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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喜剧》

_71 巴尔扎克(法)
到一条长凳上坐下,头顶上是一大簇杜鹃花,从花丛中望得
见湖水。
“听着,亲爱的神甫,我象爱我父亲一样地爱您,因为您
对我的阿尔贝也是有感情的,我应该向您坦白,我为了做他
的妻子,犯下了一桩又一桩的罪过,他应该做我的丈夫……
喏,请看吧!”
她从罩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他,指着五月二十五
日佛罗伦萨一栏里的一段消息:
人间喜剧第二卷
前大使绍利厄公爵先生的长子雷托雷公爵先生和前索德里
尼公主、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的婚扎,盛极一时。为婚礼而举行
的多种庆祝活动使佛罗伦萨城热闹非凡。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是
意大利的巨富之一,因为已故的公爵指定她为全部财产的继承
人。
“他心爱的女人已经结婚,”她说,“我把他们俩拆散了!”
“你?用什么办法?”神甫问。
罗萨莉正要回答,忽然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接着是两
名花匠的惊叫声,把她打断了,她站起来,边跑边喊:“噢,
父亲……”男爵已经不见了。
德·瓦特维尔先生以为他在一小块花岗岩上看到一种贝
类化石的痕迹,如果这是事实,他将批驳某种地质学理论。他
向前走到湖边的斜坡上,想去取这块岩石,但没有站稳,滚
进了湖里,湖水最深的地方当然正好是在湖边的堤岸下。花
匠们把一根竿子插到冒水泡的地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
使男爵抓住竿子;他们终于把他拉了上来,浑身上下全是淤
泥,男爵陷得很深,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德·瓦特维尔
先生晚饭吃得很饱,胃里刚开始消化,这一来消化停顿了。大
家给他脱去衣服,擦洗干净,放到床上,他的样子显而易见
很危险,于是两名仆人骑马出发,一个去贝桑松,另一个就
近去请内外科医生。出事后八小时,德·瓦特维尔夫人带着
贝桑松最好的两个内外科医生赶到,医生们发现,德·瓦特
维尔先生虽然经过里塞镇医生的精心治疗,还是不中用了。恐
人间喜剧第二卷
惧使浆液渗入大脑,再加上消化中断,使可怜的男爵丧了命。
德·瓦特维尔夫人说,如果她丈夫留在贝桑松,本来是
不会死的,她把这场灾祸归罪于女儿不听话,对女儿极为反
感,同时,她又把自己的痛苦和惋惜渲染了一番。她称男爵
是她亲爱的羔羊!瓦特维尔家这个最后的子孙安葬在鲁克塞
湖中一个小岛上,男爵夫人叫人用白色大理石筑了一座哥特
式小纪念碑,和拉雪兹神甫公墓u里爱洛伊丝的纪念碑④一
样。
这件事发生一个月以后,男爵夫人和女儿在十分难堪的
沉默中住在吕蒲公馆里。罗萨莉内心十分痛苦,但一点不流
露出来:她把父亲的死归罪于自己,而且疑心还有另一桩在
她看来更加严重的祸事要发生,那件事毫不含糊是她一手造
成的;因为,诉讼代理人吉拉尔代和德·格朗塞神甫一点都
不清楚阿尔贝的命运。杳无音讯使人害怕。她悔恨交加,感
到有必要向代理主教交代她离间弗朗切丝卡和阿尔贝的种种
电花招。那是些简单而又骇人听闻的计谋。德·瓦特维尔小
姐截取了阿尔贝给公爵夫人的全部信件,和弗朗切丝卡告知
