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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_40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当代)
    ——
永恒的自然规律也越来越变成历史的自然规律。水在0℃和100℃之间是液体,这是一个永恒的自然规律,但是要使这个规律成为有效的,就必须有:(1) 水,(2)一定的温度,(3)正常压力。月球上没有水,太阳上只有构成水的元素,对这两个天体来说,这个规律是不存在的。——气象学的规律也是永恒的,但是,只适用于地球,或者只适用于一个具有地球的大小、密度、轴倾斜、温度,并且具有由氧和氮的同样混合体构成的大气以及同量的上升和下降的水蒸气的天体。月球上没有大气,太阳上只有由炽热的金属蒸气构成的大气;所以月球没有气象学,而太阳的气象学则和我们的完全不同。——我们的整个的公认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都是绝对地以地球为中心的,只是针对地球的。太阳、恒星、星云,甚至密度不同的行星上面的电和磁的强度的情况,我们还根本不知道。元素的化学化合规律,在太阳上由于高温而失去了效力,或者只是在太阳大气层边缘暂时有效,而这些化合物一接近太阳便又分解了。太阳化学正在生成中,而且必然和地球上的化学完全不同,它不是推翻地球上的化学,而是同它毫不相干。在星云中,也许甚至在65种元素中连那些本身可能也化合起来的元素都不存在。因此,如果我们要谈论对于从星云到人的一切物体都同样适用的普遍的自然规律,那么留给我们的也就只有重力,也许还有能量转化理论的最一般的提法,即通常所说的机械的热理论。但是,如果把这个理论普遍地彻底地应用到一切自然现象上去,那么这个理论本身就会变成一个宇宙系统从产生到消灭的过程中相继发生的变化的历史表现,也就是说变成一部历史,在这部历史中,在每个阶段上都有不同的规律,即同一普遍运动的不同的表现形式◎第338页◎起支配作用,从而作为始终具有普遍效力的东西留下来的就只有运动了。
——
天文学中以地球为中心的观点是褊狭的,被排除是合理的。但是,我们的研究再深入下去,它就越来越有合理性。太阳等等服务于地球(黑格尔《自然哲学》第157页)(注:黑格尔《自然哲学》第280节附释:“太阳服务于行星,一般说来,正如同太阳、月亮、彗星、恒星都只是地球的条件一样。”——339。)。(整个巨大的太阳只是为小的行星而存在。)对我们来说,除了以地球为中心的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气象学等等,不可能有别的,而这些科学并不因为说它们是只适用于地球的并且因而只是相对的就损失了什么。如果人们把这一点看得很严重并且要求一种无中心的科学,那就会使一切科学停顿下来。对我们说来,只要知道,在相同的环境下,无论在什么地方,甚至在我们右边或左边比距离太阳还远一千万亿倍的地方,都会有相同的事情发生,这就够了。
——
[耐格里没有能力认识无限](注:《耐格里没有能力认识无限》是这个札记在《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札记批判了卡·耐格里的报告《自然科学认识的界限》(见注197)中的基本论点的。恩格斯引用耐格里的报告时所根据的版本是:《1877年德国自然研究家和医生慕尼黑第五十次代表大会公报。附录。1877年9月》。这个版本很可能是曾出席代表大会的卡·肖莱马送给恩格斯的。——339。)
    耐格里,第12-13页
耐格里先说,我们不能认识现实的质的差异,马上又接着说,这种“绝对差异”在自然界中是不会出现的!(第12页)
第一,每一种质都有无限多的量的等级,如色彩的浓淡、软硬、寿命的长短等等,而且它们都是可以度量和可以认识的,即使它们是不同质的。
第二,存在着的不是质,而只是具有质并且具有无限多的质的物。两种不同的物总有某些质(至少在物体性的属性上)是共有的,另一些质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还有一些质可能是两种物中的一个所完全没有的。如果我们拿两种极不相同的物——例如一块陨石◎第339页◎和一个人——来比较,我们由此得到的共同点便很少,至多只有重量和其他一些一般的物体属性是二者所共有的。但是,介乎这二者之间还有其他自然物和自然过程的一个无限的系列,这些物和过程使我们有可能把从陨石到人的这个系列充实起来,并指出每一个物或过程在自然联系中的地位,从而认识它们。这是耐格里自己也承认的。
第三,我们的不同的感官可以给我们提供在质上绝对不同的印象。因此,我们靠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而体验到的属性会是绝对不同的。但是就在这里,这些差异也随着研究工作的进步而消失。嗅觉和味觉早已被认为是同源的、同属的感觉,它们所感知的属性即使不是同一的,也是同属的。视觉和听觉二者所感知的都是波动。触觉和视觉能很好地互相补充,以致我们往往根据某物的外形便足可以预先说出它在触觉上的性质。最后,接受所有这些不同的感性印象,对它们进行加工,从而把它们综合为一个整体的始终是同一个我,而提供这各种不同印象的同样也是同一个物,这些印象表现为这个物的共同的属性,从而有助于我们认识它。说明这些只有用不同的感官才能感受的不同属性,揭明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这恰好是科学的任务,而科学直到今天并不抱怨我们有五个特殊的感官而没有一个总的感官,也不抱怨我们不能看到或听到滋味和气味。
不管我们向哪里看,自然界中任何地方都没有这种被认为是不可理解的“质上不同的或绝对不同的领域”。全部混乱都来自关于质和量的混乱观念。根据流行的机械观点,耐格里认为,一切质的差异只有能够归结为量的差异时才能说明(关于这一点,将在其他地方作必要的说明),或者说,这是由于在他看来质和量是两个绝对不同的范畴。形而上学。◎第340页◎
“我们只能认识有限的东西……”(注: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第13页]
这是完全正确的,如果进入我们的认识领域的仅仅是有限的对象。但是这个命题还须有如下的补充:“我们本来只能认识无限的东西。”事实上,一切真实的、穷尽的认识都只在于:我们在思想中把个别的东西从个别性提高到特殊性,然后再从特殊性提高到普遍性;我们从有限中找到无限,从暂时中找到永久,并且使之确立起来。然而普遍性的形式是自我终结的形式,因而是无限性的形式;它把许多有限的东西综合为一个无限的东西。我们知道:氯和氢在一定的压力和温度下受到光的作用就会爆炸而化合成氯化氢;而且只要我们知道这一点,我们也就知道:只要具备上述条件,这种现象随时随地都会发生。至于是否只发生过一次还是重复发生过100万次,以及在多少天体上发生过,这都是无关紧要的。自然界中的普遍性的形式就是规律,而关于自然规律的永恒性,谁也没有自然研究家谈得多。因此,当耐格里说,人们由于不愿意只去研究有限的东西,而是把永恒的东西和有限的东西混在一起,于是就把有限的东西弄得神秘莫测,这时他否定的不是自然规律的可认识性,就是自然规律的永恒性。对自然界的一切真实的认识,都是对永恒的东西、对无限的东西的认识,因而本质上是绝对的。
但是,这种绝对的认识遇到一个明显的麻烦。可认识的物质的无限性,是由各种纯粹的有限性组成的,同样,绝对地认识着的思维的无限性,也是由无限多的有限的人脑所组成的,而人脑是彼此并立地和相继地从事这种无限的认识的,会在实践上和理论上做蠢事,从偏斜的、片面的、错误的前提出发,循着错误的、弯曲的、不◎第341页◎可靠的道路行进,往往当正确的东西碰到鼻子尖的时候还是没有得到它(普利斯特列)(注:1774年约·普利斯特列描述了氧,但他没有想到,他已经发现了新的化学元素,而且这一发现将会引起化学中的变革。恩格斯在为马克思的《资本论》第2卷写的序言中更详细地谈到这一发现(见本选集第2卷第272页)。——342。)。因此,对无限的东西的认识受到双重困难的困扰,并且按其本性来说,只能通过一个无限的渐近的前进过程而实现。这已经使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说:无限的东西既是可以认识的,又是不可以认识的,而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耐格里以可笑的方式说出同样的意思:
“我们只能认识有限的东西,但是我们确实能认识进入我们的感性知觉范围的一切有限的东西(注: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第13页]
正是进入我们的感性知觉范围的有限的东西以其总和构成无限的东西,因为耐格里正是从这个总和中提取他的关于无限的东西的观念。离开这个进入我们的感性知觉范围的有限的东西,他就根本不会有关于无限的东西的观念。
(关于恶无限性本身,要在别的地方来谈。)
——
(在这种无限性研究的前面,有下列几点:)
1.空间和时间上的“微小领域”。
2.“感觉器官的可能有缺陷的发育”。
3.“我们只能认识有限的、暂时的、变换着的东西,只能认识等级上不同的、相对的东西,[因为我们只能把数学概念推用到自然物上,只能根据从自然物本身得到的尺度来判断自然物。我们不知道任何无限的或永恒的东西,任何固定不变的东西,任何绝对的差异。我们准确地知道一小时、一米、一公斤的意思是什么,但是]我们不知道时间、空间、力和物质、运动和静止、原因和结果是什么。”[第13页]
这是老生常谈。先从感性的事物得出抽象,然后又期望从感性◎第342页◎上去认识这些抽象的东西,期望看到时间,嗅到空间。经验论者深深地陷入经验体验的习惯之中,甚至在研究抽象的东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感性体验的领域内。我们知道什么是一小时或一米,但是不知道什么是时间和空间!仿佛时间不是实实在在的小时而是其他某种东西,仿佛空间不是实实在在的立方米而是其他某种东西!物质的这两种存在形式离开了物质当然都是无,都是仅仅存在于我们头脑之中的空洞的观念、抽象。的确,据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物质和运动!当然不知道,因为物质本身和运动本身还没有人看到过或在其他场合下体验过;只有现实地存在着的各种物和运动形式才能看到或体验到。物、物质无非是各种物的总和,而这个概念就是从这一总和中抽象出来的,运动无非是一切感官可感知的运动形式的总和;“物质”和“运动”这样的词无非是简称,我们就用这种简称把感官可感知的许多不同的事物依照其共同的属性概括起来。因此,不研究个别的物和个别的运动形式,就根本不能认识物质和运动,并且通过认识个别的物和个别的运动形式,我们也就相应地认识物质和运动本身。因此,当耐格里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时间、空间、物质、运动、原因和结果的时候,他不过是说:我们先用我们的头脑从现实世界作出抽象,然后又无法认识我们自己作出的这些抽象,因为它们是思维的事物,而不是感性的事物,而一切认识都是感性的量度!这正是黑格尔所说的难处:我们固然能吃樱桃和李子,但是不能吃水果,因为还没有人吃过水果本身(注:参看黑格尔《哲学全书》第13节注释:“从形式上把握普遍并把它和特殊并列起来,它本身也会变成某种特殊;这种并列的办法,即使应用于日常生活的事物,也显然不合理和行不通,例如,怎么会有人要水果而不要樱桃、梨和葡萄,因为它们是樱桃、梨和葡萄而不是水果。”——343。)。
——
耐格里断言自然界中也许存在着许多为我们的感官所不能感知的运动形式,这不过是一种可怜的遁辞,等于取消运动不可创造这个规律,至少对我们的认识来说是这样。要知道,这些运动形式◎第343页◎是可以转化为我们能感知的运动的!这样一来,例如,接触电就容易解释了。
——
关于耐格里。无限的东西的不可理解性。当我们说,物质和运动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的时候,我们是说:宇宙是作为无限的进步过程而存在着,即以恶无限性的形式存在着,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就理解了这个过程上所必须理解的一切。最多还有这样的问题:这个过程是同一个东西——在大循环中——的某种永恒的重复呢,还是这个循环有向下的和向上的分枝。
——
恶无限性。真无限性已经被黑格尔正确地设置在被充满了的空间和时间中,设置在自然过程和历史中。现在整个自然界也融解在历史中了,而历史和自然史所以不同,仅仅在于前者是有自我意识的机体的发展过程。自然界和历史的这种无限的多样性,在自身中包含了时间的和空间的无限性——恶无限性,但只是作为被扬弃了的、虽然是本质的但不是主导的因素。我们的自然科学的极限,直到今天仍然是我们的宇宙,而在我们的宇宙以外的无限多的宇宙,是我们认识自然界所用不着的。的确,几百万个太阳中只有一个太阳和这个太阳系,才是我们的天文学研究的根本的立足点。就地球上的力学、物理学和化学来说,我们是或多或少地局限于这个小小的地球,而就有机体科学来说,则完全局限于这个地球。但是,这对于现象的实际上无限的多样性和对于认识自然界来说,并没有本质的损害,正如对于历史来说,同样地并且在更大的程度上局限于比较短促的时间和地球上的一小部分地区,也是没有什么本质的损害的。
——◎第344页◎
1.无限的进步过程在黑格尔那里是一个空旷的荒野,因为它只表现为同一个东西的永恒的重复:1+1+1……
2.然而在现实中它并不是重复,而是发展,前进或后退,因而成为必然的运动形式。撇开它不是无限的这一点不说,因为现在已经可以预见到地球生存时期的终结。但地球也并不就是整个宇宙。在黑格尔的体系中,自然界的时间上的历史是排除任何发展的,否则自然界就不是精神的自我外在了。但是在人类历史中,黑格尔承认无限的进步过程是“精神”的唯一真实的存在形式,只不过他幻想这个发展有一个终结,这就是黑格尔哲学的确立。
3.还有无限的认识:事物在前进中所没有的无限,在循环中却有了(注:这句话引自意大利经济学家斐·加利阿尼的论文《货币论》第2册,引文稍有改动。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中也摘了这段引文(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175页)。马克思和恩格斯所用版本是彼·库斯托第编的《意大利政治经济学名家文集·现代部分》1803年米兰版第3卷第155-156页。——345。) (数量,第259页,天文学)(注:恩格斯引用了黑格尔《逻辑学》中关于数量的那一篇,其中谈到:天文学之所以值得惊奇,并不是由于它与之有关的不可计数的星星和不可度量的时间和空间的恶无限性,而是“由于理性在这些对象中认识到的并且成为与上述不合理无限相对立的合理无限的那些度量关系和规律”(黑格尔《逻辑学》第1册第2篇第2章注释:关于无限进步的最高意见)。——345。)。这样,运动形式变换的规律便是无限的,自我闭合的规律。但是这样的无限性又被有限性所纠缠,只是一段段地出现的。1除以r的平方也是如此。(注:“1除以r的平方也是如此”这句话是恩格斯补写上去的。恩格斯可能是指无理数穑囊庖迨峭耆范ǖ模墒侨床荒苡靡桓鲇邢薜男∈蚱胀ǖ姆质幢硎尽H绻≡裁婊坏ノ唬蛴晒金rr=1可得 =1/rr(r表示圆的半径)。——345。)
[物质的运动形式和各门科学的联系]
    ——
量到质的突变=“机械的”世界观,量变引起质变。这是绅士们从来没有嗅到的!
    ——◎第345页◎
[各门科学的辩证内容]
[运动的基本形式](注:《运动的基本形式》是这篇论文在《自然辩证法》第三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它是《1880年的计划》中预计完成的彼此相联的几章中的第一章,写于1880年。——346。)
运动,就它被理解为存在方式,被理解为物质的固有属性这一最一般的意义来说,囊括宇宙中发生的一切变化和过程,从单纯的位置变动起直到思维。研究运动的本性,自然曾不得不从这种运动的最低级的、最简单的形式开始,先学会理解这样的形式,然后才能在说明更高级的和复杂的形式方面作出某些成绩。所以我们看到:在自然科学的历史发展中,最先产生的是关于简单的位置变动的理论,即天体和地上的物体的力学,随后是关于分子运动的理论,即物理学,紧接着、几乎同时而且在有些方面还先于物理学而产生的,是关于原子运动的科学,即化学。只有在这些关于支配着无生命的自然界的运动形式的不同知识部门达到高度的发展以后,才能成功地阐明各种显示生命过程的运动进程。对这些运动进程的阐明,是随着力学、物理学和化学的进步而取得相应的进步的。因此,当力学较长时间以来就已经能够把动物躯体中通过肌肉收缩而引起运动的骨骼杠杆的作用充分归之于那些对无生命的自然界也有效的规律时,对其他生命现象的物理化学的论证则几乎还处于发展的最初阶段。所以,当我们在这里研究运动的本性时,我们不得不把有机体的运动形式撇在一边。我们不得不局限于——按照科学的现状——无生命的自然界的运动形式。
一切运动都和某种位置变动相联系,不论这是天体的、地上物体的、分子的、原子的或以太粒子的位置变动。运动形式越高级,这◎第346页◎种位置变动就越微小。位置变动决不能把有关的运动的本性包括无遗,但是也不能和运动分开。所以必须首先研究位置变动。
我们所接触到的整个自然界构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联系的总体,而我们在这里所理解的物体,是指所有物质的存在,从星球到原子,甚至直到以太粒子,如果我们承认以太粒子存在的话。这些物体处于某种联系之中,这就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它们是相互作用着的,而这种相互作用就是运动。由此可见,没有运动,物质是不可想象的。其次,既然我们面前的物质是某种既有的东西,是某种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的东西,那么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运动也是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的。只要认识到宇宙是一个体系,是各种物体相联系的总体,就不能不得出这个结论。在这种认识在自然科学中发挥实际作用以前很久,哲学就已经有了这种认识,所以不难说明,为什么哲学比自然科学整整早200 年就得出了运动既不能创造也不能消灭的结论。甚至哲学作出这个结论时所采取的形式,终究比今天的自然科学的表述要高明些。笛卡儿原理——宇宙中现存的运动的量是永远一样的——只是在形式上有缺点,即用一种有限的表达方式来表示一种无限大。与此相对应,在自然科学中这同一个定律现在有两种表达方式,一种是亥姆霍兹的力的守恒定律,另一种是更新的更确切的能量守恒定律。我们以后可以看到,这两种表达法中的每一个所表示的正好是另一个的对立面,而且它们当中的每一个都只表达了关系的一个方面。
如果两个物体相互作用,结果它们当中的一个或两个发生位置变动,那么这种位置变动就只能是互相接近或互相分离。这两个物体不互相吸引,就互相排斥。或者如力学上所说的,在这两个物体之间起作用的力是有心力,即沿着它们的中心点所联结起来的直线的方向起作用的力。在宇宙中,这种事情在发生着,不断地和◎第347页◎绝无例外地发生着,而且许多运动看起来不管是多么复杂,这在今天毕竟已成为不言自明的了。如果设想两个相互作用的物体在相互作用时不受第三个物体的任何妨碍或影响,这时这种作用不是沿着最短的和最直接的路线发生,即沿着联结两个物体的中心点的直线发生,那么这在我们看来是很荒谬的(注: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康德在第22页上说:三维空间决定了,吸引或排斥和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康德全集》1867年莱比锡版第1卷第22页上是康德的著作《关于活力的正确评价的思想》第10节。这一节的基本论点是:“空间的三维性似乎是来自下列情况,即现存世界中各主体是这样相互作用的:作用力和距离的平方成反比。”——348。)——编者注)。大家知道,亥姆霍兹(《力的守恒》1847年柏林版第1节和第2节)用数学方法也证明了:有心作用和运动的量(注:这里指的是运动的一般量,运动在量方面的一般规定性,而不是表示质量和速度的乘积(mv)的特殊意义上的动量。——348。) 的不变性是互为条件的,如果设想存在着不同于有心作用的作用,那就会导致运动可以创造或消灭的结论。所以一切运动的基本形式都是接近和分离,收缩和膨胀,——一句话,是吸引和排斥这一古老的两极对立。
应当明确指出:吸引和排斥在这里不是被看作所谓“力”,而是被看作运动的简单形式。如康德早就把物质看作吸引和排斥的统一。至于“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到时候将会看到。
一切运动都在于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然而运动只有在每一个吸引被另一处的相应的排斥所抵偿时,才有可能发生。否则一方会逐渐胜过另一方,运动最后就会停止。所以,宇宙中的一切吸引和一切排斥,一定是互相平衡的。于是,运动既不能消灭也不能创造的定律,就采取这样的表达方式:宇宙中的每一个吸引运动,都必定由一个相等的排斥运动来补充,反过来也是这样;或者如古代哲学早在自然科学中提出力的守恒或能量守恒定律以前所说的,宇宙中一切吸引的总和等于一切排斥的总和。
但是,这里似乎还留下了一切运动总有一天会停止的两种可能性:这或者是由于排斥和吸引有一天在事实上终于互相抵消,或◎第348页◎者是由于全部排斥最终占有物质的一个部分,而全部吸引则占有另一个部分。从辩证法的观点看来,这两种可能性自始就可以不存在。原来,辩证法根据我们直到目前为止的自然科学实验的结果,已经证明了:所有的两极对立,都以对立的两极的相互作用为条件;这两极的分离和对立,只存在于它们的相互依存和联结之中,反过来说,它们的联结,只存在于它们的分离之中,它们的相互依存,只存在于它们的对立之中。这样一来,无论是排斥和吸引的最终抵消,还是一种运动形式最终分配在物质的这一半上,而另一种运动形式分配在另一半上,因而无论是两极的互相渗透(注:意思是相互抵消和中和。——编者注),还是绝对的分离,这些都不成为问题了。在第一种场合下,这就好比硬要使一条磁石的北极和南极互相抵消,在第二种场合下,就好比把一条磁石从中间切断,硬要使一段只有北极而没有南极,使另一段只有南极而没有北极。不过,虽然从两极对立的辩证性质中已经可以推断这样的假设是不能容许的,可是由于在自然研究家中形而上学的思想方法占支配地位,至少第二种假设在物理学的理论中仍起着一定的作用。这一点以后在适当的地方还要谈到。
运动在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中是怎样表现出来的呢?这最好是就运动本身的各单个形式来研究。这样最终就会得出结论。
我们且拿一颗行星环绕其中心天体所作的运动来看吧。普通的天文学教科书追随牛顿把椭圆形的行星轨道解释为两种力,即中心天体的吸引和使行星沿着垂直于这种吸引的路线运动的切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所以,除向心的运动形式外,普通的天文学教科书还假设了与中心点的联线相垂直的另一个运动方向或所谓“力”。因此,它和前面所说的基本定律是矛盾的,依据这个定律,我◎第349页◎们的宇宙中的一切运动,只能沿着相互作用的物体的中心点的方向发生,或者如人们所说的,只能由有心作用力所引起。正因为如此,普通的天文学教科书就把下面这样一种运动因素纳入理论之中,这种运动因素,如我们也已经看到的,必然要导致运动可以创造也可以消灭的思想,由此就要假定存在着造物主。这样一来,就需要把这一神秘的切线力归结为某种朝中心发生的运动形式,而完成这个工作的,是康德和拉普拉斯的天体演化学。大家知道,按照这种看法,整个太阳系是由某种旋转着的极稀薄的气体逐渐收缩而产生的,旋转运动在这个气团的赤道线上显然最为强烈,并且使个别的气环从这个气团上分离出去,然后这些气环就收缩成行星、小行星等等,并按照原来的旋转方向围绕着中心体旋转。这一旋转本身,通常是用气体的单个质点所固有的运动来说明。这种运动朝极不相同的方向发生,但是最后总有某一多余部分朝一定的方向运动下去,这就引起旋转,这种旋转必然随着气团的收缩而不断地加强。但是,关于旋转的起源,不管提出什么样的假说,都是排除了切线力,使之化为向心运动的某种特殊的现象形式。如果行星运动的一个要素,即直接向心的要素,通过重力,即行星和中心天体之间的吸引而体现出来,那么,另一个要素,即切线要素,则表现为气团各个质点原有排斥的残余,即以衍生的或改变了的形式出现的这种残余。于是,一个太阳系的生存过程就表现为吸引和排斥的相互作用,其中由于排斥以热的形式放射到宇宙空间中去,从而对于这一体系来说逐渐消失,所以吸引越来越占优势。
一目了然:在这里被理解为排斥的运动形式,和现代物理学所说的“能”是同一个东西。由于太阳系的收缩和由此而来的构成现在的太阳系的各个天体的分离,太阳系便失去了“能”,而这一损◎第350页◎失,按照亥姆霍兹的著名的计算现在已经达到原来以排斥的形式出现的在太阳系中的全部运动的量的453/454。
其次,且拿我们地球上的一个物体来看吧。它是靠重力和地球联结在一起的,正像地球是靠重力和太阳联结起来一样,但是这个物体和地球不同,不能作自由的行星般的运动。它只有靠外来的推动才能运动起来,而且推动一旦终止,它的运动很快也就停止,这或者仅仅是重力的作用所致,或者是重力和该物体赖以运动的介质的阻抗的共同作用所致。这一阻抗归根到底也是重力的一种作用,没有重力,地球表面上就不会有任何具有阻抗的介质,不会有任何大气了。所以在地球表面上的纯粹的机械运动中,我们所碰到的是重力即吸引占有决定性优势的情形,因而在这里运动的产生显示出两个阶段:首先是逆重力而作用,然后是让重力起作用,一句话,上举和使之降落。
这样一来,我们又有了以吸引为一方和随之按与之相反的方向发生的运动形式即排斥的运动形式为另一方的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但是,在地球上的纯力学(这种力学所研究的,是处于既定的、对它来说是不变的聚集状态和凝聚状态之中的物体)的范围内,这种排斥的运动形式在自然界中是不发生的。无论是岩石从山顶上崩落下来,还是水之所以能够下泻,形成这类现象的物理条件和化学条件都是这种力学范围以外的事情。所以在地球上的纯力学中,排斥运动或上举运动一定是人工造成的,即由人力、畜力、水力、蒸汽力等等造成的。这种情形,这种用人工办法克服天然的吸引的必要性。使力学家们产生了一种看法,认为吸引、重力,或者如他们所说的重力的力,是自然界中最重要的运动形式,甚至是基本的运动形式。
例如,如果上举一个重物然后让它直接或间接下落而把运动◎第351页◎传导给其他物体,那么按照通常的力学观点,传导这个运动的不是重物的上举,而是重力的力。例如,亥姆霍兹就让
“我们最熟悉的和最简单的力,即重力,作为推动力而起作用……例如在一座靠重锤推动的挂钟里。这个重锤……如果不使钟的全部机械运转起来,便不能顺应重力的牵引”。但是它不自行下落,便不能使钟的机械运转起来,而且这种下落最终一直要持续到联结它的链条完全松直为止。“到那时,钟就停了,重锤的推动能力暂时用尽了。重锤的重力既没有失去,也没有减少,它依旧被地球在同一的程度上吸引着,可是这个重力引起运动的能力已经丧失了…… 但是我们可以用手臂的力量把钟再上好,重锤就又升上去。这样一来,重锤又获得了它原先的推动能力,又能使钟走起来。”(亥姆霍兹《通俗讲演集》第2卷第144页)
