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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戒霍比特人

_4 托尔金 (英)
  比尔博赶紧转向另一处地方,但是有几只蜘蛛已经跑了开来,分别奔向林间空地的不同地点,在树干之间一个劲儿地吐丝结网。
  过不了多久,这小矮人就会被周围一圈圈厚厚的拦截物逮住一那是蜘蛛的本意。如今,站在吐着丝来捕获他的恶虫中间,比尔博又鼓起勇气唱起了另一首歌:懒大个,疯蜘蛛,织个网儿把我捕。
  我的肉儿甜又香,可惜你们吃不上!
  我是淘气小苍蝇;你是肥懒大笨虫,施展阴谋蛛网里,休想让我中诡计!
  他边唱边转过身来,只见两棵大树之间的空隙已被一个蜘蛛网封住了。幸亏这网不大像个蜘蛛网,只是由一些加粗了的蜘蛛丝在匆忙之中绕着树干搭成的。他的剑出鞘,挥舞着将蜘蛛丝削成碎丝,一边唱着歌一边走去。
  那些蜘蛛看到了这柄剑越发气忿,虽然我想它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立刻倾巢出动,分别从地上和沿着树枝向小矮人急急追过来上边还挥舞着毛茸茸的脚,嘴里一张一合地吐着丝,两眼朝外凸出来,充盈着泡沫和怒火。它们紧跟在后头,反正比尔博壮着胆子有多远走多远,一直来到林子的深处。然后他就像一只耗子似的静悄悄地往回折。
  他明白,自己只有一点点宝贵的时间,因为那些蜘蛛在识破骗局深感愤怒之下,就会马上返回众保儒被吊挂起来的地方。此时此刻,他得把大伙救出来。拯救行动中最棘手的是得爬上吊挂着袋子的长枝极。我想,这一回要不是蜘蛛侥幸地留下一根垂下来的丝,他的确是无能为力!尽管他的手被弄得发疼,比尔博还是藉着这根丝顺着往上爬,不料跟一只肢体臃肿、又老又迟钝但同时是狡猾的蜘蛛打了个照面。它是留守在此处监视俘虏的,一直在对那些侏儒又抓又捏的,看看哪一个的液汁最多最好吃,本想在其他蜘蛛一走开,自己的宴席就开场的。但是,巴金斯先生行动迅速,在它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即感到一阵刺痛,接着蟋曲着肢体从树上掉了下来,死去。
  比尔博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去松开侏儒。如何下手好呢?倘若割断吊挂袋子的蜘蛛丝,里面那可怜的侏儒就会翻滚着从高处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于是,只好沿着树枝爬去,来到最前面一个袋子跟前。
  “不是菲利就是奇利,”从袋子顶端露出来的绿色头巾,他判断道:“多半是菲利。”
  这是凭着从缠绕成片的蜘蛛丝里凸现出来的高鼻子来断定的。他设法俯过身子,割断菲利身上大部分的粗丝。在这之后,不用说,菲利蹬蹬脚挣扎了一下子,大部分肢体伸展开来。
  此情此景,恐怕比尔博一定在发笑,只见菲利胳膊下架着蜘蛛丝,在丝索上舞动着伸张他的僵硬四肢,活像那些跳着绳的小男孩。
  尽管在蜘蛛毒的作用下感到恶心不舒服,菲利也攀上了树枝,竭尽全力帮霍比特小矮人去救其他人。被吊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全身都是伤痛,只剩下一个鼻子来呼吸透气。
  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把那些可恶的蜘蛛丝从眼睛和眉毛上扯下来。至于胡子嘛,只好剪掉一大半。于是,两人看手把袋子一个个地扯过来,砍断蜘蛛丝将众人解救出来。其他人的境况比菲利好不到哪儿去,有的更精,有的简直难以呼吸,而有的人中毒更深。
  就这样,他们把奇利、比弗、波弗、多里和诺里放了出来。
  可怜的邦波真是筋疲力尽——他是最胖的一个,由于被不住地拖。
  捏、戳的,受尽了折磨,结果从树上滚落下来,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幸好是落在树叶上,他干脆就躺在那里。一根大树枝上还吊着五个侏儒,这时候,那群蜘蛛扑回来了,比先前越发恼怒。
  比尔博立即冲到离树干最近的枝桠尽头,把爬上来的几只蜘蛛挡回去,可是却忘了再套上在抢救菲利时取下来的戒指,所有的蜘蛛嘴里喷着唾沫嘶嘶地说:“终于见到你了,你这可恶的小混蛋!我们要把你吃掉,让你的皮跟骨头挂在树上。哟,他有一根‘刺儿’呢!来吧,我们照样会逮住他,然后把他的头朝下吊起来,吊个三两天。”
  与此同时,其他的侏儒正在用刀子把蜘蛛丝割断,拯救其余的人。不一会儿功夫,所有人就都自由了,尽管松绑后还要发生什么不得而知。昨夜里,那些蜘蛛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众人,但那是在黑夜里出乎意料的情况下发生的。看来,一场恶斗是免不了的。
  比尔博突然觉察到有几只蜘蛛在老邦波身旁围作一圈,它们又将他捆住正往旁边拖。
  他高呼一声,挥剑往身前的蜘蛛刺去,蜘蛛急急闪开,他即从树枝上爬过去再从树上跃至地上的几只蜘蛛当中。他的剑在蜘蛛所经历过的“刺儿”里是件新鲜的玩意儿,它挥来刺去的好厉害!比尔博挥剑朝蜘蛛刺去时,剑上闪烁着快意。足足有半打蜘蛛被他刺死,其余的退下把邦波留下来。
  “下来!快下来!”他朝树上的侏儒喊道:“别待在上头,不然会被蜘蛛网逮住的!”
  只因他见到那些蜘蛛涌集在附近的树上,沿着他们头顶上的粗大枝极爬动。爬的爬、跳的跳、掉的掉,众林儒下到地面,十一个人汇聚在一处,多数人站立不稳,两脚难以支撑。
  加上那可怜的老邦波,总共十二人终于又在一块了。邦波被他的堂兄弟比弗和波弗一人一边地搀扶起来。而比尔博则在跳跃挥舞着他的“刺儿”;几百只蜘蛛从四面八方自上往下地死盯着他们,简直就是毫无希望。
  接下来,战斗开始了。有些珠儒带有刀,有的带着棍棒,而且他们都会扔石头;而比尔博则有他的小精灵匕首。一次又一次,蜘蛛的冲锋被击退,许多蜘蛛被击毙。可是,这种打法支撑不了多长的时间,比尔博快要筋疲力尽了;徐儒当中只有四人能稳当地站着。
  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像中了毒的瘫救无力的苍蝇那样被制服。蜘蛛这时已开始在他们四周围的树干之间吐丝编织罗网。
  到了最后的关头,除了让大家知道戒指的秘密之外,比尔博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心里觉得很难过,但无可奈何。
  “我就要消失了,”他开口说:“我尽量把蜘蛛引开;你们一定不要分开,朝相反的方向走,往左边走,那边大概是通向我们最后一次看见那个小精灵鬼火的地方。”
  这很难使他们明白,瞧他们那糊里糊涂的头脑,瞎嚷着拿棍子戳地板、扔石头的状态便可得知。可是最后比尔博感到再也不能拖延了——蜘蛛的包围圈越拉越近。他冷不防地套上戒指,在众殊儒目瞪口呆之下隐身而去。
  不久,从右边的树林中传来了“懒虫笨蛋”和“臭害人虫”
  的叫喊声。这叫声极大地惊动那群蜘蛛。它们停止进攻,有的转过身去朝喊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大笨虫”的称呼让它们气昏了头。这时候,最先领会比尔博的计谋的巴林领头向蜘蛛发动一次攻击。众侏儒紧紧地靠在一起,像阵雨般扔出石头,然后向右边的蜘蛛冲去,冲开了包围网。就在这时候,身后的呼叫声和歌声突然间消失了。
  众侏儒一边痛切地希望比尔博没被抓走,一边继续往前走,虽然走得不够快。他们又累又不舒服,走起路来两腿蹒跚,摇摇晃晃的,而他们的身后有不少蜘蛛,况且随时还要转过身来向赶上来的蜘蛛反击。有的蜘蛛已来到头顶上的树枝上,向下抛出黏黏的长丝。
  又一次,情形看起来糟透了。就在这时候,比尔博突然出现,从侧面向瞠目结舌的蜘蛛攻击。
  “加油!!加油!”他喊道:“我可要用剑了!”
  他果然前后挥动着剑砍断蜘蛛丝,劈向蜘蛛足,还朝挨得很近的蜘蛛那肥嘟嘟的身体砍去。蜘蛛怒不可遏,口喷唾沫,嘴里嘶哄地咒骂着吓人的话。!诚然,它们已经变得非常惧怕这“刺儿”,不太敢接近它。如今这玩意儿又回来了,蜘蛛只得嘴里咒骂着,眼巴巴地看着猎物慢慢地、稳稳地离去。这回真吓人,才过了没多久就好像经历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但最后就在比尔博觉得他的手实在没办法举起来挥动那把剑的时候,那些蜘蛛突然间放弃进攻,不再跟在后面,反而失望地回到它们的巢里。
  接着,众侏儒才发现他们已来到曾经有小精灵火堆的圈子边上。这是昨夜里见过的哪一个,他们无从知晓。这地方似乎被施过什么魔法,让那些蜘蛛不喜欢。无论如何,这里没那么黑,粗粗的树枝也没浓密得那么可怕,大伙总算有个喘气休息的机会。
  众人气喘吁吁地在那里躺了一会儿。可是过没多久,他们开始提出疑问,要比尔博将隐身一事的来龙去脉解释个一清二楚。
  结果,大伙对那个戒指大感兴趣,一时忘却了自己的烦恼。巴林特别坚持要将戈伦姆的故事、那些谜语甚至所有故事重讲一遍,要把戒指的事儿原原本本地放到一起来讲。一会儿,天色开始暗下来,众人又问了一些别的问题,比如他们在哪儿、路在何方。
  哪儿有吃的,还有下一步该怎么办等等,问了又问。似乎他们要从比尔博那里得到全部的答案。你可从这件事情判断出他们对巴金斯先生的看法已大大的改变,并开始看重他。
  确实是这样,他们真的期待他能想出个奇妙的计策助他们一臂之力,而不光是怨天尤人。
  因为众人很清楚,要不是有了这个霍比特人,他们全都得完蛋。为此他们向他谢了又谢。
  有的人甚至站起身来在比尔博面前躬下身子,偏向地面,结果用力过猛跌倒在地,好一阵子爬不起来。知道了隐身的真相后,丝毫没有减少他们对比尔博的尊重,大伙看到他有头脑,加上他的好运气和一只有魔力的戒指——这三样东西都是非常有用的财富。说实在的,众人这么高的评价使比尔博开始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自己确实有几分勇敢冒险家的气魄。
  虽然如此,假如有东西吃的话,他会觉得更有胆量的。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点点吃的也没有;众人里头,谁也不适合出去找吃的,或是去找回他们迷失的小径。迷路!