情人丈夫得病的信,那封信告诉他,在她应该竭尽全力照料
垂危病人期间,不能给他写回信。这样,在阿尔贝忙于选举
的这段时间里,公爵夫人只给他写过两封信,一封告诉他阿
尔盖奥洛公爵病危,另一封对他说,自己成了寡妇,这两封
至诚而高尚的信都让罗萨莉给留下了。罗萨莉辛苦了好几夜,
①巴黎郊区的著名公墓。
②见本卷第8页注①。
人间喜剧第二卷
终于能惟妙惟肖地摹仿阿尔贝的笔迹。她用三封假信代替了
忠实情人的真信;她把这三封假信的草稿交给老教士看过,恶
的天才在信中竞表现得如此完满,他不禁为之颤栗。罗萨莉
冒充阿尔贝,在信中让公爵夫人思想上对所谓不忠实的法国
人的变心有所准备。对阿尔盖奥洛公爵的噩耗,罗萨莉回答
的是阿尔贝即将和她罗萨莉结婚的喜讯。她算好叫这两封信
在路上错过,结果的确在路上错过了。罗萨莉的信写得用心
之恶毒,使代理主教惊讶不已,把信又看了一遍。接到最后
一封信时,弗朗切丝卡被一个想要扼杀情敌的爱情的女孩子
伤透了心,只答复了这么简单的一句:“您请便吧,永别了。”
“使人间法律无能为力的纯粹道德上的罪恶,是最卑鄙最
丑恶的。”德·格朗塞神甫严厉地说,“上帝经常在人世间惩
罚这些罪恶:有些飞来横祸,我们觉得无法解释,其原因就
在于此。在偷偷摸摸犯下的、埋藏在私生活的神秘之中的种
种罪行里,最可耻的就是私拆信件,或者是偷看别人的信。任
何人,不论是谁,不论他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他敢于这样做,
他就给自己的品格涂上了抹不掉的污点。有一个年轻的侍从
遭到诬陷,他带着一封下令杀他的信件,没有任何邪念地上
路,于是上帝保护了他,救了他,我们说这是奇迹,你能感
到这个故事里的全部动人而神圣的力量吗?……你知道奇迹
是什么吗?德行和无辜的圣婴一样,头上有一轮灿烂夺目的
灵光。我给你说这些,不是要教训你。”老教士带着十分忧伤
的语调对罗萨莉说,“哎!我可不是赦罪院的大主教,你也不
是跪在上帝的脚边,我是一个担心你会受到惩罚因而感到恐
怖的朋友。这可怜的阿尔贝,他怎么样了?他不会轻生吧?他
人间喜剧第二卷
镇静的外表下面蕴藏着异常激烈的个性。我明白阿尔盖奥洛
公爵夫人的父亲索德里尼老亲王此来,是要讨还女儿的书信
和画像。这对阿尔贝是晴天霹雳,他肯定会试图去为自己辩
白的……不过,他怎么会十四个月不捎点儿消息来?”
“噢!如果我嫁给他,他会那样幸福……”
“幸福?……他不爱你。再说,你也没有偌大一笔家产带
给他。你母亲对你反感极了,你给了她一个刻毒的回答,伤
了她的心,也会毁掉你自己。”
“什么!”罗萨莉说。
“昨天她对你说,服从是你补赎过错的唯一方法,她对你
谈起阿梅代,提醒你该和他结婚。‘要是您这样爱他,母亲,
您嫁给他好了!’你说,你有没有这样顶撞她?”
“顶了。”罗萨莉说。
“那好!我是了解她的,”德·格朗塞先生接着说,“要不
了几个月,她就会成为苏拉伯爵夫人!当然啦,她还会有孩
子,她将给德·苏拉先生四万法郎的年金;另外,她将给他
许多好处,尽量在她的不动产里减少你的那一份。只要她活
着,你就不会有钱,而她才三十八岁!就算她同意放弃对鲁
克塞的权利,你的全部财产也不过是鲁克塞的田地和你父亲
的遗产清理后留给你的那么一点点权利!从物质利益方面看,
你已经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从感情方面看,我认为尤其
荒唐……你不向你母亲……”
罗萨莉恶狠狠地把头一偏。
“不向你母亲,”代理主教接着说,“不向宗教讨教,在你
刚有一点点心事的时候,这两者本来能开导你,帮助你,指
人间喜剧第二卷
点你;你却独断独行,你对生活一无所知,一味凭感情用事!”