因此,按照亥姆霍兹的说法,使钟走起来的,不是运动的主动的传导,不是重锤的上举,而是重锤的被动的重力,虽然这个重力本身只是由于被上举才脱离被动状态,而在联结重锤的链条松直以后又回到被动状态。所以,照我们刚才见到的新观点看来,能仅仅是排斥的另一种说法,而照亥姆霍兹的旧观点看来,力则是排斥的对立面吸引的另一种说法。我们现在就来弄清这一点。
这样,当地球上的力学中的变化过程终结的时候,当重物先被上举然后又下落到同一高度的时候,构成这个过程的运动将怎样呢?在纯力学看来,它是消失了。但是,我们现在知道,它决没有消灭。它有一小部分转化为空气的声波振动,而绝大部分则转化为热。这些热一部分传导给有阻抗作用的大气,一部分传导给落体本身,最后一部分传导给落体所碰到的地面。钟的重锤,也以摩擦热的形式,把自身的运动逐渐传导给钟表机械的各个齿轮。可是转化为热,即转化为排斥的一种形式的东西,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下降运动,就是说,并不是吸引。相反地,如亥姆霍兹正确地指出的,吸引,重力,现在仍然和先前一样,确切地说,甚至变得更大了。倒◎第352页◎不如说,通过下落而在力学上被消灭的,并且以热的形式重新出现的,恰好是借上举而传导给被上举物的排斥。物体的排斥变成了分子的排斥。
如我们已经说过的,热是排斥的一种形式。它使固体的分子发生振动,从而减弱各个分子间的联系,直到最后开始向液态过渡;在液态下,如果继续加热,热便又会增强分子的运动,直到达到这样的程度:分子完全脱离物体,并以一定的速度一个一个地自由运动起来,而这个速度对每一个分子来说取决于它的化学构造。如果再继续加热,热就使这个速度更加增大,从而使分子越来越互相排斥。
但是,热是所谓“能”的一种形式;后者在这里再次证明与排斥是同一的。
在静电和磁的现象中,我们有吸引和排斥的两极之分。关于这两种运动形式的作用方式,无论提出什么样的假说,面对事实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只要吸引和排斥是由静电或磁所引起,而且能够毫无阻碍地展开,它们就会完全互相抵偿。这事实上已经是从两极划分的本性中必然得出的结论。各自的作用不能完全互相抵偿的两极,决不是极,而且到现在为止在自然界中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极。流电现象我们在这里暂时撇开不谈,因为这方面的过程决定于化学过程,因而比较复杂。所以我们最好来研究化学的运动过程本身。
当两个份重的氢和15.96个份重的氧化合成水蒸气的时候,从这个过程中散发出68.924热量单位的热量。相反地,如果要把17.96 个份重的水蒸气分解为两个份重的氢和15.96份重的氧,那么这只有在下列条件下才有可能实现:要有等于68.924个热量单位的运动量传导给水蒸气,不管这是以热本身的形式还是以电运动的形式发生的。一切其他的化学过程也是一样。在大多数场◎第353页◎合下,化合时放出运动,分解时必须导入运动。在这里,排斥通常也是过程的主动方面,即取得更多的运动或要求导入运动的方面,吸引则是过程的被动方面,即造成运动过剩并放出运动的方面。因此,现代的理论也宣称:总的说来,元素化合时释放能量,化合物分解时束缚能量。所以“能”在这里又是表示排斥的。亥姆霍兹又说:
“这个力〈化学亲和力〉,我们可以想象为吸引力…… 碳原子和氧原子间的这种吸引力所作的功,同地球以重力的形式对一个上举的重物所作的功是一样的……当碳原子和氧原子互相冲撞而化合成碳酸气的时候,新形成的碳酸气粒子一定是处在极猛烈的分子运动中,即处在热运动中…… 当碳酸气后来向四周放出自身的热的时候,碳酸气中的碳和氧仍然丝毫没有减少,而两者的亲和力也和以前一样强。但是这个亲和力现在只表现在这一点上:它把碳原子和氧原子牢固地联结在一起,不让它们分开。”(上引书,第169[-170]页)
同上面刚刚说过的完全一样,亥姆霍兹坚持认为,在化学中和在力学中一样,力只存在于吸引之中,因而它是和其他物理学家称作能并与排斥完全等同的东西正好相反的东西。
因此,我们现在不再只有吸引和排斥这两种简单的基本形式,而有一大串从属形式,那种在吸引和排斥的对立中展开和收缩的包罗万象的运动的过程,就是在这些从属形式中进行的。但是,把这形形色色的现象形式归纳到运动这一总的名称之下,这决不仅仅是我们的理解的问题。相反地,这些形式本身通过实际过程就证明它们是同一运动的不同形式,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会互相转化。物体的机械运动可转化为热,转化为电,转化为磁;热和电可以转化为化学分解;化学化合反过来又可以产生热和电,而以电为中介又产生磁;最后,热和电又可以产生物体的机械运动。而且这种转化是这样进行的:一种形式的一定运动量,总是有另一形式的精◎第354页◎确规定的一定运动量与之相适应,而且,用来量度这个运动量的量度单位,不管是从哪一种运动形式中借用来的都无所谓,就是说,不管是用来量度物体的运动,量度热,量度所谓的电动力,还是量度化学过程中转化的运动,都是无所谓的。在这里,我们是立足在“能量守恒”理论的基础上,这个理论是尤·罗·迈尔在1842年建立的(注:亥姆霍兹在他的《通俗讲演集》第2卷第113页上表示,在自然科学证明笛卡儿关于运动在量上不变的原理方面,除迈尔、焦耳和柯尔丁外,似乎他自己也有一份功劳。“我自己对迈尔和柯尔丁毫无所知,而且只是在我自己的研究完成时才知道焦耳的实验,但走的是同一条道路;我竭力探究从上述考察方法中可以得出的自然界中各种过程间的一切联系,并且1847年在以《论力的守恒》为名的小册子中公布了我自己的研究。”(引文中的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355。)——但是在这部著作中,从1847年的水平来看,并没有提供什么新东西,只有下面这两点是例外:一点是上面已经提到的那个很有些价值的数学上的推导,即断定“力的守恒”和在某一体系中各个不同物体之间发生作用的各个力的有心作用,只是同一事物的两种不同说法;另一点是他较为准确地表述了下面这个定律:某一既定的力学体系中的活力和张力的总和是不变的。在其他各个方面,自1845年迈尔的第二篇论文发表后,就早已超出亥姆霍兹的这部著作。迈尔在1842年就已经肯定了“力的不灭”,并且在1845年又根据自己的新观点,围绕“自然界中各种过程间的联系”说出了比1847年的亥姆霍兹高明得多的东西。(恩格斯指的是迈尔的文章《关于非生物界的各种力的意见》(1842年发表)和《与新陈代谢联系着的有机运动》(1845年发表)。这两篇文章收入尤·罗·迈尔《热力学论文集》1874年斯图加特第2版。恩格斯在写《自然辩证法》时使用的是这个版本。——355。)),并且从那时以来国际上对它的研究已获得了十分光辉的成就。现在,我们应当研究一下这个理论目前所使用的基本概念。这就是关于“力”或“能”以及关于“功”的概念。
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根据较新的、现在几乎已经被公认的观点,“能”被理解为排斥,可是亥姆霍兹却主要是用“力”这个词来表示吸引。人们会以为这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形式上的差别,因为在宇◎第355页◎宙中吸引和排斥是互相补偿的,因此把这个关系中的哪一方当作正或当作负,似乎都无所谓,这就好像正的横座标是从某一直线上的某一点向右边算起或向左边算起都是无所谓的一样。但是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
目前我们在这里考察的并不是宇宙,而是地球上发生的一些现象,它们被地球在太阳系中和太阳系在宇宙中的十分确定的位置所制约。我们的太阳系每一瞬间都向宇宙空间放出极大量的运动,而且是十分确定的质的运动,即太阳热,亦即排斥。而我们的地球本身只是由于有太阳热才有生气,而且它本身在把这种太阳热的一部分转化为其他运动形式以后,最终也把所获得的太阳热放射到宇宙空间中去。因此,在太阳系中,特别是在地球上,吸引正在大大胜过排斥。如果没有太阳放射到我们这里的排斥运动,地球上的一切运动都一定会停止。倘若太阳明天就冷却,那么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地球上的吸引还会和现在一样。100公斤重的石头,只要还在原来的地方,就和原先一样还是重100公斤。可是运动,无论是物体的还是分子和原子的运动,都会进入我们所想象的绝对静止状态。所以很清楚,对于在今天的地球上所发生的过程来说,是把吸引还是把排斥看作运动的主动的方面,即看作“力”或“能”,这决不是无关紧要的。相反地,在今天的地球上,吸引由于明显地胜过排斥而变成完全被动的了;一切主动的运动都应归功于来自太阳的排斥的供给。因此,最新的学派——虽然它对运动关系的本性还不清楚——把“能”理解为排斥,这从事物本身来看,以及从地球上的过程来看,甚至从整个太阳系来看,都是完全正确的。
“能”这个词确实没有把整个运动关系准确地表达出来,因为它只包括这种关系的一个方面,即作用,但没有包括反作用。而且它还会造成这样一种假象:“能”是物质以外的某种东西,是植入物◎第356页◎质中的某种东西。但是和“力”这个词比起来,无论如何还是宁可选择“能”这个词。
力的观念,如各方面所承认的(从黑格尔起直到亥姆霍兹止),是从人的机体在其周围环境中的活动中借用来的。我们说肌肉力、双臂上举力、腿的弹跳力、肠胃的消化力、神经的感觉力、腺的分泌力等等。换句话说,为了不必对我们机体的某种机能所引起某种变化的真实原因作出说明,我们就塞进某种虚构的原因,某种和这个变化相当的所谓力。然后我们又把这种偷懒的办法搬到外在世界中去,这样,有多少种不同的现象,便虚构出多少种力。
自然科学(天体的和地球上的力学或许是例外)还在黑格尔的时代已经处于这种质朴的发展阶段,而黑格尔已经完全正当地攻击当时流行的把什么都命名为力的手法(引证一段话)(注:恩格斯指的很可能是黑格尔《逻辑学》第2册关于《形式的根据》这一节的注释。在这个注释中,黑格尔嘲笑了“以同语反复的根据进行说明的这种形式主义的方式”。黑格尔写道:“这种说明方式所喜欢的正是自己的巨大的明显性和明白性,因为,例如再没有比指出植物的根据是某种植物力即产生植物的力来更明显和更明白了。”“如果对于某人为什么到城里去的问题,指出下列根据:城里有吸引他到那里去的吸引力”,那么,这种回答的荒谬程度并不下于借“植物力”来作说明。同时,黑格尔指出:“科学,特别是物理科学,是充满这种似乎构成科学特权的同语反复的。”——357。)。他在另一个地方也指出:
“说磁石有灵魂〈如泰勒斯所说的〉,比说它有吸引力更好些;力是一种属性,它可以和物质分离开来,可以认为是一个宾词;而灵魂则是这种运动本身,同物质的本性是一回事。”(注: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哲学史》第1卷第208页)
现在我们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可以轻易地谈论各种力了。且听听亥姆霍兹的说法:
“当我们完全认识某一自然规律的时候,我们也一定要求它在毫无例外的一切场合下起作用…… 这样,规律在我们面前就表现为一种客观的力量,因此,我们把它叫作力。例如,我们把光的折射定律客观化,把它看作透明物体的一种折射力;把化学亲和定律客观化,把它看作各种不同物质间的亲和力。我们同样地说金属的电接触力,说粘合力、毛细作用力等等。这些名称把一些规律客观化了,这些规律起初只包括了一小批条件还相当复杂的(注: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自◎第357页◎然过程…… 力只是作用的客观化了的规律…… 我们所引进的力的抽象概念,只补充了这样一层意思:我们不是任意编造这个规律,它是现象的无法反驳的规律。这样,我们的旨在把握自然现象即发现其规律的要求,就采取了另外的形式,这就是:我们应当去探究构成现象的原因的力。”(上引书,第190页。1869年在因斯布鲁克的报告)
首先,把关于力的纯主观的概念,塞到一个已认定为不以我们的主观为转移的、从而是完全客观的自然规律中去,这无论如何是一种奇特的“客观化”方法。干这种事情的充其量只是一个最遵守教规的老年黑格尔派,而不应当是亥姆霍兹这样的新康德主义者。当我们把某种力硬塞进业经确定的规律中去的时候,我们既没有给这个规律,也没有给它的客观性或它的作用的客观性添加哪怕一点点新的客观性;所添加的只是我们的主观的论断:这个规律靠着某种暂时还完全未被认识的力而起作用。但是,当亥姆霍兹给我们举出光的折射、化学亲和性、接触电、附着、毛细现象这些例子,并把支配这些现象的规律提高到力这个“客观的”显贵等级上去的时候,这种在规律中塞进某种力的做法的隐秘含义立刻就显露出来了。
“这些名称把一些规律客观化了,这些规律起初只包括了一小批条件还相当复杂的自然过程。”
正是在这里,“客观化”(不如说是主观化)有了某种意义:并不是因为我们完全认识了规律,而恰好是因为我们不认识它,因为我们还弄不清这些现象的“相当复杂的条件”,所以我们在这里有时求助于“力”这个避难所。可见,我们由此就表明,我们对规律的本性及其作用方式不是有知识,而是缺少知识。从这种意义上说,“力”这个词作为尚未被探明的因果关系的略语,作为语言上的权宜之计,日常还是可以使用的。但是超过了这一点,那就糟了。如◎第358页◎果亥姆霍兹有权利用所谓光的折射力、电接触力等等来解释物理现象,那么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家就同样有权利用热力和冷力来解释温度的变化,从而就用不着对热这个现象作任何进一步的研究了。
就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力”这个词也是不确切的。它片面地表现一切。一切自然过程都有两个方面,它们建立在至少两个发生作用的部分的关系上,建立在作用和反作用上。可是,由于力这个概念来源于人的机体对外界的作用,再者也来源于地球上的力学,所以它包含的意思是:只有一个部分是主动的、发生作用的,而其他那部分是被动的、接受作用的;这样一来,就把两性的差异推广到无生命的存在物上去,而对此直到现在却不能作出证明。力作用于其上的这另一个部分的反作用,最多只表现为一种被动的反作用,表现为一种阻抗。这种看问题方法甚至在纯力学以外的许多领域里也是行得通的,因为在这些领域里涉及的只是运动的简单的转移及其量的计算。但是在比较复杂的物理过程中这就不够了,亥姆霍兹自己的例子就证明了这一点。光的折射力在光本身中和在透明物体中一样多。在附着和毛细作用中,“力”在固体表面上和在液体中肯定一样多。关于接触电,有一点无论如何是没有问题的;在这里有两块金属各自起着作用;而“化学亲和力”如果包含在什么地方的话,那无论如何应包含在起着化合作用的两个部分中,但是,由两个分开的力所构成的一个力,一个不引起自身的反作用、却在自身中包含和承载着这种作用的作用,决不是地球上的力学所理解的力,而这门科学却恰巧是真正知道力的含义的唯一科学。要知道,地球上的力学的基本条件,首先是不去研究碰撞的原因,即每一种情况下的力的本性,其次是持有力的片面性的观点,认为同这个力相对抗的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总是和自身相等的重力,◎第359页◎这也就是说,同地球上的任何下落空间比起来,地球半径总是等于无限大。
我们现在进一步看看亥姆霍兹怎样把他的“力”“客观化”,使之成为自然规律。
在1854年的一篇讲演(上引书,第119页)中,他研究了最初形成我们的太阳系的星云球体原来所包含的“能作功的力的蕴藏量”。
“事实上,它不过是以它的各个部分彼此间的万有引力的形式获得这方面的一笔极为巨大的妆奁。”
这是无可怀疑的,但是,同样无可怀疑的是,这全部重力或引力妆奁依然丝毫未减地保存在现在的太阳系中,也许要除去一个微不足道的量,这个量是同可能一去不复返地抛到宇宙空间中去的物质一道丧失的。其次,
“各种化学力必定也是既有的,已准备好起作用的;但是,各种物质只有发生最紧密的接触,这些力才能起作用,所以在它们开始起作用以前,一定要发生浓缩现象”[第120页]。
如果我们像亥姆霍兹在前面所说的那样,把这些化学力看作亲和力,即看作吸引,那我们在这里也不得不说,这些化学吸引力的总和依然丝毫未减地继续存在于太阳系中。
但是在同一页上,亥姆霍兹还叙述了他的计算的结果:
在太阳系中“最初的机械力现在大约只有1/454还原样存在着”。
这怎么能和上面所说的相一致呢?引力,无论是万有引力或是化学吸引力,都依然完好地存在于太阳系中。亥姆霍兹并没有给出力的某个其他的确实来源。当然,按照亥姆霍兹的说法,这些力已◎第360页◎经作了巨大的功。但是这些力并没有因此而增加或减少。太阳系中的每一个分子乃至整个太阳系本身的状况,都和前面的例子中的钟锤的情形相同。“重锤的重量既没有失去,也没有减少。”一切化学元素的状况都和前面说过的碳和氧的情形一样:每种元素既有的总量依然原样保存着,而“全部亲和力也仍然和以前一样强”。那么我们失去了什么呢?是什么样的“力”作了据他计算比太阳系现在能作的功还要大453倍的巨大的功呢? 到目前为止,亥姆霍兹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答案。不过他进一步又说:
“我们不知道,[原始星云球体中]是否另外还有以热的形态存在的力的蕴藏(注: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第120页]
但是,请让我说几句。热是一种排斥的“力”,因而是逆着重力和化学吸引的方向起作用的,假设重力和化学吸引为正,它就是负。因此,既然亥姆霍兹从万有吸引和化学吸引来构成他的力的原始蕴藏,那就不应当把此外还存在着热的蕴藏算到这个力的蕴藏中去,而应当从中减掉。否则,当太阳热正好逆着地球的引力把水变成水蒸气并使水蒸气上升的时候,太阳热就必然会增强地球的引力;或者用来输送水蒸气的发烫的铁管所具有的热,就必然会增强氧和氢的化学吸引,可是它本来恰好会使这种吸引不起作用。所以,当亥姆霍兹设想一定量的排斥运动可以以热的形式加到吸引形式的运动上去,并增加后者的总量时,他犯了一个明显的计算错误。
或者,以另外的形式来说明这同一个问题。假设星云球体半径为r,因而体积为4/3乘以π乘以r的三次方,其温度为t。再假设另一质量相同的星云球◎第361页◎体在较高的温度T之下有较大的半径R和体积4/3乘以π乘以R的三次方。显然,在第二个星云球体中,只有当它的半径从R缩小到r,即把相当于温度差T-t的热放射到宇宙空间中去的时候,吸引,无论是力学的吸引或是物理的和化学的吸引,才能和第一个星云球体中的吸引以同样的强度发生作用。所以较热的星云比较冷的星云要凝缩得晚一些,因而从亥姆霍兹的观点看来,热作为凝缩的障碍,就不是“力的蕴藏”的正量,而是负量。
这所有的“力的蕴藏”,不管是可能存在的,还是可能加以证实的,我们都冠以同样的符号,使它们可以相加。因为我们暂时还不能使热转换,不能用等量的吸引来代替热的排斥,所以我们不得不在两种吸引的形式下来实现这种转换。于是我们就干脆用气团自身独立化的那一时刻存在于其中的排斥运动或所谓的能的总和,来代替万有引力,代替化学亲和力,代替那些自始可能就在这些力之外存在着的热。这样,亥姆霍兹的下述计算就理顺了,在这里他要计算的是
“由于太阳系各天体从弥漫的星云物质发生假设的最初的凝缩而必然出现的变热现象”[第134页]。
他就这样把全部“力的蕴藏”都归结为热,归结为排斥,从而就可以把想象的“热这样一种力的蕴藏”加到“力的蕴藏”上去。于是他的计算表明:最初存在于气团中的全部能量(即排斥)的453/454,已经以热的形态放射到宇宙空间中去,或者确切地说,现在的太阳系中的一切吸引的总和,与太阳系中还存在着的一切排斥的总和之比,是454∶1。但是这样一来,这些计算就和拿这些计算来作例证的讲演的本文发生矛盾了。
力这个概念甚至在亥姆霍兹这样的物理学家身上都引起了这◎第362页◎样的思想混乱,这就最好不过地证明,它在从事计算的力学范围以外的任何研究部门中,在科学上都是不适用的。在力学中,运动的原因被当作已知的,人们关心的不是运动的起源,而只是运动的作用。因此,如果有人把某种运动的原因称作某种力,这丝毫无损于力学本身;但是人们习惯于把这个名称也搬到物理学、化学和生物学中去,这样一来混乱就不可避免了。这一点我们已经看到而且还会常常看到。
关于功的概念,我们在下一章中再谈。
(应当阐明功这种运动的传递及其形式的概括。)
[札记和片断]
运动和平衡。平衡和运动是分不开的。(注: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平衡=吸引胜过排斥”。——编者注)在天体的运动中,运动处于平衡中和平衡处于运动中(相对的)。但是,任何特殊的相对的运动,即这里的一个运动着的天体上的个别物体的全部个别运动,都是旨在确立相对静止即平衡的一种追求。物体相对静止的可能性,暂时的平衡状态的可能性,是物质分化的本质条件,因而也是生命的本质条件。在太阳上没有单个物体的平衡,而只有整个质量的平衡,或者说只有一种极微不足道的、由密度的显著差异所制约的平衡,在表面上是永恒的运动和骚动,离解。在月球上似乎只有平衡占统治地位,没有任何相对的运动——死亡(月球=否定性)。在地球上,运动分化为运动和平衡的变换:个别运动趋向平衡,而总体运动又破坏个别的平衡。岩石进入静止状态,但是剥蚀、海浪、河流、冰川的作用不断地破坏这个平衡。蒸发和雨、风、热、电◎第363页◎和磁的现象也造成同样的景象。最后,在活的有机体中我们看到一切最小的单位和较大的器官的持续不断的运动,这种运动在正常的生活时期是以整个有机体的持续平衡为其结果,并且始终处在运动之中,这是运动和平衡的活的统一。
一切平衡都只是相对的和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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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自然辩证法(节选)(之四)
*(注:《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的主要著作之一;它对19世纪中叶自然科学的最重要成就作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概括,进一步发展了唯物主义辩证法并批判了自然科学中的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观念。
《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多年来对自然科学进行深入研究的成果。恩格斯最初打算写一部反对庸俗唯物主义者路·毕希纳的论战性著作。这是1873年1月左右的想法(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542-547页),恩格斯对毕希纳的批判性研究超出了计划中的著作的范围,直接转入《自然辩证法》的写作。恩格斯在1873年5月30日给马克思的信中,叙述了《自然辩证法》的宏大计划。在以后几年,恩格斯按既定计划进行了大量的工作,但计划未能完全实现。
有关《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是1873-1886年这一时期写成的。整部著作没有写完,并且在恩格斯生前没有发表过。
《自然辩证法》的形成史可分为两个主要时期:从计划写这一著作到完成《反杜林论》(1873年初-1878年中)和从《反杜林论》写完后到马克思病逝前(1878年夏-1882年夏)。在前一时期,恩格斯完成几乎所有的札记和关于细节的研究,除原来为别的用途写的文章外,只完成一篇较完整的论文《导言》。在后一时期,恩格斯拟定了未来著作的具体计划,写完了几乎所有的论文。在马克思逝世后,恩格斯由于全力以赴完成《资本论》的出版工作和领导国际工人运动,事实上停止了《自然辩证法》的写作。
《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有四束,并冠以下列标题:《辩证法和自然科学》、《自然研究和辩证法》、《自然辩证法》、《数学和自然科学。不同的东西》。这种划分显然不是为了立即发表,这里既看不出是按内容划分,也不是严格按写作时间顺序划分。这四束中只有两束(第二束和第三束)有恩格斯编的目录,列出了该束所包括的材料。另两束至今仍无法判定分别包含哪些材料以及材料是如何排列的。)
(注:《自然辩证法》四束手稿还包含了原来不是为这一著作而写的另外一些手稿。这就是:《〈反杜林论〉旧序》、《反杜林论》三则注释(《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关于“机械的”自然观》和《最初,凯库勒》)、《〈费尔巴哈〉的删略部分》、《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和《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等,此外还可能有几篇札记材料。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85年历史考证版第1部分第26卷刊出的《自然辩证法》共收入197件文字材料,并分别按写作时间顺序和内容编排次序重复发表。后一编排方式的分篇和标题设置,以恩格斯的写作计划为基本依据。本选集采用第二种方式刊出所节选的材料。
全书要目如下:
自然辩证法
1878年的计划
历史导论
历史的东西
导言
札记和片断
黑格尔以来的理论发展进程。哲学和自然科学
《反杜林论》旧序。论辩证法
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札记和片断
辩证法作为科学
辩证法
札记和片断
规律和范畴
认识
物质的运动形式和各门科学的联系
各门科学的辩证内容
1880年的计划
运动的基本形式
札记和片断
运动的尺度——功
札记和片断
关于数学
关于力学和天文学
关于物理学
关于化学
关于生物学
自然界和社会
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
各束手稿的标题和目录
在恩格斯生前,《自然辩证法》的材料没有发表过。在他逝世以后发表了他列入《自然辩证法》的两篇论文:《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于1896年发表在《新时代》杂志,《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于1898年发表在《世界新历画报》年鉴。《自然辩证法》于1925年第一次用德文和俄译文对照的形式全文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文库》1925年莫斯科版第2卷。——259。)
[关于数学]
[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注:《关于现实世界中数学上的无限之原型》是这篇札记在《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加在第17-18页上:思维和存在的一致。——数学上的无限》是写在本札记开头部分的标题。它是恩格斯列入《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中的三个较大的札记之一,是《反杜林论》第1版第17-18页上的注释的草稿。——364。)