  除此以外,比尔博疲倦发麻的脑袋里没想过别的事情,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盯着前方没有尽头的树林。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沉默下来。除了巴林,别人停止说话闭上眼睛好一阵子后,他还在自言自语,暗自发笑。
  “戈伦姆!天哪!他到底是怎么偷偷地跑到我的前面来的?现在我明白了,你只不过是悄悄地沿着路爬过来的,是不是?巴金斯先生?你的钮扣在大门口落了一地!!好个老比尔博——比尔博——比尔博——博——博——博——”接着睡了过去。好一阵子,周围一片寂静。
  忽然间,朵林两眼半开,看看大伙周围,“索林在哪儿?”他惊讶地问。
  这可是个骇人的消息。按理来说,他们总共有十四个人,十三个侏儒加上一个小矮人。
  而现在索林到底在哪儿呢?众人怀疑有什么厄运落到他头上了,也许是魔法,也许是黑妖怪的缘故。
  紧接着大伙战战兢兢地倒下来,湮没在森林中,随着夜晚渐深,天色变得漆黑一片,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进人恐怖情景的睡梦中。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将他们暂时搁置一下,只因他们很不舒服,又累得慌,结果没找人站哨。
  早在众侏儒的前面,索林被逮住了。你还记得吗?当初比尔博一走进那个光圈就曾像根木头似的掉进梦中。刚才是索林走在前头,鬼火一灭,他活像一块中了魔法的石头倒下,众侏儒的喧闹声在黑夜消失了,蜘蛛捕抓众人时大伙的叫喊声,还有次日那场搏斗的所有声响,他一点儿也没听儿。接着,丛林小精灵过来把他绑起来带走。
  原来,夜里那个宴席上的人就是这些丛林小精灵。他们不是邪恶的精灵。如果说有缺点的话,那就是不相信陌生人。尽管他们的魔法很厉害,而即使在那个古老的时候,他们仍然小心翼翼地行事。
  跟西部的高地小精灵不同,他们比较危险,也没那么聪明。由于这一种类的绝大部分人是古代小精灵部落的后裔,这一部落从未涉足到西部的精灵之国,在那里光亮小精灵、迪普小精灵及水上小精灵生息繁衍了很长的时间,演变成长得更好看、更聪明及更有学识的精灵。在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返回大世界之前,他们在制作精美物品的过程中已经发明了他们现在所运用的魔术和精巧的手工艺。
  在大世界那里,丛林小精灵在太阳和月亮的暮色中游荡,但他们最喜爱星星;他们还在一些长有巨木的原始大森林中游历,那些大森林如今已经消失。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住在林边。在这种地方,他们可以不时地藉机外出打猎,或者是在月光或星光下跃马驰骋在开阔地带;后来,在普通人类来了之后,越来越多的小精灵会在暮色中和黄昏时分外出。
  他们仍然是小精灵,而且还保留着小精灵的生活习俗,也就是他们仍然是好人。
  在离黑森林东边边缘儿哩远的地方,有一个山洞,如今里头住着他们最伟大的国王。
  在他那石头砌成的巨大洞门前面,有一条从森林高处流下来的河,透迤流入一片沼泽地里,这沼泽地位于一处树林覆盖着的高地脚边。大山洞的四周有无数个与之相连的小山洞出口。
  主洞在地下深处迂回曲折地往下延伸,通往许多通道和宽大的洞堂;而这个洞比起妖怪住的地方要光亮一点,而且安全得多,没那么深、那么危险。确切一点说,这国王的下人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开阔的树林中生活、打猎,在野地里和森林中建有房子或小棚子什么的。
  山毛榉是他们建房搭棚时最受欢迎的树。国王的山洞就是他本人的宫殿、他的财富重地,也是他的人与敌人斗争的堡垒。
  山洞还是国王囚禁俘虏的地牢。他们把索林拖进洞中:这种做法不大礼貌,因为他们不喜欢侏儒,还认之为敌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跟某些侏儒有过交易,请他们加工制做过金、银器,而事后又拒绝支付报酬。如果说这国王有缺点的话,那就是贪财,尤其是白银和白色的宝石。而且,贪欲有增无减,尽管已积聚丰厚的财富,他还想得到更多,因为他的财富还没有其他的小精灵的首领拥有的那么多。他的族人既不开采矿产又不会加工金银宝石之类的,更不会操心去做生意或耕种土地。所有的这些每一个侏儒都一清二楚,虽然索林家族跟我刚才谈到的纷争毫无关系。
  在他们解除了索林身上的妖术,让他醒过来时,他对他们这种待人接物的做法非常恼火,于是他暗下决心:别指望从我的嘴里掏出与黄金宝石有关的半个字。
  国王恶狠狠地盯住被带到跟前的索林,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
  但索林只说他肚子饿得慌。
  “你跟你的人为什么三次企图向我们那些正举杯欢庆的人袭击?”国王气汹汹地发问道。
  “我们没袭击他们,”索林分辩道:“我们只是想要走近去讨乞点吃的罢了,因为我们肚子饿。”
  “你的朋友们现在在哪儿?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想这时候他们正在林子里挨饿吧。”
  “你们在林子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寻找吃的和喝的,因为我们没吃的和喝的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把你们引到这儿来的?”国王终于问到重点上了。
  对这个问题,索林闭上嘴巴,一句话也不肯说。
  “好啊!”国王转向他的人。“把他带走,牢牢地关起来,一直到他低头认输说出真相为止,哪怕等他个一百年。”
  接下来,他们给他绑上绳子,把他关进最里头一个镶有结实牢门的洞里,之后离去。
  他们给他吃和喝的,尽管不是很好的,但给得很多,因为丛林小精灵跟妖怪不同,即使是对待他们俘获到的最痛恨的敌人,他们的态度也都是通情达理的。只有那些大蜘蛛才是唯一没有怜悯心的生物。
  就这样,可怜的索林躺在国王的地牢里,为了有面包、有肉吃、有水喝而感到欣慰。
  随后呢,他想起了他那些倒霉的朋友,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其实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这个答案的。
  不过,那是下一章所要讲的内容,是另一个冒险故事,在故事里头,那霍比特小矮人又露了一手。
第九章 桶中越狱
  在与蜘蛛搏斗的第二天,比尔博和众侏儒又饿又渴,快要不行了,于是他们做出最后一次绝望的努力,走出森林。大家硬撑起来,朝着十三个人当中有八个人认为是通往小径的方向蹒跚而行。而这一抉择是否正确,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森林里的每一天都是同一个样子。这一天就这样,又一次湮没在夜色之中。这时候,他们周围突然有一片耀眼的光芒喷射出来,有许多火把在他们身边出现,活像几百颗红星星。一帮丛林小精灵跃出来,手持弓箭、长矛,喝叫他们停步。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用指望抵抗。即使没有人包围他们,他们自己也希望被俘虏,毕竟他们带在身上的唯一武器是小刀,而小精灵的弓箭在黑地里也能射中鸟类的眼睛,若要跟他们相对抗,就太不自量力了。因此,大家就地停止,坐下来等候发落——只有比尔博除外,他忽地套上戒指,悄悄地闪到一旁。那就是为什么,在那些小精灵用一根长绳子把众人一个挨一个地捆绑起来再合计俘虏人数时,从来没找到,或者说是根本数不到这个霍比特小矮人。
  领着俘虏在林子里走时,那些小精灵既没听见也没察觉到比尔博就跟在他们的火把后面。每个侏儒都被蒙上双眼,但这其实并不很必要,因为就连睁着眼睛的比尔博也无法看出这些小精灵来自何方。况且,他跟其他人一样谁也不晓得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比尔博吃力地跟着火把走着,只因那些小精灵的国王下令要他们速速行事,他们便驱赶着又病又疲乏的侏儒快点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火光忽地停了下来,这霍比特小矮人恰好在众人过一座桥的时候赶了上来。这桥横跨过一条小河,小河通往国王洞穴的大门。桥下的水是黑黑的,水流又急又猛:在桥的另一头,有一道大门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山洞入口处,这大山洞延伸进一个陡峭的山坡一侧,山坡上面长满了树,巨大的山毛律沿着斜坡长到河岸边,树根一直伸进溪水中。
  小精灵急急地推着俘虏过桥,而比尔博却在后头有点犹豫。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大山洞的形状,但还是下决心不离开他的朋友们。只见他紧接着急奔几步,正好在那道大门呼的一声关闭之前,跟着最后一个小精灵的脚后跟走进洞里。
  洞里头的通道中燃着红色的火把,小精灵卫士沿着弯弯曲曲。
  纵横交错、有回音的地道往里走。这洞里不像妖怪城里的隧洞,这些隧洞较小,离地面不深且充满新鲜空气。艾尔文王坐在地下殿堂里的一张木雕椅子上,殿堂的柱子是由天然生就的岩石劈削戍的,他手里拿着一根橡木雕刻的手杖。因为秋天来了,他的头上戴着一个由浆果和红叶做成的王冠;在春天里,则换上用林地鲜花做成的王冠。
  众俘虏被带到国王跟前。即使这国王目光严厉地看着俘虏,但他还是让他的人给他们松绑,因为众人衣衫槛褛、筋疲力竭,“再说,在我这儿他们不需要绳子。”国王不无得意地说:“凡是被带进我的洞里的人,谁也逃不出我那有魔法的大门。”
  他询问众侏儒很长的一段时间,问他们在林子里干什么、要去什么地方、他们来自何方,可是从他们那里,他得到的消息并不比从索林那儿得到的多。众侏儒心怀敌意,满腔怒火,甚至连礼貌也顾不得了。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哦,国王?”众人中年纪最大的巴林开口道:“在森林里迷了路,又渴又饿,又落进了蜘蛛的圈套,难道这就是罪过吗?假如杀死蜘蛛会使你生气的话,难道那些蜘蛛是你们驯养的家畜或是宠物?”
  这样的反问当然使得国王恼火无比,他气势汹汹地说道:“未经许可便在我的领土上游逛就是有罪。难道你们忘了,你们是在我的王国中,走进我的人所开的路吗?你们不是在林子里三次追踪骚扰我的人、胡闹喧哗地惊扰那群蜘蛛吗?对你们引起的骚乱,我有权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把你们引到这儿来的。要是不马上告诉我,我就将你们全关起来,直到你们明白道理,学会礼貌为止!”
  然后,他命令将众侏儒各自地关进互相隔离的单人牢房里,给他们吃和喝的,但不准他们走出小牢房,除非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人愿意说出国王想知道的一切。不过,他没告诉大家,他还关着另一个俘虏索林,这是比尔博后来才发现的。
  可怜的巴金斯先生孤零零一个待在洞里头熬过一段长长的令人心焦的时光,而且总得藏起来,绝不敢取下他那枚戒指,甚至蜷曲在他所能找到的最偏僻的黑暗角落里,也不敢入睡。为了找点事情做,他开始在艾尔文王的宫殿里四处查看。虽然洞口的大门被法关住,但只要身手快捷,总能乘机溜出去。丛林小精灵的族人有时会到树林中和东边地带做些其他的事。在这种时候,倘若比尔博非常敏捷地行动,他可以跟在他们身后溜出洞外,尽管这样做得冒不少风险。在最后一个小精灵走出去时,大门随后猛地关上,不只一次他险些被门夹住;可是因为自己有影子(一般来说,他的影子在火光照耀下淡淡的,显得摇摇晃晃),又担心被突然撞上,暴露出自己的行踪,所以,他没敢夹在人群中混出去。
  再说,若他真的偶然出了洞门,也并非好事。他不想舍弃那些保儒,同时也实在不知道在大伙不在身边的情况下,究竟要去何方。
  总不能在那些小精灵外出打猎时老跟在他们后面,结果永远也找不到走出林子的路。
  况且还有可能会落在后头,不得不在森林中苦恼地荡来荡去,为找不着路感到恐慌不已,除非有再进洞中的机会,只因他本人压根儿就不是猎人,无法在外独自生活,而在洞里头,至少他可以在附近无人时,从仓库或餐桌上偷点吃的求得生机。
  “我就像一个逃脱不了的盗贼,而不得不日复一日、可怜巴巴地继续偷窃同一间屋子里的东西,”他心里想道:“这可真是最沉闷最乏味的一次经历!这次远征探险本来就是一个倒霉的、烦腻的、不称心的历程,现在又到了最沉闷乏味的时候。但愿我回到自己那有着亮亮的灯光的霍比特小矮人洞穴里,就在自家温暖宜人的火炉边上!”他还时常祈祷能向巫师传递个求救信号什么的。
  可是这显然是行不通的;接下来他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要做点什么的话,那该是由巴金斯先生单枪匹马独立去干。
  结果经过了一、两个星期如此躲躲闪闪的生涯,靠观察和跟踪那些卫士并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他设法找到了每个侏儒被监禁的地方,发现十二个单人牢房分布在宫殿中的不同地方。而且很快地熟悉了宫殿里的路线,使他感到惊讶的是,有一天偷听到几个卫士的谈话,从中得悉在一个特别深的黑暗地方,还有一个侏儒被关在里头。他马上料定这人准是索林,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猜测没错。接下来,经历了许多艰难,最后在周围没人时,他设法找到那个地方,跟侏儒的首领说上了话。
  索林的心情糟透了,对自己的厄运再也没脾气了,甚至开始考虑要告诉那国王所有他的宝藏和探险行动的事(可见他的情绪变得多么低落),就在这时候,从牢门的钥匙孔里听到了比尔博小心翼翼的声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断定自己没弄错,接着走到门边跟门外头的霍比特小矮人作了一次长谈。
  就这样,比尔博能秘密地把索林的口信带给每个被关起来的侏儒,告诉他们,他的首领也被关在附近,谁也不得向那个国王透露他们这次远征的任务。好在索林传出这个口信之前,这种事情还没发生。就因听了霍比特小矮人是怎样从蜘蛛手中把他的同伴救出来的情况后,索林重新振作起来,再次下定决心不藉由让那国王分享他的财宝来为自己赎身,除非所有的越狱办法全落了空,除非连身手不凡的隐身先生巴金斯(他真的开始对比尔博有了较好的看法)也想不出明智的办法来。
  其他侏儒很赞成索林的看法。大家认为要是丛林小精灵声言要占有部分财宝,他们自己的那一份就会惨遭损失(尽管他们眼下处境困难,恶龙也还没有被征服,但他们已经俨然将那笔财宝看作是他们自己的了);再说,他们都信赖比尔博。你看,事情就像甘达尔夫所说过的那个样子。他能够放心地抛下他们离去,看来是有点道理的。
  但比尔博并不像众人那样,感到很有希望。他不喜欢所有人都依赖他一个人的状态,更希望巫师就在身旁。但即使如此也无济于事,因为横在他们和巫师之间的是一整个阴森森的黑森林。
  他坐在地上苦思苦想,直到脑子快要炸裂开来,却还是没想出什么绝招来。有一只隐身的戒指是件好事,可是对十四个人来说,它又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就跟你所猜测的一样,他当然是在最后将所有的朋友救了出来。下面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有一天,比尔博边走边侦察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大门并非是进入山洞的唯一入口,在宫殿里的低洼部位,有一条小溪流在这里流过,一直流到东边远处的某个地方,在远离主洞出口的陡峭山坡那边与森林河汇合。在地下河流从山腰前面流进来的入口处,有一个水闸。水闸上方的岩石拱顶下端离水面很近,石头拱顶上有一扇能放落至河床中央的吊闸,以防有人从此处进出之用。但这吊闸经常是开着的,因为有相当数量的货物运输是通过这闸门进行的。要是有人从这儿进来的话,这人会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通向山头中心深处,又黑又崎岖的隧洞中;但在小河从洞穴底下通过的地方,河流上端的岩石已被凿掉,上面安装了大扇的橡木活动门板。这些活动门板朝上开着,一直通往国王的酒窖。
  酒窖里竖摆着一排排的酒桶;因为这些丛林小精灵,特别是他们的国王,特别爱喝酒,尽管山的这边根本不长葡萄。因此,酒和其他货物都是从远处运来的,来自他们住在南部的亲戚那儿,以及在远方地带的普通人类所拥有的葡萄酒。
  躲在其中一个最大的酒桶后面,比尔博发现了那些活动门板及其用途,他潜藏在这里听国王的手下说话,知道了那些酒跟其他货物是怎样从河里,或是从陆路自长湖那边运来的。听起来,那是一个属于普通人的小城。目前这城仍然很兴旺,它是深深地扎在水下的一排排桥桩建起来的,目的在于防御各种来敌,特别是芒丁山的恶龙。酒桶从莱克城被送到森林河再运过来,通常是把许多木桶系在一起,做成一个大筏子,再用篙撑或用木浆划送到上游;有时则用平底船来运载。
  酒桶里的酒喝光后,小精灵把桶扔进活动门里,再打开闸门。
  随后酒桶使顺流漂走,一路上在水面晃荡着被水流冲往下游,一直来到远处河岸凸出来的地方。那里离黑森林正东面的边缘不远,人们在这里将酒桶集中起来栓在一块再漂回莱克城。这个小城所处的位置紧挨着森林河流人长湖的入口处。
  比尔博坐在洞里头花了不少时间琢磨那个水闸,思量着是否可以藉这个水闸帮助朋友们逃走。想啊想,一个大胆的计划终于构想出来了。
  晚饭已送去给俘虏,送饭的卫士持火把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地道深处走去,一切又湮没在黑暗中。接着,比尔博听到国王的大总管在跟卫士长道晚安。
  “今晚跟我来吧,”他说:“尝尝刚运到的新酒,今晚的工作够折腾的了。而且,今晚得清理酒窖里的空酒桶。来未来,让我们为晚上的苦差役先干一杯吧。”
  “太棒了,”卫士长朗声笑道:“好,这就跟你一道好好尝尝新酒,看看是不是可以送到国王的餐桌上,今晚有宴席,给宴席送次等品可不太好!”
