨潇潇来!”
  这吟咏之声听起来清朗激越,意味深长,余音袅袅,绕梁不绝。而司马懿的脸色却渐渐变了,变得越来越惊讶,越来越惶惑,两眼也不禁睁得越来越大。这……这个声音好耳熟啊!既像父亲的声音一般苍凉,又像大哥的声音一般凝重……更像是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听到的那个声音。这个声音怎……怎么还会出现?不……不……不可能啊!
  长吟之声终于结束了,只见门帘一掀,进来一个青布蒙面,身高八尺的黑袍老者来。他双目精光湛然,在黑夜中显得亮若寒星,只在司马懿的脸上瞟了一下,又微微低垂了眼帘,仿佛凝视在自己的鼻尖处。这老者一直背负着双手,缓步走到司马懿面前,才伸手将自己脸上所蒙的青布缓缓取下,淡淡道:
  “仲达,当年灵龙谷一别近十年,你可修为有进了?眼下大战在即,你可还做得到心境沉静如渊乎?”
  这一见之下,连守在门边的牛金也惊得险些脱口失声惊呼:原来这黑袍老者竟然是那个当年曾来“紫渊学苑”讲学过、已经“逝世”了多日的青云山庄庄主水镜先生——司马徽!
  司马懿的聪颖机敏毕竟非同常人,他起初也是如同见了鬼似的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以叔父司马徽的深谋远虑,智略百出,他当初选择了“假死”必然是深有用意的。他亦隐隐猜到了几分,也许只有这“假死”才会让叔父司马徽彻底避开将来那些来自方方面面的纠结和纷扰,而他本人却可以非常高明、非常隐秘、非常超然地藏在幕后继续操纵他的计谋实施。谁会怀疑一个“死人”竟在幕后“翻云覆雨”呢?就算将来有些人省悟到了司马徽“生前”的有些话、有些事似乎存在着隐隐约约的蹊跷,可他本人却已经“死”了,“死”得无可对证,哪怕你是再聪明的人也极难查获真相了。
  “叔父大人……”司马懿眼眶里立时闪起了几朵泪花,哽声而泣,“小侄在此有礼了。”说着,他一头跪拜了下去。
  司马徽却一如当年在“紫渊学苑”的明道堂上给他讲课时一样,只答了一声“起来吧”,就迈步径去那室中榻席上坐了下来。
  司马懿呜咽着应了一声,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司马徽的右侧下方,低眉敛目,垂袖而立。
  “仲达,你这八九年来相貌没怎么改变,倒是身材又长高了许多,面颊也变胖了不少。”司马徽拿眼慢慢打量着他,似乎颇为满意,“古语有云:‘非体健则不足以负重,非志强则不足以致远。唯体健志强者,方能负重而致远。’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奋励有为,不懈不挠,才是开基创业,可大可久之根本。仲达,你这一点做得好!唉,为叔和你父亲一样,都已经有些老了,再也不复有盛年体壮之时的勃勃劲气了……”
  司马懿抬眼瞧去,在他蒙眬的泪光中,看到明亮的烛光照耀在司马徽的鬓角,几根斑白的银丝露了出来。他眼圈一红,“扑簌扑簌”地掉下泪来:“叔父大人多年来沉潜隐伏于这荆襄偏荒之地,为我殷国司马氏之千秋伟业如此殚精竭虑,苦心经营,懿真是见而恻然!您都是被这些繁杂庶务给累的……”
  “这些话可就说得见外了!‘伴曹如伴虎’,大哥他和你们兄弟在许都那边也都做得不容易啊……”司马徽的眼角亦隐隐似有晶芒烁动,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显得平静无波,“仲达,你如今隐身潜伏在曹操幕府之中韬光养晦,一定要‘左顾右盼,瞻前顾后,处处小心,事事谨密’啊!叔父赠你一段铭言,乃是《道德经》上的至理宝箴:‘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焉,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你照此戮力笃行而去,日后必有奇效的。”
  司马懿听得十分仔细,连忙深深点头应道:“叔父大人的这番指教点化,小侄一定谨记在心,勤而行之。”
  司马徽目光一凛,直视他道:“你可知道,江东方面决定联刘抗曹,派来了四万精兵,他们的主帅是周瑜,副帅是程普,先锋大将是黄盖和甘宁,军师兼赞军校尉就是鲁肃,首席参军则是诸葛亮。也就是说,诸葛亮和鲁肃现在都是孙刘联军的核心决策人士。鲁肃且不去说他,为叔在意的是,对诸葛亮此人,你有何看法?他的才识与你相比,你自视如何?”