加在第17-18页上(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373-375页。——编者注):思维和存在的一致。——数学上的无限
我们的主观的思维和客观的世界遵循同一些规律,因而两者在其结果中最终不能互相矛盾,而必须彼此一致,这个事实绝对地支配着我们的整个理论思维。这个事实是我们的理论思维的本能的和无条件的前提。18世纪的唯物主义,由于其本质上的形而上学的性质,只是从内容方面研究这个前提。它只限于证明一切思维和知识的内容都应当来源于感性的经验,并且重新提出下面这个命题: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注: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Nihilestinintellectu,quodnonfueritinsensu)是感觉论的一个基本原理。感觉论的这个基本原理源自亚里士多德的《分析后篇》第1册第18章和《论灵魂》第3册第8章。——364。)。只有现代的唯心主义的,同时也是辩证的哲学,特别是黑格尔,才又从形式方面研究了这个前提。尽管我们在这里遇到无数的任意虚构和凭空臆造,尽管这种哲学的结果——思维和存在的统一——采取了唯心主义的头足倒置的形式,可是不容否认,这个哲学在许多场合下和在极不相同的领域中证明了思维过程同自然过程和历史过程的类似之处以及反过来的情形并且证明同一些规律对所有这些过程都◎第364页◎是适用的。另一方面,现代自然科学已经把一切思维内容都来源于经验这一命题以某种方式加以扩展,以致把这个命题的旧的形而上学的界限和表述完全抛弃了。由于它承认了获得性状的遗传,便把经验的主体从个体扩大到类;每一个体都必须亲自去经验,这不再是必要的了,个体的个别经验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由个体的一系列祖先的经验的结果来代替。例如,在我们中间,一些数学公理对每个八岁的儿童来说都好像是不言自明的,用不着从经验上来证明,这就完全是“累积的遗传”的结果。想用证明的方法向一个布须曼人或澳大利亚黑人传授这些公理,这可能是困难的。
在本书(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484页,本书指《反杜林论》。——编者注)中,辩证法被看作关于一切运动的各个最普遍的规律的科学。这就是说,辩证法的规律无论对自然界中和人类历史中的运动,或者对思维的运动,都必定是同样适用的。一个这样的规律可以在这三个领域中的两领域中,甚至在所有三个领域中被认识出来,只有形而上学的懒汉才不明白他所看到的是同一个规律。
让我们举一个例子。在一切理论进步中,同17世纪下半叶发明微积分比较起来,未必再有别的东西会被看作人类精神如此崇高的胜利。如果说在什么地方可以出现人类精神的纯粹的和唯一的业绩,那就正是在这里。至今仍笼罩着微积分中所运用的各种数量(各阶的微分和无限)的那种奥秘,是下述事实的最好的证据:人们总是以为,这里所研究的是人类精神的纯粹的“自由创造物和想象物”(注:见本选集第3卷第376页。——编者注),而客观世界提供不出任何相应的东西。然而实际情形恰恰相反。自然界对这一切想象的量都提供了样本。
我们的几何学是从空间关系出发,我们的算术和代数学是从◎第365页◎这样的数量出发,这些数量适合于我们的地球上的关系,就是说适合于力学称之为质量的物体量,这是出现在地球上的并由人推动的质量。和这些质量比起来,地球的质量显得是无限大的,并且也被地球上的力学当作无限大来看待。地球半径=∞,这是整个力学应用于落体定律时的原则。但是,当我们所考察的是那些用天文望远镜才能观察到的恒星系中的、必须以光年来估算的距离时,不只是地球,而且整个太阳系以及其中呈现出的各种距离,又都成为无限小了。这样,我们在这里不仅已经有了第一阶的无限,而且还有了第二阶的无限,我们的读者高兴的话,还可以凭自己的想象构造出无限空间里的其他的更高阶的无限。
但是,按照现在物理学和化学中流行的观点,力学所研究的地球上的质量,即物体,都是由分子构成的,而分子是最小的微粒,如果不破坏所研究的物体的物理的和化学的同一性,便不能再加以分割。根据威·汤姆生的计算,最小的分子的直径不能小于一毫米的1/5000万(注:这个数字引自威·汤姆生的论文《原子的大小》,这篇论文最初于1870年3月31日发表在《自然界》杂志第22期上,后又作为附录收入威·汤姆生和彼·加·台特合著的《自然哲学论》一书第2版。——366。)。但是,即使我们假定最大的分子的直径甚至达到一毫米的1/2500万,然而同力学、物理学,甚至化学所研究的最小的质量比较起来,分子仍然是一个非常微小的量。尽管如此,分子还是具有所考察的质量的一切特性,可以在物理学上和化学上代表质量,而且在一切化学方程式中确实代表着质量。一句话,分子同相应的质量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正如数学上的微分同其变数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特性一样。唯一的差别是:在微分中,在数学的抽象中,在我们看来似乎是神秘的和无法解释的东西,在这里却是不言自明的,并且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
自然界使用这些微分即分子的方式和所遵循的规律,与数学使用数学中的抽象的微分的方式和规律是完全相同的。例如:xxx◎第366页◎的微分是3xxdx,这里略去了3xdxx和dxxx。如果我们按几何学来设想,我们就可以得到一个边长为x 的立方体,其边长按无限小dx量增大。我们假定这一立方体是由一种可升华的元素构成的,比方说,是由硫磺构成的;再假定构成一个角的三面被遮盖起来,另三面是露着的。我们把这个硫磺立方体放在硫磺蒸气中,再把气体温度降低足够的度数,于是硫磺蒸气就凝结在这个立方体的露着的三面上。如果我们设想这是一个以纯粹的状态发生的过程,因而假定在这三面的每一面上最初凝结了一个分子厚的一层,那么我们就完全没有超出物理学和化学惯用的实验方法。立方体各边的长度x增大了一个分子直径的长度dx。立方体的容积xxx增加了xxx和xxx+3xxdx+3xdxx+dxxx之差,按照数学中的同一理由,我们可以略去dxxx和3xdxx,即略去一个分子和联成直线的长度为x+dx的三排分子。结果是一样的:这个立方体的质量增加了3xxdx。
严格说来,硫磺立方体上并不存在dxxx和3xdxx,因为在同一空间内不能有两个或三个分子存在,因而这个立方体的质量的增量恰好是3xxdx+3xdx+dx。这可以由下述事实来说明:在数学上dx是一个线量,而大家知道,这种没有厚和宽的线在自然界中并不能独立地存在,因此数学的抽象也只是在纯数学中才是无条件地有效的。既然这个3xdxx+dxxx也可以略去,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蒸气的情形也是一样,如果一杯水的最上面的一层分子蒸发了,那么水层的高度x就减少了dx,这样一层分子又一层分子地蒸发下去,事实上就是一个连续的微分。如果热的水蒸气在一个容器中由于压力和冷却又凝结成水,而且分子一层又一层地累积起来(在这里,我们必须把那些使过程变得不纯粹的次要情况撇开不◎第367页◎谈),直到容器满了为止,那么这里就不折不扣地发生了一种积分,这种积分和数学上的积分不同的地方只在于:一种是由人的头脑有意识地完成的,另一种是由自然界无意识地完成的。不过,和微积分运算完全类似的过程,不仅仅发生在从液态到气态或从气态到液态的转变中。当物质运动由于碰撞而中止,并转化为热即分子运动的时候,那么这不是物质运动发生微分,又是什么呢?当水蒸气的分子运动在蒸汽机的汽缸中累积起来,把活塞冲高一定的距离并且自身转化为物质运动的时候,这种运动不是被积分了吗?化学把分子分解为原子,即具有更小的质量和体积的量,然而是同阶的量,所以二者相互间保持一定的、有限的关系。因此,表示物体的分子组合的一切化学方程式,就形式来说是微分方程式。但是这些方程式由于其中所表示的原子量实际上已经积分化了。化学所指靠的正是已知其量的相互关系的微分。
但是,原子决不能看作简单的东西或者甚而看作已知的最小的物质粒子。撇开越来越倾向于把原子看作复合的东西的化学本身不谈,大多数物理学家都断言:充当光辐射和热辐射的介质的宇宙以太,同样是由分立的粒子构成的,不过这些粒子极小,以致它们同化学的原子和物理的分子的关系就像后两者同力学的物体的关系一样,也就是像dxx同dx的关系一样。因此,这里我们在关于物质构造的现今流行的观念中,同样看到了二阶微分;没有任何根据令人相信,每个人只要高兴,为什么不会作这样的设想:自然界中一定还存在着和dddx,ddddx等等相似的各种情况。
因此,不论人们对物质构造采取什么样的观点,下面这一点是十分肯定的,物质按质量的相对的大小分成一系列大的、界限分明的组,每一组的各个成员在质量上各有一定的、有限的比值,但同邻近的组的各个成员的关系上,则具有数学意义上的无限大或无◎第368页◎限小的比值。目力所及的恒星系,太阳系,地球上的物体,分子和原子,最后是以太粒子,都各自形成这样的一组。在一些组之间我们发现有中间环节,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例如,在太阳系的物体和地球上的物体之间有小行星,其中一些小行星的直径并不比幼系罗伊斯公国(注:幼系罗伊斯公国是德国图林根地区的一个小邦,面积826平方公里,1871年加入德意志帝国。——369。) 的直径大些,此外还有流星等等。例如,在地球上的物体和分子之间有有机界中的细胞。这些中间环节只是证明:自然界中没有飞跃,这正是因为自然界本身是由真正的飞跃所组成。
数学计算的只要是现实的量,它就也要毫不犹豫地采用这个观点。对地球上的力学说来,地球的质量已经被看作无限大,而在天文学中,地球上的物体及与之相当的流星却被看作无限小,同样,对于天文学来说,只要它超出最邻近的恒星的范围来研究我们这一恒星系的构造,太阳系诸行星的距离和质量就会趋近于零。但是,数学家一旦退入他们的无法攻克的抽象堡垒,即所谓纯数学,这一切相似就都被忘却,无限就变成完全神秘的东西,而在分析中所运用的方式方法就显得完全不可理解的、同一切经验和一切理智相矛盾的东西了。数学家们的这种工作方法令人奇怪的是总是取得正确的结果,他们对这种方法与其说作说明不如说作辩解时所表现的愚蠢和荒唐,超过了例如黑格尔的自然哲学的各种最坏的虚虚实实的那些幻想,然而面对这些幻想,数学家们和自然研究家们却害怕得难以言状。他们谴责黑格尔把抽象推到了极端,可是自己正是这样做的,而且规模还大得多。他们忘记了:全部所谓纯数学都是研究抽象的,它的一切数量严格说来都是想象的数量,一切抽象推到极端都变成荒谬或走向自己的反面。数学的无限是从现实中借用的,尽管是不自觉地借用的,所以它不能从它自身、从数学的抽象来说明,而只能从现实来说明。如果我们从这方面来研◎第369页◎究现实,那么如我们看到的,我们就会发现作为数学的无限性关系的来源的现实关系,甚至会发现自然界中使这种关系起作用的数学性的类似物。而这样一来,事情就说明了。(海克尔对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复述。但是还有连续的物质和分立的物质之间的矛盾;见黑格尔。)(注:“海克尔对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的糟糕的复述”可能是指海克尔的心理生理一元论和他的物质构造观。例如,海克尔在他的小册子《原生体之交替发生》(恩格斯在为《反杜林论》写的第二个注释《关于机械的自然观》中引用过)中断言,初级的“灵魂”不仅是“原生体”(即原生质的分子)所固有的,而且也是原子所固有的;一切原子都“有灵魂”,有“感觉”和“意志”。海克尔在同一书中说,原子是某种绝对非连续的、绝对不可分的、绝对不变的东西,而同时又承认,在非连续的原子之外,以太是作为某种绝对连续的东西存在的。见恩·海克尔《原生体之交替发生》1876年柏林版第38-40页。关于黑格尔如何处理物质的连续性和非连续性的矛盾,恩格斯在《物质的可分性》这个札记中提到。——370。)
[关于生物学]
生和死。今天,不把死亡看作生命的本质因素(注:黑格尔《全书》第1 部第152-153页)(注:黑格尔《哲学全书》第81节附释1:“生命本身即具有死亡的种子。”——370。)、不了解生命的否定本质上包含在生命自身之中的生理学,已经不被认为是科学的了,因此,生命总是和它的必然结局,即总是以萌芽状态存在于生命之中的死亡联系起来加以考虑的。辩证的生命观无非就是如此。但是,无论什么人一旦懂得了这一点,在他面前一切关于灵魂不死的说法便破除了。死亡或者是有机体的解体,除了构成有机体实体的各种化学成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或者还留下某种生命本原,或多或少和灵魂相同的东西,这种本原不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因此,在这里只要借助于辩证法简单地说明生和死的本性,就足以破除自古以来的迷信。生就意味着死。
——
生存斗争。首先必须把它严格限制在由于植物和动物的过度繁殖所引起的斗争的范围内,这种斗争实际上是在植物和低等动物的某些发展阶段上发生的。但是必须把这种斗争同下述情况严格分开:没有这种过度繁殖,物种也会变异,旧种会绝灭,新的更发达的种会取而代之。例如,动物和植物迁移到新的地域,那里的新的气候、土壤等等条件会引起变异。在那里,有适应能力的个体存◎第370页◎活下来,并且由于越来越适应而形成新种,而其他较稳定的个体则死亡和最后绝灭,那些不完善的、处于中间阶段的个体也随同它们一起绝灭。没有任何马尔萨斯主义,上述情形也能发生而且已经发生;就算这里出现了马尔萨斯主义,它也丝毫不能改变过程,最多只能加快过程。——在某一已知地区的地理、气候等等条件逐渐变化(例如,中亚细亚的干燥化)的情况下,也是一样。在那里动物或植物是否互施压力,这是无关紧要的;由这些变化所引起的机体的进化过程照样发生。——性的选择也是一样,在这里马尔萨斯主义也毫不相干。
因此,海克尔的“适应和遗传”,无须有选择和马尔萨斯主义,也能引起全部进化过程。
达尔文的缺点正在于他在《自然选择,或最适者生存》(注:这是罗·达尔文《物种起源》第4章的标题。——编者注)中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混淆起来了:
(1)由于过度繁殖的压力而发生的选择,在这里也许是最强者首先生存下来,但是最弱者在某些方面也能这样。
(2)由于对变化了的环境有较大适应能力而发生的选择,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是更能适应这些环境者,但是,在这里这种适应总的说来可以是进步,也可以是退步(例如,对寄生生活的适应总是退步)。
重要的是:有机物发展中的每一进步同时又是退步,因为它巩固一个方面的发展,排除其他许多方向上的发展的可能性。
然而这是一个基本规律。
——
为生活的斗争(注:这一札记与恩格斯1875年11月12-17日给彼·拉·拉甫罗夫的信在内容上几乎完全一致(见本卷第621-624页)。——371。)。在达尔文以前,他的今天的信徒们所强调◎第371页◎的恰好是有机界的和谐的合作,植物王国怎样给动物提供食物和氧,而动物怎样给植物提供肥料、氨和碳酸。达尔文的学说刚刚得到承认,这同一些人便立刻到处只看到斗争。这两种见解在狭小的界限内都是有道理的,然而两者也都同样是片面的和褊狭的。自然界中无生命的物体的相互作用既有和谐也有冲突;有生命的物体的相互作用则既有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合作,也有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斗争。因此,在自然界中决不允许单单把片面的“斗争”写在旗帜上。但是,想把历史的发展和复杂情况的全部多样性的丰富内容一律概括在“生存斗争”这一干瘪而片面的说法中,是极其幼稚的。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达尔文的全部生存斗争学说,不过是把霍布斯关于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注:“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Bellumomniwncontraomnes)是英国哲学家托·霍布斯的用语,见他的著作《论公民》1669年阿姆斯特丹版第79页。——372、622。) 的学说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竞争学说以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社会搬到生物界而已。变完这个戏法以后(它的无条件的合理性,特别是同马尔萨斯的学说相关的东西,还很成问题),要把这些学说从自然界的历史中再搬回到社会的历史中去,那是很容易的;如果断言这样一来便证明这些论断是社会的永恒的自然规律,那就过于天真了。
但是为了进行论证,我们暂且接受“生存斗争”这个说法。动物所能做到的最多是收集,而人则从事生产,人制造最广义的生活资料,这是自然界离开了人便不能生产出来的。因此,把动物社会的生活规律直接搬到人类社会中来是不行的。生产很快就造成这样的局面:所谓生存斗争不再单纯围绕着生存资料进行,而是围绕着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进行。在这里——在社会地生产发展资料的情况下——来自动物界的范畴完全不中用了。最后,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所达到的高度使社会不再能够消耗掉所生产出来的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因为生产者大众被人为地和强◎第372页◎制地拒之于这些资料之外;因此,十年一次的危机不仅毁灭生产出来的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和发展资料,而且毁灭生产力本身的一大部分,以此来重建平衡;因此,所谓生存斗争就采取了如下的形式:必须保护资产阶级的资本主义社会所生产出来的产品和生产力,使之免遭这个资本主义社会制度本身的毁灭性的、破坏性的作用的影响,办法是从不能办到这一点的居于统治地位的资本家阶级手中夺取社会生产和社会分配的领导权,并把它转交给生产者群众——而这就是社会主义革命。
把历史看作一系列的阶级斗争,比起把历史单纯归结为生存斗争的一些没有多大差异的阶段,要更加富有内容和更加深刻得多。
[自然界和社会]
[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注:《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是这篇论文在《自然辩证法》第二束材料的目录中的标题。恩格斯原来打算把它当作以《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为标题的一本内容较广的著作的导言。后来,恩格斯把这个标题改为《劳动者受奴役的过程。导言》。但是由于该著作没有完成,恩格斯最后给他已经写成的导言部分加上了《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的标题,这个标题符合手稿基本部分的内容。这篇论文很可能是1876年6月写成的。因为威·李卜克内西1876年6月10日给恩格斯的信中写道:他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恩格斯答应给《人民国家报》写的论文《奴役的三种基本形式》。这篇论文1896年第一次发表于《新时代》杂志第14年卷第2卷第545-554页。——373。) 劳动者受奴役的过程
导言
政治经济学家说: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其实,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它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但是劳动的作用还远不止于此。它是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第373页◎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在好几十万年以前,在地质学家叫作第三纪的那个地质时代的某个还不能确切肯定的时期,大概是在这个时代的末期,在热带的某个地方——可能是现在已经沉入印度洋底的一大片陆地上,生活着一个异常高度发达的类人猿的种属。达尔文曾经向我们大致地描述了我们的这些祖先:它们浑身长毛,有胡须和尖耸的耳朵,成群地生活在树上。(注:罗·达尔文《人类起源和性的选择》第1 卷第6章《论人类的血缘和谱系》。——编者注)
这种猿类,大概首先由于它们在攀援时手干着和脚不同的活这样一种生活方式的影响,在平地上行走时也开始摆脱用手来帮忙的习惯,越来越以直立姿势行走。由此就迈出了从猿转变到人的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
现在还活着的一切类人猿,都能直立起来并且单凭两脚向前运动。但是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如此,并且非常笨拙。它们的自然的步态是采取半直立的姿势,而且用手来帮忙。大多数的类人猿是以握成拳头的手指的节骨支撑地面,两腿收起,身体在长臂之间摆动前进,就像跛子撑着双拐行走一样。一般说来,我们现在还可以在猿类中间观察到从用四条腿行走到用两条腿行走的一切过渡阶段。但是一切猿类都只是在迫不得已时才用两条腿行走的。
如果说我们的遍体长毛的祖先的直立行走一定是先成为习惯,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才成为必然,那么这就必须有这样的前提:手在此期间已经越来越多地从事于其他活动了。在猿类中,手和脚的使用也通行某种分工。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在攀援时手和脚的使用方式是不同的。手主要是用来摘取和抓住食物,这是比较◎第374页◎低级的哺乳动物用前爪就能做到的。有些猿类用手在树上筑巢,或者如黑猩猩甚至在树枝间搭棚以避风雨。它们用手拿着木棒抵御敌人,或者以果实和石块掷向敌人。它们在被豢养的情况下用手做出一些简单的模仿人的动作。但是,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甚至和人最相似的猿类的不发达的手,同经过几十万年的劳动而高度完善化的人手相比,竟存在着多么大的差距。骨节和筋肉的数目和一般排列,两者是相同的,然而即使最低级的野蛮人的手,也能做任何猿手都模仿不了的数百种动作。任何一只猿手都不曾制造哪怕是一把最粗笨的石刀。
因此,我们的祖先在从猿过渡到人的好几十万年的过程中逐渐学会的使自己的手能做出的一些动作,在开始时只能是非常简单的。最低级的野蛮人,甚至那种可以认为已向更近乎兽类的状态倒退而同时躯体也退化了的野蛮人,也远远高于这种过渡性的生物。在人用手把第一块石头做成石刀以前,可能已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和这段时间相比,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时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是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迈出了:手变得自由了,并能不断获得新的技能,而由此获得的较大的灵活性便遗传下来,一代一代地增加着。
所以,手不仅是劳动的器官,它还是劳动的产物。只是由于劳动,由于总是要去适应新的动作,由于这样所引起的肌肉、韧带以及经过更长的时间引起的骨骼的特殊发育遗传下来,而且由于这些遗传下来的灵巧性不断以新的方式应用于新的越来越复杂的动作,人的手才达到这样高度的完善,以致像施魔法一样造就了拉斐尔的绘画、托瓦森的雕刻和帕格尼尼的音乐。
但是手并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只是整个具有极其复杂的结构的机体的一个肢体。凡是有益于手的,也有益于手所服务的整个身◎第375页◎体,而且这是以二重的方式发生的。
首先这是由于达尔文所称的生长相关律。依据这一规律,一个有机生物的个别部分的特定形态,总是和其他部分的某些形态息息相关,哪怕在表面上和这些形态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例如,一切具有无细胞核的红血球并以一对关节(髁状突)来联结后脑骨和第一节脊椎骨的动物,无例外地也都长有乳腺以用来哺养幼仔。同样,在哺乳动物中,偶蹄通常是和进行反刍的多囊的胃相联系的。身体的某些特定形态的改变,会引起其他部分的形态的改变,虽然我们还不能解释这种联系。蓝眼睛的纯白猫总是或差不多总是聋的。人手的逐渐灵巧化以及与之保持同步的脚在直立行走方面的发育,由于上述相关律的作用,无疑会反过来影响机体的其他部分。但是这种影响作用现在研究得还太少,所以我们在这里除了作一般的叙述,不能再做什么。
更加重要得多的是手的发展对其余机体的直接的、可证明的反作用。我们已经说过,我们的猿类祖先是一种群居的动物,人,一切动物中最爱群居的动物,显然不能从某种非群居的最近的祖先那里去寻求根源。随着手的发展、随着劳动而开始的人对自然的统治,随着每一新的进步又扩大了人的眼界。他们在自然对象中不断地发现新的、以往所不知道的属性。另一方面,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为它使互相支持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一句话,这些正在生成的人,已经达到彼此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地步了。需要也就造成了自己的器官:猿类的不发达的喉头,由于音调的抑扬顿挫的不断加多,缓慢地然而肯定无疑地得到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渐学会发出一个接一个的清晰的音节。