这些明智的话,使罗萨莉听了十分害怕。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停了一下说。
“你要补赎过错,先得知道你的过错有多大。”神甫说道。
“好!我将写信给唯一能知道阿尔贝消息的人,这人就是
莱奥波德·阿讷坎先生,巴黎的公证人,他童年时代的朋友。”
“要写信,也只能为了澄清事实真相。”代理主教回答说,
“你把真信和假信都交给我,象对你的忏悔师忏悔那样,对我
详细交代你的问题,同时,问我补偿过失的方法,听从我的
安排。那时我再看情形……因为,第一,你要让这个不幸者
在这世界上被他敬若神明的人面前恢复他的清白。阿尔贝即
使已经失去幸福,也还是会坚持要辩白清楚的。”
罗萨莉答应照德·格朗塞神甫的话去做,心里希望这些
努力也许会把阿尔贝带回到她身边来。
罗萨莉吐露秘密后不久,莱奥波德·阿讷坎先生的一位
帮办,带着阿尔贝的全权委托书来到贝桑松,他先去吉拉尔
代先生家,请他出售属于萨瓦龙先生的房子。诉讼代理人出
于对律师的友情,承办了这件事。这位帮办卖掉家具,用所
得的款子付清了阿尔贝欠吉拉尔代的钱;因为诉讼代理人在
阿尔贝神秘地出走时,给了他五千法郎,并负责收回阿尔贝
借出去的款项。吉拉尔代问到他深为关切的那位高尚、英勇
的斗士的下落时,帮办回答说只有他东家才知道,还说公证
人看了阿尔贝·德·萨瓦吕斯给他的最后一封信后,好象对
信中讲到的事情非常伤心。
代理主教听到这个消息后,给莱奥波德写了一封信。可
敬的公证人复信如下
人间喜剧第二卷 605
致贝桑松教区代理主教
德·格朗塞神甫先生
唉!先生,没有任何人可以把阿尔贝拉回到世俗生活里来了:
他已经出家了。他现在是格勒诺布尔④附近的沙尔特勒大修道院
的初学修士。您比我更清楚,我是才知道的,一跨进这所修道院
的门槛,一切就都完了。阿尔贝估计我会去看他,就请出修道院
院长来挡驾。我很了解这颗高尚的心,我知道,他是我们看不见
的卑鄙阴谋的受害者;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阿尔盖奥洛公
爵夫人,现在是雷托雷公爵夫人,我觉得她未免太无情。阿尔贝
赶到贝尔吉拉特时,她已经不在那里,却留下话来,使他相信她
住在伦敦。阿尔贝从伦敦去那不勒斯找他的情人,又从那不勒斯
追到罗马,她和雷托雷公爵在罗马订了婚。当阿尔贝终于在佛罗
伦萨见到德·阿尔盖奥洛夫人时,她正在举行婚礼。我们这位可
怜的朋友在教堂里晕了过去,而且从来没有,即使生命处于危险
时也没有,从这个女人嘴里得到一句解释,我真不明白她心里是
怎样想的。阿尔贝为了寻找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东奔西走了七
个月,她却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怎
么样才能抓住她。我可怜的朋友途经巴黎时我见过他。如果您也
象我一样见到他的话,您就会懂得,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能提到
公爵夫…1.1k余非您想使他神经错乱。如果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
就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但诬蔑他已经结了婚!怎么办呢!对人世
来说,阿尔贝死了,完全死了。他期望安宁,现在他清静无为,悉
心祈祷,我们希望他能从中得到另一种形式的幸福。如果您了解
①法国东南部城市,斯丹达尔的故乡。
606 人间喜剧第二卷
他,先生,您一定会同情他,也会同情他的朋友们的!』顺致
于巴黎
善良的代理主教一接到上面这封信,立即写信给沙尔特
勒大修道院院长,下面是阿尔贝·萨瓦吕斯的复信:
阿尔贝修士致贝桑松教区代理主教
德·格朗塞神甫先生
敬爱的代理主教,我刚才从本会尊敬的院长和我的全部谈话
中,认出了您温厚的灵魂和一颗仍然年轻的心。您猜到了我内心
深处对世俗人生还留有的最后一点心愿:让那个对我如此不仁不
义的女子明白我的感情!院长让我自由决定是否接受您的建议,
但他希望知道我的志向是否已经选定;当他看到我决意对此事保
持绝对的沉默时,便以难能可贵的仁慈之心把他的想法告诉了
我。如果我经不住还俗的诱惑,我这个教士就会被逐出这所修道
院。上帝肯定帮了我的忙;但是,斗争虽然短暂,却并不因此就
不激烈,不痛苦。这不足以使您明白我再不会回到世俗中去了吗?
