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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明谈恋爱

_5 小酥(当代)
“别看你爸五大三粗的,心思可精了。在学校那会是有名的黑脸小军师。”在饭桌上,赵小明的妈和赵小明做历史回顾和总结。赵宏渐,赵小明的老爸在儿子面前不无得意得嬉皮笑脸,“不花心思,能追到我们的校花,张毓芝小姐?”
“老不要脸,儿子都要笑你了。小明,看你爸那贼样。”
赵小明揶揄地神情看着老爸,“老爸一定传授我几招,明年回来给你们带个美利坚小姐回来。”
“你这小子。”赵宏渐疼爱地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妻子,“我们家小明也24了,也该谈起来了。”
张毓芝用筷头戳戳赵小明的肩膀,“你担心他啊?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就等着他带一个洋忸回来。”夫妻相对大笑起来。赵小明翻了一个白眼,心有千千结,老爸老妈不能解啊。
“玩笑归玩笑,小明,你以前那个女同学,顾美丽,不是很你蛮好吗?她不也在美国吗?有没有联系联系?”张毓芝问。
“什么顾美丽,人家叫顾茉莉。她在加洲读书,我在东岸,好比一个在上海,一个在青海,再说,人家在那边都有男朋友了。长得又不好看。”赵小明扒完饭,想尽快离开眼看烧起来的阵地。
“你长的就多好看啊?跟你爸似的,黑不溜秋,哪个女孩子喜欢你。”
赵小明把饭碗一顿,“姆妈,你不要搞错哦,如今黑是流行色,健康哦,白人老外还整天去沙滩晒呢,晒得黑不黑,红不红的,一个个象粉红色的猪。”说完掉头就缩到客厅去看电视。电视真是没法看,连续剧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这哪是连续剧,分明就是市民生活指南。赵小明十分怀念X-file,还有他百看不厌的Senfeld。这使他愈发在家里呆不下去。无聊至极,常和上幼儿园的小外甥打电游。
还好可以和李依然打电话,否则他宁愿回美国天天啃麦荡劳。
李依然,是赵小明的大学同学。在相临宿舍住了三年,最后一年细分专业后重排宿舍,两人搬到了同一宿舍,睡上下铺。李依然是北京人,一米八二,如同他诗意般的名字,他长得可以说是玉树临风,星眼剑眉直鼻,平时不苟言笑,清高得很,一张小白脸不知进了多少怀春少女的梦。和油嘴滑舌,整天嬉皮笑脸的赵小明形成鲜明的对比,俗话说,百货对百客,喜欢赵小明的也不乏其人。他们两人,私下里被系里的女生评为“双马”,李依然是“白马王子”赵小明则是“黑马王子”。由于上海人的精明,自动和外地人划清界限,赵小明在第一年基本上只和分布在各系的高中同学交往。而外地人也忙着和老乡结盟组成各种同乡会。所以赵小明只是在早上起床在水房里挤着刷牙的时候会看到李依然时,会注意到这个帅哥。也是当时那种奇怪的嫉妒心理,两人只是表面上点头打招呼,私下并没有什么交情。赵小明清楚地记得那天早上,他只穿了一条平角裤把脸盆毛巾牙具往水房的一排笼头下一放,冲到里间小便。小便回来发现水房里已经挤了好些人,自己笼头边上正站着李依然,长裤衬衫一尘不染,昂着头象往常一样板着脸,目中无人地在刷牙。“装什么酷!”赵小明心里骂着,打开笼头,一不小心开大了,溅了自己一肚子,李依然的衬衫也溅湿了少许。李依然皱了一皱眉倒也没说什么。赵小明忙关小一点,瞥了一眼李依然,本想说声对不起,看他皱眉,就硬了心思没说出来。可恶的是,等到赵小明挤牙膏的时候才想起来昨晚上已经是挤到最后一嘟噜,可怜的他只好对着牙膏大发尴尬,这下在自己的对手面前丢脸了。
正在这时,一根中华牌牙膏悄悄递了过来。
赵小明抬起头看了看李依然。李依然正冲杯子,还是一嘴的白沫子,嘴角一欠,盈盈一笑。