语言是从劳动中并和劳动一起产生出来的,这个解释是唯一◎第376页◎正确的,拿动物来比较,就可以证明。动物,甚至高度发达的动物,彼此要传递的信息很少,不用分音节的语言就可以互通信息。在自然状态下,没有一种动物会感到不能说话或不能听懂人的语言是一种缺陷。它们经过人的驯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狗和马在和人的接触中所养成的对于分音节的语言的听觉十分敏锐,以致它们在它们的想象力所及的范围内,能够很容易地学会听懂任何一种语言。此外,它们还获得了如对人表示依恋、感激等等的表达感受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它们以前所没有的。和这些动物经常接触的人几乎难以排除这样的念头:有足够的情况表明,这些动物现在感到没有说话能力是一个缺陷。不过,它们的发音器官可惜已经沿着一定的方向过度专长化了,再也无法补救这种缺陷。但是,只要有发音器官,这种不能说话的情形在某种限度内是可以克服的。鸟的口部器官和人的口部器官肯定是根本不同的,然而鸟是唯一能学会说话的动物,而且在鸟里面叫声最令人讨厌的鹦鹉说得最好。人们别再说鹦鹉不懂得它自己所说的是什么了。它一小时一小时地唠唠叨叨重复它那几句话,的确纯粹是出于喜欢说话和喜欢跟人接触。但是在它的想象力所及的范围内,它也能学会懂得它所说的是什么。如果我们把骂人话教给鹦鹉,使它能够想象到这些话的意思(这是从热带回来的水手们的一种主要娱乐),然后惹它发怒,那么我们马上会看到,它会像柏林卖菜的女贩一样正确地使用它的骂人话。它在乞求美味食品时也有这样的情形。
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脑就逐渐地过渡到人脑;后者和前者虽然十分相似,但是要大得多和完善得多。随着脑的进一步的发育,同脑最密切的工具,即感觉器官,也同步发育起来。正如语言的逐渐发展必然伴随有听觉器官的相应的完善化一样,脑的发育也总是◎第377页◎伴随有所有感觉器官的完善化。鹰比人看得远得多,但是人的眼睛识别东西远胜于鹰。狗比人具有锐敏得多的嗅觉,但是它连被人当作各种物的特定标志的不同气味的百分之一也辨别不出来。至于触觉,即在猿类中刚刚显示出最粗糙的萌芽的触觉,只是由于劳动才随着人手本身而一同形成。——脑和为它服务的感官、越来越清楚的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进能力的发展,又反作用于劳动和语言,为这二者的进一步发育不断提供新的推动力。这种进一步的发育,并不是在人同猿最终分离时就停止了,而是在此以后大体上仍然大踏步地前进着,虽然在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时代就程度和方向来说是不同的,有时甚至由于局部的和暂时的退步而中断;由于随着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会,这种发展一方面便获得了强有力的推动力,另一方面又获得了更加确定的方向。
从攀树的猿群进化到人类社会之前,一定经过了几十万年——这在地球的历史上只不过是人的生命中的一秒钟(注:(注释)这方面的第一流权威威廉·汤姆生爵士曾经计算过:从地球冷却、到地面上能够生长植物和动物的时候起,已经过去了一亿年多一点。)。但是人类社会最后毕竟出现了。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猿群满足于把它们由于地理位置或由于抵抗了邻近的猿群而占得的觅食地区的食物吃光。为了获得新的觅食地区,它们进行迁徙和战斗,但是除了无意中用自己的粪便肥沃土地以外,它们没有能力从觅食地区索取比自然界的赐予更多的东西。一旦所有可能的觅食地区都被占据了,猿类就不能再扩大繁殖了;这种动物的数目最多只能保持不变。但是一切动物对待食◎第378页◎物都是非常浪费的,并且常常毁掉还处在胚胎状态中的新生的食物。狼不像猎人那样爱护第二年就要替它生小鹿的牝鹿;希腊的山羊不等幼嫩的灌木长大就把它们吃光,它们把这个国家所有的山岭都啃得光秃秃的。动物的这种“过度掠夺”在物种的渐变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强迫动物去适应不同于往常食物的食物,因此它们的血液就获得了和过去不同的化学成分,整个身体的结构也渐渐变得不同了,而从前某个时候固定下来的物种也就灭绝了。毫无疑义,这种过度掠夺有力地促进了我们的祖先转变成人。在智力和适应能力远远高于其他一切猿种的某个猿种中,这种过度掠夺必然造成的结果就是可食植物的数目越来越扩大,可食植物中可食用的部分也越来越增多,总之,就是食物越来越多样化,随之摄入身体内的物质也越来越多样化,而这些物质就是转变成人的化学条件。但是,这一切还不是真正的劳动。劳动是从制造工具开始的。我们所发现的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么东西呢?根据已发现的史前时期的人的遗物来判断,并且根据最早历史时期的人群和现在的最不开化的野蛮人的生活方式来判断,最古老的工具是些什么东西呢?是打猎的工具和捕鱼的工具,而前者同时又是武器。但是打猎和捕鱼的前提:是从只吃植物过渡到同时也吃肉,而这又是转变成人的重要的一步。肉类食物几乎现成地含有身体的新陈代谢所必需的各种最重要的物质;它缩短了消化过程以及身体内其他植物性的即同植物生活相关的各种过程的时间,因此赢得了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物质和更多的精力来过真正动物的生活。这种正在生成中的人离植物界越远,他超出动物界的程度也就越高。如果说除吃肉外还要习惯于吃植物这一情况使野猫和野狗变成了人的奴仆,那么除吃植物外也要吃肉的习惯则大大促进了正在生成中的人的体力和独立性。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肉食对于脑的◎第379页◎影响;脑因此得到了比过去丰富得多的为脑本身的营养和发展所必需的物质,因而它就能够一代一代更迅速更完善地发育起来。请素食主义者先生们恕我直言,如果不吃肉,人是不会到达现在这个地步的,并且,如果说在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民族中,都曾经有一个时期由于吃肉而竟吃起人来(柏林人的祖先,韦累塔比人或维耳茨人,在10世纪还吃他们的父母)(注:指雅·格林的著作《古代德国法律》1828年格丁根版第488页所引用的德国修道士拉·诺特克尔(约952-1022年)的证明材料。恩格斯在其未完成的著作《爱尔兰史》中也引证了诺特克尔的这个材料(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559页)。——380。),那么这在今天同我们已经毫不相干。
肉食引起了两个新的有决定意义的进步,即火的使用和动物的驯养。前者更加缩短了消化过程,因为它为嘴提供了可说是已经半消化了的食物;后者使肉食更加丰富起来,因为它在打猎之外开辟了新的更有规律的肉食来源,除此以外还提供了奶和奶制品之类的新的食品,而这类食品就其养分来说至少不逊于肉类。这样,对于人来说,这两种进步就直接成为新的解放手段。逐一详谈它们的各种间接的影响,未免扯得太远,虽然对于人类和社会的发展来说,这些影响也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正如人学会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一样,人也学会了在任何气候下生活。人分布在所有可居住的地面上,人是唯一能独立自主地这样做的动物。其他的动物,虽然也习惯于各种气候,但这不是独立自主的行为,而只是跟着人学会这样做的,例如家畜和为害的小动物就是这样。从原来居住的恒常炎热的地带,迁移到比较冷的、一年中分成冬季和夏季的地带,就产生了新的需要:要有住房和衣服以抵御寒冷和潮湿,要有新的劳动领域以及由此而来的新的活动,这就使人离开动物越来越远了。
由于手、发音器官和脑不仅在每个人身上,而且在社会中发生共同作用,人才有能力完成越来越复杂的动作,提出并达到越来越高的目的。劳动本身经过一代又一代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第380页◎加多方面化了。除打猎和畜牧外,又有了农业、农业之后又有了纺纱、织布、冶金、制陶器和航行。伴随着商业和手工业,最后出现了艺术和科学;从部落发展成了民族和国家。法和政治发展起来了,而且和它们一起,人间事物在人的头脑中的虚幻的反映——宗教,也发展起来了。在所有这些起初表现为头脑的产物并且似乎支配着人类社会的创造物面前,劳动的手的较为简朴的产品退到了次要地位;何况能作出劳动计划的头脑在社会发展的很早的阶段上(例如,在简单的家庭中),就已经能不通过自己的手而是通过别人的手来完成计划好的劳动了。迅速前进的文明完全被归功于头脑,归功于脑的发展和活动;人们已经习惯于用他们的思维而不是用他们的需要来解释他们的行为(当然,这些需要是反映在头脑中,是进入意识的)。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产生了唯心主义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特别是从古典古代世界没落时起,就统治着人的头脑。它现在还非常有力地统治着人的头脑,甚至连达尔文学派的具有唯物主义精神的自然研究家们对于人类的产生也没有提出明确的概念,因为他们在这种唯心主义的影响下,认识不到劳动在这中间所起的作用。
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动物通过它们的活动同样也改变外部自然界,虽然在程度上不如人的作为。我们也看到:由动物改变了的环境,又反过来作用于原先改变环境的动物,使它们起变化。因为在自然界中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发生的。每个事物都作用于别的事物,并且反过来后者也作用于前者,而在大多数场合下,正是由于忘记了这种多方面的运动和相互作用,就妨碍了我们的自然研究家看清最简单的事物。我们已经看到:山羊怎样阻碍了希腊森林的恢复;在圣赫勒拿岛,第一批扬帆过海者带到陆地上来的山羊和猪,把岛上旧有的一切植物几乎全部消灭光,因而为后来的水手◎第381页◎和移民所引进的植物的繁殖准备了土地。但是,如果说动物对周围环境发生持久的影响,那么,这是无意的,而且对于这些动物本身来说是某种偶然的事情。而人离开动物越远,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就越带有经过事先思考的、有计划的、以事先知道的一定目标为取向的行为的特征。动物在消灭某一地带的植物时,并不明白它们是在干什么。人消灭植物,是为了腾出土地播种五谷,或者种植树木和葡萄,他们知道这样可以得到多倍的收获。他们把有用植物和家畜从一个地区移到另一个地区,这样就把各大洲的动植物区系都改变了。不仅如此,植物和动物经过人工培养以后,在人的手下变得再也认不出它们本来的样子了。人们曾去寻找演化为谷类的野生植物,但至今仍是徒劳。我们的各种各样的狗,或者种类繁多的马,究竟是从哪一种野生动物演化而来,这始终是一个争论的问题。
此外,不言而喻,我们并不想否认,动物是有能力作出有计划的、经过事先考虑的行动的。相反地,哪里有原生质和有生命的蛋白质生存着并起着反应,即由于外界的一定刺激而发生某种哪怕极简单的运动,那里就已经以萌芽的形式存在着这种有计划的行动。这种反应甚至在还没有细胞(更不用说神经细胞)的地方,就已经存在着。食虫植物捕捉猎获物的方法,虽然完全是无意识的,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同样似乎是有计划的。在动物中,随着神经系统的发展,作出有意识有计划的行动的能力也相应地发展起来了,而在哺乳动物中则达到了相当高的阶段。在英国的猎狐活动中,每天都可以观察到:狐懂得怎样准确地运用关于地形的丰富知识来逃避追逐者,怎样出色地懂得并利用一切有利的地势来切断自己的踪迹。在我们身边的那些由于和人接触而获得较高发展的家畜中间,每天都可以观察到一些和小孩的行动同样机灵的调皮行动。因为,◎第382页◎正如母体内的人的胚胎发展史,仅仅是我们的动物祖先以蠕虫为开端的几百万年的躯体发展史的一个缩影一样,孩童的精神发展则是我们的动物祖先、至少是比较晚些时候的动物祖先的智力发展的一个缩影,只不过更加压缩了。但是一切动物的一切有计划的行动,都不能在地球上打下自己的意志的印记。这一点只有人才能做到。
一句话,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界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注: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通过改良”。——编者注)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
但是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了森林,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积聚中心和贮藏库。(注:在关于人类活动影响植物界和气候的变化问题上,恩格斯利用了卡·弗腊斯的著作《各个时代的气候和植物界》1847年兰茨胡特版和马·雅·施莱登的著作《植物及其生命》1848年莱比锡版。马克思在1868年3月25日的信中曾请恩格斯注意弗腊斯的著作(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第53页)。——383。) 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当他们在山南坡把在山北坡得到精心保护的那同一种枞树林砍光用尽时,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他们就把本地区的高山畜牧业的根基毁掉了;他们更没有预料到,他们这样做,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竭了,同时在雨季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在欧洲传播栽种马铃薯的人,并不知道他们随同这种含粉的块茎一起把瘰疬症也传播进来了。因此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第383页◎统治异族人那样,决不是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全部统治力量,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
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正确地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习常过程所作的干预所引起的较近或较远的后果。特别自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越来越有可能学会认识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们的最常见的生产行为所引起的较远的自然后果。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得越多,人们就越是不仅再次地感觉到,而且也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而那种关于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这种观点自古典古代衰落以后出现在欧洲并在基督教中取得最高度的发展。
但是,如果说我们需要经过几千年的劳动才多少学会估计我们的生产行为的较远的自然影响,那么我们想学会预见这些行为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就更加困难得多了。我们曾提到过马铃薯以及随之而来的瘰疬症的蔓延。但是,同工人降低到以马铃薯为生这一事实对各国人民大众的生活状况所带来的影响比起来,同1847年爱尔兰因马铃薯遭受病害而发生的大饥荒比起来,瘰疬症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次饥荒中,竟把100 万吃马铃薯或差不多专吃马铃薯的爱尔兰人送入坟墓,并有200万人逃亡海外。当阿拉伯人学会蒸馏酒精的时候,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由此而制造出来的东西成了当时还没有被发现的美洲的土著居民后来招致灭绝的主要工具之一。以后,当哥伦布发现美洲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因此复活了在欧洲早已被抛弃的奴隶制度,并奠定了贩卖黑奴的基础。17世纪和18世纪从事制造蒸汽机的人们也没有料到,他们所制作的◎第384页◎工具,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能使全世界的社会状态革命化,特别是在欧洲,由于财富集中在少数人一边,而另一边的绝大多数人则一无所有,起初使得资产阶级赢得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尔后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发生阶级斗争,而这一阶级斗争的结局只能是资产阶级的垮台和一切阶级对立的消灭。但是,就是在这一领域中,经过长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经验,经过对历史材料的比较和研究,我们也渐渐学会了认清我们的生产活动的间接的、较远的社会影响,因而我们也就有可能去控制和调节这些影响。
但是要实行这种调节,仅仅有认识还是不够的。为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
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生产方式,都仅仅以取得劳动的最近的、最直接的效益为目的。那些只是在晚些时候才显现出来的、通过逐渐的重复和积累才产生效应的较远的结果,则完全被忽视了。原始的土地公有,一方面同眼界极短浅的人们的发展状态相适应,另一方面以可用土地的一定剩余为前提,这种剩余为应付这种原始经济的意外的灾祸提供了某种周旋余地。这种剩余的土地用光了,公有制也就衰落了。而一切较高的生产形式,都导致居民分为不同的阶级,因而导致统治阶级和被压迫阶级之间的对立;这样一来,生产只要不以被压迫者的最贫乏的生活需要为限,统治阶级的利益就会成为生产的推动因素。在西欧现今占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一点表现得最为充分。支配着生产和交换的一个个资本家所能关心的,只是他们的行为的最直接的效益。不仅如此,甚至连这种效益——就所制造的或交换的产品的效用而言——也完全退居次要地位了;销售时可获得的利润成了唯一的动力。
——◎第385页◎
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即古典政治经济学,主要只研究人以生产和交换为取向的行为所产生的直接预期的社会影响。这同以这种社会科学为其理论表现的社会组织是完全相适合的。在各个资本家都是为了直接的利润而从事生产和交换的地方,他们首先考虑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一个厂主或商人在卖出他所制造的或买进的商品时,只要获得普通的利润,他就满意了,而不再关心商品和买主以后将是怎样的。人们看待这些行为的自然影响也是这样。西班牙的种植场主曾在古巴焚烧山坡上的森林,以为木灰作为肥料足够最能盈利的咖啡树施用一个世代之久,至于后来热带的倾盆大雨竟冲毁毫无掩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这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呢?在今天的生产方式中,面对自然界以及社会,人们注意的主要只是最初的最明显的成果,可是后来人们又感到惊讶的是:人们为取得上述成果而作出的行为所产生的较远的影响,竟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是完全相反的;需求和供给之间的和谐,竟变成二者的两极对立,每十年一次的工业周期的过程就显示了这种对立,德国在“崩溃”(注:指1873年席卷奥地利、德国、美国、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意大利和俄国等国家的世界经济危机。在德国,危机于1873年5月以“大崩溃”开始,这是一直延续到70年代末的长期危机的序幕。——386、630、633。) 期间也体验到了这种对立的小小的前奏:以自己的劳动为基础的私有权,必然进一步发展为劳动者丧失所有权,同时一切财产越来越集中在不劳动的人的手中;而[……](注:手稿到此中断。——编者注)
写于1873-1883年,1885-1886年作了个别补充
第一次全文载于《马克思恩格斯文库》1925年版第2卷
原文是德文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第357-616页◎第3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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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美国工人运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美国版序言
*(注:恩格斯这篇序言是1887年1月26日写完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美国版于1887年5月在纽约出版。但是,这篇序言在美国版出版以前,未经恩格斯同意就被译成德文,发表在1887年4月的《纽约人民报》星期日版上了。恩格斯不满意译文质量并正式提出了抗议。之后,恩格斯亲自将序言译成德文,以《美国工人运动》为题发表在1887年6月10日和17日《社会民主党人报》上,7月又分别以德文和英文在纽约出版了单行本,同年序言又被译成法文发表在7月9、16和23日《社会主义者报》上。——387。)
自从我按照译者(注:弗·凯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编者注)的希望写完本书的《附录》(注: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92-298页。——编者注)以来,已经过去10个月了。在这10个月中,美国社会完成了一次其他任何国家至少需要10年才能完成的变革。1886年(注:原稿误写为1885年。——编者注)2月,美国的舆论几乎一致认为:美国没有欧洲式的工人阶级(注:恩格斯在1887年的单行本上加了一个注:“我在1844年写的那本书用英文出版是有道理的,这恰恰是因为,现代美国工业的状况几乎正好相当于我曾描述的40年代的英国工业的状况。从伦敦《时代》月刊3、4、5和6月号爱德华·艾威林和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的那些论《美国工人运动》的文章(指爱德华·艾威林和爱琳娜·马克思-艾威林1887年发表在《时代》杂志上的一槲恼隆?br>   《时代》是英国的一家月刊,接近社会主义者,1879年至1891年在伦敦出版。)可以看出是多么相似。我欣然提到这些出色的文章,因为这使我有可能同时批驳美国社会主义工人党执行委员会对艾威林愚蠢地散布的那些可恶的诽谤。”(恩格斯指的是有许多拉萨尔分子参加的北美社会主义工人党执行委员会对英国社会主义者爱·艾威林的诽谤性的指责。艾威林和他的妻子——马克思的女儿爱琳娜——及德国社会主义者威·李卜克内西一起,在1886年9月到12月期间到美国作了一次宣传旅行,拉萨尔分子指责艾威林向执行委员会报了假账;恩格斯前后好几个月在通信中谈到这个问题,并帮助艾威林证实这种非难是完全荒谬的和诽谤性的。
北美社会主义工人党是由第一国际美国各支部和美国其他社会主义组织合并,在1876年费城统一代表大会上建立的。大多数党员是移民(主要是德国人),同美国基本工人联系很差。曾经发生的党内斗争是在主要由拉萨尔派构成的改良主义领导和以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战友弗·阿·左尔格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派之间进行。该党曾宣布为社会主义而斗争是自己的纲领,但是由于党的领导采取宗派主义政策,轻视在美国无产阶级群众性组织中的工作,因而未能成为一个真正革命的群众性的马克思主义政党。)——编者注),因此,那种使欧洲社会四分五裂的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阶级斗争,在美利坚合众国不可能发生,所以社会主义是一种舶来品,决不能在美国的土壤上生根。然而正在这时,日益临近的阶级斗争已经投下它的巨大阴影:◎第387页◎宾夕法尼亚的煤矿工人(注:指1886年1月22日至2月26日美国宾夕法尼亚洲一万多矿冶工人的罢工。在罢工过程中炼铁工人和炼焦工人提出的增加工资和改善劳动条件的要求部分地得到了满足。——388、422。)和其他许多行业的工人举行了罢工,特别是全国都在准备争取八小时工作日的广大运动,这个运动说在5月开始就在5月开始了。(注:指美国1886年5月1日和以后几天争取八小时工作日的大罢工。这次罢工席卷了国内的主要工业中心纽约、费城、芝加哥、路易斯维尔、圣路易斯、密尔沃基、巴尔的摩;罢工结果大约有二十万工人缩短了工作日。但企业主们马上就开始了反攻。5月4日,在芝加哥有人向警察局投了一枚炸弹,警察遂用武器对付工人并逮捕了好几百人,进行了审讯,对芝加哥工人运动的领导者们作出严厉的判决,其中四人在1887年11月被处绞刑。在这以后的几年中,美国工人在1886年五月大罢工中取得的成就全被企业主们一笔勾销了。为了纪念这次罢工,1889年巴黎国际社会主义工人代表大会通过一项决议:全世界工人每年都要庆祝五一节。——388。)我的《附录》表明,当时我已经正确估计了这些征兆,预料会有一个全国性的工人运动。但是,当时谁也不能预见运动会在这样短的时间以这样不可遏制的力量爆发,会以燎原烈火般的速度蔓延,会从根本上震撼(注:在德文版中不是“会从根本上震撼”,而是“现在已经从根本上在震撼美国社会”。——编者注)美国社会。