  一听到这里,比尔博浑身打了一个激颤,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运气来了,终于有机会尝试那个大胆计划了。接下来,他跟在两个小精灵的后面,直到两人走进一个酒窖,坐到一张上面摆着两个大酒壶的桌子旁。很快地,他们开始边喝酒边畅怀大笑。
  这时候,比尔博的运气也是好得不能再好,因为非得烈性酒才能使小精灵喝醉;今晚的酒看起来就是多维尼安大葡萄园出品的佳酿,这种酒易醉,它不是为众卫士和仆人准备的,而是专门给国王的宴席准备的。这种酒适宜用小碗喝,并非用大总管的大酒壶喝。
  才一会儿功夫,卫士长的头就垂了下来,接着将头搁在桌面上酣酣睡去。那大总管似乎毫不知情,继续又说又笑地自斟自饮了好一阵子。但不久,他的头也垂到桌面进入梦乡,在他的朋友身旁打起呼来了。接下来,霍比特小矮人潜进酒窖,很快的拿走卫士长身上的钥匙。拿到后,比尔博马上沿着地道尽快地一路小跑,跑向那些单人牢房。每当一串大钥匙当卿一响,他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首先打开了巴林的车门,待那侏儒一走出来,他赶紧小心地把门又锁上。你可以想象当时巴林惊讶无比的表情:但同时他又为能走出那令人心烦的小石室感到高兴,他想停下来问几个问题,想知道比尔博要做些什么,还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没时间了!”霍比特小矮人急匆匆的道:“跟着我!我们必须待在一起,不得冒险分开。要嘛我们全都逃出去,要嘛谁也逃不出去。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事情败露,无知道那国王下一次会把你关在什么地方,我猜,手脚上还得戴上镣铐呢。
  别争了,这才是好哥儿们!“接下来,他一个个地打开牢门,直到身后的人增至十二人——但由于他们深处在黑地里,加上被关了这么久,他们的身手灵活不到哪儿去。每当众人当中有人在黑地里撞到了谁,或者是嘴里咕哝着,又或者是说几句悄悄话什么的,比尔博的心就怦怦作响。”这侏儒式的吵吵嚷嚷真烦人!“他自语道。不管怎么样,事情进展还算顺利,一路上没遇到小精灵卫士。实际上,那天夜里,在林子里和上面的洞厅中有一场盛大的秋宴活动。几乎所有的小精灵这会儿都在欢庆呢。
  跌跌撞憧走了好一阵子,他们最后来到索林的地牢,它处在洞穴下层的深处,幸好离酒窖不远。
  在比尔博低声告诉他出来与众人会合时,“千真万确!”索林说:“跟往常一样,甘达尔夫说的没错,看来时机一到,你真的能够成为一名挺不错的盗贼!我保证,从此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将永远听你的使唤。可是下一步怎么办?”
  比尔博明白,是该详细解释他的计划的时候了;但是,那些侏儒究竟会不会接纳这个计划,他压根儿就没多大信心。他的担心果然没错,因为他们一点也不喜欢它,甚至不顾危险在即,开口大声地抱怨。
  “我们会被撞得界青脸肿,被打成碎片,还会淹死的,肯定会这样!”众人咕哝着。
  “在你设法拿到了钥匙后,我们还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呢!好一个馊主意!”
  “既然这样,那好吧!”比尔博非常沮丧,而且十分恼火。“全都回到你们那舒适的单人牢房去吧,我会把大家重新锁起来的。
  这样你们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里头酝酿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我可是不敢保证能再次拿到那钥匙的。“这话正说到他们的心坎里,于是大家静了下来。最后,自然是他们不得不照着比尔博所说的去做,因为很显然,循路走进上面的洞厅,或是一路打出那道被魔法关着的大闸门是绝无可能的;况且在地道里嘀嘀咕咕的直到再次被逮住也不妙。所以,他们跟在霍比特小矮人后面,悄悄来到最下面的酒窖,途中正好走过一道门,从门口往里瞧,只见卫士长跟那大总管还在里头兴致勃勃地打着呼,脸上还带着笑意。多维尼安的葡萄酒将他们深深地带进了甜梦中。到了第二天,卫士长的脸上就会出现不同的表情。
  尽管如此,比尔博在大家继续前行之前,仍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好心地,把钥匙挂回了卫士长的腰间。
  “那会给他省去一部分麻烦,”巴金斯先生自言自言道:“这人不坏,待俘虏不错。
  而我们这样做,还可以使他们所有人莫名其妙,他们会以为我们有非常厉害的魔法才走出那些锁着的牢门然后消失的。消失了!要是真能这样,我们得加紧行动。‘“
  巴林被指派去监视卫士长和大总管,一有动静即发出警示。
  其余的人走进隔壁装有活动门的酒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如比尔博所知道的,过不了多久,会有几个小精灵奉命下来帮大总管将空桶抬过活动门扔进溪流中。实际上那些桶已被竖起来一排排他放在酒窖中央,等着被推下水。有些桶是酒桶,这些桶的用处不大,因为要把它们从两端打开,非得弄出很多声音,而且很难重新盖得严密。但是,空桶中另外有几个是被用来装载其他物品的,如奶油、苹果及所有各类送往国王宫殿的物品。
  很快地,他们找到十三个有足够空间让每个侏儒容身的桶。
  有几个桶实际上还大了点,在大家爬进去时,他们十分担心在里头将要受到的振荡和冲击,比尔博在极短的时间内设法找些草啊什么的给他们填塞空档,尽可能弄得舒适一点。
  最后十二个侏儒都藏匿好了。只有索林硬是给弄出不少麻烦来,他在桶里又是翻身又是扭来扭去的,还像只大狗给憋在一个小狗窝里似的,委屈得嘟嘟哝哝的;最后一个进桶的巴林甚至在桶盖还没放上去就嫌透气孔不够大,大惊小怪地嚷嚷说觉得透不过气。比尔博尽量将桶里的孔从里面墙上,尽可能地盖好桶盖。这时候,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地绕着那些桶转来转去的,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看还有什么需要补救的,心里抱着一线希望,那就是期盼他的计划大功告成。
  过不了多久,就在巴林的桶盖盖上才不过一到两分钟,通道上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还有闪烁的灯火。一帮小精灵说笑着走进酒窖,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歌。这些人刚从上面某个洞厅里正在进行的欢宴那儿过来,并且着意要尽快办完事返回去。
  “老加利恩大总管去哪了?”有个人说:“今晚没在宴席上见到他,现在他应该在这儿指派我们干活呢。”
  “这磨磨蹭蹭的老头还不来的话,我可真要光火了,”另一个有点不耐烦了,“上头歌唱得正欢乐呢,我可不愿意在这底下白费时间!”
  “哈,哈!”又传来一声惊呼:“老家伙在这呢!头枕着酒壶。
  原来是独自跟他的朋友在这儿开了个小酒宴呢。“”摇摇他!把他摇醒!“别的人不耐烦地嚷道。
  加利思被摇醒过来时一点儿也不高兴,对众人的取笑更不乐意。“你们都来晚了,”
  他喃喃道:“我可是在这等了又等,而你们这帮家伙在上头喝酒寻乐,都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要是我累得睡着了,那才不足为奇呢!”
  “好一个不足为奇,”众人说:“说得过去的理由不就是在这酒壶里头吗?来吧,在大伙动手之前就让我们尝尝你这催眠剂!不用叫醒卫士长看守,看样子他已分享过了。”
  接下来,他们喝了一轮酒,随即变得兴高采烈。不过,他们还没完全失去理智。“饶了我们吧,加利恩!”有的人嚷起来:“你的酒宴老早就开始了,好家伙,脑袋都变得糊涂了!这些木桶都不是空的,你有没有搞错?”
  “干你的活去!”大总管咆哮道:“在你那除了抛桶之外别无它事的手上哪会有重的感觉。要送走的就是这些,不是别的,照我说的去做!”
  “好吧,好吧!”众人回答着把桶滚向空矿的地方。“你可要记住,要是国王那些装满了奶油跟他最爱喝的酒的桶,结果却被推下河去白白送给下游的湖上人来欢宴庆祝的话,就有你好看的!”
  咕噜咕噜往下滚,咕噜咕噜滚进洞!
  嗨呀啊!扑通一声落水中!
  往下漂呀漂,往下碰呀碰!
  就这样,他们嘴里边唱着歌谣,边把头一个桶推下去,接着轰轰隆隆将其余的桶一个又一个地推进有几尺高的冰凉水中。有的桶确实是空的,但有的木桶里头装着侏儒,而这些桶也被推下去了,碰碰撞撞的,砰的一声重重落在下面的桶上,接着哗啦一下跌落水中,挤撞着下面水道的两壁,相互碰撞着顺流漂下去。
  就在这时候,比尔博突然觉察到自己计划中的不足之处。很可能你早已看到这一点并为此取笑他的幼稚:但我认为,如果是你处在他这个位置上,你连他所做到的一半也做不了。理所当然的,他本人并不在桶中,即使有机会,也没人可以帮他装进桶里。
  看来,这一回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的朋友了(几乎所有的朋友现在都已穿过那道黑漆漆的活动门消失了),他被彻底地留在后头,不得不潜伏下来,长久地在这个小精灵洞穴里充任一名专业盗贼。
  因为,即使偶尔有机会通过上面的大闸门逃了出去,可是他能寻回众侏儒的机会已很渺茫。况且又不认识从陆上通往收集木桶的地方的路。他不敢相信,他不在的话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只因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那些殊儒他知道的一切,此外还没告诉他们一走出森林他计划要做的事。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时,那些尖高采烈的小精灵围在通向小河的门边上唱起歌来。
  有人已走过去拉扯那根系着水闸吊门的绳子,一等木桶全部在下面漂浮起来即打开闸门,将木桶放出去。
  你顺着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告别这北方陡峭的山岭,告别这深深洞穴和殿堂,这里的森林明暗又宽广,在灰暗的影子里屈曲生长,漂呀,漂出这森林的世界,漂到那和风吹拂的地方,冲过那激流冲过芦荡,流过那沼泽上草色波光,穿透那一片迷蒙白雾,夜升起在地沼改塘,追呀追赶那跳跃的星星,追到那寒冷的高高天上,当黎明降临的时分,你在急流和浅滩间访煌,流向南方!流向南方,去寻找白昼,去寻找太阳,回到草原,回到牧场,找回了从前喂养的牛羊,还有那山间美丽的花园,国里的草麦长得大又香,在白昼里,在阳光下,流向南方啊流南向方,你顺着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
  如今最后一个木桶就要滚向活动门了!绝望中,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怜的比尔博一把抓住这最后一个木桶,跟木桶一块被推过门边,落进水里。啪!一下子掉进又黑又冷的水中,涌落在他的上方,他不得不又从水中挣扎出来,像只耗子那样,劈里啪啦地抓住桶边,可是,无论怎么使劲还是没能攀上桶的顶端。每爬一次,那桶便滚动起来再次把他带入水中。桶里头是空的,像软木似的轻盈地漂在水上。虽然耳中灌满了水,但还能听到上面酒窖里小精灵的歌声。接着,活动门板忽地打开,轰的一声,上面的歌声渐渐消失了。他泡在冰凉的水中,在黑黑的河道里漂着,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不能把装在桶里的朋友都算上。
  不久,前方的黑暗之中出现了一片灰白,耳中听到水闸被吊起来的吱吱嘎嘎声。这时他发现自己处在一堆碰碰撞撞的木桶中,木桶挤作一块,要从下方漂过拱形闸门,冲出外面露天的河流中。
  比尔博不得不极力当护住自己,以免被挤撞成碎块儿;而这堆拥挤的桶最后分散开来,一个接一个从下面漂过石拱门冲了出去。
  他这才发现,即使自己有办法骑坐在桶上,这个办法也行不通,因为石拱门处的洞顶突然向下低垂,紧贴着涌顶,它们之间根本没有空档的地方,即使是让一个霍比特小矮人容身的那么一丁点儿地方也没有。
  从水闸那儿冲出来后,他们就在河岸两边的树木向河中悬空伸长出来茂密技板下方漂流下去。比尔博真想知道那些殊儒的感觉如何,桶里是不是进了很多水。有些一路上漂在他附近的木桶在朦胧中看起来吃水较深,他揣摩着有株儒在这些桶里。
  “真希望我把桶盖都弄得稳稳当当的!”他有点忧虑。但过不了多久,他就自顾不暇,再也顾不得担心侏儒们了。他设法让头伸出水面,可是又冷得直打哆嗦,于是,又担心自己在运气好转之前是否会冻死过去,担心自己能坚持多久,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冒一次险,放弃木桶,试着游到岸边去。
  很快的,运气果然好转:打着漩涡的激流将几个木桶卷向岸边某处,木桶被一些暗藏在水下的树根拦住,小停了一会儿。就在他的木桶被另一条树根牢牢地夹住不动的时候,他趁机爬到木桶的上方,像个落汤鸡似的爬了上去,然后躺在上面,张开四肢尽量保持平衡。一阵微风吹来令他觉得有点冷,但比在水里要好点。就在他祈望别再冷不防地滚下去时,这几个木桶又开始向下游漂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几个桶又分开来,漂到河水的主流中翻滚扭动着顺流而下。这时他觉得就如自己曾担心过的那样,简直难于支撑下去;可是,不知怎么的,尽管感到极不舒服,居然还是让他给挺过去了。幸好他体重非常的轻,而这木桶的体积不小,还漏水,桶里现在已灌进了一些水。尽管如此,它看上去就像一匹肚子滚圆、总想着要在草地上打滚撒野的小马,没有疆绳,没有马蹬,看样子就要乘浪而去。
  就这样,巴金斯先生终于漂到两岸树木长得较稀的地方,透过树梢之间的孔隙,他能看到灰白的天空。黑黑的河道在这儿突然变宽,并与从国工的大闸门那边奔涌而下的森林河的主流汇合成一道,汇成一大片黯淡而不再是被树木覆盖的水面。在这宽宽的、缓缓滑动的水面上,跳跃着云彩和星星被扯破了的倒影。接下来,森林河那匆匆忙忙往前赶路的水流将所有的木桶推向北岸,只见这北岸已被水流冲蚀出一处宽宽的港湾。就在外侧的河岸下面有一片布满砾石的河滩,河滩的东边尽头被一块坚硬的岩石。
  稍微凸出的呷角,像一堵墙似的拦腰截住。大部分的木桶都冲上了浅浅的河滨,搁浅在那儿,虽然有几个继续漂下去,撞向那个直直的石码头。
  有人在岸上守候着,木桶一搁浅,他们赶紧用竿子将所有的木桶拨拢在一块,推上浅滩。然后边数数边用绳子把木桶绑在一块,接着离去,将绑好的木桶留在原地等待早晨到来时再行发落。
  可怜的侏儒!比尔博眼下不急着离去,他从木桶上溜下来,蹬上岸边。然后一个人静悄悄地朝着离岸边不远几座看得见的小棚走去。要是运气好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吃上一顿未经邀请的晚餐的,在山洞里那么的时间里,他已经被迫这么做了;更何况,真正的饿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知道得很清楚,那种滋味并非只是对家中食物间里头装得满满的可口食物,有教养地甚感兴趣那么简单。透过树林他还瞥见一堆火,火光吸引着他走向前去,因为他身上的破烂衣服正在往下滴水,且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湿的。
  那天夜里他的冒险经历,不必跟你说得太多,因为现在我们已接近东方旅程的尾声,来到最后一次也就是最惊险的一次历程。
  当然,刚开始时比尔博藉由那魔戒的帮助,还算顺利。可是到了后来无论走到那儿,坐在何处,他所留下的脚印和滴落的水迹都暴露了他的行踪;更糟的是,他还开始流鼻涕。
  结果,每当要藏匿起来时,他那可怕的、压抑着的喷嚏声响,弄得让人家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于是,才一会儿就在靠河边的村庄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管怎么样,比尔博还是拿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条面包、一皮袋的葡萄酒和一块饼子逃进了树林里。他不得不还是那么湿淋淋的待在远离火堆的一个角落,度完那天夜里最后的时光。不过,尽管时间已近年底,天气冷飕飕的,那瓶酒还是帮了他大忙,让他竟然还可以在一堆干树叶上打了一会儿盹。
  又一次,他打了一个特别响的喷嚏而醒来,只见天色灰灰的,已到拂晓时分,从下游的岸边传来了一阵欢闹声。在那边有人正将木桶做成筏子,然后撑筏子的小精灵会很快地驾着筏子离去,顺流驶去莱克城。比尔博又打了个喷嚏,他身上虽已不再滴水,却感到全身发冷。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赶忙撑着两条僵硬而麻木的腿,尽快地向下爬过去,看准时间在那些人的一片忙乱之中,不知不觉地攀到那堆木桶上。幸亏那天没太阳,不会留下令人棘手的身影。更走运的是,他好一阵子没打喷嚏。
  竹竿的撑劲很大,那些小精灵站在浅水处又是挽又是谁的,弄得绑在一起的木桶吱嘎作响,波动起伏。
  “真够重的!”有人嘀咕着:“这木桶吃水太深了——有几个木桶肯定不是空的。这桶要是在大白天漂上岸来,恐怕得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众人说道。
  “现在没时间了!”那筏夫不耐烦地叫了起来:“开航啦!”