天哪,李依然还会笑,而且笑得如此动人,美丽,漂亮,迷人,赵小明用尽了脑海里的形容词,也形容不出此刻的李依然。然而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除了他隐隐能够感觉到的那一丝羞涩。
从此,两人成了朋友。赵小明就常到隔壁宿舍串串门,跟外地同学也吹吹牛,翻翻李依然满满的书架子上的书,借一两本回来。其实只有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去看李依然一眼,和他呆一会儿。有时李依然也来赵小明这里,捧着一杯茶,翻翻赵小明一抽屉的磁带,拿一两盘听听。每次还书给李依然,他总要和赵小明聊上一会书里的人物,开头赵小明顾左右言他,因为他压根就是找个借口,借书就是这么一个借口。几次以来,逼得赵小明也不得不认真地看起来,后来发现那些所谓的名著,看下去以后竟然还真是不错。于是,赵小明也渐渐知道了约翰克里斯多夫和哈姆雷特,也能慢慢和李依然聊些诗啊禅啊什么的,还常常一鸣惊人。
“诗就是胡说,将醒未醒把梦话记下来,那绝对就是好诗。”“禅,就是和尚没事干,又不能找女人,只好发掘一点逻辑上的小牛角尖消磨时光。”全宿舍的人就哄堂大笑。李依然听着,那么微微一笑,有时还说一句,“蛮有点道理的。”旁人越发笑个不停。
李依然呢,也渐渐没有了“冷面小生”的美誉,常常有些笑容了。
书上总是形容时间就象一匹小马驹,在材料九二甲班的两个男生宿舍,时间则象两匹挂着铃铛的小马驹,一黑一白,一路轻洒蹄印,欢奔乱跳地过去了。转眼就是三年级了。
在学习上,李依然不象赵小明读书吊儿郎当,他读书很扎实,所以老是第一第二。赵小明呢,凭自己的小聪明,也总保持在年级前十。一到三年级,基础课上完了,学业开始轻松了,大家就都有些放松,上自修的人开始少了,打牌搓麻的开始多了,李依然的宿舍里几个家伙经常就关了门在里边大战方城。赵小明这边则是谈恋爱的苗头大大滋长。
一天临睡刚熄灯,赵小明串到隔壁,李依然还没有回来。老郑,白皮,小三和外系一家伙刚刚战罢,见赵小明,忙跟他打听他们宿舍的恋爱新动向。赵小明说得起劲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口进来,看出高高的个头是李依然。李依然把书包往桌上一扔,看见赵小明只穿个背心坐在他床上唾沫四溅呢,顺手就给了他一个毛栗子,“哪儿来的野孩子,回去睡觉去!”
“你打我干吗?”
“我喜欢你才打你。”李依然也学着赵小明涎着脸,“打是疼,骂是爱嘛。”
小三已经缩进被窝,此刻阴阳怪气地起哄,“噢,同性恋哦,两个人搞同性恋哦~~”几个人开始起哄。李依然默了一默,低声喝了一句“住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赵小明仗着自己脸皮厚,呵呵笑着说,“同性恋就同性恋,同性恋怎么啦?现在流行着呢。李依然这么帅的帅哥都没见女孩子追,他们不追——我来追。”
顷刻间一屋子人哄起来,沸反盈天。旁边宿舍听到了,马上有人跑过来看热闹,赵小明得意过了头,被李依然半抱半拖撵出了门,塞进他自己的房间。赵小明咧着嘴还在笑,回头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李依然有些似酒醉后一般的醺意,脸色微红。
新闻系的刘涛留着一头长发,独自在走廊的尽头弹着吉他,低声浅唱:
“你是天上最美的那颗星星,
对我,我们中间,
隔着几百万的光年,
今生今世注定无法越过……”