但是事实明摆着,不容抹煞,无可争辩。去年夏天几位美国记者访问我,承他们绘声绘色地告诉我美国统治阶级对此感到多么恐怖;“新的转折”使他们张皇失措,困惑不解。但是,那时运动还刚刚开始,只不过是因为废除黑奴制度和工业迅速发展而成为美国社会最底层的那个阶级的一连串杂乱的、显然是互不联系的骚动。在年底以前,这种混乱的社会痉挛开始有了明确的方向。广大工人群众在国内辽阔地区的几次自发的本能的运动,他们对于到处同样的、由同样原因造成的悲惨的社会状况普遍不满的同时爆发,使他们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构成了美国社会的一个新的、独特的阶级,一个实际上多少是世代相传的雇佣工人即无产者的阶级。这种意识由于一种纯粹美国人的本能,立即把他们引向自我解救的下一个步骤:组织一个具有自己的纲领并以夺取国会大厦和白宫为目标的工人政党。5月,掀起了争取八小时工作日的斗争,芝加哥和密尔沃基等地发生了骚动,统治阶级试图用暴力和残酷的阶级审判来镇压工人方兴未艾的反抗高潮。11月,在所有的大城市都组成了新的工人政党,在纽约、芝加哥和密尔沃基进行了选举。(注:1886年秋天,在准备纽约市政选举期间,为了工人阶级的统一的政治行动,建立了统一工人党。建党的倡导者是纽约的中央劳动联合会,即1882年成立的该市工会的联合组织。以纽约为榜样,其他许多城市也建立了这样的政党。工人阶级在新的工人党领导下,在纽约、芝加哥和密尔沃基的选举中获得了重大的成就:统一工人党提出的纽约市长候选人亨利·乔治得到全部选票的31%;在芝加哥,工人党拥护者把一名参议员候选人和九名众议员候选人选入了州的立法议会,工人党的美国国会议员候选人仅以64票之差而未当选;在密尔沃基,工人党一名候选人当选为市长,一名候选人当选为州的立法议会的参议员,六名候选人当选为众议员,并有一名候选人当选为美国国会议员。——388、677。)以前,5月和11月只能让美国资产阶级想起合众国公债息票的付◎第388页◎息;从今以后,5月和11 月将使他们也想起美国工人阶级拿出自己的息票要求付息的日子了。
在欧洲各国,工人阶级经历了许多年才完全领悟到,他们已经构成现代社会的一个独特的阶级,在现存社会关系下的一个固定的阶级;又经历了好多年,这种阶级意识才引导他们把自己组织成一个特殊的政党,它不受统治阶级各派所组织的一切旧政党的支配,并且同这些政党相对立(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相对立”,而是“相敌对”。——编者注)。在美国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上,没有中世纪的废墟挡路,有史以来就已经有了17世纪孕育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因素,在这10个月中工人阶级就经历了本身发展的这两个阶段。
但是,这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工人群众感到他们有共同的苦难和共同的利益,必须作为一个与其他阶级对立的阶级团结起来;为了表达和实现这种感觉,要把每个自由国家为此目的而预备的政治机器开动起来,——这仅仅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寻找医治这些共同苦难的共同药物,并把它体现在新的工人政党的纲领中。运动中最重要、最困难的这一步,在美国尚待完成。
一个新的党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积极的纲领,这个纲领在细节上可以因环境的改变和党本身的发展而改动,但是在每一个时期都必须为全党所赞同。只要这种纲领还没有制定出来或者还处于萌芽状态,新的党也将处于萌芽状态;它可以作为地方性的党存在,但还不能作为全国性的党存在;它将是一个潜在的党,而不是一个实在的党。
这个纲领,不管它最初具有什么形式,都必须朝着预先可以确定的方向发展。造成工人阶级和资本家阶级之间的鸿沟的原因,在◎第389页◎美国和在欧洲都是一样的;填平这种鸿沟的手段也到处都相同。因此,美国无产阶级的纲领在最终目的上,归根到底(注:在德文版中不是“归根到底”,而是“随着运动的进一步发展”。——编者注)一定会完全符合那个经过60年的分歧和争论才成为战斗的欧洲无产阶级广大群众公认的纲领。这个纲领将宣布,最终目的是工人阶级夺取政权,使整个社会直接占有一切生产资料——土地、铁路、矿山、机器等等,让它们供全体和为了全体的利益而共同使用。
但是,美国的新的党如果也和其他一切政党一样,它的成立就是为了夺取政权,那么它在怎样对待一旦夺得的(注:在德文版中删去了:“一旦夺得的”。——编者注)政权这个问题上还远远没有取得一致的意见。在纽约和东部的其他大城市,工人阶级的组织采取了按职业联合的方式,每个城市都成立一个强大的中央劳动联合会。在纽约,中央劳动联合会于去年11月把亨利·乔治选为它的旗手,因此,它的临时竞选纲领几乎完全浸透了他的原则。在西北部的一些大城市,竞选是根据一个很不明确的工人纲领进行的,亨利·乔治的理论的影响即使有一点,那也很难看得出。在这些人口众多、工业集中的巨大中心,新的阶级运动在政治上已经成熟了,而在全国,我们发现两个分布很广的劳工组织,即“劳动骑士”(注:“劳动骑士”即“劳动骑士团”的简称,是1869年在费城创建的美国工人组织,在1878年以前,是一个秘密团体,成员大部分是非熟练工人,其中包括许多黑人,它的目的是建立合作社和互助组织。骑士团虽曾参加工人阶级的行动,但是,它的领导实际上反对工人参加政治斗争,主张阶级合作,反对1886年全国性罢工,禁止它的成员参加罢工,尽管如此,骑士团的普通成员还是参加了罢工。此后,骑士团失去了它在工人群众中的影响,到90年代末就瓦解了。——390、677、679。)和“社会主义工人党”,其中只有后者才有一个符合上述现代欧洲观点的纲领。
在美国工人运动所表现的三种多少已经确定的形式中,第一种是亨利·乔治领导的纽约的运动,目前主要是地方性的。纽约无疑是合众国的最重要的城市,但纽约不是巴黎,合众国不是法国。我认为亨利·乔治的纲领,以它目前这样的形式来看是太狭隘了,◎第390页◎只能作为地方性运动的基础,至多也只能作为总运动中的一个短期阶段的基础。在亨利·乔治看来,人民群众被剥夺土地,是人们分裂为富人和穷人的主要的、普遍的原因。但是从历史上看来,这并不完全正确。在亚细亚古代和古典古代,阶级压迫的主要形式是奴隶制,也就是说,群众不仅被剥夺了土地,甚至连他们的人身也被占有。在罗马共和国衰落时期,当自由的意大利农民被剥夺了田地的时候,他们形成了一个类似1861年以前南部各蓄奴州的“白种贫民”的阶级;无论是奴隶还是“白种贫民”(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白种贫民”,而是“贫穷的自由人”。——编者注),这两个阶级都同样无力解放自己,于是古代世界崩溃了。在中世纪,封建剥削的根源不是由于人民被剥夺而离开了土地,相反地,是由于他们占用土地而离不开它。农民保有自己的土地,但是他们作为农奴或依附农被束缚在土地上,而且必须给地主服劳役或交纳产品。直到近代的黎明时期,即15世纪末,农民的大规模被剥夺才给现代雇佣工人阶级奠定了基础(注:在德文版中不是“农民的大规模被剥夺才给现代雇佣工人阶级奠定了基础”,而是“农民大规模被剥夺了,并且这次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进行的,这种条件逐渐把成为无产者的农民变成了现代雇佣工人阶级,变成了人”。——编者注),这些工人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一无所有,只有向别人出卖劳动力,才能活命。但是,如果说土地被剥夺使这个阶级产生,那么,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即现代的大工业和大农业的发展,则使它长期存在,使它人数增加,使它形成一个具有特殊利益和负有特殊历史使命的特殊阶级。所有这些,马克思都详细地论述了(《资本论》第七篇《所谓原始积累》(注:见《资本论》第1卷第24章。恩格斯提到的《所谓原始积累》在《资本论》德文第3版中是第8篇,从第4版开始它被编入第7篇。见本选集第2卷第259-269页。——391。))。马克思认为,现代的阶级对抗和工人阶级的处境恶化(注:在德文版中不是“处境恶化”,而是“现今的屈辱”。——编者注),起因于工人阶级被剥夺一切◎第391页◎生产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土地。
亨利·乔治既然宣布土地垄断是贫穷困苦的唯一原因,自然认为医治此病的药剂就是把土地交给整个社会。马克思学派的社会主义者也要求把土地交给社会,但不仅是土地,同样还有其他一切生产资料。但是,即使我们不谈其他生产资料的问题,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不同。土地如何处理呢?以马克思为代表的现代社会主义者要求土地应该共同占有,为共同的利益而共同耕种,对其他一切社会生产资料——矿山、铁路、工厂等等也是这样;亨利·乔治却只限于像现在这样把土地出租给个别的人,只调整土地的分配,并把地租用于公众的需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于私人的需要。社会主义者要求的是整个社会生产体系的全面变革;亨利·乔治要求的是不触动现在的社会生产方式,这实质上就是李嘉图学派的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极端派提出的(注:在德文版中是“早已提出的”。——编者注)东西,这些人也要求国家没收地租。
当然,如果假定亨利·乔治的话就是他的最终看法,那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只有按照我现在所看到的来考虑他的理论。
组成美国工人运动的第二个大派别就是劳动骑士。看来,这个派别对运动的现阶段来说是最典型的,当然也是最强有力的。这个巨大的团体有无数的“会”,已扩展到全国广大地区,代表着工人阶级内部个人的和地方的各种各样意见。他们有一个相当不明确的纲领,他们结合在一起与其说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实际上无法遵行的章程,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已经本能地感到:他们为实现共同的愿望而联合起来这一事实就使他们成为国内的一支强大力量。这是真正美国式的怪现象:最现代的趋向披着最中世纪的外衣,最民主◎第392页◎的甚至叛逆的精神隐藏在貌似强大、实际上软弱无力的专制之下,——这就是劳动骑士向欧洲观察家展示的一幅图画。但是,如果我们不停留在这种纯粹表面的怪现象上,我们就不可能不看到,在这个很大的群体中蕴藏着巨大的潜力,而且正在缓慢地但确实在发展成实际的力量。劳动骑士是整个美国工人阶级所创立的第一个全国性的组织;不管它的起源和历史如何,不管它有什么样的缺点和个别的怪诞行为,不管它的纲领和章程怎样,它其实就是美国整个雇佣工人阶级的产物,是把所有雇佣工人联合起来的唯一的全国性的纽带,不仅使他们的敌人,而且也使他们自己感到自己的力量,使他们对未来的胜利满怀骄傲的希望。只说劳动骑士能够发展,那是不正确的;他们经常处于蓬勃的发展和改造的过程中;这块可塑材料正在涌动,正在发酵,正在寻找适合其本性的形式。这种形式一定会找到,因为历史的进化像自然的进化一样,有其内在规律。到那时,劳动骑士是否保留现在这个名称,那是无关紧要的,但是,一个局外人可以清楚地看到,用这种原料必定能塑造美国工人运动的未来,从而塑造整个美国社会的未来。
第三个派别是社会主义工人党。这个党徒有虚名,因为到目前为止,它在美国的任何地方实际上都不能作为一个政党出现。何况它对美国来说在一定的程度上是外来的,因为直到最近,它的成员几乎全是使用本国语言的德国移民,大多数人都不太懂当地通用的语言。但是,如果说这个党起源于外国,那么,它同时也就具备了欧洲多年来阶级斗争所取得的经验,具备对工人阶级解放的一般条件的理解(注:在德文版中“理解”后面的那句话改为:“这是迄今只有在个别情况下才能从美国工人中看到的理解”。——编者注),远远超过美国工人迄今所达到的理解水平。这对◎第393页◎美国无产者来说是一件幸事,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有可能掌握并利用欧洲的阶级伙伴在40年斗争中所得到的智慧上和精神上的成果,从而加速他们自己的胜利的到来。因为,正如我已经说过的,毫无疑问,美国工人阶级的最终纲领,应该而且一定会基本上同整个战斗的欧洲工人阶级现在所采用的纲领一样,同德美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纲领一样。在这方面,这个党必须在运动中起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它必须完全脱下它的外国服装,必须成为彻底美国化的党。它不能期待美国人向自己靠拢。它是少数,又是移自外域,因此,应当向绝大多数本地的美国人靠拢。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必须学习英语。
要把参加这场广大群众运动的各种分子——他们实质上并不敌对,但是由于出发点不同而实际上互不往来——融为一体,这个过程需要有一些时间,而且不可能没有一些摩擦,这在某些地方现在已经显露出来了。例如,在一些东部城市,劳动骑士正在同有组织的工联零星地进行地方性的斗争。但是,另一方面,这种摩擦在劳动骑士的内部也同样存在,根本谈不到和睦融洽。这并不象征着令资本家欢呼庆幸的那种瓦解,而只是表明第一次(注:在德文版中不是“第一次”,而是“现在终于”。——编者注)一致行动的无数工人群众还不知道如何适当地表达他们的共同利益,还没有发现最适合于斗争的组织形式,更没有发现保证胜利所必不可少的纪律(注:在德文版中删去了:“更没有发现保证胜利所必不可少的纪律”。——编者注)。这只是为了伟大的革命战争而进行的第一次群众性集合,是一些由各地独自召集和装备的队伍,它们为组成一支统一的大军而汇合起来,但是还没有正规的编制和统一的进军计划。正在◎第394页◎汇合的各支部队在途中往往因穿插而彼此阻塞;常常出现混乱、怒气冲冲的争吵,甚至还要动武。但是,最终目的的一致性最后总会战胜一切小风波。这些零乱分散的、争吵不休的队伍很快就会排成一个长长的战斗队列,在敌人面前出现一条井然有序的战线,在威严的沉寂里闪射出武器的寒光,有勇敢的先驱兵在前,有坚定的预备队殿后。
必须达到这种结果,即把各支独立的部队联成一支全国性的劳工大军,要有一个临时(注:在德文版中不是“临时”,而是“共同”。——编者注)纲领,尽管有不足之处,只要是真正工人阶级的纲领就行,这就是在美国需要紧接着完成的重大步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和制定一个不辱没这个目的的纲领,社会主义工人党能够做许多事情,只要它愿意像欧洲的社会主义者在他们只占工人阶级极少数的时候那样行动就行。这个策略在1847年《共产党宣言》中第一次是用以下的话写下来的:
“共产党人”,——这是我们当时采用的、而且在现在也决不想放弃的名称,——“共产党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党相对立的特殊政党。
”他们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
“他们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则,用以塑造无产阶级的运动。
”共产党人同其他无产阶级政党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无产者不同的民族的斗争中,共产党人强调和坚持整个无产阶级共同的不分民族的利益;另一方面,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所经历的各个发展阶段上,共产党人始终代表整个运动的利益。
“因此,在实践方面,共产党人是各国工人政党中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在理论方面,他们胜过其余无产阶级群众的◎第395页◎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
“共产党人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是他们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注:见本选集第1卷第285和306页。——编者注)
这就是现代社会主义的伟大创始人卡尔·马克思、还有我以及同我们一起工作的各国社会主义者四十多年来所遵循的策略;结果,这个策略到处都引向胜利,目前欧洲所有的广大的社会主义者,在德国和法国,在比利时、荷兰和瑞士,在丹麦和瑞典,以及在西班牙和葡萄牙,就像一支统一的(注:在德文版中“统一的”的后面加有“伟大的”。——编者注)军队在同一的旗帜下战斗着。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87年1月26日于伦敦
载于1887年在纽约出版的弗·恩格斯《一八四四年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并由作者译成德文载于1887年6月10和17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24和25 号
原文是英文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383-392页◎第3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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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给《萨克森工人报》编辑部的答复
致《社会民主党人报》(注:《社会民主党人报》是德国的一家周报,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的中央机关报,在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生效期间,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苏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伦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该报的编辑是格·福尔马尔,1881年至1890年编辑是爱·伯恩施坦;马克思和在该报整个出版时期为该报撰稿的恩格斯,都积极帮助该报编辑部执行党的无产阶级路线,批评并纠正它的个别错误和动摇。——397、400、647、661、662。)编辑部
签署人敬请贵报刊登下面这封信,这封信已经在昨天寄给德累斯顿《萨克森工人报》(注:《萨克森工人报》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日报,90年代初是半无政府主义反对派“青年派”的机关报;1890年至1908年在德累斯顿出版。——397、706。)的现在的编辑部。
 ——
《萨克森工人报》原编辑部在自己的告别辞(1890年8月31日第105号)中说,小资产阶级议会社会主义在德国拥有多数,但是多数往往很快就变成少数,
“……因此《萨克森工人报》原编辑部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一起希望,正如当时拉萨尔的幼稚的国家社会主义被克服一样,目前社会民主党中贪求成功的议会派也将很快被德国工人的健康思想所克服”。
原编辑部的这些话非常出乎我的意外。也许对编辑部本身来说也是如此……关于小资产阶级议会社会主义在德国党内拥有多数这个情况,我至今一无所知。因此,编辑部喜欢“希望”什么并且有兴趣“希望”多久,都可以听便,只是我不打算同它“一起”去希望。
如果说我对不久前在我们德国党内发生的著作家和大学生骚动的性质还可能有怀疑的话,那么看到这种企图宣布我是支持这◎第397页◎些先生的阴谋的极端无耻行为之后,任何怀疑都应该消除了。
我同已卸任的编辑部的全部联系在于,编辑部几个星期来在我没有提出要求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报纸寄给我,不过我并不认为有必要把我在这家报纸上看到的东西告诉它。现在我应当把这些东西告诉它了,并且是公开地告诉它。
在理论方面,我在这家报纸上看到了(一般来说在“反对派”的所有其他报刊上也是这样)被歪曲得面目全非的“马克思主义”,其特点是:第一,对他们宣称自己在维护的那个世界观完全理解错了;第二,对于在每一特定时刻起决定作用的历史事实一无所知;第三,明显地表现出德国著作家所特具的无限优越感。马克思在谈到70年代末曾经在一些法国人中间广泛传播的“马克思主义”时也预见到会有这样的学生,当时他说“tout ce que je sais, c'est que moi, je ne suis pas marxiste”——“我只知道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在实践方面,我在这家报纸上看到的,是完全不顾党进行斗争的一切现实条件,而幻想置生死于不顾地“拿下障碍物”;这也许会使作者们的不屈不挠的年轻人的勇气备受赞扬,但是,如果把这种幻想搬到现实中去,则可能把一个甚至最强大的、拥有数百万成员的党,在所有敌视它的人的完全合情合理的嘲笑中毁灭掉。可是,甚至一个小宗派贸然实行这种只有中学生水平的政策也不会不受到惩罚,关于这一点,从那时以来这些先生们的确已经取得独特的经验了。
他们几个月来对国会党团或者说党的执行委员会积下的埋怨情绪,归结起来,最多也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但是,如果这些先生乐意去滤出蚊虫,那也决没有道理要德国工人为了对此表示感激就吞下骆驼(注:滤出蚊虫,吞下骆驼,是从圣经中借用来的一句谚语;意思是注意细枝末节,忽视了主要的东西。——398。)。◎第398页◎
总之,他们收割的,正是他们种下的。且不谈他们所提出的问题的内容,他们在发动这整个运动时,是那样幼稚、那样天真而自我陶醉地对待自身的重要性,对待党内事物和所存在的观点的状况,以至于结局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但愿这些先生们能记取这个经验教训。他们之中有的人曾经写出可以令人抱某些希望的东西。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本来是可以有所作为的,如果他们不那么深信他们目前所达到的发展阶段是完美无缺的话。但愿他们能懂得:他们那种本来还需要加以彻底的批判性自我修正的“学院式教育”,并没有给予他们一种军官证书和在党内取得相应职位的权利;在我们党内,每个人都应该从当兵做起;要在党内担任负责的职务,仅仅有写作才能和理论知识,即使二者确实具备,都是不够的,要担任负责的职务还需要熟悉党的斗争条件,习惯这种斗争的方式,具备久经考验的耿耿忠心和坚强性格,最后还必须自愿地把自己列入战士的行列——一句话,他们这些受过“学院式教育”的人,总的说来,应该向工人学习的地方,比工人应该向他们学习的地方要多得多。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1890年9月7日于伦敦
载于1890年9月13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37号和1890年9月14日《柏林人民报》第214号附刊
原文是德文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80-82页◎第3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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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给《社会民主党人报》读者的告别信
*(注:这封告别信是恩格斯为《社会民主党人报》停刊而写的。这封信在该报上发表后,接着又于1890年9月30日刊登在奥地利杂志《社会民主党人月刊》第9期上。同年10月2日和3日分别发表在《萨克森工人报》第119号(最后一段被删掉)和《柏林人民报》第230号(开头两段被删掉)。此外,这封告别信还被爱·马克思-艾威林译成英文收入她的《德国社会主义的新时期》一文。发表在1890年9月25日的《每日纪事报》第8903号上。1890年10月该信被译成意大利文发表在《正义报》上。——400。)
请允许我也向读者告别。
《社会民主党人报》(注:《社会民主党人报》是德国的一家周报,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的中央机关报,在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生效期间,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苏黎世出版,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伦敦出版;1879年至1880年该报的编辑是格·福尔马尔,1881年至1890年编辑是爱·伯恩施坦;马克思和在该报整个出版时期为该报撰稿的恩格斯,都积极帮助该报编辑部执行党的无产阶级路线,批评并纠正它的个别错误和动摇。——397、400、647、661、662。)应当退出舞台。这不仅是因为曾经时常向其他党派作过这样的声明。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在变化了的条件下,《社会民主党人报》本身必然要变化,它的任务、撰稿人和读者都要变化。然而,起过如此明显的历史作用的报纸,它的版面、而且只有它的版面才反映了德国工人政党生命中最有决定意义的12年的报纸,——这样的报纸,不能够也不应当改变自己。它应当仍旧是原来的它,否则就应当停刊。在这一点上我们大家的看法一致。
我们大家还同样一致认为,由于本报停刊不能不留下一个缺口。在德国出版的任何一个机关报,不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都不能代替它。对党来说这只是一个相对的损失,因为党正进入另一种斗争环境,因而它需要另一种武器,另一种战略和策略。但是对于本报的撰稿人来说,特别是对我来说,这却是一个绝对的损失。
我生平曾经有两次荣幸地为报纸撰稿而充分享有一般能开展新闻出版工作所应具备的两个最有利的条件:第一,绝对的新闻出版自由,第二,深信你的听众正是你想要同他们说话的人。◎第400页◎
第一次是1848年到1849年为《新莱茵报》(注:《新莱茵报。民主派机关报》是德国1848-1849年革命时期民主派中无产阶级一翼的战斗机关报,1848年6月1日至1849年5月19日每日在科隆出版,主编是马克思;参加编辑部的有恩格斯、威·沃尔弗、格·维尔特、斐·沃尔弗、恩·德朗克、斐·弗莱里格拉特和亨·毕尔格尔斯。
《新莱茵报》起了教育和鼓舞人民群众的作用。阐述报纸对德国和欧洲革命的重要观点的社论,通常都是由马克思和恩格斯执笔。尽管遭到当局的种种迫害和阻挠,《新莱茵报》还是英勇地捍卫了革命民主主义运动的利益,捍卫了无产阶级的利益。1849年5月,在反革命势力全面进攻的形势下,普鲁士政府借口马克思没有普鲁士国籍而把他驱逐出境,同时又加紧迫害《新莱茵报》的其他编辑,致使该报被迫停刊。1849年5月19日,《新莱茵报》用红色油墨印出了最后一号即第301号。报纸的编辑在致科隆工人的告别书中说:“无论何时何地,他们的最后一句话始终将是:工人阶级的解放!”——180、204、401、506。)撰稿。这是革命的时期,在这种时候从事办日报的工作真是一种乐趣。你会亲眼看到每一个字的作用,看到文章怎样简直像榴弹一样击中目标,看到打出去的炮弹怎样爆炸。