  筏子终于离岸而去,开始慢慢的撑离岸边,直到绕过了那块凸出来的岩石,其余的小精灵站在岩石上用竹竿把筏子撑开,接着,越来越快,驶进了河中的主流,朝下游驶去,前往长湖。
  他们已逃出了国王的地牢,穿过了树林,但众人生死如何,还有待下文分解。
第十章 热烈欢迎
  随着他们往下游漂去,天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暖和了。漂了一会儿,河水向左绕过一处又高又陡又突出来的肩状弯呷。这弯岬的下方就像陆上的峭壁那样,由岩石构成。深不见底的河水拍打着水边的石壁冒着泡沫。接下来,这峭壁突然间倾斜下去,河岸跟着往下沉,岸边的树木也到了尽头。这时,比尔博看到了这么一番景色:四周地势豁然开阔,河水到这里放缓了流速,四散漫开,整个河面形成上百条弯弯曲曲的水流,在沼泽和水潭间徘徊,到处是星罗棋布的洲诸岛屿;但仍有一股强劲的主流在河中央朝下游方向流去。
  而在远处则赫然耸立着那赫赫有名的芒丁山!只见它那黑乎乎的山顶湮没在一片撕碎了的云彩里,因而难以看得见位于芒丁山东北处靠得最近的山脉,也看不到与其相连的那片丘陵起伏的地域。只有它孤零零地耸立在那儿,居高临下地远眺着处于沼泽地带那一头的森林。好一个孤山!比尔博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艰险,就为了看到它。如今真见到了,可是他连多看一眼也不愿意。
  他一边听着那些筏夫说话,一边从他们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零碎讯息捕捉有用的消息。
  他很快的明白,今天能看到芒了山,他可是无比幸运的,哪怕是从这样的距离看过去,因为在平时这山难得一现其真面目。尽管他为身陷囹圄及自己眼前所处的难堪处境仍感到闷闷不乐(更不用说就在他身下的可怜的侏儒),可是他的运气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那些复筏夫谈的全是水路上的贸易往来和何道上航运的增长等等之类的内容,比如不知何故通往东边黑森林的路消失不见了或是废弃不用呀;还有关于莱克人跟丛林小精灵为了养护森林河、维修河堤而争吵的事。自从侏儒们不再在芒丁山居住以后,这一带变了很多,如今那些日子的往事对大部分人来说,已变成了仅仅是一种非常模糊的传说。甚至在最近几年,自从甘达尔夫最后一次对这地方有所了解以来,这一带一直在变。巨大的山洪及过量的雨水吞噬了往东去的河流:还发生过一、两次地震(在某种程度上多少是因为那条巨龙——主要是对恶龙的诅咒和作了一次灾祸即将降临芒了山的不祥暗示)。沼泽地以及那一大片水洼地朝两边扩了又扩,造成许多道路消失了,许多骑马的和步行的旅行者也没了踪迹,如果他们当初曾想沿着这些消失的路穿过森林的话。众侏儒依照博恩的指示所走的那条穿过森林的小路,如今东边的出口已变得不可靠,没什么人打那儿走了,唯有这条河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又长又安全的路线,从北部的黑森林边缘直到远处被大山的阴影笼罩着的平原,而这条河恰恰就是由丛林小精灵的国王宋守护的。
  那么,你明白的,比尔博到底还是藉着这条唯一能用得上的路线走了出来。如果他知道甘达尔夫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并为此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十分焦灼的话,这对在木桶上正冷得直打哆嗦的巴金斯先生来说,也许会是一种安慰。而事实上,甘达尔夫其他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本故事不包括这部分),正准备过来寻找索林这伙人呢。只是比尔博不知情而已。
  他所知道的就是这条河似乎没有尽头,一个劲儿地往前伸延,加上他又饿着肚子,鼻子又堵得厉害,也不喜欢越来越近的芒丁山,像要朝着他挤眉弄眼地恐吓他的样子。不过,漂了一阵子,这河向南边一个急拐弯,那讨人嫌的芒丁山又一次被甩到远处。
  后来,到傍晚时分,河两岸的岩石越来越多,河中汇集了先前所有漫不经心地流淌着的支流,在这儿汇成一股又深又急的洪流,以迅猛的速度席卷而下。
  森林河又一次猛地向东边拐去,泻进长湖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长湖口处宽宽的,两侧有一石质悬崖状大门,门脚边堆着砂石。长湖!比尔博从想到这称不上海的水域竟然有这么大,那么的宽广浩瀚,使得湖对岸看起来远又渺小。而它又是那么长,以至于北边那朝向芒了山的尽头根本就看不见儿。比尔博只是从地图上知道湖的北边尽头就在那边。
  这时,北斗七星在上闪耀着,伦宁河从戴尔山谷那里流过来,流进长湖,再加上森林河溢得满满深深水流,河里的水一定曾经是一道巨大的山谷里头的水流,在湖的南边头,两条河叠加起来双倍的水量再次越过高高的瀑布倾泻而去,一泻千里,向那陌生的地域。在宁静的夜空中,可以听得到那瀑布的轰鸣声,听起来就来自远处的咆哮声。
  离森林河人口处不远是个小城,就是比尔博在国王的酒窖里听那些小精灵提到过的那个小城。虽然岸上立着几座房子和其他建筑,但这城镇不是建在岸上的,而是安安稳稳地立在湖面上的。
  有一块岩石的岬角在它的近处形成一宁静安稳的港湾,挡护着它免于承受打着漩涡冲过来的河水的冲击。通往这繁忙小城的是一座大桥,小城建造在许多巨大树木做成的木桩上。这是属于普通人的城镇,不是小精灵的地方。这城里的人居然有胆量在恶龙盘踞的山头附近居住。他们的生意仍很发达,这些生意源自南部逆流而上和马车运载藉陆路经瀑布来至小城的贸易往来;而在很久以前,在北部的戴尔山谷还很繁荣昌盛的日子里,他们曾经是那么的强盛富饶,河中也曾有过船队,有的船载满了黄金,有的则满载着穿戴盔甲的武士,也曾有过战事和英勇事迹,如今都已成为故事和传说的内容。现在,在湖水猛然下降的时候,还能看到坐落在沿岸的老城那残败的建筑遗迹。
  可是,所有这些过去的历史,城里的人已记不起来了,虽然有的人还唱着有关芒丁山侏儒国王的古老歌谣,唱着都林大赛中的思罗尔跟思莱因,还唱到恶龙的进犯以及戴尔山谷那些领主的衰亡。有的歌唱的是终有一日思罗尔和思莱因会再回来,黄金会在河流中流淌着穿越芒了山口。所有歌唱的内容,全都让大地充满了新的歌谣和新的欢乐笑声。然而,这些令人心胸愉快舒畅的传说,跟他们的日常事务并没多大关系。
  一见到木桶筏子,从城里的建筑群中划出来几艘小船,撑筏子的筏夫发出欢呼。接着抛出绳子,拖住筏子,再使劲地划桨。
  很快的,筏子即被拖出森林河主流,绕过一块高高的岩石边缘,拖进莱克城的小港湾,最后被固定在离大桥朝着岸边的桥头不远处。不一会儿,人们就会从南边过来,带走一些木桶,再将其余的木桶满满的装上货物。那是他们为逆流而上运回小精灵家园而准备的。
  这时候,那些筏夫跟船夫一道进城去吃饭,木桶仍被留在水上。
  那些人走后,夜幕降临了,倘若他们看到岸边下面所发生的一切,准会惊得瞠目结舌。
  一开始比尔博割断绳子松开一个木桶,推上岸并把它打开,里头传来一声呻吟,露出一个愁眉苦脸的侏儒,又脏又湿的胡子上黏着湿淋淋的水草,脸色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呆板,身上又青又肿的,受尽折磨,几乎没法站立,吃力地又蹒跚地涉踏浅水,躺倒在岸边上直哼。脸上一副饿得发疯、粗鲁野蛮的神态,就像一只被链子锁上却被忘记在狗窝里一整个星期之久的狗。这就是索林,你只能凭他的金项链及他那天蓝色的头巾才认得出来这就是他,那条脏兮兮、褴褛不堪的头巾的银色流苏已黯然失色。在这种状态下,要他对霍比特小矮人变得彬彬有礼还得过一阵子。
  “嘿,你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比尔博有点恼火地问、也许他忘了,自己比起那侏儒至少多吃了一顿美餐,而且自己的手脚活动自如,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新鲜空气了。
  “你这是还在车里,还是自由了?要是你想吃东西的话,还有假如你还想继续那个愚蠢的冒险计划的话——那可全是你自个儿的事儿,与我无关——你最好伸伸肩膀,动动两只脚,然后抓紧机会尽力帮我的忙,将别人放出来!”
  索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哼了几声后,他站起来竭力帮助霍比特小矮人干活。两人在黑夜里、冰冷的水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寻找装着人的桶,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件难伺候的事。
  在木桶外头敲敲,嘴里喊叫着,只找到大约六个还有力气回应的侏儒。几个人被放了出来扶上岸,只见他们不是坐着就是躺在那儿,哼哼唧唧、咕咕浓哝的。因为都是浑身湿透、又青又肿,加上被困在桶里这么长的时间,所以简直就没意识到自己被解放了,更谈不上为此感到高兴。
  朵林和巴林是几个愁眉苦脸的人当中神情最沮丧的,因此叫他们俩来帮忙还不如不叫;比弗和波弗没那么糟糕,而且身上干一点,但这两人躺在地上,动也不想动;而菲利跟奇利呢,由于年轻(对侏儒来说),再加上被装进桶里的时候,那桶小了点,桶里还填塞了不少草,弄得挺稳当的,所以从桶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多少还带点笑意,身上只有一、两处擦伤,手脚还有点僵硬,但很快就没事了。
  “我希望,今后绝对不再闻那苹果味儿!”菲利说:“我的桶里全是这味儿,在你几乎动弹不得、饿寒交迫的状态下,没完没了地让这苹果味熏下去,简直让你发疯。现在我可以在这广阔无际的世界上连续几个钟头内不停地吃,吃什么都行——但是除了苹果,一个也不行!”
  在菲利和奇利的主动帮助下,索林跟比尔博终于找齐了同伴中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把他们放了出来。可怜的胖邦波不是在睡梦中,就是失去了知觉;多里、诺里、奥里、奥因和格罗因都是湿漉漉的,半死不活,众人不得不合力地把他们背上岸放下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嗨!人都到齐了!”索林说:“我想我们应该感谢我们的福星,感谢我们的巴金斯先生。我肯定他有权希望得到感谢,尽管我希望要是他能安排一次更舒适的旅程那该多好。
  我还要说的就是——我们再一次全都非常愿意为你效劳,巴金斯先生。毫无疑问,在我们填饱肚子、恢复体力之后,我们将会恰如其分地感到这一点的。还有就是,我们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建议,去莱克城。”比尔博提议道:“除了莱克城,我们还能去哪儿?”