因此,您请求我宽恕这个罪魁祸首,我完完全全同意,没有丝毫
怨恨。我将祈求上帝象我一样宽恕这位小姐,同时,我还将祈求
上帝把幸福生活赐予德·雷托雷夫人。唉!死亡也好,非要别人
爱她不可的少女伸过来的手也好,变幻莫测的命运也好,我们不
是应该永远听从上帝的安排吗?在有些人的心灵里,灾祸留下一
片广袤的沙漠,沙漠上空响彻上帝的声音。浮生和永生之间的关
系,我知道得太晚了,因为我已心力交瘁。我已不可能在教会的
战斗行列u里出力效劳,在我奄奄一息的有生之年,祭坛圣殿就
①教会的活动同样充满争斗,而阿尔贝的愿望是作一个与世隔绝的修士。
人间喜剧第二卷
是我的归宿。我这是最后一次写信了。惟有您——您爱过我,我
也深深爱过您,——才使我打破了跨进圣布律诺首创的修道院①
时立下的忘怀一切的戒律。我也会特意为您祈祷的。
修士阿尔贝
一八三六年十一月,于沙尔特勒大修道院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德·格朗塞神甫想道。
当他把这封信转给罗萨莉时,她虔诚地吻了信内宽恕她
的那一段,他对她说:
“好了!现在你没法得到他了,你还不愿意和你母亲言归
于好,嫁给苏拉伯爵吗?”
“除非阿尔贝给我下这个命令。”她说。
“你也清楚,现在不可能征求他的意见了。修道院院长不
会允许的。”
“要是我去看他呢?”
“沙尔特勒修道院的修士是不会客的。再说,任何妇女,
除非是法国王后,都进不了沙尔特勒修道院的大门。”神甫说,
“因此,你再也没有理由不嫁给年轻的德·苏拉先生。”
“我不愿意使母亲不幸。”罗萨莉回答说。
“你这个撒旦!”代理主教失声喊了出来。
当年冬末,杰出的德·格朗塞神甫逝世了。在德·瓦特
维尔夫人和她女儿之间,再也没有这位朋友为这两个铁一般
倔强的人居中调解。代理主教预见到的事情也发生了。一八
①第一所沙尔特勒修道院由圣布律诺(1035__叫)于一0八四年在格勒
诺布尔创办。
人间喜剧第二卷
三七年八月,德·瓦特维尔夫人在巴黎和德·苏拉先生结了
婚,她去巴黎是听从了罗萨莉的建议,女儿对母亲显得又亲
热,又和气。德·瓦特维尔夫人以为女儿是出于好意;其实
罗萨莉想去巴黎,只是为了痛痛快快地残酷报复一下:她一
心一意想折学情敌,为萨瓦吕斯报仇。
德·瓦特维尔小姐终于给解除了监护,而且她不久也快
满二十一岁了。母亲为了和女儿清帐,放弃了对鲁克塞的权
利,女儿则因继承了瓦特维尔男爵的遗产而不再要母亲负担
她的生活。罗萨莉鼓励母亲嫁给苏拉伯爵,并在财产上给他
些好处。
“让我们各走各的路吧!”她对母亲说。
德·苏拉夫人对女儿的意愿感到不安,女儿这样慷慨大
方使她非常吃惊,就从总帐里拿出六千法郎的年金送给罗萨
莉,这样就问心无愧了。由于苏拉伯爵夫人的田产有四万八
千法郎的年收入,她又无法用转让的办法来减少罗萨莉的份
额,所以,德·瓦特维尔小姐还是一个拥有一百八十万法郎
的待嫁姑娘:鲁克塞只要管理得法,每年可以收入两万法郎,