第二次是为《社会民主党人报》撰稿。这同样是一个革命的时期,从党在维登代表大会上重新恢复并且此后“用一切手段”,合法的和不合法的,又重新开始斗争时起。(注:维登代表大会指1880年8月20日至23日在维登(瑞士)举行的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代表大会。出席代表大会的有56名代表。这是在1878年颁布了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的情况下德国社会民主党举行的第一次秘密代表大会。代表大会的召开标志着克服了由于党的活动条件的急剧变化而在党的领导人中间引起的惊慌和一定程度的动摇,在党员群众的影响下党的革命路线战胜了右倾机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倾向。
代表大会讨论了以下问题:党内情况,社会民主党议员在帝国国会中的立场,党的纲领和组织,党的报刊,参加选举,德国社会民主党同其他国家的工人政党的关系,等等。代表大会通过的决议对于党的进一步发展和巩固具有重大的意义。代表大会谴责了以莫斯特和哈赛尔曼为首的无政府主义分子的言论,他们否认利用合法机会和利用议会等等的必要性,走上公开同党决裂的道路。莫斯特和哈赛尔曼被开除出党。同时代表大会不顾右派的立场,把1875年在哥达通过的纲领的第二部分中谈到党力求“用一切合法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提法中的“合法”一词删掉,这样,代表大会就承认必须把合法的斗争形式同不合法的斗争形式结合起来。代表大会批准《社会民主党人报》(见注294)为党的正式机关报。
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各种机会主义表现,以及党的某些领导人对机会主义所抱的调和主义态度进行了原则性的批评,这对代表大会的工作起了积极作用。——401。)《社会民主党人报》就是这种不合法性的体现。对它来说什么必须遵守的帝国宪法,什么帝国刑法典,什么普鲁士邦法统统不管。《社会民主党人报》无视帝国的和各邦的立法,每周都违法地潜入神圣德意志帝国国境;暗探、特务、奸细、海关官员、增加了一两倍的边防岗哨——一切都无济于事;《社会民主党人报》按期到达订户的手里,差不多像票据一样准;德意志帝国邮局无可奈何地把它送到收件人手里,任何一个斯蒂凡也阻止不了。而且当时在德国有一万多订户;如果说资产阶级读者在1848年前夕只是在极其少有的情况下才出钱支持自己被禁止的刊物,那么工人却在12年的过程中都非常认真地出钱维持自己的《社会民主党人报》。当我看到在编辑部、发行处和订户之间的这种安排得如此出色的无声的协作,这种组织得businesslike,也就是组织得井井有条的革命工作在周复一周、年复一年地总是准确无误地进行,我这个老革命者的心里总是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为推销这个报纸而作出努力和经受危险是值得的。这无疑是党曾经有过的最好的报纸。这不仅是因为只有它享有充分的新闻出版自由。它极其明确和坚决地阐述并坚持了党的原则,编辑部的策略几乎毫无例外都是正确的。而且还应当补充一点。当我们的资产阶级报刊一片死气沉沉的时候,《社会民主党人报》却反◎第401页◎映出我们的工人通常同警察的阴谋诡计作斗争时的那种生动幽默。
《社会民主党人报》也决不是党团的简单传声筒。当1885年党团的多数倾向于投票赞成航运津贴(注:1884年底俾斯麦为了加紧推行德国殖民政策,要求帝国国会批准对轮船公司的年度津贴,以便举办通往东亚、澳洲和非洲的定期航行。政府的这个要求使社会民主党国会党团内部产生了意见分歧。以奥·倍倍尔和威·李卜克内西为首的左翼遵循恩格斯的指示,反对支持政府的要求。党团中有机会主义倾向的多数(狄茨、弗罗梅、格里伦贝格尔等人)打算在发展国际关系的借口下投票赞成轮船公司津贴。在多数的压力下,党团通过了决议,宣称关于津贴的问题是一个非原则性的问题,党团的每个成员有权根据自己的看法投票;决议还指出多数社会民主党议员准备投票赞成轮船公司津贴。
党团右翼的机会主义立场受到党员群众和党的中央机关报《社会民主党人报》(见注294)的坚决谴责,该报反对机会主义者的斗争得到恩格斯的全力支持和指导。在尖锐批评的影响下,党团的多数在1885年3月帝国国会讨论政府提案时不得不稍微改变自己对政府提案的态度,他们以帝国国会接受党团的一些建议作为投票赞成政府提案的条件。只是在这些要求被帝国国会拒绝以后,社会民主党党团的全体成员才投票反对这项提案。——402、674。)的时候,该报坚决支持反对意见,并且甚至在党团的多数用一道现在连它自己也觉得不能理解的命令禁止该报采取这个方针以后,还是坚持自己这样做的权利。斗争继续了整整四个星期,在这段时间内编辑部得到了德国的和国外的党员同志们的有力支持。4月2日禁令发表,在4月23 日《社会民主党人报》刊登了党团和编辑部的联合声明,从中可以看出,党团撤回了自己的命令。(注:1885年,德国社会民主党帝国国会党团的机会主义多数派和《社会民主党人报》(见注294)编辑部对待政府的轮船公司津贴法案的态度截然不同,国会党团就此在1885年4月2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14号上发表了声明。声明党团不同意党的机关报有权在报纸上批评它的活动,认为对多数社会民主党议员在航运津贴问题上的立场所作的原则性批评是无根据的攻击。但是,在这个声明公布以后,《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收到在德国的和流亡在外的党员寄来的大量信件,以及社会民主党地方组织集会作出的决议,坚决抗议社会民主党党团多数的机会主义立场及其对该报的攻击。党团的多数被迫让了步。1885年4月23日该报发表了《社会民主党人报》编辑部和社会民主党党团的联合声明,声明指出任何限制党内批评的企图都意味着破坏党的原则和动摇党的基础。这样,实际上等于社会民主党党团的多数放弃了自己原先的声明。——402。)
过了一些时候,《社会民主党人报》有机会领受了一下备受赞扬的瑞士避难权。(注:1888年9月瑞士联邦委员会根据德国当局要求,把《社会民主党人报》(见注294)编辑部的许多工作人员和编辑,如伯恩施坦、莫特勒等人驱逐出瑞士,于是报纸迁到伦敦,从1888年10月1日起在伦敦继续出版。——402。)正如1830年以来在所有类似的情况下那样,在这里也暴露出,每当这种避难权真正应当发生效力的时刻,它却总是失灵的。现在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自从1830年瑞士实行民主化以来,邻近的大国只准许这个小共和国进行国内的民主实验,条件是它只能在与每次事件有关的大国的监督下实施流亡者的避难权。瑞士太弱了,它不能不作出让步。这不应当责怪它。马克思正是在提到荷兰、瑞士和丹麦的时候常常说,今天没有比具有伟大历史的小国的处境更糟的了。不过,现在终于是停止胡说什么在“自由瑞士”有圣洁无瑕的避难权的时候了。
《社会民主党人报》是德国党的旗帜;经过12年的斗争,党获得了胜利。反社会党人法(注:反社会党人非常法是俾斯麦政府在帝国国会多数的支持下于1878年10月21日通过生效的一项法律,其目的在于反对社会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这个法律将德国社会民主党置于非法地位;党的一切组织、群众性的工人组织、社会主义的和工人的刊物都被禁止,社会主义著作被没收,社会民主党人遭到镇压。但是,社会民主党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积极帮助下战胜了自己队伍中的机会主义分子和极“左”分子,得以在非常法生效期间正确地把地下工作同利用合法机会结合起来,大大加强和扩大了自己在群众中的影响。在群众性工人运动的压力下,非常法于1890年10月1日被废除。恩格斯对这一法律的评论,见《俾斯麦和德国工人党》一文(《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308-310页)。——402、647、663、686、692、693、707、712。)已经破产,俾斯麦已经被推翻。强大的德意志帝国曾经动用了它的一切有力手段来反对我们;党对这一点一直报以鄙视的态度,直到德意志帝国最后不得不在我们的旗帜面前降下自己的旗帜。现在帝国政府又想再试一试用普通法来对付我们,因此我们也想再试一试用我们通过坚决运用不合◎第402页◎法手段而重新争得的合法手段。至于是否要把关于“合法”手段那一条重新列入纲领,这并不重要。应当努力暂时用合法的斗争手段对付下去。不仅我们这样做,凡是工人拥有某种法定的活动自由的所有国家里的所有工人政党也都在这样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用这种办法收效最大。但是这必须以对方也在法律范围内活动为前提。如果有人企图借助新的非常法,或者借助非法判决和帝国法院的非法行为,借助警察的专横或者行政当局的任何其他的非法侵犯而重新把我们的党实际上置于普通法之外,那么这就使德国社会民主党不得不重新走上它还能走得通的唯一的一条道路,不合法的道路。即使是在英国人这个酷爱法律的民族那里,人民遵守法律的首要条件也是其他权力因素同样不越出法律的范围;否则,按照英国的法律观点,起义就成为公民的首要义务。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那将怎样呢?党将构筑街垒,诉诸武力吗?党一定不会帮自己的敌人这个忙的。党对历届帝国国会普选所赋予它的实力地位的认识,使它不会这样做。有20%的选票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然而这也表明,联合在一起的对手总还拥有80%的选票。如果我们的党在这时候看到,投给它的选票在最近三年内增加了一倍,并且在下届选举时还能期望选票有更大的增长,那么,除非它失掉理智,否则不会在今天20%对80%,而且面对军队的情况下进行暴动,因为暴动的结果毫无疑问会失掉25年来占领的一切重要阵地。
党有一个更好得多的、经过彻底考验的手段。一旦有人对普通法适用于我们这一点提出异议,《社会民主党人报》就会重新出版。为这种情况而储备起来的旧的机构将重新进行活动,这将是一个更加完善、更加有力和重新整顿了的机构。而且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第403页◎的:德意志帝国第二次将坚持不了12年。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写于1890年9月12日-18日之间
载于1890年9月27日《社会民主党人报》第39号
原文是德文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88-92页◎第4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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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
*(注:《1891年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批判》是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献之一,是恩格斯在1891年6月18日和29日之间写的。1891年6月18日,理·费舍以党的执行委员会的名义将德国社会民主党纲领草案随函寄给了恩格斯。从信里可以看出,这份主要由倍倍尔和李卜克内西起草的草案,曾经在执行委员会的许多次会议上讨论过,其中的一次会议决定把草案寄给恩格斯以及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的其他活动家。
从恩格斯在1891年6月29日给考茨基的信里可以看出,恩格斯接到草案后对它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批判。他对绪论部分提出了自己的更加概括的表述,但是,由于时间的限制,只对有些条款写了草稿(见第一部分附件,本卷第416-417页)。恩格斯激烈批判了草案中专门谈政治要求的那一部分。按照他的说法,正是这一部分促使他痛击这种鼓吹“旧的污秽的东西活泼、温顺、愉快而自由地’长入’’社会主义社会’”的“和和平平的机会主义”(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第119-120页)。恩格斯的批判意见,以及在这以前由于他的坚持才发表的马克思的《哥达纲领批判》(见本选集第3卷第298-319页),对进一步讨论并制定纲领草案产生了很大的影响。——405。)
现在这个草案(注:德国社会民主党执行委员会寄给恩格斯的并受到恩格斯分析批判的纲领草案手抄稿,迄今尚未发现。——405。)大大优于以前的那个纲领(注:指1875年在哥达合并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德国社会民主党的纲领。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见本选集第3卷第298-319页)中,恩格斯在1875年3月18-28日给倍倍尔的信(见本选集第3卷第320-327页)里,对这一纲领的草案(该草案只作了不大的修改就在代表大会上通过了)作了批判。——405。)。陈腐传统(无论是道地拉萨尔派的还是庸俗社会主义的)的浓厚残渣,基本上已经被清除掉了;草案在理论方面整个说来是立足在现代科学的基础上,因而有可能从这个基础出发来进行讨论。
草案分为三个部分:一、绪论部分,二、政治要求,三、保护工人权利的要求。
一 绪论部分共十段
概括说来,这部分的缺点在于想把两件不能结合的东西结合起来,即要求它既是纲领,又是对纲领的解释。唯恐写得简洁而有力,意思就会不够明白,因此加进一些说明,以致弄得繁复和拖宕。在我看来,纲领应当尽量简练严整。即使用上个把外国字或者不是一读就能把握其全部意义的句子,那也无妨。集会上的口头报告和报刊上的文字说明将使所必需的一切得到弥补,而言简意赅的句子,一经懂得,就能牢牢记住,变成口号;这是冗长的论述绝对做不到的。不要为了通俗而作太多的牺牲,不要把我国工人的智力和文◎第405页◎化程度估计过低。比最简洁、最扼要的纲领还难得多的东西,他们也懂了;而且,如果说非常法时期难于对新参加进来的群众进行充分的教育,而且在有些地方甚至不能进行,那么现在,当我们的宣传品能自由地保存和阅读的时候,这在老的骨干的指导下是会很快得到弥补的。
我想尝试把整个这一部分写得扼要一些,如果能做到的话,我预备随函附上,或者以后另寄。现在我把第一段到第十段依次谈一下。
第一段。……“矿山、矿井、矿场”……“的分离”——,三个词是一回事;其中两个应该删掉。我以为可以保留矿山,因为在我国,即使在最平坦的平原地区,也这样说,要是我,就用最常用的词来表达一切。相反我认为要加上:“铁路及其他交通工具”。
第二段。我会在这里加上:“社会的劳动资料,在其占据者(或其占有者)手中”,下面同样加上:“……对劳动资料的占有者(或占据者)的依附”等等。
这些先生们把所有这些东西作为“个人财产”据为己有,这在第一段中已经说过了,只是因为一定要把“垄断者”这个词用进来,才在这里重复一遍。不管用哪一个词,都不会使意思有丝毫增加。在一个纲领中,多余的东西会削弱纲领。
“社会生存所必要的劳动资料”——这总是指那些恰好存在的劳动资料。在蒸汽机出现以前,没有它也行,但现在就不行了。在今天,一切劳动资料直接地或间接地——或者根据它们的构造,或者通过社会分工——都是社会的劳动资料,因此这几个字就充分表达了当前存在的东西,而且表达得很正确,不致产生歧义。◎第406页◎
如果这段结尾是模仿国际章程的绪论部分写的,那我认为不如完全照着写,即:“社会贫困(这是第一)、精神屈辱和政治依附”(注:见本选集第2 卷第609页。——编者注)。体质衰退已经包含在社会贫困中,政治依附是一个事实,而政治上的无权利不过是具有相对正确性的慷慨激昂的词句,这类东西是不应写进纲领中去的。
第三段。我认为头一句必须修改。
“在个人所有者的统治下”。
第一,下面接着谈的是一个经济事实,应当从经济上去说明。但是“个人所有者的统治”这个说法则造成一种假象,仿佛原因在于那一伙强盗的政治统治。第二,属于这种个人所有者之列的,不仅仅是“资本家和大土地占有者”(写在这后面的“资产者”是什么?是第三类个人所有者吗?大土地占有者也是“资产者”吗?既然谈到了大土地占有者,那给我们德国整个肮脏腐败的政治打上了自己特有的反动印记的强大的封建制度残余却可以不提吗?)。农民和小资产者也是“个人所有者”,至少今天还是;但是在整个纲领中都没有提到他们,因此在表述中应该使他们根本不包括在这里所说的个人所有者这一类之内。
“劳动资料和被剥削者创造的财富的积累。”
“财富”是由(1)劳动资料、(2)生活资料构成的。因此,先讲财富的一个部分,接着不讲另一部分,却讲总的财富,并且用一个“和”字把两者连结起来,这既不合语法,也不合逻辑。
“……在资本家手中正以日益加快的速度增大着。”◎第407页◎
然而,上面所说的“大土地占有者”和“资产者”到哪里去了?如果这里只需举出资本家,那么上面这样提也就够了。如果要详谈,单单举出资本家是根本不够的。
“无产者的人数和贫困越来越增长。”
这样绝对地说是不正确的。工人的组织,他们的不断加强的抵抗,会在可能范围内给贫困的增长以某种遏制。而肯定增长的,是生活没有保障。我以为这一点要写进去。
第四段。
“根源于资本主义私人生产的本质的无计划性”这一句需要大加改进。据我所知,资本主义生产是一种社会形式,是一个经济阶段,而资本主义私人生产则是在这个阶段内这样或那样表现出来的现象。但是究竟什么是资本主义私人生产呢?那是由单个企业家所经营的生产,可是这种生产已经越来越成为例外了。由股份公司经营的资本主义生产,已经不再是私人生产,而是由许多人联合负责的生产。如果我们从股份公司进而来看那支配着和垄断着整个工业部门的托拉斯,那么,那里不仅没有了私人生产,而且也没有了无计划性。删掉“私人”这两个字,这个论点还勉强能过得去。
“广大人民阶层的破产”。
这种慷慨激昂的词句会使人觉得,似乎我们还在为资产者和小资产者的破产感到惋惜,要是我,就不这样说,而只讲一个简单的事实:“由于城乡中等阶层,小资产者和小农的破产,使有财产者和无财产者之间的鸿沟更加扩大了(或加深了)。”◎第408页◎
结尾两句把同一件事说了两遍。我在第一部分附件中提了一个修改方案。(注:见本卷第416-417页。——编者注)
第五段。“原因”应该是“其原因”,这大概纯属笔误。
第六段。“矿山、矿井、矿场”,见第一段。“私人生产”,见前面。我会这样说:“把由个人或股份公司负责的现代资本主义生产转变成由全社会负责和按预先确定的计划进行的社会主义生产,这个转变所需要的……创造出来,并且唯有通过这样一个转变,工人阶级的解放,从而没有例外的一切社会成员的解放,才得以实现。”
第七段。我会像第一部分附件中那样说(注:见本卷第417页。——编者注)。
第八段。我不会说“有阶级觉悟的”,这在我们中间固然是容易理解的简略说法,但是,为了便于一般人的理解和翻译成外文起见,我会说“认清了自己的阶级地位的工人”或类似的说法。
第九段。最后一句:“……放在……并从而集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的权力于一手”。
第十段。在“阶级统治”后面,少了“和阶级本身”几个字。消灭阶级是我们的基本要求,不消灭阶级,消灭阶级统治在经济上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我提议不用“为了所有人的平等权利”代之以“为了所有人的平等权利和平等义务”等等。平等义务,对我们来说,是对资产阶级民主的平等权利的一个特别重要的补充,而且使平等权利失去道地资产阶级的含义。
最后一句:“在它的斗争中……适宜于”,我看不如删去。“适宜于改善……”“一般人民(谁?)的状况”,这句话不明确,一切意思都可以包括在内:保护关税和贸易自由,行会和工商业经营自由,农◎第409页◎业贷款,交换银行,强制种痘和禁止种痘,嗜酒和禁酒,等等。这句话所要说的,前面的句子已经说过了,我们在要求整体时,也就把它的各个部分包括在内,完全没有必要作特别说明,我认为这样会冲淡印象。如果是想用这个句子把话题转到具体要求上去,那么大致可以这样说:“社会民主党大力支持一切使党接近于这个目标的要求”(“办法和设施”,因为重复,应该删掉)。或者,更好是直截了当地谈这里所牵涉的问题,即必须补上资产阶级所耽误了的工作;我就是按这个精神拟定了第一部分附件中的最后一句(注:见本卷第417页。——编者注)。我认为,这一点对于我为下一部分所作的评论,以及论证我在那里所作的建议,是很重要的。
二 政治要求
草案的政治要求有一个大错误。这里没有本来应当说的东西,即使这十项要求都如愿以偿,我们固然会多得到些达到主要政治目标所需的不同手段,但这个主要目标本身却决不能达到。帝国宪法(注:指1871年4月16日通过的德意志帝国宪法,它的基础是1867年4月17日批准的而后在1870年11月根据德国各邦(巴登、黑森、巴伐利亚和符腾堡)加入联邦的条约而作了修改的北德意志联邦宪法。1871年宪法巩固了普鲁士在德国的统治地位和德意志帝国国家制度的反动基础。帝国国会的立法权大受限制,帝国国会通过的法律只有在取得按其组成来说是反动的联邦会议的赞同和经皇帝批准之后才能生效。皇帝和帝国首相所拥有的不依赖于帝国国会的特权非常广。该宪法保存了分立主义的残余和德国一些小邦的特权。——410。),以交给人民及其代议机关的权利来衡量,纯粹是1850年普鲁士宪法(注:1850年普鲁士宪法是根据1849年5月30日颁布的新选举法选出的众议院的奴颜婢膝的多数支持下,按照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的提议,于1850年1月31日通过的比1848年钦定宪法更加反动的新宪法。这部1850年宪法,在普鲁士保留了主要由封建贵族议员组成的上院(贵族院)和按三级选举制选举出来的下院。议会的权力受到极大限制,它失去了立法动议权。大臣由国王任命并且只对国王负责。宪法规定政府有权设立特别法庭,审理背叛国家和危害国内外安全的案件。为了保留国民兵役法,即全民兵役制,宪法规定凡有作战能力的普鲁士居民都由反动的普鲁士政府调配。根据宪法第40条,保留了地产长子继承权——封建的土地所有权的继承形式,按这种继承形式,所有权不得转让,归长子所有。1850年12月,曼托伊费尔内阁执政,到1858年11月为止,普鲁士在政治上始终是反动透顶的。1850年宪法在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以后,在普鲁士仍然有效。——410。)的抄本,而1850 年宪法在条文里反映了极端反动的内容,根据这个宪法,政府握有全部实权,议院连否决税收的权利也没有,这个宪法在宪制冲突时期(注:所谓的宪制冲突,是指60年代初在普鲁士发生的普鲁士政府和议会的资产阶级自由派多数之间的冲突。1860年2月,这个多数拒绝批准陆军大臣冯·罗昂提出的改组军队提案。但是政府不久就争得资产阶级首肯用于“维持军队战备”的拨款,就是说事实上开始了计划中的改组。当1862年3月议院的自由派多数拒绝批准军费开支并要求内阁向议会负责时,政府解散了议会并决定重新选举。1862年9月底,组成了反革命的俾斯麦内阁,它在同年10月又一次解散议会,并且开始实行军事改革,不经议会批准就开支这项经费。只是到1866年,当普鲁士战胜了奥地利,普鲁士资产阶级向俾斯麦投降以后,这个冲突才获得解决。——410。)证明,政府可以对它为所欲为。帝国国会的权利同普鲁士议院完全一样,所以,李卜克内西把这个帝国国会称作专制制度的遮羞布。想在这个宪法及其所认可的小邦分立的基础上,在普鲁士和罗伊斯-施莱茨-格雷茨-罗本施◎第410页◎泰因(注:恩格斯在这里讽刺地把两个很小的“主权”国家联成一个名称。这两个在1871年加入德意志帝国的小国是:属于长系罗伊斯大公的罗伊斯-格雷茨和属于幼系罗伊斯大公的罗伊斯-施莱茨-罗本施泰因-埃伯斯多夫。——411。)的“联盟”,即一方有多少平方里而另一方只有多少平方寸的邦与邦之间的联盟的基础上,来实行“将一切劳动资料转变成公有财产”,显然毫无意义。
谈论这个问题是危险的。但是,无论如何,事情总要着手去解决。这样做多么有必要,正好现在由很大一部分社会民主党报刊中散布的机会主义证明了。现在有人因为害怕恢复反社会党人法,因为回想起在这项法律统治下发表的一些草率的言论,就忽然认为,德国目前的法律状况就使党足以通过和平方式实现自己的一切要求。他们力图使自己和党相信,“现代的社会正在长入社会主义”,而不去问一下,与此同时这个社会是否还要像虾挣破自己的旧壳那样必然从它的旧社会制度中破壳而出,并且还必须用暴力来炸毁这个旧壳,是否除此之外,这个社会在德国就无须再炸毁那还是半专制制度的、而且是混乱得不可言状的政治制度的桎梏。可以设想,在人民代议机关把一切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只要取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就能够按照宪法随意办事的国家里,旧社会有可能和平长入新社会,比如在法国和美国那样的民主共和国,在英国那样的君主国,英国报纸上每天都在谈论即将赎买王朝的问题,这个王朝在人民的意志面前是软弱无力的。但是在德国,政府几乎有无上的权力,帝国国会及其他一切代议机关毫无实权,因此,在德国宣布要这样做,而且在没有任何必要的情况下宣布要这样做,就是揭去专制制度的遮羞布,自己去遮盖那赤裸裸的东西。
这样的政策只能是长期把党引入迷途。人们把一般的抽象的政治问题提到首要地位,从而把那些在重大事件一旦发生,政治危机一旦来临就会自行提到日程上来的需要立即解决的具体问题掩盖起来。其结果就是使党突然在决定性的时刻不知所措,使党在具有决定意义的问题上由于从未进行过讨论而认识模糊和意见不◎第411页◎一。难道要重演当年的保护关税事件吗?当时有人宣称保护关税这个问题只与资产阶级有关而与工人毫不相干,因此谁想怎么投票都行,而现在有许多人陷入了另一个极端,为了同转而热中于保护关税主义的资产者相对立,又端出了科布顿和布莱特的经济诡辩,并且把最纯粹的曼彻斯特主义作为最纯粹的社会主义来鼓吹。(注:指社会民主党议员凯泽尔1879年5月17日在帝国国会上的演说。这个为政府的保护关税法案辩护的演说得到整个社会民主党帝国国会党团的同意。马克思和恩格斯尖锐地谴责了凯泽尔在帝国国会中为这个有利于大工业家和大地主而损害人民群众利益的提案作辩护,同时也尖锐地谴责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许多领导人对凯泽尔的纵容态度(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178-182页,第34卷第373-376页)。——412。)为了眼前暂时的利益而忘记根本大计,只图一时的成就而不顾后果,为了运动的现在而牺牲运动的未来,这种做法可能也是出于“真诚的”动机。但这是机会主义,始终是机会主义,而且“真诚的”机会主义也许比其他一切机会主义更危险。
可是这些棘手而又非常重要的问题究竟是哪些呢?