  当然,除了莱克城,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因此,其他侏儒留在原地,菲利、奇利和霍比特小矮人沿着岸边向大桥走去。桥头有卫兵,但看守得不是很严,因为这桥实在太长,没必要设岗。
  除了因通航的事跟丛林小精灵偶尔有点四角外,他们确实以朋友之道相处,其他地方的人则待得远远的;而城里有的年轻人却公开地质疑那山里究竟有没有那条恶龙存在,并且嘲笑那些老头、老太太,因为他们说什么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就曾看见过那条龙在天上飞。
  难怪那些卫兵这时正在他们的小屋里又是喝又是笑闹的,全然没听见侏儒打开木桶放人的声响以及四个探子的脚步声。在索林。奥肯舍尔大踏步走进门来时,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们喊着跳起来去摸武器。
  “芒丁山的思罗尔国王的儿子思莱因的儿子索林!”这侏儒大声地说。他的仪表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尽管身上衣衫褴褛、头巾又湿又脏;金灿灿的东西在他的脖子上和腰间闪闪发亮;两眼又黑又深沉。“我回来了,找要见你们城里的首领!”
  接下来是一阵极大的骚动。有些人更可笑,跑出小屋,看样子恨不得芒丁山一夜之间变成金色,湖里的水马上也变成黄色。
  卫兵队长走上前来。“这些人又是谁?”他指着菲利、奇利和比尔博问道。
  “是我父亲的女儿的儿子,”索林答道:“菲利和奇利是都林那一房的,巴金斯先生是跟我们一道从西部跋涉过来的。”
  “如果你们不是带着敌意来这儿的话,那就放下你们的武器!”
  队长严辞道。
  “我们没武器,”索林说。这话真得不能再真了:他们的小刀已被丛林小精灵拿走,还有那柄了不得的奥克里斯剑。比尔博虽带着他的短剑,但已像平时那样收藏好,所以他对此缄口无言。
  “我们不需要武器,像老话说的,我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说,即使要打斗,我们也无法跟那么多人对阵。带我们去见你们的首领吧!”
  “他正在出席宴会呢!”队长说。
  “那就更有理由带我们去见他了,”菲利脱口而出,他对刚才那番郑重其事的对话已不耐烦了。“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又累又饿,而且还有生病的同伴。快点儿吧,我们别再罗嗦了,不然的话你的首领会对你不满意的。”
  “那就跟我来吧!”队长有点紧张地说道。然后带着六个人,领着众人走过桥、穿过大门来到城里的市集场地。这是一方宽大而风平浪静的环形水域,水面四周围绕着一圈高高的木桩,上面建有一些大大的房子,侧面有一条木头制做的直码头,码头上有许多台阶跟梯子,一直向下伸到湖面上。只见从一个闪耀着明亮火光的大厅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一行人走进了这个大厅,一进门就在灯光下眨着双眼,跟餐桌上坐得满满的宾客正好打了个照面。
  “我是芒了山的思罗尔国王的儿子思莱因的儿子索林!我回来了!”卫士队长还没开口说话,索林就在门口抢着大声的说道。
  所有的人当即起立,那坐在木扶手椅上的莱克城首领一下子蹦了起来,但谁也没有比那几个坐在大厅尽头处的小精灵筏夫更吃惊了,他们推开别人挤到首领的餐桌前,嘴里喊着:“他们是从我们国王那里逃跑出来的俘虏,一帮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到处流浪的侏儒,他们偷偷地穿过森林还骚扰我们的人!”
  “真有其事?”首领问道。事实上,他觉得事情像是如此,而不太像什么国王的回归,如果真有这么个国王的话。
  “确有其事,我们走在自己的土地上,艾尔文王无缘无故地在半路上拦截我们,还把我们关进牢里,”索林接下去说:“但是,正如老话所说,铁锁和铁栅,挡不住人回家。
  再说,这个小城并不是丛林小精灵的领地,我是在跟莱克人的首领说话,不是对你们国王的筏夫说话。“
  这时候,那首领的态度犹犹豫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艾尔文王在这一带非常有势力,他可不愿意与之结仇,更没多想那些古老的歌谣是怎么唱的,脑子里只有他的生意、河道通行税收入、货物运输和黄金,习惯性想着自己所拥有的地位。但其他人的想法则是另一回事,好家伙,在他还没想出对策的情况下,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芒了山国王复出的消息像燎原大火似的从大厅传出门外,传遍了全城,厅里厅外都有人在大声嚷嚷。码头上挤满了匆匆忙忙走来走去的人。有人唱起了芒了山国王复归的歌谣;而至于这复归的只是思罗尔的孙子,不是思罗尔本人,他们并不在意。很快地其他人也跟着唱起来,歌声缭绕响亮,在湖面上高扬。
  大山之下的国王,难灿宝石的国王,金银之泉的故主,要收回自己的宝藏!
  把他的王冠重新戴上,把他竖琴的丝弦更张,重唱起那旧日的歌曲,殿堂里回响着金予的锤铃。
  山上的松涛在欢唱,青青的草地沐浴阳光;他的财富就像源泉,在金色的河川中流淌。
  河水欢快地奔流,湖泊发出耀眼的光芒;芒丁山国王回来了,从此再没有痛苦和悲伤!
  人们唱着这样的歌谣,或是内容差不多是这样的歌谣,歌词的内容只会有多不会有少,歌声中还有大喊大叫的声音混杂着竖琴和小提琴的乐声。在祖父一辈的人当中最年长的那些人的记忆里,也真难找到如此热闹激动的场面,就连那几个丛林小精灵也变得疑心重重,甚至有点害怕。当然,索林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毫不知情,并开始怀疑说不定是他们的国王犯了个严重错误。
  至于城里的首领呢?他心里明白着呢!此刻别无他法,唯有顺其自然,默许众人的喧哗,此时此刻,至少也得装装样子,相信索林就是他所说的那个人物。于是,他把自己的大椅子让给索林,并让菲利和奇利荣幸地坐在他的两侧。甚至比尔博也在高高的餐桌上安排了一个位置。在这一片忙乱之中,也没人过问他本人的来龙去脉——那些歌谣里头没提到他,哪怕是最含糊的讲法也没有。
  不久,其他侏儒也被带进城里参与这个热情得令人惊讶的场面。众侏儒在一种令人最愉快、最心满意足的气氛下让大夫给诊视过,喂饱了肚子。安顿了住处,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款待。城里的人让索林他们住进一所大大的房子,还备有小船和船桨供他们使用,而有一大群人就坐在这房子的外头整天地唱歌,要是有个侏儒探出头去想看个究竟时,这些人就欢呼起来。
  歌里头有的是古老的歌谣;但有的歌是挺新的,歌里唱道那恶龙必定暴卒,还会有一大批丰富多彩的礼品顺河流下,直抵莱克城。这些歌主要是在首领的煽动之下产生的,而众侏儒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高兴。不过与此同时,他们已感到心满意足,并很快地恢复了健壮的体格。说真的,才一个星期的功夫,他们已恢复得相当快,还添置了色泽得体的合身衣装,胡子也梳理修剪过,走起路来洋洋自得。索林的外表和走路的样子就像是他已重新得回了自己的王国,斯毛格被剁成了肉碎似的。
  这时候,就像比尔博说过的那样,众侏儒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再也没有人对他哼哼唧唧、咕咕哝哝什么的。他们为他的健康干杯,拍他的肩膀,大肆吹捧他;但这也不过如此,比尔博并没为此特别感到高兴。他没忘记芒了山,也没忘记巨龙。此外,他得了很厉害的伤风,这几天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又不能外出,甚至到后来,他在餐桌上讲起话来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与此同时,那几个丛林小精灵已带着他们的货物逆森林河而上,回到他们国王的洞穴。
  听说之后在国王的宫殿里有过一阵骚动,但我从没听说卫士长和大总管发生过什么事。众侏儒在莱克城上当然闭口不提钥匙踉酒桶的事,比尔博也小心谨慎,绝不隐身。再来就是,我敢说,虽然巴金斯先无疑地还保留着他那一抹神秘色彩,而众人对他的猜测却是多于了解。不管怎么说,现在那国王终于知道了这些侏儒此行的使命,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知道了。于是他对自己说:“好得很!走着瞧!任何财富要经过黑森林运返原地,要我不表示意见,休想。希望他们没好下场,活该!”无论如何他绝不相信这些侏儒会主动攻击并杀死像斯毛格这样的巨龙,而他十分怀疑那不过是图谋盗窃或诸如此类的事——这说明了他是个精明的小精灵,比镇上的人还要精明,尽管他想得不完全正确,这一点我们最后会看到的。接下来他往长湖两岸附近,还向北朝芒了山方向尽可能远的地方派出探于,打探消息,等待时机。
  到了第二周的周末,索林开始考虑离开。趁城里那股狂欢热潮还没消退,正是向莱克人求助的好时机。而以延误时光来给这一切狂热降温则不太妥当。因此,他跟首领及其顾问班子说,不久他和他的同伴必须要继续向芒了山赶路。
  那首领这时才头一次感到吃惊,而且有点害怕;此外,他本来怀疑索林到底是不是古代的国王后裔,也从没想过这些侏儒真的有胆量逼近斯毛格,倒是相信他们是骗子,认为他们早晚会被发现并被赶走的。可是他错了,索林当然真的是芒丁山国王的孙子,他为了复仇和为了收回自己所有的东西,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但是这首领毫不惋惜地让他们离去。这些天来,招待这些人花费了不少,而且他们的到来使这里的生活日程变成了度长假,此间的生意处于停滞状态。“就让他们给斯毛格择搔痒去,看看它是如何欢迎他们的!”首领心里想道:“一点儿没错,噢,索林——思莱因的儿子、思罗尔的孙子!”下面是他对索林所说的话:“你应该收回自己的东西。古语有言:时机把握在自己的手上。我们会尽一切可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相信,在你重新获得自己的王国的时候,你会感激我们的。”
  于是,有一天他们动身了,虽然时值深秋,秋风吹来凉飓飓的,秋叶匆匆落下来,三条大船载着划桨人,载着侏儒和巴金斯先生及一大堆吃的、用的东西驶离莱克城。一批马匹已被打发绕着碗蜒曲折的陆路,前往事先约好的靠岸地点。那首领跟他的顾问站在市政厅门前,往水面的宽大台阶上给他们送行,人们在码头上、窗口里唱着歌,白白的船桨落进水中激起水花一片。就这样,他们起程朝大潮的北面出发,踏上了这次旅行的最后一程。
  在他们当中,唯有比尔博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第十一章 洞门前台阶上
  两天的旅途中,他们沿长湖逆流而上,接着驶出长湖进入伦宁河。这时众人都能看到那前郁的大孤山巍然耸立在前方。河水又猛又急,他们前进得很缓慢。到了第三天傍晚,他们在上游几哩远处,往左边也就是河的西岸靠岸下船。在这里与被打发走陆路前来的大种马、矮种马及其所驮载的其他物资会合,矮种马是给他们自己用的。大家把各种物品尽量安放在马背上,剩下的则储存堆放在一顶帐篷内。就连随同来的莱克城人,也没有一个愿意跟他们一块儿在这离芒丁山太近的地方过夜。
  “不,除非歌中所唱的内容变成事实!”这些人婉扼道。在这荒畴地带,有关巨龙的说法比起索林本人的故事更容易被人接受。
  说真的,他们的库存物资也无需派人看守,因为周围一带荒凉贫瘠、古无人烟。因此,尽管夜幕已降临大地,护送他们前来的莱克人还是告别了众人,有的乘船顺流而下,有的沿着通往湖边的小路,急急忙忙离去。
  大伙在原地度过了一个又冷又孤寂的夜晚,一度高涨的情绪随即低落下来。次日起程再走,巴林和比尔博骑着马押后,一侧牵着另一匹驮着沉沉重负的马;其余的人在前头不远处边辨认路径边往前走,走得相当缓慢,因为这地方没有现成的路。他们从伦宁河边朝西北方向斜着插过去,朝着芒丁山那向着南边,即面向他们的巨大山嘴越走越近。
  这段路程挺累人的,而且又单调又神秘,没有笑声、没有歌声,更没有坚琴的优雅乐声。人们在湖边唱起的古老歌谣一度在他们心中激起的豪情壮志及满腔的希望如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单调乏味、闷闷不乐的情绪。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的冒险旅程就要接近尾声,接下来的可能是一场非常可怕的结局。尽管索林曾经告诉过众人,这里曾是遍地青翠、美丽怡人云云。可是眼前这一带已变得越来越萧瑟贫瘠,地上寸草不生,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这儿既没长灌木也没长树木,只剩下一些黑黑的、雷劈过的烂树桩子。而那曾经有过的树早在不知何年何月的时候就没了。他们来到了巨龙的荒芜领地,而且是在接近岁末的时候来到的。
  众人来到芒丁山的边缘,一路上安然无事,除了巨龙在自己的巢穴附近所营造的一片荒野外,也没遇到过巨龙的蛛丝马迹。
  黑森森的芒了山静静的耸立在眼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大伙在山南面高高的山坡上,一处靠西边的地方安置了第一个立脚的营地。山坡的尽头高高隆起,这就是人们所称的渡鸦山。在它的上面是一处古老瞭望哨所;但大伙还没这个胆量爬上去,因为那地方太显眼了。
  他们计划去芒丁山的西边山坡,搜索那个隐秘的洞口。这洞口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
  出发前,索林派出一队探子去探察一下周围的地形。为此,他挑上巴林、菲利和奇利,比尔博也跟着去,几个人在灰沉沉、鸦雀无声的山崖下行进,走向渡鸦山脚下。
  就在此处,伦宁河在戴尔山谷那边转了一个大圈之后,在芒丁山这边转过身来,继续朝莱克湖赶它的路。河中激流汹涌,涛声震天。河岸由石头构成,光秃秃的,高高地陡立在激流边上;从上面观望下面窄窄的河面,只见到流水在河床的砾石之间溅射着水花和泡沫。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处在芒丁山暗影之下的宽宽的山谷里头,那些古时候的房屋、塔楼及围墙的废墟。
  “那就是戴尔城的全部遗迹,”巴林说道:“那时候这里的山坡绿树蓊郁,荫庇着山谷,城中钟声悠扬,人们生活富足、安居乐业。”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既伤感又严肃:因为在恶龙侵入这地方的日子里,他跟索林很要好。
  他没敢沿着河边方向朝山南洞口走得太近,却来到南山坡的尽头处,隐秘地靠在一块大岩石后面,往外看去。只见芒丁山的山梁之间,有一道像堵墙似的峭壁,峭壁下头有一个黑乎乎的洞状开口。伦宁河的水就从这开口里往外溅泻;而且从这开口里,流出来一股水流,还冒出来一团团黑烟般的瘴瘟之气。一片惨遭蹂躏之地,没有任何活动生物的气息,就连那河水跟水汽也呆滞在原地不动,只有那翅膀黑黑、预兆不祥的乌鸦不时露露面。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叮叮鸣鸣的水声和偶尔传来一、两声沙哑的鸟叫声。巴林听了不寒而栗。
  “我们回去吧!”他提出:“待在这里做不了什么的!真不想见到那些黑鸟,看起来就像是来报丧的。”
  “这么说,那头巨龙还活着,就在芒丁山底下的洞穴里——或者是,我只是根据那烟雾来推断的。”霍比特小矮人说。
  “那说明不了什么,”巴林说:“尽管我赞成你的看法。可是,说不定它又在什么时候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定正躺在山腰上看风景呢。我还以为黑烟和水汽是从大门那儿冒出来的呢!里头的洞堂必定是乌烟瘴气、恶臭熏天。”
  几个人神情沮丧,迈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走回营地,呱呱叫的乌鸦跟在后头飞着。仅仅在六月里,他们还是埃尔伦家华丽居室的座上宾,虽然现在只不过是秋冬之交,当时的快乐情景想起来就像是陈年旧事似的。眼前他们孤立无援地来到这片凶险的荒野中,已经来到了他们旅途的终点,但离开他们探险的目的似乎仍然那么遥远。想到这里,大家神情黯淡、无精打采地走回营地。
  奇怪的是,比起其他人来,巴金斯先生的劲头要足一点。他常从索林那里借来地图,盯着图反复地琢磨上面的神秘古文字和埃尔伦读过的月光文字的预言。正是他促使大家对西边的斜坡进行了一次搜索,寻找那个神秘的洞口。这时他们已将营地移至一个长长的山谷里头,这山谷比南边伦宁河所处的戴尔山谷要窄,山谷两旁是芒丁山较低的山坡。这两条山谷起源于芒丁山的主要部分,在长长的、陡峭的山脊之间向南边延伸过去,自上而下,义无反顾地向山下的平原地带倾泻过去。在山的西边,恶龙肆虐的足迹少一点,居然还长有一些可以喂马的草。这西边的营地一整天都处在悬崖峭壁的阴影之中,直到太阳朝森林方面向西沉下去也是如此。一日复一日,他们集体行动,寻找上山的路。倘若地图投标错的话,秘密洞口一定处在山谷尽头的峭壁高处。但是,日复一日,他们都两手空空地回到营地、不过,他们终于还是在无意中找到了众人要找的东西。有一日,菲利、奇利跟霍比特小矮人在往回走的路上,走下山谷,在山谷南边角上的那些从山上翻滚下来的岩石之间爬行着走。将近中午时分,比尔博正在一块孤零零立在那里、长得像根柱子似的大石头后面爬走着,偶然发现一处地方活像一道向上伸展、粗糙的台阶。他跟大伙为此发现而兴奋不已,接着沿着台阶找到一条狭窄小路的些许痕迹,沿路走去,若隐若现的小路有时消失了,过一会儿又找着了。这路顺着南边山脊顶上透迄而去,一直把众人领到一处更细长的岩脊上。岩脊朝向北面,正对着芒丁山的正面。朝下看去,发现他们正身处山谷起始的峭壁顶上,还可以看到他们设在下面的营地。这地方地形险峻,众人不得已地默不作声,身子紧贴在右侧的石壁,排成一行沿岩脊走下去,一直来到石壁尽处,再向右拐去,来到一处小小的、被陡峭的石壁围起来的小盆地。只见这里的地上布满青草,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由于山崖是从里面伸出来的,从下面看不到刚刚发现的入口处,从远处也看不到,因为这盆地太小,远看特别像一条又暗又黑的岩缝。它不是山洞,却朝上向空中张开怀抱,在里头地势较低的尽处却立着一堵直挺挺的石壁!石壁挨着地面的部分平滑、笔挺得就像出自石匠的手工,看不到有接缝或镀隙的地方,既没什么门柱、门楣或门槛之类的迹象,也没有门栅、门闩或钥匙孔的痕迹。无论如何,大伙胸有成竹地认定,他们终于找到那该死的洞门了。
  大伙冲着门又是敲又是谁又是撞的,结果门没开;接着恳请洞门打开,还是不行。!