还不算居住的便利,各项租金收入和储备。因此,罗萨莉和
母亲不久就学会了巴黎的腔调和风尚,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上
流社会。这把金钥匙就是:一百八十万法郎!……这几个绣
在罗萨莉袍子上的字,比苏拉伯爵夫人自诩是德·吕蒲家的
女儿,比她极不得体的自傲心理,甚至比她硬拉上的亲戚关
系,更帮了她的忙。
一八三八年近二月的时候,被不少年轻人紧紧追求着的
罗萨莉实现了吸引她来巴黎的计划。她想见见雷托雷公爵夫
人间喜剧第二卷
人,看看这位绝代佳人,叫她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因此,罗
萨莉穿着讲究,刻意打扮,好和公爵夫人平起平坐。第一次
会面是在一八三。年以来为前国家元首年俸领取者举行的一
年一度的舞会上。一个年轻人在罗萨莉的怂恿下,指着她对
公爵夫人说:“瞧那位十分引人注目的姑娘,一个极有心计的
人!她把一个名叫阿尔贝·德·萨瓦吕斯的重要人物打入了
沙尔特勒大修道院,毁了他的一生。她就是德·瓦特维尔小
姐,贝桑松大名鼎鼎的遗产继承人……”
公爵夫人睑色发白,罗萨莉很快和她交换了一下眼色,这
种眼色在女人之间,比决斗时的枪弹更能致人死命。弗朗切
丝卡·索德里尼猜到阿尔贝是无辜的,她立即离开了舞会。突
然被丢下的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到,他刚才给美丽的雷托雷公
爵夫人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如果您想更多地了解有关阿尔贝的情况,请下星期二来参加
歌剧院的舞会,手执金盏花为证。
罗萨莉寄给公爵夫人的这封匿名信,真的把不幸的意大
利女人引诱到舞会上来了。罗萨莉把阿尔贝写的全部信件,代
理主教写给莱奥波德·阿讷坎的信,以及公证人的回信,甚
至还把她向德·格朗塞先生坦白的信,都交给了她。
“我不想一个人受苦,因为,我曾经和您同样残酷!”她
对情敌说。
罗萨莉把公爵夫人漂亮睑庞上惊愕的神情玩味一番以
后,就溜走了,再也没有在社交界露面,随着母亲回到了贝
桑松。
德·瓦特维尔小姐独自在鲁克塞的庄园里生活,骑马打
人间喜剧第二卷
猎,每年拒绝两三门亲事,冬天到贝桑松来四、五次,为增
加地产的收益而忙碌,被人看成是一个绝顶古怪的人。她成
了东部的名人之一。
德·苏拉夫人生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她变得年轻了;
但是年轻的德·苏拉先生却老了很多。
“我为我的财产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对德·沙冯库尔
的公子说,“不幸得很,要好好认识一个虔诚的女人,就非得
娶她做妻不可!”