第一。如果说有什么是无庸置疑的,那就是,我们的党和工人阶级只有在民主共和国这种形式下,才能取得统治。民主共和国甚至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特殊形式,法国大革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要我们的优秀分子像米凯尔那样在皇帝手下做起大臣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的确,从法律观点看来,似乎是不许可把共和国的要求直接写到纲领里去的,虽然这在法国甚至在路易-菲力浦统治下都像在今天的意大利一样是可以办到的。但是,在德国连一个公开要求共和国的党纲都不能提出的事实,证明了以为在这个国家可以用舒舒服服和平的方法建立共和国,不仅建立共和国,而且还可以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这是多么大的幻想。
不过,关于共和国的问题在万不得已时可以不提。但是,把一切政治权力集中于人民代议机关之手的要求在我看来是应该而且能够写到纲领里去的。如果我们不能再进一步,暂时做到这一点也够了。
第二。德国的改造。一方面,小邦分立状态必须消除。——只要巴伐利亚和符腾堡的保留权利(注:指德国南部各邦、主要是巴伐利亚和符腾堡的特殊权利,这些权利在关于它们加入北德意志联邦的条约(1870年11月)中和在德意志帝国宪法(1871年4月)中被确定下来。其中,巴伐利亚和符腾堡保留了特有的烧酒和啤酒税、独立管理邮电。此外,巴伐利亚在管理它的军队和铁路方面保留了独立性。巴伐利亚、符腾堡以及萨克森在联邦会议中的代表成立了一个拥有否决权的、对外政策问题方面的特别的委员会。——412。)依然存在,而例如图林根的地◎第412页◎图仍然呈现出目前这样一副可怜景象,你就去使这个社会革命化吧!另一方面,普鲁士必须停止存在,必须划分为若干自治省,以使道地的普鲁士主义不再压在德国头上。小邦分立状态和道地的普鲁士主义就是现在正钳制德国的两个对立的方面,而且这两个方面中的一方始终必然是另一方的托辞和存在的理由。
应当用什么东西来取代呢?在我看来,无产阶级只能采取单一而不可分的共和国的形式。联邦制共和国一般说来现在还是美国广大地区所必需的,虽然在它的东部已经成为障碍。在英国,这将是一个进步,因为在这里,两个岛上居住着四个民族,议会虽然是统一的,但是却有三种法律体系同时并存。在小小的瑞士这早已成为一种障碍,其所以还能被容忍,只是因为瑞士甘愿充当欧洲国家体系中纯粹消极的一员。对德国说来,实行瑞士式的联邦制,那就是一大退步。联邦制国家和单一制国家有两点区别,这就是:每个加盟的邦,每个州都有它自己的民事立法、刑事立法和法院组织;其次,与国民议院并存的还有联邦议院,在联邦议院中,每一个州不分大小,都以州为单位参加表决。前一点我们已经顺利克服,而且不会幼稚到又去采用它,第二点在我们这里就是联邦会议,我们完全可以不需要它,而且,一般说来,我们的“联邦制国家”已经是向单一制国家的过渡。我们的任务不是要使1866年和1870年所实行的从上面进行的革命又倒退回去,而是要用从下面进行的运动给予它以必要的补充和改进。
因此,需要统一的共和国。但并不是像现在法兰西共和国那样的共和国,因为它同1798年建立的没有皇帝的帝国(注:没有皇帝的帝国指拿破仑·波拿巴于1799年雾月18日(11月9日)发动政变、推翻了1792年8月10日在法国建立的共和国制度,而宣布实行以自己为第一执政的专政。1804年,在法国正式建立了帝国,拿破仑被宣布为法国的皇帝。尽管制度交替更换,但第一帝国的许多官僚机构却在法国继续保存下来,甚至在1870年9月建立的第三共和国时期也是如此。——413。)没有什么不同。从1792年到1798年,法国的每个省、每个市镇,都有美国式的完全的自治,这是我们也应该有的。至于应当怎样安排自治和怎样能不靠官僚制就能办到,这已经由美国和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给◎第413页◎我们证明了,而现在又有澳大利亚、加拿大以及英国的其他殖民地给我们证明了。这种省的和市镇的自治远比例如瑞士的联邦制更自由,在瑞士的联邦制中,州对联邦而言固然有很大的独立性,但它对专区和市镇也具有很大的独立性。州政府任命专区区长和市镇长官,这在讲英语的国家里是绝对没有的,而我们将来也应该断然消除这种现象,就像消除普鲁士的县长和参政官那样。
以上所说的一切,没有多少应当写进纲领中去。我之所以谈到这些,主要也是为了把德国的情况说明一下,——那里是不容许公开谈论这类东西的,——从而同时强调指出那些希望通过合法途径将这种情况搬到共产主义社会里去的人只是自己欺骗自己。再就是想要提醒党的执行委员会,除了人民直接参与立法和免费司法(没有这两项我们也总是要前进的)之外,还有另外一些重大的政治问题。在普遍不安定的情况下,这些问题一夜之间就可能变成燃眉之急的问题,如果我们不去讨论,没有事先取得一致意见,到那时该怎么办呢?
但是下面这个要求是可以写进纲领中去的,并且至少可以不直接作为对不能直言的事情的暗示:
“省、县和市镇通过依据普选制选出的官员实行完全的自治。取消由国家任命的一切地方的和省的政权机关。”
关于上面所讨论的几点,是否还能写成纲领要求,我在这里不如在你们当地好作出判断。但是这些问题最好趁现在还不太迟的时候能在党内加以讨论。
(1)“选举权和投票权”,以及“选举和投票”之间的区别,我是不清楚的。如果一定要区别,那么无论如何也要说得更加明白些,或者在附于草案之后的说明中予以解释。
(2)“人民提出法案和否决法案的权利”,这是对什么而言的?◎第414页◎ 是对所有的法律还是对人民代议机关的决议而言的,应当加以补充。
(5)教会和国家完全分离。国家无例外地把一切宗教团体视为私人的团体。停止用国家资金对宗教团体提供任何资助,排除宗教团体对公立学校的一切影响。(但是不能禁止它们用自己的资金办自己的学校并在那里教他们的胡说。)
(6)“学校的世俗性”一条因此略去,归入前一段。
(8)和(9)这里我提请你们考虑:这两条要求对1.律师,2.医师,3.药剂师、牙医、助产士、看护等等实行国家化,以后还要求对工人的保险事业实行完全国家化。是否能把这一切都托付给卡普里维先生呢?而这是否和前面所宣称的拒绝一切国家社会主义相一致呢?
(10)这里,我会这样说:“为了支付国家、县和市镇的一切靠征税支付的开支,征收累进的……税。取消国家和地方的一切间接税、关税等。”其他都是多余的、起削弱作用的解释或论证。
三 经济要求
关于第二点。结社权在德国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需要得到保障以防止国家的侵犯。
最后一句“为了调整”等等,应作为第四点加进去,并赋予相应的形式。关于这点应该指出的是,如果同意工人和企业主在劳动委员会里各占一半,那我们就受骗了。这样,在今后若干年里,多数总是在企业主方面,只要工人中出一个害群之马就够了。如果不商定在争论的时候分开两半单独表示意见,那么,有一个企业主委员会和一个与它平行的独立的工人委员会,会好得多。◎第415页◎
我请你们再次参照一下法国的纲领(注:恩格斯指在1880年11月勒阿弗尔代表大会上通过的法国工人党的纲领。1880年5月,法国社会主义运动革命派领导人之一茹·盖得抵达伦敦,在那里同马克思、恩格斯和拉法格一起共同制定了纲领草案。恩格斯在1881年10月25日给伯恩施坦的信里指出,纲领的理论性导言是马克思口授给盖得的。恩格斯写道:“接下去就讨论纲领的其他内容,在这里我们作了某些增减。”(见本卷第645页)
马克思起草的法国工人党纲领导言及纲领的实践部分(最低纲领),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635-636页。——416。)。在那个纲领里,正好对于第三部分来说,有些东西似乎写得更好些。西班牙的纲领(注:指1888年巴塞罗那代表大会上通过的西班牙社会主义工人党纲领,纲领后来收入1891年在马德里出版的马克思的《哲学的贫困。答蒲鲁东先生的〈贫困的哲学〉》西班牙文版作为附录。——416。) 可惜因时间仓促来不及找出来了,它也有许多方面是很好的。
第一部分 附 件
(1)删去“矿井、矿场”,加上“铁路及其他交通工具”。
(2)社会的劳动资料,在其占据者(或其占有者)手中,变成剥削的手段。由此所决定的工人在经济上受劳动资料即生活源泉的占据者的支配,是一切形式的奴役即社会贫困、精神委靡、政治依附的基础。
(3)在这种剥削的统治下,被剥削者所创造的财富在剥削者——资本家、大土地占有者——手中的积累,正以日益加快的速度增大着。劳动产品在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之间的分配越来越不平等,无产阶级的人数及其生活状况越来越没有保障,等等。
(4)把“私人”(生产)删去。……更加恶化,……由于城乡中等阶层,小资产者和小农的破产,使有财产者和无财产者之间的鸿沟更加扩大了(或加深了),使得普遍的不安定成为社会的正常状态,而且还证明,社会劳动资料的占据者阶级已经丧失担当经济领导和政治领导的使命和能力。
(5)“其”原因。
(6) ……把由个人或股份公司负责的资本主义生产转变成为由全社会负责和按预先确定的计划进行的社会主义生产,资本主义社会本身正在为这个转变创造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唯有通过这样一个转变,工人阶级的解放,从而没有例外的一切社会成员的解放,才得以实现。◎第416页◎
(7)工人阶级的解放只能是工人阶级本身的事业。不言而喻,工人阶级既不可能由资本家和大土地占有者,即它的敌人和剥削者来解放,也不可能由小资产者和小农来解放,小资产者和小农自己被大剥削者的竞争所窒息,除了站到大剥削者一边或站到工人一边以外,别无其他选择(注:在手稿中最后半句原来是:“不是依附于大剥削者,就是沦为无产阶级,也就是说,不是成为工人阶级的敌人,就是成为工人阶级的尾巴”。后来被划掉,用铅笔改成:“除了站到……别无其他选择”。——编者注)。
(8)……认清了自己的阶级地位的工人,等等。
(9)……放在……并从而把对工人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的权力集于一手……
(10)……阶级统治和阶级本身(注:在手稿中“和阶级本身”这几个字是用铅笔写的。——编者注)、为了不分出身等等的所有人的平等权利和平等义务……(末句删去)。但是,德国落后的政治制度妨碍着它为人类的……斗争。首先它必须为运动争得自由的场所,必须扫清大量的封建主义和专制制度残余,一句话,就是必须完成德国资产阶级政党由于过去是而且现在仍然是过于怯懦而不能完成的工作。因此,它至少在今天应该把其他文明国家里已经由资产阶级亲手实现了的各种要求也写进自己的纲领中。   ——
写于1891年6月18日-29日之间
第一次发表于1901-1902年《新时代》杂志第1卷第1期(没有附件)
原文是德文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63-280页◎第4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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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 《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言
*(注:这篇序言是恩格斯为1892年在斯图加特出版的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269-587页)德文第2版而写的,恩格斯在这篇序言中说,1892年英国版序言(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11-325页)是根据美国版序言(见本卷第387-396页)写的,现在这篇德文第2版序言又是根据英国版序言写的。恩格斯把英国版序言中所录《一八四五年和一八八五年的英国》一文(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24-231页)亦按1885年《新时代》(见注3)杂志第6期上的德文照录于本序言中。序言结尾部分是恩格斯专为德文版写的——418。)
现在重新呈献给德国读者的这本书,最初是在1845年夏天出版的。这本书无论在优点方面或缺点方面都带有作者青年时代的痕迹。那时我是24岁。现在我的年纪相当于那时的三倍,但是当我重读这本青年时期的著作时,发现它毫无使我羞愧的地方。因此,本书中的这种青年时期的痕迹我一点也不打算抹去。我现在原封不动地把它重新献给读者。我只是把若干不十分清楚的地方表述得更明确些,并在某些地方加了新的简短的脚注,这些脚注都标明了今年(1892)的年份。
关于这本书的命运,我只想谈一点:它的英译本于1887年在纽约出版(弗洛伦斯·凯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译),1892年由斯旺·桑南夏恩公司在伦敦再版。英国版序言(注: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311-325页。——编者注)是根据美国版序言(注:恩格斯指的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美国版的附录(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第292-298页)。这篇文章本来是作为美国版序言写的,但恩格斯后来又改用了另一篇阐述美国工人运动状况的文章(见本卷第387-396页)作序言。——418。)写的,而现在德文版的这篇序言又是根据英国版序言写的。现代大工业已经在如此大的程度上使所有出现了这种工业的国家的经济关系趋于平衡,以致我要向德国读者说的和要向美、英两国◎第418页◎读者说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
本书所描写的情况,至少就英国而言,现在在很多方面都已经成为过去。现代政治经济学的规律之一(虽然通行的教科书里没有明确提出)就是:资本主义生产越发展,它就越不能采用作为它早期阶段的特征的那些小的哄骗和欺诈手段。波兰犹太人即欧洲商业发展最低阶段的代表的那些小气的骗人伎俩,那些使他们在本乡本土获得很多好处并普遍使用的狡猾手段,只要他们一来到汉堡或柏林,就会使他们陷入困境。同样,一个经纪人,犹太人也好,基督徒也好,如果从柏林或汉堡来到曼彻斯特交易所,他就会发现(至少在不久以前还是这样),要想廉价购入棉纱或布匹,最好还是放弃那一套固然已经稍加改进但到底还很低劣的手腕,虽然这些手腕在他本国被看作生意经智慧的顶峰。但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据说德国的许多情况也改变了,特别是当德国人在费城打了一次工业上的耶拿战役(注:1876年5月10日,在纪念美利坚合众国建国一百周年之际,第六届世界工业博览会在费城开幕,有40个国家参展。为了在英国和法国工业占领的国际市场上获得一席之地,德国也参加展出。可是,德国政府任命的德国展品评判小组主席、柏林工业学院院长弗·勒洛教授不得不承认,德国产品的性能大大落后于其他国家,德国工业遵循的原则是“价廉质劣”。此事由1876年6月27日柏林《国民报》第293号首先披露,致使舆论哗然。《人民国家报》在7月至9月就此事专门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恩格斯把这个事件叫作工业上的耶拿战役,是借普鲁士军队在1806年10月耶拿战役被拿破仑法国击溃一事来作比喻。——282、419。)以后,连那条旧德国规矩基本守则也声誉扫地了,那条守则就是:先给人家送上好的样品,再把蹩脚货送去,他们只会感到称心满意!的确,这些狡猾手腕在大市场上已经不合算了,那里时间就是金钱,那里商业道德必然发展到一定的水平,其所以如此,并不是出于伦理的狂热,而纯粹是为了不白费时间和辛劳。在英国,在工厂主对待工人的关系上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1847年危机以后的工商业复苏,是新的工业时代的开端。谷物法(注:英国的谷物法规定了高额的谷物进口税,其目的在于限制或禁止从国外输入谷物。此项法律是为大地主的利益从1815年起实行的。谷物法引起了工业资产阶级和土地贵族之间的斗争,结果在1846年通过了关于废除谷物法的法案。这一措施以及由此引起的谷物价格的下跌,虽然使生活费用有所减低,但归根结底还是降低了工人的工资,增加了资产阶级的利润。谷物法的废除沉重地打击了土地贵族,促进了英国资本主义更迅速的发展。——419。)的废除及由此而必然引起的进一步的财政改革,给英国工商业提供了它们发展所必需的全部地盘。此后,很快又在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发现了金矿。殖民地市场吸收英国工业品的能力一天天增长起来。兰开夏郡的机械织机使千百万印度手工织工陷于彻底的灭亡。中国的门户日益被打开。但发展最快的还是美国,其速度甚至对这个进展神速的国家讲来也是空前的;而我们不要忘◎第419页◎记,美国当时只是一个殖民地市场,而且是最大的殖民地市场,即输出原料和输入工业品(当时是英国的工业品)的国家。
此外,前一时期末开始使用的新的交通工具——铁路和海船——现在已经在国际范围内应用起来;它们事实上创造了以前只是潜在的世界市场。这个世界市场当时还是由一些以农业为主或纯粹从事农业的国家组成的,这些国家都围绕着一个大的工业中心——英国。英国消费它们的大部分过剩原产品,同时又满足它们对工业品的大部分需要。因此,无怪乎英国工业获得了这样巨大的和空前的发展,以致1844年的状况现在看来已经显得微不足道,几乎可以说是原始的了。
与这样发展的同时,大工业看起来也变得讲道德了。工厂主靠对工人偷偷摸摸的办法来互相竞争已经不合算了。事业的发展已经不允许再使用这些低劣的谋取金钱的手段;拥资百万的工厂主有比在这些小算盘上浪费时间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小算盘充其量对那些急需挣钱的小生意人还有用处,如果他们不想在竞争中毁灭,就必须抓住每一文钱。于是,工厂区内的实物工资制被取消了,通过了十小时工作日法案(注:关于实物工资制,恩格斯在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作了介绍(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67-469页)。1831年通过了禁止实行实物工资制的法律;但很多工厂主并不遵守。
只适用于童工和女工的十小时工作日法案,是1847年6月8日英国议会通过的。——420。),并且实行了一大串比较小的改良措施,——所有这些都同自由贸易和无限制竞争的精神直接矛盾,但是却使得大资本家同条件较差的同行的竞争更具优势。
此外,企业规模越大,雇用的工人越多,每次同工人发生冲突时所遭受的损失和营业困难也就越多。因此,工厂主们,尤其是大的工厂主们,就渐渐感染了一种新的精神。他们学会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默认工联的存在和力量,最后甚至发现罢工——发生得适时的罢工——是实现他们自己的目的的有效手段。过去带头同工人阶级作斗争的最大的工厂主们,现在却首先起来呼吁和平和协调了。他们这样做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第420页◎
所有这些对正义和仁爱的让步,事实上只是一种手段,可以使资本加速积聚在少数人手中并且压垮那些没有这种额外收入就活不下去的小竞争者。对于这少数人说来早年的那种小气的额外勒索不但已经毫无意义,而且成了大展宏图的严重障碍。这样,至少在主要的工业部门中——因为在次要的工业部门中根本不是这样——资本主义生产发展本身已经足以消除早年使工人命运恶化的那些小的困苦。这样一来,下面这件重大的基本事实就越来越明显了: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弊病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工人为取得每天的一定数目的工资而把自己的劳动力卖给资本家。在不多的几小时工作之后,他就把这笔工资的价值再生产出来了。但是,他的劳动合同却规定,工人必须再工作好几小时,以便完成一个工作日。工人用这个附加的几小时剩余劳动生产出来的价值,就是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不破费资本家一文钱,但仍然落入资本家的腰包。这就是这样一个制度的基础,这个制度使文明社会越来越分裂,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尔德们和万德比尔特们,全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广大的雇佣工人,他们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产生这个结果的,并不是这个或那个次要的困苦而是制度本身,——这个事实现在已经从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十分鲜明地显示出来。
其次,霍乱、伤寒、天花以及其他流行病的一再发生,使英国资产者懂得了,如果他想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不致成为这些流行病的牺牲品,就必须立即着手改善自己城市的卫生状况。因此,这本书里所描写的那些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恶劣现象,现在或者已经被消除,或者已经不那样明显。下水道已经修筑起来或改善了;在最坏的“贫民窟”中间,有许多地方修建了宽阔的街道;“小爱尔兰”已经消失,“七日规”跟着也将被清除(注:“小爱尔兰”是曼彻斯特南部的一个工人区,在这里居住的主要是爱尔兰人。在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详细描述(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342-343页)。
“七日规”是伦敦中部的一个工人区,从中心点往外有七条放射状街道。——422。)。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第421页◎1844年时,我还能用几乎是田园诗的笔调来描写的地区,现在,随着城市的发展,已经整批整批地陷入了同样破落、荒凉和穷困的境地。只是猪和垃圾堆再也看不到了。资产阶级掩饰工人阶级灾难的手法又有进步。但是,在工人住宅方面并没有任何重大的改善,这一点从1885年皇家委员会《关于穷人的居住条件》的报告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明。其他各方面的情形也都是这样。警察局的命令多得像雪片一样,但它们只能把工人的穷困状况包藏起来,而不能把这种状况消除。
但是,英国现在已经度过了我所描写的这个资本主义剥削的青年时期,而其他国家则刚刚踏进这个时期。法国、德国、尤其是美国,这些可怕的敌手,它们如同我在1844年所预见的一样,正在日益摧毁英国的工业垄断地位。它们的工业比英国的工业年轻,但是其成长却迅速得多,现在已经达到与1844年英国工业大致相同的发展阶段。拿美国来比较,情况特别明显。当然,美国工人阶级所处的外部环境很不相同,但是,都是同样的经济规律在起作用,所以产生的结果虽然不是在各方面都相同,却仍然属于同一性质。正因为如此,在美国我们也可以看到同样的争取缩短并从法律上确定工作日特别是工厂女工和童工的工作日的斗争;我们也发现极其盛行的实物工资制和农村地区的小宅子制(注:小宅子制是英国19世纪上半叶某些工厂自己制定的制度,即工厂主以极苛刻的条件给工人提供住所,房租由工人的工资中扣除。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有关于这种制度的描述(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469-470页)。——422。),“老板”、资本家及其代理人就利用这些制度作为统治工人的手段。1886年当我读到美国报纸上关于康奈尔斯维尔区宾夕法尼亚矿工大罢工(注:指1886年1月22日至2月26日美国宾夕法尼亚洲一万多矿冶工人的罢工。在罢工过程中炼铁工人和炼焦工人提出的增加工资和改善劳动条件的要求部分地得到了满足。——388、422。)的报道时,我简直就像在读我自己的关于1844年英格兰北部煤矿工人罢工的描写一样(注: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542-548页。——编者注)。同样是用小尺小秤来欺骗工人,同样是实物工资制,同样是资本家企图用最后的但是致命性的手段,即把工人◎第422页◎赶出他们所住的属于矿山管理处的房屋来粉碎矿工们的抵抗。