  接下来就嚷一些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所谓开门咒语,结果这门依然纹风不动。最后大家被折腾得筋疲力尽,颓然坐在石壁脚下的草地上喘息,后来只好在夜色中动身沿着漫长的来路重返下面的营地。
  营地在这天夜里又有了生气。早上起来后大伙准备再次行动,只留下波弗跟邦波看守马匹和从河上运过来的物资。其余的人走下山谷,沿那条新发现的小路爬上去,来到那狭窄的岩脊上。这地方无法携带行李包里之类的东西,岩脊窄得很,从上面经过时令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但每人的腰间都带着结实的绕成圈状的绳子。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来到那个小小的绿草茵茵的山间盆地。
  众人在这里设立了第三处营地,用绳子将所需的物品从下面的营地拉上来。世间或挑个较灵活的人比如奇利或别的人,用这个办法吊到下面传递消息什么的,或是去替换一下底下的人,同时将邦波拉到上面来。邦波既不愿意让绳子捆着拉上来,也不愿意攀那条崎岖的路。
  “我这么胖哪能腾空飞行似的走路呢?”他嚷嚷道,“我会头晕眼花还会踩到自己的胡子的,好家伙,到时候你们又得变成十三个人了。再说,这接起来的绳子对我这么沉的身子来说也太单薄了点。”幸好他没说对,看下去便知分晓。
  这期间,几个人经过对小盆地那边的岩脊进行了勘查,发现一条往高处走可通向芒丁山上头的小路;但他们没敢沿此路走得太远,再说这条小路对他们来说用处不大。这里万籁俱寂,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不是鸟鸣声或别的什么声响,而是风刮岩石缝隙的飕飕声。
  几个人连说话也要压低嗓门,绝不敢大声喊叫或亮起嗓子高歌,生怕每一块石头都隐伏着危机。其他的保儒则想尽办法要弄开那神秘莫测的洞门,但没什么进展。大伙要找到洞口的心情过于迫切,都顾不得休息,只想在那块光滑的岩面上找出那道隐蔽洞门的确切位置。
  那些神秘的古文字跟月光文字则被晾在一旁。众人从莱克城带来了许多铁镐子之类的开掘工具,这还是头一次用上这些工具。可是,他们拿起工具向岩石劈去时,工具纷纷把手给震裂,虎口被震得生疼,而钢铁做的镐头之类不是给震裂开来就是像铅块似的被扭得不成样子。这样一来,大伙明白了,就是说试图以挖掘的办法来开门是没有用的,因为这门是用魔法关上的;况且挖掘时产生的回音使他们愈莱愈感到心凉胆颤。
  比尔博坐在台阶上,既疲倦又寂寞:这地方当然还称不上什么台阶,可是大伙常常将石壁跟小盆地之间的那方窄小的草地戏称为“台阶”。还记得很久以前比尔博曾说过的话吗?那是在他那霍比特人洞穴里的那次意想不到的聚会上说的。他说大家只要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坐得久了,总会想出法子进去的。如今大家就坐在那儿苦思苦想,不然就是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愈这样,大家的心情愈加闷闷不乐。
  先前,众人的情绪曾为那条山路的发现而兴奋过一阵子,到如今可是低沉到了极点;尽管如此,他们还不至于放弃而一走了之。霍比特小矮人呢?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背靠石壁呆呆地坐着,两眼凝视着西边,眼光穿过小盆地上空、越过峭壁、越过那一大片广阔的原野,一直来到黑森林的像堵墙似的黑乎乎的边缘,来到更远的地方。在这当中,他有时会想到自己能瞥到云雾山那遥远而小小的身影。若有哪个侏儒问起他在干嘛,他就这样答道:“你们不是告诉我,我的任务就是坐在台阶上动脑筋、出主意、不要提起洞口的事吗?我正在费脑筋呢。”而我担心的是,他根本就没怎么在动脑筋,他的心思是放在湛蓝色的远方那边,想起安逸的西部、希尔山和山下他那可爱的霍比特人洞穴。
  在草坪的中央,有一块灰灰的石头,比尔博心情忧郁,两眼盯着石头,盯着石头上的大蜗牛。这些蜗牛似乎挺喜欢这四周封闭、有着凉凉的岩壁的小小盆地。你看,岩壁上有好多这种体型巨大的蜗牛在慢条斯理、黏黏糊糊地蠕行着。
  “从明天起就是这个秋天的最后一周了。”有一天,索林宣布了这个消息。
  “而秋天过后就冬天了。”比弗接着说。
  “还有,冬天过后就是明年了。”朵林紧接下来说:“我们的胡子又要长一截了,还得顺着峭壁一直长下去,长到底下的山谷那儿,可是我们在这里却一事无成。但是,我们那了不起的小偷究竟为我们做了些什么?既然他有一只可隐身的戒指,这会儿他该是个能干得不得了的人才是,我开始考虑,他可不可以从前门进到洞里,去探探虚实什么的。”
  这话比尔博听到了——众侏儒正在他坐着的山岩凹处上方的岩石上——“天哪!”他想:“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总是要我这可怜虫帮他们脱离险境,至少是在巫师离开我们之后就这样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一定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我头上。我真不敢想,自己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不幸的戴尔山谷,还有那水流奔涌的前大门呢!“那天夜里,他心里憋得慌,难于成眠。次日,大家分头朝不同方向走去;或是在下面的营地那儿通马,或是在山脚下活动。
  比尔博无精打采地坐在小盆地的草地上,眼睛瞅着石头发呆,不然就穿过窄窄的山口朝西望去。“说不定巫师会突然在今天回来呢,”他盼望道。
  倘若头抬高一点,他能隐约地看到远处的森林。随着太阳的西斜,远处林子的顶端给罩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看似阳光燃着了树上那些总是耶么苍白无力的叶子。不一会儿,看着太阳那橘红色的火球从地平线上落下去,他快走几步到山口处,只见一钩淡淡的、朦胧的新月远远挂在大地边缘上。
  正在这个时刻,他听到身后一声尖锐的爆裂声响。转头一看,原来草地上那块灰色的石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硕大的画眉鸟,体色将近煤炭般黑,淡黄色的前胸上缀有深色的斑点。啪啦一声!这鸟逮住了一只蜗牛,正将蜗牛往石上砸呢,啪哒!啪哒!
  无意中,比尔博悟出了什么,顿时乐不可支,一时忘了站在岩脊上的险处,喊叫着挥手招呼那些侏儒。离得最近的侏儒即跌跌撞撞地越过岩石堆,顺着岩脊尽快地朝他赶来,心里纳闷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底下的人则朝上头喊叫把绳子拉上去(除了邦波以外,他正在睡觉)。
  比尔博尽快向大家作了解释。众人听毕却半信半疑、无言以对。只见那霍比特小矮人立在灰色石头旁边。而其他人则摇头晃脑地在一旁不大耐烦地看着。太阳越来越低,众人心中的希望也跟着往下沉。直到太阳沉入一抹带状的红云里不见了踪影。大伙按捺不住地哼哼卿卿的,但是比尔博仍立在原地,几乎动也没动。
  那钩新月刚好搁在地平线上,夜晚来临了。恰恰就在众人的一腔企盼之情行将落到尘埃之际,一束有手指头那么粗、红色的阳光从云层的罅隙中漏射出来,一线光芒穿过山射进小盆地,落在那平滑的石壁上。那只立在高处栖木上的画眉鸟一直在翘起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瞰着这一切,这时冷不防地鸣叫一声。紧接着一声巨响,一块片状的岩石从石壁上裂开并倒下来,靠近地面的地方意外地出现一个约三尺大的洞口。
  快如疾风般,战战兢兢、唯恐良机即逝的侏儒们当即扑向那块岩石使劲地推——可是石头俨然不动。
  “钥匙!钥匙!”比尔博着急地喊道:“那把跟地图在一块的钥匙!趁还有时间,赶紧试试看!”
  索林听了便走上前去,从脖子上的链上取下钥匙,将它插进小洞口,不大不小刚刚好,只见钥匙转动了!啪!那一缕阳光逝去,太阳下山了,月亮也没有了,夜色一下子升上了天空。
  大伙合力一推,眼见着石壁的一部分缓缓地退开来,几条又长又直的石缝出现了并在加宽,然后现出一道五尺高、三尺宽的门框,那门无声无息地向里转去。这时候,天色已漆黑一团,就好像黑暗是从这个处在山腰的洞口里,如蒸汽般往外泄出来的。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活像一张打着哈欠的大嘴吞没了世上的一切的一切,接着又咽了下去。
第十二章 洞中奥秘
  好一阵子,那些侏儒站在洞前争论不休,直到后来索林开口道:“现在该是我们尊敬的巴金斯先生露一手的时候了。一路上的事实足以证明他本人是我们这次远征旅程的好旅伴,而且是一个勇气十足、足智多谋且善于应变,其能力远远超过他本人的个头的霍比特小矮人。还有,要是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他的运气好得异乎寻常——现在该由他来执行他的职务了,执行他加入我们这个团体所要负担的职务;该是他为自己得那一份报酬出力的时候了。”
  索林每到关键时刻的德行,你是很熟悉的,尽管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比上面所提到的还要过分得多,在这儿我就不多讲了。不用说,此刻的确是个重要关头,但比尔博对这种做法感到不耐烦。
  到今天为止,他已很熟悉索林的作风,心里很清楚索林的意图所在。
  “假如你指的是我有义务头一个走进这条凶险莫测的地道的话,那么,老索林,思莱因尊贵的公子奥肯舍尔,愿你的胡子前所未有的越长越长,”他愤慨地说:“言出必行,既然说了就做!
  我本可拒绝的。我已经两次将你们从无法收拾的局面中解救了出来,在我们原本讲好的协议里头并没有规定这一条的。因此我认为,我已经尽了力也应赚得一些回报了。不过,我父亲也常常说:“事不过三‘。再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自己不会拒绝的。也许是我比过去更相信自己的运气。”——他指的是在离家之前最后那个春天,可是现在看来就如同几个世纪以前的事儿——“不管怎么说,我想我这就进去看一看,而且尽快了结这件事儿。有谁愿意跟我一起走?”