大学里过愚人节,总有人厚着脸皮给人写情书,借着愚人节的花伞把自己的爱慕表达出来。自从那次“同性恋”的玩笑以后,赵小明有着同样的心情,希望达到“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的效果,他莫名地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猜测着李依然的心思,暗中观察他的反应。李依然还是那样独来独往,看书,学习,上自修,赵小明甚至找不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想起来,如果那时侯有那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话,赵小明会忍不住抱住他,逼着问他“到底爱不爱我?”有的时候,人的胆子会一下子大到无法想象的程度。过了这一段再回头想想,会有些后怕。可是谁又能说的清没有发生的故事呢?赵小明趁着风高放了一把火,然后风小了,火就灭了。放第一把火也许是愚勇,放第二把火就是故犯,赵小明自问不敢。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在隔壁麻将搭子三缺一的危机发生后,赵小明隔三叉五就去救急了。其实赵小明打一晚上麻将,无非就是想让李依然在熄灯前回来时,看到他日渐堕落的样子。在心爱的人面前,如果不能有雄心万丈的气魄,那就不妨自甘堕落,如果你真的在乎,你不会无动于衷的,赵小明等的就是这一天。然而李依然看到赵小明坐在他宿舍打牌,竟然没有什么痛心疾首的表情,以前他对麻将桌正眼不看,现在每次回来还会放下书包,站在赵小明身后看上一会儿,显然兴趣十足。赵小明的有些失望,最后发展为绝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天天赴局,还在牌桌上学会了抽烟,在将要熄灯前的半小时,他时时地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并且烟不离手,就这样等着李依然回来,等着你回来,看着我赵小明一天天被你折磨。那一晚灯熄了,李依然还没有回来,牌局散了,赵小明刁着一根烟从他宿舍走出来,心里空空的,走廊尽头的窗子开着,冰冷的穿廊风吹过来,他发现自己眼眶里有些湿。他走到窗子前趴在窗台上,任风吹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抽烟,走廊里走动的人渐渐少了,宿舍门一个一个关了起来,连刘涛也没有出来弹他的吉他。赵小明很想揪着头发问问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楼梯上脚步声响,李依然背着书包回来了。赵小明侧过身,装做没有看见他。
“赵小明,你干吗呢?”李依然似乎就那么顺便路过地问了一句。
“没你的事。”赵小明冷冷地回答。李依然停了下来,看一眼地上七八个烟头,沉默了一会儿。赵小明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也许他等的就是这一个局面,说这句话。
“失恋了?”李依然轻轻关切地问。
赵小明苦笑一声,真不知如何作答。难道你杀了我,还要问是谁下的毒手吗?
“咱们下去走走,今天很好的月光。”李依然提议,赵小明不动,李依然半推着他走下楼梯。银色的月光迷离地洒落一地,道路两边的梧桐树的影子参参差差。李依然迈着步,赵小明象委屈的孩子慢慢地跟着。两人默默无语,各自琢磨着对方要说什么。“如果你说你一直爱着我,我一定会哭的。”赵小明想,“你为什么不说?也许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心里象九曲连环,弯弯绕绕着无数的猜测和疑问。然而李依然并没有说什么。从三教走到操场,从操场走到食堂,李依然终于开了口,“小明,你往后和我一块上自修吧。”“为什么?”“我在读托福,我想毕业了去美国留学。”“关我什么事。”“小明,咱俩要是一块考出去,申请一所学校,以后还在一起读书,多好啊。”李依然还是轻轻地说,语气里却充满憧憬和关爱。
“哼,你想找个读托福的搭子,就不要找什么借口。”
“你真的这样认为?”