德·瓦特维尔小姐可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姑娘。大家说她:
她尽是些古怪念头!她每年都要去看看沙尔特勒大修道院的
围墙。也许,她想步她曾叔祖的后尘,越过这座修道院的墙
垣,去找自己的丈夫,就象当年瓦特维尔翻过修道院的围墙,
重获自由一样。
一八四一年,她离开贝桑松,据说是要去结婚;但是这
次旅行的真正原因,至今还无人知道底细;她旅行回来后,模
样之可怕,使她今后再也不能在社会上露面。由于年迈的德
·格朗塞神甫曾经暗示过的那种不测,正当她乘一艘轮船在
卢瓦尔河上航行时,船上的锅炉爆炸了。德·瓦特维尔小姐
受伤惨重,她被炸掉右臂和左腿,睑上留下难看的疤痕,芳
容给毁掉了。如今她病魔缠身,很少遇上没有痛苦的日子。总
之,她现在再也不出鲁克塞山间别墅u的大门,只在屋里过
着一心一意诵经礼拜的生活。
一八四二年五月于巴黎
程曾厚译
①原书中此句为双关语。“山司别墅”原文词形和“沙尔特勒修道院”相同。
人间喜剧第二卷
家族复仇
献给米兰雕塑家皮蒂纳蒂
一八oo年,将近十月底,一个外邦人,由一个女人和
一个小姑娘陪伴,来到巴黎的杜伊勒里宫前,在一所新近拆
毁的房屋废墟旁,一待就是好半天。正是在这儿,如今开始
兴建一溜边屋,要将卡特琳娜·德·梅迪契的宫殿同瓦卢瓦
王族的卢浮宫连接起来④。他伫立在那儿,抱着手臂,耷拉着
头,有时抬起来,瞧瞧执政府宫,又瞧瞧挨着他坐在石头上
的妻子。尽管那个外邦女人看来一心只在那约莫九到十岁的
小姑娘身上,手里抚弄着女孩乌黑的长发,但她丝毫没有放
过她丈夫瞅她的眼光。同样的感情,但不是爱情,把这两个
人联在一起,使他们的动作和思想都一样的骚动不安。贫困
也许是最强有力的纽结。外邦人头发浓密,头颅硕大沉重,此
类头像往往出现在卡拉什兄弟④的笔下。这样墨黑的头发却
夹杂着大量银丝。他的面容虽然高贵而做岸,却有一股肃杀
①即将杜伊勒里宫同卢浮宫接通,此工程至第二帝国时期完成。
②卡拉什兄弟,指意大利博洛尼亚的三位画家:吕多维柯·卡拉什(155卜
161 9)、阿戈斯丁诺·卡拉什(1557 1602)和阿尼巴勒·卡拉什(1560
1609),他们主张恢复后期文艺复兴传统,对十七世纪意大利绘画影响很
大。
人间喜剧第二卷
之气,使他的神采大为减色。尽管他孔武有力,腰板挺直,看
来却已有六十开外。衣衫褴褛,表明他来自外邦。那女人早
年十分俊俏、而今已经憔悴的睑上透着愁容,但她的丈夫一
瞅她,她就竭力露出一丝笑容,装作安之若素。小姑娘一直
站着,虽然被太阳晒黑的娇嫩的睑上,已明显地打上了疲劳
的印记。她有意大利人的体态,弯弯的睫毛,黝黑的大眼睛,
天生的高贵气质和真正的妩媚。这三个人不加丝毫掩饰,自
然流露出深深的绝望,不止一个路人,对他们只看上一眼,便
不由得不受感动;但巴黎人的情谊素来倏忽即逝,这点同情
很快便告涸竭。外邦人一发觉有闲人注意他,便恶狠狠地怒
目而视,这时连最大胆的行人也会加快脚步走开,犹如踩到
了一条蛇。这个魁梧的外邦人这样游移了老半天,突然,他
抹了抹前额,似乎要驱走脑里的思绪,抹平思考引起的皱褶,
不用说,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他对妻子女儿投去锐利的一
瞥,从外套里掏出一把长匕首,递给妻子,用意大利语对她
说:
“我去看看波拿巴兄弟是不是还记得我们。”
然后他迈着缓慢自信的步子,向宫殿的入口走去,不消
说,在门口被一个执政府的卫兵挡住了。他同卫兵没争辩多
久,卫兵见这陌生人十分固执,便对他端起刺刀,摆出最后
通牒的姿态。凑巧这时换岗了,班长彬彬有礼地向外邦人指
出警卫军官的所在地。
“请您禀报波拿巴,”意大利人u对值勤的警卫连长说,
①科西嘉岛曾属于意大利,故有不少居民讲意大利语,这里,作者把科西
嘉人看作意大利人,故而前面称他为外邦人。
人间喜剧第二卷
“巴托洛梅奥·迪·皮永博想拜见他。”
这个军官白费气力地向巴托洛梅奥说明,事先未经书面