  有没有志愿者响应,他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失望。菲利跟奇利的样子显得不大自然,摇摆不决。而其他人没作任何要去的表示——除了巴林以外。这位瞭望专家颇喜爱这霍比特小矮人。他表态道,不管怎样,他会跟着一块进洞去,也许还会往里走一小段路,在比尔博确实需要帮忙时,好有个照应什么的。
  至于其他的侏儒呢?他们则在口头上作出最响亮的夸口,这就是他们所能做到的;他们打算为比尔博的辛劳偿付一笔相当可观、货真价实的回报;既然他们已把他带了出来,让他干了些凶险的事情,假如可怜的小家伙愿意做点什么的话,他们不会介意的呀;但是如果他陷进困境,他们会全力以赴地帮助他解脱险境,就像在这次远征一开头遭遇到特洛尔巨人时那样,那时候,比尔博可还没给过他们什么特别的好处。所有这些,不过是说明了一个道理:侏儒并非英雄人物,而是一些爱打自己的小算盘、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他们当中有的是奸狡成性、背信弃义、坏得不得了的人;也有的不怎么坏,要是你的要求不过分高的话,那些就是像索林及其同伴这样的人。
  于是霍比特小矮人爬进那道着了魔法的洞门,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芒了山腹中,很快地,点缀在苍白的天空上的星星被一片漆黑堵隔在身后。进洞比他先前预料的要轻松得多。这里既非妖怪的隧道进口、也不是丛林小精灵那凹凸不平的山洞,这是侏儒们在他们的生活最富足、凿洞技艺最出众的时候修建的;山洞垂直如尺,地面跟洞壁弄得平整光滑,洞身依均匀的斜度缓缓地、直直地向下方延展下去——一直伸到前面消失于远处的黑暗尽头。
  往里走了一会儿,巴林跟比尔博道了声“祝你幸运”,就此打住,停了下来。站在这儿还能看得见模糊不清的洞口轮廓,从洞里一迭一声地折回的回音中,还听得出外面众侏儒低声说话的沙沙声。接着比尔博套上那枚戒指,回音提醒了他,要加倍小心,不得再次弄出什么声响来。于是就无声无息地朝着黑乎乎的前方走下去,心里害怕得直发抖。但他睑上依然坚定自若。如今他再也不是很久以前居住在那称为“袋底”的地方的那个每逢外出老是忘记带手帕的霍比特小矮人了。再说他老早已不用手帕了。比尔博松了松剑鞘里的剑,勒紧腰带继续往前走。
  “现在你终于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了,比尔博。巴金斯,”他自言自语道:“那天夜里的晚会上,是你自己主动推进这麻烦事当中的。如今你要撒手不干就得付出代价——我真该死,真傻,过去是,现在还是!”内心深处那个微不足道的图克血统的他,以教训的口吻谆谆说道:“想得到恶龙守护着的财宝,我绝对没这个能耐,要是能一觉醒来后,发现这条糟糕透顶的地道就是自己家中的前厅,那该有多好呀!”
  这小矮人当然没有醒过来,而是接着往前走啊走的,直到身后那个洞口渐渐地隐去,了无踪影。如今就剩他了然一人,真可谓孤胆闯龙潭。走不了一会儿,觉得洞里气温热了起来。“我怎么觉得前面像是有妖火什么的?”他心里想道。
  他的感觉没错,愈往前走,气温越来越热,到最后事实证明果然没错。那妖火是一团火红的光亮,随着他的走近,它越来越红。不用说,这里头热得难受,还有一股股热气从前面吹过来,吹过他的身体,使他冒起汗来。还传来一种如同一个搁在猛火上面熬煎的大锅发出的声音,混杂着一种就像一头巨大的雄猫鸣鸣叫的喧闹声,声响抽打着他的耳膜,渐渐地,又变成某种巨型动物睡觉时发出来的打呼声音,响声就来自他的前方,来自妖火那边。
  比尔博在此停住脚步。再往前走就是他一辈子迈出过的最勇敢的一步。跟这一步相比,日前所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简直就算不了什么。而巨大的凶险就在前头等着他,他却浑然不知,不管怎么样,他只管一个人单枪匹马在这洞里实实在在地干上一仗。
  稍停了一下,接着走下去。可以想象,他直直走到地道尽处,来到一个形状大小都跟上面那边的洞口差不多的开口处。他那小小的脑袋从开口那儿往外探出去,偷跟张望前面,只见到眼前就是古时候侏儒的祖先,建在芒了山底下正中央最深处的一个大地窖或地牢之类的地方。里头近乎一片漆黑,因此,它究竟有多大,只能推测个大概。而那团又大又艳的妖火正好在岩石地面的这一边发出来,那就是斯毛格身上发出来的妖火!
  那条巨大的金黄色的恶龙斯毛格躺在那里,睡得死死的;从它的下颚和鼻孔处发出一阵阵杂乱的呼喀声,还冒出一缕缕烟气。
  因为在熟睡中,它嘴巴里的火并不旺。在它的身子下面,它的足肢和那条蟋曲起来的巨大的尾巴下面,还有,在它的四周往外延伸至视线够不着的地面上,全都堆着数不胜数的珍宝、金器和金块、美玉跟宝石,还有在红色的妖火下显得发红的白银。
  斯毛格躺在那儿,两翼折合起来,活像一只硕大无比的编幅,身子稍微侧向一边,所以比尔博就能看得到它的下体部位,还看到因长久地躺在它那价值无比的龙床上,被重压得嵌进了它那长长而苍白的肚皮上的宝石和碎金块。在它的身后,靠近这一头的墙上挂着领子销甲、头盔、斧子、刀剑和长矛;在那边则立着一排排大大的坛子什么的,里头装满了难以估计的财宝。
  如果说比尔博看到了这一切后连气都喘不过来,还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惊讶,那境况简直难以用笔墨来形容。因为人类改变了他们在太平盛世时从小精灵那儿学来的丰富语言,所以描写这类情景的词语没有流传下来。比尔博以前也曾听人家说过、唱过有关龙的宝藏,而至于这宝藏的眩目光彩,以及对财宝的贪婪渴求及其带来的那种荣耀,还从未令他真正动心。如今他的心里只充满了发现的喜悦,充满了对众株儒的深切怀念;他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几乎忘却了躺在巨大的一堆价值无量的金子上的那条令人恐怖万分的守财奴。
  比尔博目光凝聚在前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他违背本意地蹑手蹑脚从洞堂人口处的阴暗处向前走去,走到对面的那雄宝山跟前。在他的前上方躺着那条睡得死沉的恶龙,即使它在睡梦中,在它身上仍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威慑力量。他顺手抓起一个有两个把手的大杯子,费力地将沉沉的杯子扛起来,一边惊恐地斜张着一只眼睛朝上瞥去。只见斯毛格微微动了动一翼,一只原先紧紧握成一团的爪子张了开来,呼噜声也跟着转换了调子。
  比尔博赶紧往外溜,而恶龙仍在死睡——还没醒过来——只是在霍比特小矮人沿着长长的地道艰辛地往回跑的时候,它躺在那霸占了别人的洞厅里,又滑进了另一个充满了贪婪和暴力的睡梦中。往外赶路时,比尔博仍紧张得心怦怦直跳,两脚慌乱地抖动着,抖得比进洞时还厉害。尽管这样。手中的杯子仍紧握着不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成功了!让他们看看,什么是‘不像小偷而更像一个杂货店老板’!好家伙,我再也不要听到这种话了。”
  大喜过望的不只他一人,巴林又一次见到比尔博时,又惊又喜,兴奋之际,一把扛起比尔博走出洞口。这时已是夜半三更时分,天上的星星已被乌云遮没,比尔博却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两眼紧闭,领略那能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愉悦感受。至于一旁的侏儒如何欣喜雀跃、如何欣慰地称颂他能干、拍拍他的肩膀,信口开河说什么他们本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子子孙孙愿为他效劳啊云云,而比尔博只管躺着,根本没在意。
  众侏儒手中拿着杯子,传来传去的,眉开眼笑地谈论宝藏的复得。就在这时,山底下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看样子是一个沉睡多年的火山要再次喷发。身后的洞口被撕扭着科动起来,一块石头堵在洞口,从长长的地道下面深处传来了一阵阵令人毛骨惊然的回响,一种来自地底下的振荡声,就连脚下的地面也为之抖动不已。
  刹那间,那些侏儒早将一腔喜悦之情和刚才充满自信的吹嘘抛到云霄之外,惊恐万状地抖缩成一团。斯毛格仍旧是个轻视不得的对手,既然你离一条活生生的恶龙不远,不把它放在眼里是行不通的。“般来说,财富对龙来说没多大实际的用处,但它们对自己有什么东西心中一清二楚,尤其是占据多时的财宝;斯毛格也不例外。你看,刚刚从一个令其心神不安的梦境(在梦中,它梦见了一个小勇士,个头小得微不足道,但手持一柄锋利的剑,勇气十足。使它心神不定就是那勇士的形象)转为浅睡,又在浅睡之中张大眼睛醒来。
  当即嗅到洞里有一股异味,难道那小洞口能张开鼻子呼吸通气?尽管这洞口小得那么不起眼,而它一向不喜欢这地方。斯毛格疑心重重地盯着小洞口,心里琢磨着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把洞口堵上。近来它曾半信半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有模糊不清的敲打声,回音从上头远处通过地道一直传到它的藏身之地。想到这里,斯毛格动了一下,脖子前伸过去,用力吸吸鼻子。这才发现,那杯子不见了!
  小偷!小偷!谋杀!自从它来到这芒丁山,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恶龙顿时怒火万丈,其怒态简直难以形容:一种只有在钱财使不尽用不完的富人突然间失去了自己久已拥有但从未用过,或是从来没想到要用的东西时,才会见到的那种狂怒。只见它嘴里猛烈地喷着火,洞堂里顿时浓烟滚滚,巨龙生气地摇撼着山脚部位,脑袋陡然地向小洞口冲过去,接着又盘起长长的身子,咆哮起来,声似地下惊雷。然后又从洞底深处的巢穴疾驰着窜出前大门入口,窜过山中宫殿的巨大通道,奔往前大门。
  斯毛格一心要搜遍全山,直到逮住那该死的盗贼为止,将他撕成碎片,再踩在脚底下。
  它从前大门窜了出来,河里的水被搅得猛烈地汹涌起来,呼啸作响。接着嘴喷烈火飞腾起来,然后像一根喷着青紫色烈焰的喷火筒一样,落在山顶上。众侏儒曾听说过巨龙腾空飞行的传闻,此刻他们正蜷缩在绿草茵茵的小盆地的石壁前,在那些石头下面缩作一团,指望能避过正在巡猎的恶龙那双恐怖的眼睛。
  这回要不是比尔博,他们准会葬身此地。“快!快!”比尔博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那洞门!那地道!不能待在这儿。”
  一言惊醒梦中人,众人正要爬进洞里!比弗一声惊呼,“我的堂兄!邦波跟波弗——我们把他们俩给忘了,他们正在山谷下面呢!”
  “他们会被杀掉的,还有我们的马,还有所有的存粮都要失去了,”其他几个人喃喃道:“可是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胡说!”索林大声喝道,他的尊严恢复过来了。“我们不能丢弃他们,比尔博先生跟巴林,你们先进去,还有你们俩、菲利和奇利——巨龙不会把我们全部的人怎么样的。
  好了,你们其余几个,绳子在哪儿?快点!“
  只怕当时的情形是他们经历过的最糟糕时刻。斯毛格暴怒时的可怖吼声在冷冰冰的远方上空回响着,它随时都有可能会在头顶上空盘旋,然后会发现他们就在那道险峻的岩脊近处拼命地往上拉扯绳子。波弗给拉上来了,还好,没事;邦波上来了,嘴里呼呼地喷着气,不住地喘呀喘的,那绳子被拽得嘎嘎作响,不过还好,总算上来了。接着,又拉上一些工具和装着粮食的袋子。
  然而,此时此刻危在旦夕。
  只听到呼呼声作响,一团红光映照在直挺挺的岩石上头,恶龙来了。
  由于拖着摆着那些袋子,他们几乎没来得及飞跑回洞里。这时候,斯毛格从北边疾飞过来,喷出的烈焰舔没了山腰,两只巨大的龙翼拍打着发出飓风般咆哮的声响,它呼出的热流顿时烤焦了洞门前的青草,并穿过他们藏身挤进去的洞口石缝,直逼卧伏在洞里的一群人,一伸一吐的火舌腾跃起来,在火光映照下,岩石的黑影随之舞动起来。接着,恶龙再次从上空掠过,紧接着带来一片黑暗,那些马惊得直叫唤,挣脱缓绳发疯似的疾跑开去。
  巨龙即刻飞扑过来,向那些马追去,之后没了踪影。
  “就这样,我们那些可怜的牲畜全完了!”索林悻悻地说:“斯毛格绝不会放过它所看见的东西,我们既然来了,就得在这儿待下去,除非谁幻想着要在恶龙的眼皮底下徒步走完那几里光秃秃的来路,回到河边!”