“假惺惺。”
“那算了。”
“就是,你去找别人,我对学习不感兴趣。”
“好吧,瞧你现在这样,以后还有谁来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无聊啊,打麻将输了钱,就偷偷哭。”
“谁哭了?你才输钱呢。”赵小明忍不住笑了起来。李依然轻轻巧巧地把赵小明给说服了,但是两个人的心事却还在各自心里埋着。在火熄了以后,李依然将灰烬稍微拨了一拨,赵小明心里死灰复燃了。第二天起,两人开始搭伴读英文。
和李依然一起上自修不是想象中那么幸福。除了偶尔和赵小明讨论一些东西,他基本上是旁若无人地背单字,做习题,听听力磁带。赵小明象只猴子,看半小时书就要到教室外边逛一圈子,买些东西吃,听一会英文磁带,又换盘歌曲磁带调节一下。两人都报了五月份的托福,结果考下来李依然得六百四,赵小明六百十分。李依然不甚满意,赵小明乐呵呵很知足。接着两人开始攻GRE,准备十月份考,正好申请毕业后的秋季。赵小明家里听说赵小明要留学,爸妈都乐坏了,暑假里拼命给儿子补身体,西洋参,脑黄金,龟鳖丸,赵小明吃都吃不完,想送些给李依然又怕被拒绝。李依然暑假没回家在学校苦读,他的雄心是考十月份的双项,也就是说一般和专业一起考掉,这样就多一分把握,要知道现在录取条件越来越苛刻,多一个成绩就多一分竞争力。赵小明时常去学校看看李依然,李依然越来越瘦,下巴都尖了,赵小明想叫他到他家住,可以吃得好些,休息得好些,还是害怕李依然会拒绝。直到有几天热浪来临,气温高到三十七度,赵小明不由分说,把李依然的一本本厚厚的书塞进一个大包,转身扛了就走,李依然只好收拾东西,跟着他回了家。
直到现在赵小明妈妈还会说,“那个乖小孩,人长得斯文清秀,脾气又好得毋末话讲,阿拉小明比比人家,象只猢狲精。”
在赵小明家里,李依然礼貌周到,斯文乖巧,虽然大部分时间在赵小明房间里看书,吃饭时还抢着洗碗,坚持自己洗衣服被赵小明妈妈骂了几次后才作罢。赵小明呢,看看书,一会儿到客厅看看电视,一会儿吃吃冷饮,那个暑假仿佛活在天堂中,而天堂之所以幸福,是因为李依然的存在。每晚李依然总要很晚才睡觉,赵小明就懒一些,反正他只打算考一门。常常是赵小明一觉醒来,李依然还在台灯下做题。赵小明很想两人躺在一起,好好说说话,或者干脆什么不说,让彼此静静地在黑夜里受青春的欲望的煎熬,让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但是这样的机会终究没有来。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转眼十月份到了。在进考场的时候李依然胸有成竹,赵小明是有些心虚,他担心自己会辜负自己,辜负李依然。考场出来,赵小明满面笑容,李依然却是一头汗水,脸色苍白。成绩出来了,赵小明考进2200,李依然刚过2000,专业85%。
赵小明安慰李依然,“是策略的错误,两个一起考太花时间和精力,搭不够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李依然变得更沉默了。两个人一起申请大学,赵小明不敢顺着李依然的学校报了,怕冲了他,最后李依然只报了5所二三流的大学,赵小明报了15所,并早早地拿到了3个学校的全额录取。他却没有同学们想象得那么开心。不只是因为李依然的录取杳杳无音,而且赵小明感觉到李依然正在渐渐疏远他。最后有一天,赵小明发现李依然和同样来自北京的隔壁班的女生郑敏走在了一起,而他的录取到毕业那一天也没有收到。
临近毕业,大家都心思浮动,为分配,为恋爱,为将来。赵小明是一切都是最好的一个,因为他已经选定了去一所专业突出的美国大学,所以大家都公认他是最幸福的人。在羡慕的眼光里,赵小明懒懒地办理着各项出国手续,东奔西跑,日子又回到以前一个人的模样,只有晚上熄灯以后,李依然会拖着缓慢的步子走进宿舍,在他下铺沉闷地躺下。
李依然在谈恋爱,大家都在传。郑敏是个好女孩,大家也都知道。为什么李依然没有幸福的样子,大家都归于他的出国受挫。赵小明也不敢再和他多说话。他怕伤李依然的心,赵小明看着李依然和郑敏在一起,他也是伤心。分配结果下来了,李依然和郑敏被一起分到北京的一个材料研究所。在毕业前聚餐会上,大伙都乱套了,群情激昂,有人笑有人骂,有人摔酒瓶子,有各分东西抱头痛哭的好友和恋人们,赵小明也喝醉了,他摇摇晃晃去和郑敏拼酒。郑敏小心地陪了一杯,赵小明还要和她胡缠,李依然把郑敏拉过一旁,抢过赵小明的满满一杯酒喝下去,然后低声说,“小明,你饶了阿敏。”
“你和她什么关系?”赵小明手上又抓了一瓶啤酒,咬牙切齿地问。
“你不要管我和她什么关系,你只要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李依然也喝了很多,眼里充满了血丝,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我和你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和她是一对鸳鸯两夫妻,我再敬新娘子一杯,来!你不要护着她!”赵小明声嘶力竭。郑敏知道赵小明和李依然是好朋友,她推推李依然,“依然,我就陪小明再喝一杯,难得的。”
“你先回去,阿敏。孙小红,你陪郑敏先回宿舍好吗?”李依然等郑敏犹豫地走后,拉了张椅子在赵小明身边坐下,开过一瓶啤酒,“小明,我来陪你喝。”
“你滚蛋!李依然,你给我滚!”