  “这个……诸葛亮乃叔父大人青云山庄门下首席高徒,叔父大人对他的长短优劣必是了然于胸。”司马懿急忙俯首谦逊地答道,“小侄焉敢在您面前妄自品评。小侄愿洗耳恭听您对小侄与诸葛亮的评点。”
  “仲达竟在为叔面前游移其词?你这些话听来,不是过谦近伪,便是虚与委蛇!未免流入胸乏灼见,目无卓识之讥也。”司马徽抚着须髯轻轻笑道,“为叔这个问题,若是换成那诸葛亮来回答,便断然不是你这模样。他的通识笃定,独持己见,岂是常人能及?当初为叔赠他‘卧龙’之名号,他当众受之而不克让。为叔便使徐庶私下谏他稍应谦让。诸葛亮问他:‘徐君以为吾实不符名耶?’徐庶曰:‘非也。但君若能稍许克让,亦是美谈一桩。’诸葛亮长笑而答:‘吾之德才,既与“卧龙”之号名实相符,又何为虚让也?名实双得,正如日自有辉,月自有华,何须自掩?常人拘于礼法,不能执其独见之明,而伪随众流,岂可谓之通达时务乎?’你听一听他这番言语,可有半分过谦近伪之谬乎?”
  司马懿听了,脸颊微红之下,心头却暗暗发笑。这个诸葛亮,平日里看似文质彬彬,没想到在某些场合却是脸皮厚若城墙。强词夺理之际,也是脸不发烫心不跳。他心念方定,又见得司马徽仍是那般咄咄逼视而来,只得答道:“叔父大人此言一针见血,小侄惭愧之极。既是如此,小侄便觍颜直言了。这诸葛亮自称与‘卧龙’之号名实相符,小侄就以‘天生真龙’来喻他之器能——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藏芥隐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诸葛亮养志南阳,而暗怀‘隆中对’之伟略,此为其隐;智计多端,应变无穷,面对曹操、贾诩、曹仁等劲敌,竟从长坂坡护得刘备主力安然而退,此为其升;放眼四海,气吞六合,此为其大;严谨周密,步步无误,此为其小。懿之才智,与其相比,似是略有不足。”
  “怎么,你对他竟有几分忌惮?”司马徽抚着须髯的手蓦地一停,目光凛凛然如刀锋般直扫过来。
  “不错。懿之心中,实愿生生世世不与此君为敌。”司马懿敛眉垂目,沉沉而答。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仲达啊,你一定要记着,任何人都不是永远无隙可乘,永远无懈可击的。”司马徽目光中的寒冽之意渐渐淡去,呈现出来的竟是一种莫名的深邃,“在为叔的眼中,任何人身上都是没有优点和缺点之分的。优点就是缺点,缺点就是优点,它们都只是如同一枚铢钱的正反两面而已。一个人坚强执著是大大的优点,但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面对错误的对象运用这种坚强执著,就会变成固执呆板;一个人温和谦逊是大大的优点,但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面对错误的对象运用这种温和谦逊,就会变成柔弱无刚;一个人机敏灵活是大大的优点,但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面对错误的对象运用这种机敏灵活,就会变成摇摆不定。所以,再出色的优点,倘若没有运用到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方和适当的对象上,就会成为非常严重的缺点。诸葛亮一身是优点,这难道不正意味着他有可能恰巧一身是缺点?仲达,你须当拥有这等俯瞰一切,怀疑一切,批判一切,洞彻一切的绝大胆识才行哪!”
  司马懿听了司马徽这一番话,心头顿时豁然开朗。他脸上不禁喜色四溢,连忙欠身向司马徽深深谢道:“叔父大人之言,实是有如天籁玉音,令小侄茅塞顿开,感悟无穷!小侄在此恭听您继续赐教。”
  第3卷 赤壁暗战,司马懿阴了曹操一把 第17章 司马徽蛊整水师 第115节 血阴蛊
  “这样吧,为叔知道你最关心的是眼下这东征夏口城一役……”司马徽拿眼深深地注视着他,话锋逼人而来,“那么,为叔问你,此番东征夏口城,曹军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刘孙联军最大的优点又在哪里?”