不论在本版或两个英文版中,我都不打算使本书适应目前事物发展的状况即详细地一一列举1844年以来发生的一切变化。我不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要这样做,就得把本书的篇幅增大一倍。第二,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已经极为详细地描述了1865年左右,即英国的工业繁荣达到顶点时的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这样,我就得重复马克思已经讲过的话。
几乎用不着指出,本书在哲学、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总的理论观点,和我现在的观点决不是完全一致的。1844年还没有现代的国际社会主义,从那时起,首先是并且几乎完全是由于马克思的功绩,它才发展成为科学。我这本书只是它的胚胎发展的一个阶段。正如人的胚胎在其发展的最初阶段还要再现出我们的祖先鱼类的鳃弧一样,在本书中到处都可以发现现代社会主义从它的祖先之一即德国古典哲学起源的痕迹。例如本书,特别是在末尾,很强调这样一个论点:共产主义不是一种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派性学说,而是一种最终目的在于把连同资本家在内的整个社会从现存关系的狭小范围中解放出来的理论。这在抽象的意义上是正确的,然而在实践中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仅是无益的,甚至还要更坏。只要有产阶级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还全力反对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工人阶级就应当单独地准备和实现社会革命。1789年的法国资产者也曾宣称资产阶级的解放就是全人类的解放;但是贵族和僧侣不肯同意,这一论断——虽然当时它对封建主义来说是一个无可辩驳的抽象的历史真理——很快就变成了一句纯粹是自作多情的空话而在革命斗争的火焰中烟消云散了。现在也还有不少人,站在不偏不倚的高高在上的立场向工人鼓吹一种凌驾于一切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之上的社会主义,这些人如果不是还◎第423页◎需要多多学习的新手,就是工人的最凶恶的敌人,披着羊皮的豺狼。
在本书中我把工业大危机的周期算成了五年。这个关于周期长短的结论,显然是从1825年到1842年间的事变进程中得出来的。但是1842年到1868年的工业历史证明,实际周期是十年,中间危机只具有次要的性质,而且在1842年以后日趋消失。从1868年起情况又改变了,这在下面再谈。
我有意地不删去本书中的许多预言,特别是青年时的热情使我大胆作出的英国即将发生社会革命的预言。我决不想把我的著作和我本人描写得比当时高明些。值得惊奇的并不是这些预言中有那么多没有言中,倒是竟然有这样多已经实现了,还有当时我就预见到的(诚然我把时间估计得过于早了)大陆的、特别是美国的竞争将引起英国工业的危急状态,现在也真正到来了。在这一点上我有责任使本书和英国当前的情况相符合。为此,我把我的一篇文章照抄于此,这篇文章曾经用英文发表在1885年3月1日伦敦《公益》杂志(注:《公益》是英国的一家周刊,1885-1891年和1893-1894年在伦敦出版,社会主义同盟的机关报。1885-1886年恩格斯在这家周刊上发表过一些文章。——424。)上,后来用德文发表在同年6月的《新时代》3第6期上。
“40年前,英国面临着一场按一切迹象看来只有用暴力才能解决的危机。工业的大规模的、迅速的发展远远地超过了国外市场的扩大和需求的增加。每隔十年,生产的进程就被普遍的商业危机强制地打断一次,随后,经过一个长久的持续的停滞时期,就是短短的繁荣年份,这种繁荣年份总是又以发疯似的生产过剩和最后再度破产而结束。资本家阶级大声疾呼地要求实行谷物自由贸易,并且威胁说,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们要把城市的饥民送回原来居住的农业地区去,然而,如约翰·布莱特所说,'不是作为乞讨面包的穷人,而是作为驻扎在敌区的一支军队'。城市工人群众要求参与◎第424页◎政权——实行人民宪章(注:人民宪章是英国宪章运动中的纲领性文件。1837年由下院六名议员和六名伦敦工人协会会员组成的一个委员会提出,并于1838年5月8日作为准备提交议会的一项法律草案在各地群众大会上公布。人民宪章包括了宪章派的下列六项要求:普选权(年满二十一岁的男子)、议会每年改选一次、秘密投票、各选区一律平等、取消议会议员候选人的财产资格限制和发给议员薪金。1839、1842和1849年,议会三次否决了宪章派所递交的要求通过人民宪章的请愿书。——425、582。);小资产阶级的大多数支持他们,二者之间的分歧仅仅在于是应当用暴力还是用合法手段来实现宪章。这时1847年的商业危机和爱尔兰的饥荒到来了,革命的前景也同时出现了。
1848年的法国革命拯救了英国资产阶级。胜利的法国工人的社会主义口号吓倒了英国小资产阶级,瓦解了比较狭小然而比较实际的英国工人阶级运动。宪章运动正当它应当显示全部力量的时候,却在1848年4月10日外部崩溃到来以前,就从内部崩溃了。(注:宪章派原定于1848年4月10日在伦敦组织大规模的游行示威,示威者要前往议会大厦,递交第三封要求通过人民宪章的请愿书。政府禁止这次示威游行,为了阻挠游行示威的进行,在伦敦集结了大批军警。宪章派的领导人(其中有许多人表现了动摇),决定放弃游行示威,并且劝说游行的群众解散。反动势力利用游行示威的失败向工人进攻和迫害宪章派。——425。)工人阶级的政治活动被推到了后台。资本家阶级获得了全线胜利。
1831年的议会改革(注:指选举法的改革。选举法改革法案于1831年由英国下院通过,1832年6月经上院最后批准。这次改革旨在反对土地贵族和金融贵族的政治垄断,为工业资产阶级的代表打开了进入议会的大门。为实现改革而斗争的主力军——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受了自由资产阶级的欺骗而没有获得选举权。——425。)是整个资本家阶级对土地贵族的胜利。谷物税的废除不只是工业资本家对大土地占有制的胜利,而且也是对那些同地产的利益一致或有密切关系的资本家的胜利,即对银行家、交易所经纪人、食利者等等的胜利。自由贸易意味着改革英国全部对内对外的贸易和财政政策,以适应工业资本家即现在代表着国家的阶级的利益。而这个阶级也就努力地干了起来。工业生产上的每一个障碍都被毫不容情地扫除。关税率和整个税收制度实行了根本的改革。一切都服从于一个目的,而对工业资本家来说则是极为重要的目的:减低各种原料特别是工人阶级的一切生活资料的价格,减少原料费用,压住(即使还不能压低)工资。英国应当成为'世界工厂';其他一切国家对于英国应当同爱尔兰一样,成为英国工业品的销售市场,同时又是其原料和粮食的供应地。英国是农业世界的大工业中心,是工业太阳,日益增多的生产谷物和棉花的卫星都围着它运转。多么灿烂的前景啊!
工业资本家在着手实现自己的这个伟大目的时,具有坚强的健全的理智,并且蔑视传统的原则,这是他们一向比大陆上沾染庸◎第425页◎人习气较深的竞争者出色的地方。宪章运动已经奄奄一息。1847年崩溃过去之后自然而然地、几乎是理所当然地重新出现的工商业繁荣,被人说成完全是自由贸易的功劳。由于这两种情况,英国工人阶级在政治上成了'伟大的自由党'即工厂主领导的政党的尾巴。这种有利的局面既已取得,就必须永远保持下去。宪章派所激烈反对的不是自由贸易本身,而是把自由贸易变成有关国家存亡的唯一问题,工厂主从这种反对立场中了解到,并且越来越了解到:没有工人阶级的帮助,资产阶级永远不能取得对国家的完全的社会统治和政治统治。这样,两个阶级之间的相互关系就逐渐改变了。从前让所有工厂主望而生畏的工厂法,现在他们不但自愿地遵守,甚至还容许把它推广到所有工业部门中去。从前被看作恶魔现形的工联,现在被工厂主们当作完全合法的机构,当作在工人中间传播健康的经济学说的有用工具而受到宠爱和保护。甚至直到1848年还被宣布不受法律保护的罢工,现在也被认为有时很有用处,特别是当工厂主老爷们在需要时主动挑起罢工的时候。在那些剥夺了工人同雇主平等的权利的法律中,至少已经废除了最令人反感的那一部分法律。而十分可怕的人民宪章,实质上已经成了那些直到最近还在反对它的工厂主们自己的政治纲领。取消财产资格限制和秘密投票现在已经成为法律。1867年和1884年的议会改革(注:1867年,英国在群众性的工人运动的压力下实行了第二次议会改革。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积极参加了争取改革的运动。按照新的法律,各郡中的选民财产资格限制降低到每年交纳房租十二英镑;在城市中,一切房主和房屋承租者以及居住不下一年、所付房租不下十英镑的房客都获得投票权。由于1867年的改革,英国选民数目增加了一倍多,一部分熟练工人也获得了选举权。
1884年,英国在农村地区的群众运动压力下实行了第三次议会改革。经过这次改革,1867年为城市居民规定的享有投票权的条件,也同样适用于农村地区。第三次选举改革以后,相当大的一部分居民——农村无产阶级、城市贫民以及所有的妇女,仍然没有选举权。秘密投票是在1872年实行的。——426。)已经大大接近于普选权,至少是像德国现存的那种普选权;目前议会正在讨论的关于选区的法案,划分了平等的选区,总的说来不会比法国或德国的更不平等。议员支薪和缩短任期——即使还不能每年改选议会——显然不久定会实现;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说宪章运动已经死亡。
1848年的革命,和它以前的许多次革命一样,有着奇特的命运。正是那些把这次革命镇压下去的人,如卡尔·马克思常说的,◎第426页◎变成了它的遗嘱执行人。(注:马克思曾在许多著作里,特别是在《一八五九年的爱尔福特精神》(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462-465页)一文中阐述过这样的思想:反动派在1848年以后扮演了特殊的革命遗嘱执行人的角色,不可避免地实现了革命的要求,尽管这是在一种滑稽可笑的歪曲的方式下进行的。——427。)路易-拿破仑不得不建立独立而统一的意大利,俾斯麦不得不在德国实行某种根本的变革,不得不恢复匈牙利的某种程度的独立,而英国的工厂主们也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只有赋予人民宪章以法律效力。
对英国来说,工业资本家的这种统治的影响一开始是惊人的。工商业重新活跃起来,并且飞快地发展,其速度甚至对这个现代工业的摇篮来说也是空前的。所有过去应用蒸汽和机器获得的惊人成果,和1850-1870年这20年间生产的巨大飞跃比起来,和输出与输入的巨大数字、和积聚在资本家手中的财富以及集中在大城市里的人的劳动力的巨大数字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诚然,这个进步和以前一样被每十年一次的危机所中断:1857年有一次危机,1866年又有一次;但是危机的这些反复发作现在已经被看成是一种自然的、不可避免的事情,这种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遭遇,但最后总是又走上正轨。
这个时期工人阶级的状况怎样呢?有时也有所改善,甚至对于广大群众来说也是如此。但是,由于大量的失业后备军汹涌而来,由于工人不断被新机器排挤,由于现在同样日益受机器排挤的农业工人的移来,这种改善每次都又化为乌有。
我们发现,工人阶级中只有两种受到保护的人的状况得到了长期的改善。第一种是工厂工人。法律规定了一个有利于他们的、起码是较为合理的正常工作日,这使他们的体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并且给了他们一种精神上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又因他们集中在一定地区而加强了。他们的状况无疑要比1848年以前好。最好的证明是:在他们举行的罢工中,十次有九次都是工厂主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作为保证缩减生产的唯一手段而挑起的。你永远也不能说服工厂主同意缩短工作时间,即使他们的工业品根本找不到◎第427页◎销路;但是要是你使工人罢工,资本家们就会毫无例外地关闭自己的工厂。
第二种是巨大的工联。这是那些绝大部分或者全部使用成年男子劳动的生产部门的组织。无论是女工和童工的竞争,或者是机器的竞争,迄今为止都不能削弱它们的有组织的力量。机械工、粗细木工、建筑工人都各自组成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强大到能够成功地抵制采用机器,例如建筑工人就是这样。从1848年以来,他们的状况无疑有了显著的改善;这方面最好的证明是:在十五年多的时期中,不但雇主对他们非常满意,而且他们对雇主也非常满意。他们形成了工人阶级中的贵族;他们为自己争到了比较舒适的地位,于是就认为万事大吉了。他们是莱昂·莱维先生和吉芬先生(以及可敬的路约·布伦坦诺先生)的模范工人,对每个懂事的资本家和整个资本家阶级来说,他们确实都是些非常可爱、非常听话的人。
但是,谈到广大工人群众,他们的穷困和生活无保障的情况,现在至少和过去一样严重。伦敦的东头是一个日益扩大的泥塘,在失业时期那里充满了无穷的贫困、绝望和饥饿,在有工作做的时候又到处是肉体和精神的堕落。在其他一切大城市里也是一样,只有享有特权的少数工人是例外;在较小的城市和农业地区中情况也是这样。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价值限制在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格上,另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平均价格照例降低到这种生活资料的最低限度上。这两条规律以自动机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对工人起着作用,用它们的轮子碾压着工人。
这就是1847年的自由贸易政策和工业资本家20年的统治所造成的状况。但是以后就发生了变化。的确,在1866年的危机之后,1873年左右有一次微弱而短暂的营业高涨,但这次营业高涨◎第428页◎并没有延续下去。的确,完全的危机并没有在它应当到来的时候即1877年或1878年发生,但是从1876年起,一切重要的工业部门都处于经常沉寂的状态。既没有完全的破产,也没有人们所盼望的、在破产以前和破产以后惯常被人指望的营业繁荣时期。死气沉沉的营业不振,对于无论哪个行业所有市场都出现经常的过饱和现象,——这就是我们将近10年来所遇到的情况。这是怎样产生的呢?
自由贸易论是建立在英国应当成为农业世界的唯一大工业中心这样一个假设上的。而事实表明,这种假设纯粹是谎言。现代工业存在的条件——蒸汽力和机器,凡是有燃料、特别是有煤的地方都能制造出来,而煤不仅英国有,其他国家,如法国、比利时、德国、美国、甚至俄国也都有。这些国家的人不认为,仅仅为了让英国资本家获得更大的财富和光荣而使自己沦为饥饿的爱尔兰佃农有什么好处。他们就动手来进行制造,不仅是为了自己,而且也是为了世界的其他部分;结果,英国享受将近100年的工业垄断,现在无可挽回地被打破了。
但是英国的工业垄断是英国现存社会制度的基石。甚至在保持着这种垄断的时期,市场也跟不上英国工业的日益增长的生产率;结果是每隔10年就有一次危机。而现在新的市场一天比一天少,连刚果河沿岸的黑人也要被迫接受曼彻斯特的印花布、斯塔德福郡的陶器和伯明翰的金属制品这种形式的文明了。当大陆上的特别是美国的商品日益大量地涌出来的时候,当现在仍然归英国工厂所占有的世界供应中的那个最大份额将一年年减少的时候,后果会怎样呢?让自由贸易这个万应灵丹回答吧!
我不是指出这一点的第一个人。早在1883年不列颠协会绍斯波特会议上,该协会的经济组主席英格利斯·鲍格雷夫先生就曾◎第429页◎直截了当地说:
'英国获得巨额营业利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有些大工业部门的发展停顿了。几乎可以说,英国正转入不再发展的状态。'(注:见《不列颠科学促进协会1883年9月斯波特第五十三次会议的报告》1884年伦敦版第608-609页。
不列颠科学促进协会成立于1831年,在英国一直存在到今天,每年举行一次年会。协会每年年会的资料都以报告形式发表。——430。)
但是结局会怎样呢?资本主义生产是不能稳定不变的:它必须继续增长和扩大,否则必定死亡。即使现在,仅仅缩减一下英国在世界市场供应方面所占的那个最大份额,就意味着停滞、贫穷,一方面资本过剩,另方面失业工人过剩。要是每年的生产完全停止增长,情形又将怎样呢?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易受伤害的地方,它的阿基里斯之踵。必须经常扩大是资本主义生产存在的基础,而这种经常的扩大现在越来越不可能了。资本主义生产正陷入绝境。英国一年比一年紧迫地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要么是民族灭亡,要么是资本主义生产灭亡。遭殃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而工人阶级呢?既然在1848-1868年商业和工业空前高涨的情况下他们还得遭受这样的穷困,既然那时工人阶级广大群众的状况至多也不过得到暂时的改善,而只有享有特权和'受到保护的'区区少数才获得了长期的利益,那么,当这个耀眼的时期最终结束时,当目前这种令人感到压抑的停滞不但加剧起来,而且这种加剧了的死气沉沉的营业不振状态变成英国工业的经常的和正常的状态时,情形又将怎样呢?
真相是这样的:当英国工业垄断地位还保存着的时候,英国工人阶级在一定程度上也分沾过这一垄断地位的利益。这些利益在工人阶级中间分配得极不均匀:取得绝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权的少数,但广大的群众至少有时也能沾到一点。而这就是自从欧文主义灭绝以后,英国未曾有过社会主义的原因。随着英国工业垄断的破产,英国工人阶级就要失掉这种特权地位,整个英国工人阶级,连◎第430页◎享有特权和占据领导地位的少数在内,将跟其他各国工人处于同一水平上。而这就是社会主义将重新在英国出现的原因。”
以上是我在1885年所写的文章。在1892年1月11 日写的英国版序言中我继续写道:
“对于我在1885年看到的情况的这种叙述,我只需要作少许补充。不用说,现在的确'社会主义重新在英国出现了',而且是大规模地出现了。各色各样的社会主义都有:自觉的社会主义和不自觉的社会主义,散文的社会主义和诗歌的社会主义,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和中产阶级的社会主义。事实上,这个一切可怕的东西中最可怕的东西,这个社会主义,不仅变成非常体面的东西,而且已经穿上了燕尾服,大模大样地躺在沙龙里的沙发上了。这再一次证明'好社会'的可怕暴君——中产阶级舆论——的不可救药的反复无常,而且再一次证明,我们老一代的社会主义者始终轻视这种舆论是有道理的。然而,对这个新的征兆,我们没有理由不满意。
但是,我认为,比资产阶级圈子里这种卖弄掺了水的社会主义的短暂的时髦风尚重要得多的,甚至比社会主义的英国一般获得的进步也更重要的,是伦敦东头的重新觉醒。这个巨大的贫穷渊薮已不再是六年前那样的一潭死水了。伦敦东头甩掉了绝望的冷漠;它复活了,并且成了'新工联',即'没有技术的'广大工人群众的组织的发源地。虽然这种组织在很多方面采用了'有技术的'工人的旧工联的形式,但是按其性质说来,仍然和旧工联有本质上的区别。旧工联保存着它们产生的那一时代的传统;它们把雇佣劳动制度看作永恒的、一成不变的制度,它们至多只能使它变得稍微温和一些,以利于它们的会员。新工联则是在雇佣劳动制度万古长存这一信念已经大大动摇的时候成立的。它们的创始者和领导者都是自觉的社会主义者或直觉的社会主义者;涌◎第431页◎向新工联并构成其力量的群众,都是被工人贵族轻视和藐视的粗人。但是他们拥有一个无比的优点:他们的心田还是一块处女地,丝毫没有沾染上传统的'体面的'资产阶级偏见,而那些处境较好的'旧工联主义者'却被这种偏见弄得昏头昏脑。我们现在已经看到,这些新工联如何争取领导整个工人运动并日益牵着富有而傲慢的'旧'工联一起走。
毫无疑问,伦敦东头的活动家们犯了一系列大错误;但是他们的前辈也干过同样的事,而那些瞧不起他们的空论社会主义者现在还在干同样的事。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方面学习都不如从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中学习来得快。虽然过去和现在他们犯过各种各样的错误,而且将来还会犯错误,但是伦敦东头的觉醒仍然是本世纪末最伟大最有成果的事件之一,而我能活到现在,亲眼看到它,实在感到高兴和骄傲。”
自从半年前我写了这些话以来,英国工人运动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几天以前结束的议会选举向两个官方的政党——保守党和自由党——清楚地表明,今后他们对第三个政党即工人政党不能置之不理了。这个工人政党还只是刚刚在形成:它的个别分子还须摆脱种种传统的偏见——资产阶级的、旧工联主义的、甚至空论社会主义的偏见,以便他们最后有可能在共同的基础上团结起来。但是那种把他们团结起来的本能现在已经这样强烈,以致在英国导致了前所未闻的选举结果。在伦敦有两个工人(注:詹·基·哈第和约·白恩士。——编者注)参加竞选,并且公开以社会主义者的身分参加;自由党人不敢提出自己的候选人来同他们竞争,这两个社会主义者以出乎意外的压例多◎第432页◎数当选了。在米德尔斯伯勒,一个工人候选人(注:约·哈·威尔逊。——编者注)出来同一个自由党人和一个保守党人竞选,并且战胜了这两个人;而那些和自由党人缔结了联盟的新的工人候选人,除一个人外,却都遭到了无可挽救的失败。在迄今所谓工人代表中,即在那些情愿把他们属于工人阶级这种性质淹没在他们的自由主义海洋里,因而使他们的这种性质得到宽恕的人们当中,旧工联主义的一个最显赫的代表亨利·布罗德赫斯特丢脸地落选了,因为他宣布反对八小时工作日。在格拉斯哥的两个选区里,在索尔福德的一个选区里,以及在其他许多选区里,都有独立的工人候选人出来同两个旧政党的候选人竞选;工人候选人失败了,但是自由党的候选人也失败了。总之,在大城市和工业地区的许多选区里,工人都坚决拒绝和两个旧政党进行任何联合,并因此获得了在以前任何一次选举中都不曾有过的直接的和间接的成绩。工人为此所表露的欢欣鼓舞是无法形容的。他们第一次看到和感觉到,如果他们为了自己阶级的利益而利用自己的选举权,就能获得什么东西。对“伟大的自由党”的迷信——统治了英国工人几乎40年的迷信——被打破了。工人们从令人信服的实例中看到:当他们提出要求而且了解到他们要求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在英国就成为一种决定性的力量;1892年的选举已经在这方面开了一个头。其余的事情,大陆上的工人运动是会去关心的;那些在议会和市镇参议会中已经有那么多代表的德国人和法国人,将以自己的进一步的成绩来鼓舞英国人的竞赛精神。不久的将来会发现,新议会奈何不得格莱斯顿先生,格莱斯顿先生也奈何不得新议会;那时英国的工人政党就会组织得足以一下子永远结束为使资产阶级统治永存而轮班执◎第433页◎政的两个旧政党的跷跷板游戏。
  弗·恩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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