李依然一口气灌了半瓶啤酒,把酒瓶重重地顿在桌上,轻轻地说,“小明,你不要伤我的心。”
赵小明听得此句,一屁股坐将下来,攥着酒瓶子,一大滴眼泪掉了下来。
“小明,原谅我没有考好,不能和你一起去美国。”李依然望着赵小明,“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弟弟,以后也是,永远都是。”
赵小明终于忍不住,扑在李依然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每天想的都是爱你爱你爱你爱你,也不管家里米缸有没有米,也不管海峡两岸统一问题……”黄舒骏的《恋爱症候群》,说明了还是需要年纪偏大一点的同志做国家领导,领导同志没有恋爱问题,休息的时候打打桥牌就行了。
李依然的一句话,让赵小明心里既感到无比温暖,又明确地给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了性。想着李依然要是当国家领导,也许要比那位和他同姓的首长强些。赵小明喝下这杯温吞水,也象是从一场梦中渐渐醒来,以前他是真的得了恋爱症候,对李依然的迷恋让他变得不大象以前的那个赵小明。第二天醒来,赵小明又回复了往日的自信,幽默,开朗,甚至耍赖。在毕业前最后的几天里,他和李依然之间又回到了那种亲密无间的最佳状态。也是,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在他面前就总是不自在,总是觉得心里有鬼,总是莫名其妙地怕。赵小明现在反而不怕了,他当着大伙儿的面涎着脸叫李依然“哥”,管郑敏叫“嫂子”,李依然和郑敏也不再避着大家,从地下转为公开,而且也由两人行变为三人行,看电影,逛街他们都叫上赵小明,因为李依然知道,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不长了,赵小明也不再顾忌发光发热,最后几天大家都在放纵什么样的新鲜事每天都层出不穷,这也不为过。终于到了这一天,走廊里被垃圾占满,宿舍里一个个包裹打了起来,人走了一个又一个,这一晚,宿舍里只剩下赵小明和李依然,还有即将远赴青海的老宁没走,最后的铺盖没拆,已经两晚上没回来了,估计是和青海老乡们鬼混,此刻也不知道在灯红酒绿的哪一块宝地。李依然的铺盖已经收拾了起来,暂时就睡在老宁的铺上。明天,李依然和郑敏就要离开上海回北京了。他们三人好好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喝了不多的酒,气氛是祥和中带些别离,大家却依旧带着笑,好象是刻意缓冲别离的凄凉,李依然讲了个笑话,郑敏笑个不停,赵小明附和着笑,心里飘过一首歌的旋律,黄韵玲的《三个人的晚餐》。三个人的晚餐,怎么吃也吃不完……。
晚饭还是吃完了,在凌乱的宿舍里三人聊到深夜,郑敏说,“依然,我该回了,明天一早的火车,你醒着点,我在女生楼等你。”
“没事,我把赵小明的闹钟调一调,我送你走。”
“你和赵小明接着聊吧,要走了你们哥俩肯定有好多话要说,”郑敏淡淡一笑,“我自己走回去就好。小明,我这就和你告别了。以后到北京一定要找你哥和我,啊?”
“一定。嫂子,喝喜酒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我虽然在美国,也不要忘记我。”
赵小明对郑敏一直是敬而远之,直到最近才亲近一些,他明知道等着李依然的永远都将会是个女孩子,不管是谁,也绝对轮不到他赵小明。他也说不出郑敏哪里不好,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孩,却总是隐隐有些恨意。所以他早就宣布明天他不去送他们。
郑敏走了,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夜晚,李依然第一次真的也就没有送她回宿舍。两人在宿舍里对坐着,竟默默无语。灯熄了。上海的夏夜还是那么地闷热,赵小明脱掉汗衫,光着膀子坐到窗槛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根给李依然,两人点上吸了起来。
烟雾在黑夜里升腾,一个热水瓶摔到楼底的水泥地上,窗外传来清脆的“扑棗叉”一声,两人仍是沉默。
半晌,李依然忽然开口,说:“小明,哥给你唱个歌吧。”
李依然轻轻唱了起来:
“好久没有陪伴你,同坐在黑夜里。
离开人们的眼睛,只剩下我和你。
好久没有问过你,是不是还哭泣?