请求接见,是见不到第一执政的,外邦人非要军人去禀告波
拿巴不可。军官根据禁令条文,斥之再三,断然拒绝听从这
个奇怪的觐见者。巴托洛梅奥蹙紧眉头,恶狠狠地瞥了军官
一眼,似乎如果因这拒绝而可能发生不幸,就该由他负责;之
后,他缄默不语,使劲把双臂抱在胸前,走到回廊底下,杜
伊勒里宫的前庭和花园之间就用它作为通道。大凡强烈渴望
一样东西的人,几乎总是赶巧碰上机会。巴托洛梅奥·迪·
皮永博正坐在靠近杜伊勒里宫入口的一块房基石上,这时驶
来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的是吕西安·波拿巴u,他当时是内
政部长。
“啊!是吕西安!”外邦人喊着,“我碰到你真是运气。”
吕西安奔到拱门下的当儿,听见这句用科西嘉方言说的
话便停住了脚步,他瞧着他的同乡,认出了他。巴托洛梅奥
在他耳边刚刚说了一句话,他便把科西嘉人带走了。缪拉、拉
纳、拉普④正在第一执政的办公室里。看到吕西安进来,后
面跟着皮永博这样一个异样的人,谈话便戛然而止;吕西安
拉着拿破仑的手,把他带到窗棂前。第一执政同他的兄弟交
谈了几句,然后做了个手势,缪拉和拉纳遵命退出去了。拉
普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想留下不走。波拿巴厉声质问他,这
①吕西安·波拿巴(1775 1840),拿破仑的弟弟。
②拉纳(1769 1 809),曾协助拿破仑发动雾月十八日政变,后成为法国元
帅;拉普(177¨_1821),拿破仑的部下,后成为路易十八的侍从长。
人间喜剧第二卷
个副官满睑不乐意地走了出去。第一执政听到拉普的脚步声
就在隔壁客厅停住,便蓦然跟了出去,他看见拉普在隔开办
公室和客厅的那堵墙旁边站着。
“你怎么老是不想弄明白我的意思?”第一执政说,“我要
同我的老乡单独谈话。”
“这是一个科西嘉人,”副官回答,“我实在不相信这些家
伙,不得不……”
第一执政禁不住微笑了,轻轻推了推他忠实的副官的肩
头。
第一执政回来对皮永博说:
“怎么,可怜的巴托洛梅奥,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求你保护并给一个安居的地方,如果你是个真正的科西
嘉人的话。”巴托洛梅奥回答,口气很生硬。
“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逼得你离乡背井呀?在老家,你
最言,最……”
“我杀光了波尔塔家的人,”科西嘉人皱紧眉头,用深沉
的声音接过来说。
第一执政惊愕地退了两步。
“你要出卖我吗?”巴托洛梅奥对波拿巴投射出阴沉的目
光。“科西嘉还有四个皮永博家的人呢,你知道吗?”
吕西安抓住他老乡的臂膀,摇晃着。
“你到这儿,是为了来威胁法国的救星吗?”他气冲冲地
说。
波拿巴对吕西安做了个手势,吕西安默不作声了。然后,
拿破仑瞧着皮永博,对他说:
人间喜剧第二卷
“你为什么要杀光波尔塔家的人呢?”
“我们本已言归于好,”他回答,“是巴尔邦蒂家为我们调
解的。就在我们举杯祝贺消除龃龉的第二天,因为我有事要
到巴斯蒂亚,便同他们分手了。他们留在我家,放火烧了我
的龙戈纳葡萄园,杀死了我的儿子格雷戈里奥。我的女儿吉
讷弗拉和我的妻子侥幸逃脱;母女俩在当天早晨领了圣体,圣
母保护了她们。等我回来,再也找不到家了,我用脚在灰烬
里搜寻了一遍。突然之间,我碰到了格雷戈里奥的尸体,借
着月光,我认出是他。我心里想:‘哦!是波尔塔家的人下的
毒手!’我马上到丛林里去,在那儿聚集了几个我以前替他们
出过力的人。波拿巴,你听清楚了吧?然后我们向波尔塔家
的葡萄园进发。我们是早上五点到的,七点,他们都去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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