  司马懿微低着头,皱着双眉缓缓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答道:“这个,论起来,此番东征夏口城,曹军最大的弱点就是水师未能彻底改编消化成型,曹操从北方带来的青徐(青州和徐州)劲卒一则不惯行舟,二则不习水战,在江面上非常缺乏战斗力;而刘孙联军最大的优点就是其水师在精锐善战方面远远胜过了曹军。”
  司马徽闻言,双眸深处不禁亮光闪动,颇为惊讶地一连盯了司马懿几眼。这个侄儿果然厉害,一眼就觑准了这场战局的关键之所在。确实,曹军此番东征夏口城,一共出动了八万北方步骑、一万荆州步卒、四万荆州水师,兵力总数是周瑜所率领的四万刘孙联军的三倍有余。然而,在疆场之上,真正能够决定双方胜负的,往往不是谁的优点更大,而恰恰正是双方各自的弱点相比之下谁的更小。这正如决定一个木桶容量的,不是这个桶最长的那一块木板,而恰恰是它最短的那一块。
  他面色一敛,向司马懿徐声道:“你说得没错。要想让曹操南征失利,就必须摧毁他帐下所拥有的水师主力。这是他最薄弱的一个环节。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必耍弄太多的花招。正所谓打蛇须打蛇七寸,只要集中全力搞垮曹操的水师,他企图渡江南进、饮马吴越的计划就只能是化为泡影矣。”
  “叔父大人,请恕小侄直言,若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司马懿轻轻摇了摇头,“江东方面虽然拥有水师四万,且主帅周瑜又是极擅水战之法的旷世良将,但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单凭他们从外面来一举击溃和瓦解曹操的四万荆州水军,只怕也颇有难度。曹军只要咬紧牙关全力突破周瑜的水军防线,乘势将九万陆军运送到长江南岸去,则江东局势必会急转直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司马徽的目光渐渐变得澄亮起来:“不错。这也正是为叔今夜亲自前来与你相见的目的。为叔就是想要告诉你,一方面,我们要借助周瑜他们从外部来削弱曹军水师的锋芒和锐气;另一方面,我们要从曹军内部运用其他手法来瓦解和扰乱曹军水师。”
  “从曹军内部运用其他手法扰乱和瓦解曹军水师?这个方略倒是很好,只是如何实施才能做到呢?”司马懿两眼睁得大大的,忽然又见到司马徽脸上的笑容有些神秘,便开口问道,“叔父大人莫非已有什么锦囊妙计了吗?”
  司马徽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只银壶,轻轻打开壶盖,向司马懿面前一亮,缓声道:“就是它——完全可以帮助我们扰乱和瓦解曹军水师……”
  在灿亮的烛光照耀之下,司马懿看到那壶口的水面上泛动着浅碧浅碧的光泽,显得绿莹莹的透明之极。然而,在那碧绿透亮的壶水上面却似隐隐漂浮着一些红红的灰尘般的微虫。那些微虫以千奇百怪的姿态扭动着,翻跳着,沉浮着,透出一种异常诡秘的气息来。
  “这……这是什么?”司马懿很是好奇。
  “这是武陵郡最南边的蛮夷峒族巫师精心饲养的‘血阴蛊’,为叔在这段时间里便是找它们去了。”司马徽瞧着那些像血渣一样漂来浮去的微虫,幽然道,“别看它们微小如尘埃,如果散播开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酿出一片大瘟疫,让十万雄师的战斗力毁于一旦!”
  “什……什么?”司马懿惊得脸色惨白,“叔……叔父大人,您要用这……这等蛊虫来对付曹……曹操?”
  “你说错了——为叔要用它们对付的是曹操的四万荆州水师,并不是曹操本人和他的九万陆军步骑。”司马徽的语气冷若寒冰,仿佛没有丝毫起伏,“你也不必过于惊惧,这‘血阴蛊’本身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物,只会让那些水卒上呕下泻,全身无力,难以作战罢了。为叔只需用它们削夺了曹军水师的作战能力就够了。”
  “叔父大人……以毒伤人,有违天和,会犯阴阳鬼神之大忌啊!”司马懿额上的汗珠滚滚滴落,打湿了衣襟,“小侄恳请叔父大人三思!”