却没想到你的心,已受伤这么深。
情人的伤心,不一定是为了分离,
沉默无语地相对,好多话在心里。”
赵小明轻轻和上去:
“想哭就哭,如果你也孤独,
把你的心交给我,我好好珍惜,
想哭就哭,如果你也孤独,
你至少拥有我的爱。”
两颗水滴热热地决堤,流淌在赵小明的脸颊,他抬头看李依然,在黑夜里,他也是满眼泪光,闪闪地亮。
那一晚,赵小明坚决要求李依然陪他一起睡,李依然答应了。空空荡荡的宿舍,两个人挤在赵小明小小的床上,赵小明觉得自己象是明天就要赴斩的犯人,在最后一夜里最后要一些放纵,他的身上烫得厉害,拉过李依然的胳膊,却是冰凉凉儿地,枕在自己的头下。李依然依顺着他。
“依然,明天我还是送你吧。”
“不用了,我和小敏一起走,很早的火车。再说,你送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
“你八月份去美国,我八成是不能送你了。所以这样咱们两讫了,谁也不能怪谁了。”
“好吧。”
床铺太窄,赵小明在外侧,只好侧起身,朝着外边睡,睡了一会儿,本来平躺的李依然也侧过来,一个右手枕着赵小明,左手也拢过来,轻轻地放在赵小明的胳膊上。赵小明全身一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里又麻又痒,渐渐扩散到全身,他一动也不敢动,怕一动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就在这种没有记号的幸福中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大亮,人已无踪。至此,赵小明从他的第一场春梦真正醒来。
在家里,百无聊赖的赵小明每天给李依然打个电话。去年春节李依然结了婚,给在美国的赵小明寄了一张结婚照,信里还夹了两块巧克力,美国邮政真是万能,什么都给递,包括邮包炸弹。今年年初李依然跳到了北京一家外企大公司做事,日子应该过的很好,在电话里和赵小明聊天依旧是往日哥们的口吻,调侃,牢骚,讽刺时局,国事乃至天下事,谈到家事,他就平淡地带过,只说郑敏在单位很好,只是闲得发慌,也准备要考试出国什么,至于两人感情,李依然哈哈一笑带过,“我们是老夫老妻了!”
如今从美国回来的赵小明,已经明白地不能再明白了,李依然虽然说有一点gay的倾向,但绝对是个straight,连成为bi的可能都没有。可是他依旧喜欢着他,听着他的声音,想着他的样子,仍不啻为一大享受,就象gay们都知道Brad Pitt是个直小伙,还是为他痴迷,那是一个道理。
渡完假回来,赵小明发现教授给他留了一个妹儿,说他全家回英国渡假,这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他只要每天去实验室象征性地逛一圈,其他的大多数的时间都花在无聊中。到后来就接到了周天。
见到周天的时候,赵小明以为自己又要开始做梦了。可是梦没有开始就醒了,可能是第一场梦做得太辛苦了,他有点怕,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一朝被情伤,十年怕帅哥。”所以时刻提醒着自己,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抽身出来。来美国两年,他总结出一个真理:那就是,除非他说他是gay,你才能确认。去年系里来了一个上海男孩,人长得还可以,很会打扮,天天拿摩丝整头发,只知道赶时髦,却不知道摩丝伤头发,赵小明用的是不含酒精的发胶。言语举止更是C得要死要死。那么C倒罢了,主要是人没有半点灵气,赵小明不喜欢他,认定他是gay,远远地避着他。结果,两个月后人家老婆就来了,他和老婆恩爱地路不避人。可是还是一样地C,一样地俗。打那以后,赵小明知道了C的男人不一定都是GAY,反过来演绎,不C的人,倒不一定不是GAY。这可以叫做“赵氏定理及推论1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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