  这可不是个令人高兴的想法!尽管洞里又闷又热,可他们还是顺着洞往里走了一小段,战战兢兢地躺在那儿。直到黎明到来,洞口的石缝那儿透进来一丝灰白。整夜里,他们不时地听到那飞来飞去的恶龙发出的咆哮声,在它顺着山腰绕来绕去追捕猎物时,那声音一会儿越来越响,一会儿在上空隆隆地掠过,然后又消失了。
  恶龙从它所发现的那些矮种马和几个营地上面嗅到点什么,揣测着准是有人从河边或是从长湖那边过来了,并从山谷那里爬上了山腰,而那些马仍然留在山谷下面,侥幸的是,小洞门挡住了巨龙搜捕猎物的眼光,况且小盆地四周高高的石壁又抵挡开它的烈焰。结果,恶龙久久地、徒然地搜捕个没完,一无所获,直到黎明的到来才使它的暴怒稍微降了降;只好悻悻然走回自家的金碧辉煌的殿堂睡觉——以积蓄新的力量。心中既不会忘却更不会原谅那个可恶的盗贼,哪怕是等一千年,等到自己变成一块蓄藏着满腔恼怒的石头,也绝不放过那该死的贼,甚至可以等一千年,也要逮住他。斯毛格拖着脚步慢慢爬回巢穴,一只眼半开半闭,不大放心地睡去。
  早晨一到,众侏儒的恐怖感减轻了些。大家心里明白,要对付如此凶狠的守财奴,凶险是免不了的。但是就此而放弃他们的远征计划则更不合算。再说,即使要撒手走人,正如索林曾提示过的,也行不通。他们的马走失的走失,死的死,只得死耗在这儿,等到斯毛格终有一天撤底地放松了警惕,好让他们壮着胆子顺着那条遥远的来路徒步跋涉返回去。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保住了一批存粮,足够他们耗上一阵子。
  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们争论了老半天。可是无论怎么争,谁也想不出要用什么法子来摆脱斯毛格。在他们各种各样的策划中,总是有这个缺点,比尔博忍不住要指出来让他们知道。接着,就像那种本性就是遇事都要说长论短、没完没了地纠缠不清的人一样,他们开始将矛头对向霍比特小矮人,埋怨他不该一开始就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就因为他冒冒失失地拿走了一个杯子,使得斯毛格这么快就狂怒起来。
  “这么说,依你看,一个盗贼除了这个,还能做别的吗?”比尔博忿忿然地反问道:“我又不是受聘来杀死恶龙的,那是武士干的事,我的任务只是盗取藏宝。我竭尽艰辛,好不容易地开了个了不起的头,难道你们要我把思罗尔的全部宝藏驮在背上,不停脚地背回来吗?倘若事情得照你们唠叨的那样进行的话,我想我可不可以在这说一句,那就是,你们一开始就不该只带一个盗贼,而该带五百个。我可以肯定,这财宝说明你的祖父的确很富有,但你不能假装曾经清楚地告诉我你祖父的财富究竟有多少。坦白的说,要是我的个头有我现在的个子的五十倍那么大,而斯毛格又像只小兔子那么温顺,再说我又想得到这笔财富的话,那么,我还得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才能把宝藏弄到上头来。”
  一番话下来,那些侏儒当然得向他道歉:“这么说,照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呢,巴金斯先生?”索林彬彬有礼的问。
  “现在一时半刻我还没想到什么方法——要是你指的是将宝藏运走的话,很显然,要办到这事,全得依仗那意想不到的好运气的到来,还得摆脱斯毛格。而后头这件事本来就非我所长,可是我会尽力帮你们出主意的。至于我自己,我别无所求,只要能安然回到家里就满意足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么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我指的是今天?”
  “喔,你真想听听我的建议的话?我想说的是,这会儿我们只能待在原地,没别的办法。在白天,毫无疑问,我们能安全地爬出洞口换换气。过不了多久,还可以挑一、两个人回到河边的存粮处,再运些东西回来,补足我们的供给。但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得安心地待在洞里。”
  “在这里我有个提议,我有个魔戒,我会迅速戴上它,沿山洞潜下去——察看斯毛格是不是该睡午觉了:还要看看它在干什么。
  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就如我父亲常常说道‘每条龙都有自己的弱点’。我相信,这并不是一己的经验之谈。“接下来自然是众侏儒迫不及待地接纳了他的提议。他们原本就已经对小比尔博有了敬意。如今他反成了这次冒险征程中真正的领导人。他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和自己的计划了。
  到了中午时分,他已准备就绪再次造访芒丁山的心脏部位。但说句真话,他当然不喜欢这种做法,但即使做了,也不至于糟到哪儿去。因为,在他面前等着他的是什么,比尔博多多少少还是明白的,假如他对恶龙、对它的奸狡的本性了解得越多,只怕他会更加惊恐万状,对这次企图趁恶龙午睡之际占点便宜的冒险行动更不会抱多大希望。
  比尔博动身时,太阳当空高照,而地道里却如夜间般黑漆漆的。越往深处走,从身后洞口透进来的光线越微弱,很快就没了。
  他走起来悄无声息,就算是漂浮在柔风中的烟雾也不过如此,快走近底下那个洞堂的出口时,心中禁不住有点得意。只见洞堂里头的妖火昏暗得很。
  “折腾了老半天,老斯毛格该累得睡着了,”他心里想道:“既然它看不见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为比尔博干杯!”但他不是忘了就是从没听说过巨龙的嗅觉很灵敏这一个事实,并且还有一样挺难对付的是,要是恶龙起了疑心,睡觉的时候它会半睁着一只眼睛警戒周围的一切。
  比尔博从洞堂入口处再次往里张望,乍看斯毛格当然是在酣睡,睡得跟死了似的,昏暗无光,几乎没怎么打呼哈,更没见到呼吸时从口鼻处喷出来的雾气。比尔博见状正要伸脚踏进去,却意外地瞧见斯毛格低垂着的左眼睑的下方射出一束又细又凶狠的红光。原来它在假装睡着的样子!两眼却在监视小地道的进口呢!
  比尔博飞快地把脚缩回去,心中暗暗祈祷魔戒保佑,给自己带来好运。这时斯毛格开口说话了。
  “好一个盗贼!我早嗅到你并觉察到你的到来了,还听到你的呼吸声。来呀!再来一回吧,随便拿呀,这儿有的是宝物,够你拿的!”
  如果斯毛格希望如此轻易就能使比尔博走近一点的话,那么它就大所失望了,比尔博对有关巨龙的传闻并非一无所知。“不,谢谢,噢,了不起的斯毛格!”他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您的礼物的,我只想来看看您,看您是不是真的像那些传闻中讲的那么伟大,我不大相信那些传说的故事。”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那巨龙听罢禁不住有点飘飘然,尽管对比尔博的话它一个字儿都不相信。
  “你看看,那些传诵的歌谣跟传闻的故事哪有真实的巨龙那么逼真呢!噢,最最高贵、最最伟大的灾祸之首斯毛格。”比尔博答道。
  “你挺有礼貌的,既不像个贼,也不像骗子,”恶龙说:“看起来你很熟悉我的大名,但我好像记不起来以前有没有嗅到过你的气味。你是谁?从哪儿来的?我可以这么问吗?”
  “当然可以!我从希尔山下来,一路上,群山中上上下下的路径把我引到这边来,我还越过空中飞来,我就是那个走起路来别人看不见的人。”
  “如此说来,我倒是相信这个,”斯毛格说:“可是这不大像是你常用的名宇。”
  “我就是那个探子,那个蜘蛛网的克星,那个带刺的苍蝇。我是幸运数字的代表。”
  “好动听的头衔哪!”恶龙讥笑道:“不过幸运数字也不是常应验的。”
  “我就是那个活埋自己的朋友,把朋友溺死,然后又从水中拖上来让他们再活过来的人。我是从口袋的底端来的人,可是任凭什么样的口袋都盛不住我。”
  “这话听来有点玄。”斯毛格嘲弄道。
  “我是巨熊的朋友,老鹰的座上客。我就是魔戒的得主,我是那命该运气当头的福星;我还是个木桶骑士呢!”比尔博接着说下去,并开始乐于自己那讲谜语般的耍嘴皮。
  “这个听起来好多了!”斯毛格说,“可别让你那丰富的想象力跟你一起开溜了!”
  假如你不想让他人知道你的名字(明智的做法),以上面的方式跟巨龙周旋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还有就是,也没必要断然地拒绝以激怒它们(非常明智的做法)。没有哪条龙能按捺得住将这种令它们如此神魂颠倒而又颇费猜疑的谈话弃之一旁,更不会不愿意费点时间、绞点脑汁来弄明白话中的疑点的。刚才这番话里头,斯毛格根本就听不明白的地方够多的(虽然我猜你是明白的,因为你已全知道他所提及的冒险经历),可是它却认为自己够明白的,你看,它那狡诈的内心里正窃笑着呢。
  “昨夜里我就这么想过,”它对自己笑了笑。“莱克人,一定是那些拿木桶来做生意的可恶莱克人搞出来的什么勾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是条小爬虫。说起来,我已好久没到那边去了;可过不了多久,我会改变这一切的!”
  “太棒了!木桶骑士!”于是它大声说道:“恐怕木桶就是你的矮种马的名字,也可能不是,因为那马肥得可以了。你可以隐身走路,可是你不可能从头到尾部这么走。老实告诉你吧,昨天夜里我就吃了六匹马,过不了多久,我还要逮住另外几匹并把它们吃掉。
  作为这顿美餐的报答,我要赠你一言,一句对你有好处的忠告;自己能办到的事,就别跟侏儒缠在一块!“
  “什么侏儒?”比尔博假装惊讶地道。
  “别跟我耍嘴皮!”斯毛格厉声说道:“我对侏儒的气味(还有吃起来的味道)很清楚——没有谁比我更清楚的。你还不至于要说,我吃了侏儒骑过的马却不知道还有侏儒吧!
  要是你跟这些侏儒走在一起,那你就没好下场。盗贼、木桶骑士。你若是要从我这儿折回去告诉他们的话,我不在乎。“但它没有告诉比尔博,在它嗅出的气味里头,有一种气味它至今还没分辨出来,那就是霍比特人的气味;这味儿在它的经历里头,绝对是没碰到过的,巨龙为此大惑不解。
  “我想你昨夜里拿走了那只杯子,回报不错吧?”巨龙还没说完呢。“你昨天不是来过了吗?现在再来吧,没关系!侏儒们就是那副德性;我料定,他们这会儿正躲在外头呢,而你呢?就是干尽所有危险的事,趁我不在时拿走一些你能拿得动的宝物——为他们而干,是不是?然后从中分得一份不薄的酬劳?你相信吗?
  要是你能活着离开的话,那你真是够走运的。“比尔博这时候才真正感到惧怕,每当斯毛格的目光朝暗处扫来扫去,搜寻他的踪影,闪电般扫向他时,他当即便惊得直打哆嗦,顿时觉得有一种难以估计的欲望揪住他要他奔出去,现出身影,并将一切向斯毛格全盘托出。事实上,一进入了恶龙的魔力范围,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开口说话。
  “有好多事请您并不清楚,喔,了不起的斯毛格,”他说:“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黄金。”
  “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我们’了,”斯毛格得意地说道。
  “干嘛不说‘我们十四人呢’,实际上你们已经是一伙了,幸运数字先生?听到除了我的黄金外,你们在这儿还有别的事儿,我很高兴。这么说来,你们就不用这么浪费时间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能一点一点地把金子盗走——就说花一百来年的功夫吧——你以为能把金子拿走多远呢?
  而在芒丁山这个地方,金子又能有多大用处呢?我的天啊!难道你从没想过这里面有蹊跷吗?将藏宝分作十四份,我想大概是那么回事。这在你计划这次行动的时候早已说好的吧,嗯?但是,怎么将宝藏运出去呢?用马车来运载吗?再配上武装起来的士兵和特洛尔巨人一起来押车吗?“说到这里,斯毛格大笑起来。它狡猾成性、诡计多端,心里很明白自己的推测离实情不远,尽管它怀疑那些莱克人就是这个勾当的主谋,还怀疑大部分赃物计划要停放在莱克城湖岸某处。莱克城在斯毛格年轻力壮的年代里称作埃斯加罗恩。
  你简直难以置信。然而,比尔博听完这番话时着实大吃了一惊。迄今为止,他一直在费尽心思、竭尽全力于怎样来到芒了山,找到那小洞口,从来没在如何将财宝运出去这上面费脑筋。毫无疑义,更从没考虑过把他可能会分享到的那一份,不管有多少,又如何一路搬回他那希尔山下的袋底。
  这时,他脑子里升起一片丑恶的疑云:难道那些侏儒也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抑或是他们自始至终都在背后嘲笑他呢?
  这就是跟巨龙谈话对缺乏经验的人所产生的效果。比尔博本来是很提防它的,但巨龙的确有难以抗拒的魅力。
  “我可以肯定,”比尔博开口了,尽力维护自己对朋友的忠诚,同时也为了能保持旺盛的斗志以面对险境。“那些金子只是我们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我们跋山涉水、上天下地到这里,就是为了复仇。一点也没错,喔,亿万富翁斯毛格,难道您还没弄清楚一定得明白的一点吗?您的成功却给自己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一回斯毛格可是真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响得地动山摇。
  摧心裂肺,硬生生地将比尔博震落在地。与此同时,远在地道上头的众侏儒惊得挤作一团,心里想道,这下子,比尔博可是完了,就如晴天霹雳般地完了。
  “复仇!”斯毛格哼着,眼中射出红光,将殿堂从上到下照了个通体猩红。“复仇!
  芒丁山下的国王早已完蛋了,哪儿来的国王后代居然敢来找我复仇?戴尔山谷的吉里恩谷主死了,哪来的什么他儿子的儿子什么的胆敢来我这儿?我要杀就杀,谁敢反抗?
  那些古老的武士早被我击倒如今世上再也没有这类人了。那时候我还年轻,身单力薄,如今的我可是老谋深算、身强力壮的呢,躲在阴影里的盗贼!“它洋洋得意地说。
  “我的盔甲有盾牌的十倍那么厚,我的牙齿就是利剑,我的爪子就是尖利的长矛,我的尾巴一甩就像天上的霹雷,我的双翼一展就如十二级飓风,还有,我一呼吸人就得没命!”
  “这些我一直很清楚,”比尔博惊恐万分,尖起嗓子说道:“我还听说巨龙身子的底部没那么坚硬,特别是在:在——在胸膛部位,但——多半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
  那恶龙的自我吹嘘骤然打住。“你这个消息早已过时了,”斯毛格厉声说道:“我已用铁甲跟硬梆梆的玉石把自己从上到下武装起来了,任凭什么刀剑也刺不透。”
  “但愿我能想到这个,”比尔博说:“真的,刀抢不入、举世无双的新斯毛格大王,能拥有一件上好钻石镶造而成的胄甲有多富丽、多豪华啊!”
  “没错,又罕见又华贵,一点没错。”斯毛格既高兴又愚蠢地应道。他还不知道,那霍比特小矮人早在上次进洞时就看见过它那古怪的腹部覆盖物,现在出于好奇,正心痒痒地想看清楚一点呢。果然,巨龙翻过身来。“看看吧!”它得意地说:“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哟,简直让人眼花镣乱,太棒了!完美无缺!白壁无瑕!史无前例!”比尔博大声惊叹着,不过,他内心里想的却是。“老糊涂!在它的左胸凹进去的地方怎么会有一大块光秃秃的,活像一只脱落外壳的蜗牛!”
  看到这里,巴金斯先生却一心想着开溜了。“哎呀呀,我真不应该再妨碍您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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