  司马徽避开了他的灼灼目光,静静地凝视着那只银壶里碧光闪烁的水面,语气有些飘飘忽忽:“仲达侄儿,你还记得九月份诸葛亮、刘备在长坂坡的‘藏兵于民’之计吗?为了将曹操置于残忍不仁的地步,素以仁义道德自诩的刘备、诸葛亮最终不也是把那十余万无辜百姓推向了‘虎豹骑’的铁蹄和屠刀之下吗?要想成就一番雄图霸业,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听到他这么说,司马懿的双目不禁紧紧一团,眼角泪光一闪即隐:“是——一切但凭叔父大人安排。”
  “你放心,为叔会非常小心地控制住这‘血阴蛊’的传播范围,不会让它们泛滥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司马徽目光转了过来,倏地盯在了司马懿的脸上,“谁也不是嗜杀成性的屠夫。为叔只希望用这‘血阴蛊’削夺曹军水师的作战能力而已。”
  “可……可是,这种微小至极的蛊虫怎……怎么控制得住呢?”司马懿脸上一片惊骇之色,在他的理解之中,人是可以控制的,马是可以控制的,甚至连思想和意识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面对这种毫无意识、毫无知觉而又无孔不入的小小毒虫,你怎么去控制?
  司马徽在榻旁的几案上放下那只银壶,然后向牛恒挥手示了示意。
  牛恒一见,便捧着一只形体颇长的紫檀木匣走了过来。
  司马懿注目看去,只见那匣盖被轻轻打开,司马徽从中取出了一尊古色古香的大樽来。
  这尊古樽的材质显得非常奇怪,黑亮如墨,沉凝若铁,雄浑似岩。它顶宽底窄,粗如牛腿,整个高达九寸,通体上下镌刻着龟纹蛇形一般的奇文异字,极为盘曲古朴。古樽的把手被雕成了一条虬龙的式样,怒目张牙,舞须摆尾,活灵活现,跃然生动。
  “这是远古异珍,绝世奇宝——‘犀角樽’。”司马徽看出了司马懿眼中的惊疑,开口介绍道,“它是这世间一切疫虫毒物的‘克星’。你看……”
  说着,他从那银壶里倒了一些含有“血阴蛊”的水在那“犀角樽”里。只听“哧”的轻轻一响,顷刻之间,“犀角樽”里倏地腾起了一股淡郁的异香——司马懿定睛看去,只见那樽中的水渐渐变得无色透明,那一层莹莹碧色渐渐消失不见,水面上那原本活蹦乱跳的一只只“血阴蛊”微虫也渐渐变得静止下来,就像没有生命的尘埃、砂粒一般僵硬不动了。
  “这只‘犀角樽’是为叔特意留给你克制疫毒的。”司马徽轻轻晃动着那“犀角樽”里的水,看着那“血阴蛊”微虫无声无息地死去,“所有注入这只宝樽里的水,在经过了这万年古犀角质的净化之后,它们都是克制这种‘血阴蛊’的奇药。你和牛金每天都可以喝上一杯半盏,就可以实现百毒不侵,万病不染了。为了防备曹操的八万中原步骑到时候被这种‘血阴蛊’疫毒传染,你可以用这‘犀角樽’盛上清水,隔上三五日便乘隙悄悄在各个大营周围洒上一些,那么‘血阴蛊’的疫毒再厉害,也不容易传染到曹操的陆军大营里来。”
  司马懿沉吟了一阵,不禁面现隐忧:“可是,叔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司马家在这八万中原步骑当中安插了九十三名百夫长以上的重要‘死士’。他们是我司马家潜伏在曹军内部的骨干力量,轻易折损不得啊。”
  司马徽闻言,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大红葫芦来,托在掌上递了过来:“仲达顾虑得是。这一点,为叔亦已有了预防之策。为了避免他们也被传染上‘血阴蛊’之疫,为叔特意炼制了一百多颗‘鹤心丹’,可解百毒。待会儿就让牛恒、牛金他们拿下去向这九十三名重要‘死士’按名发放,确保他们的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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