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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喜剧》

_49 巴尔扎克(法)
是难以长期忍受的。把放纵当作生活本身,岂不就是抱病过
日子吗?你现在正是抱病活着,因为你使婚后的感情一直处
于激情的状态,而这种感情本来应成为一种均衡的、纯洁的
力量。是啊,我的天使,我今天才认识到,家庭的荣誉恰恰
存在于夫妇间这种相安无事、深入了解、祸福与共的生活之
中,而这些倒成了庸人们嘲美的对象。喔!苏利公爵夫人u,
就是那位伟大的苏利之妻,她那句名言是多么伟大!有人对
她说,她的丈夫看上去道貌岸然,可是毫无顾忌地养着一个
情妇。公爵夫人回答:“这很简单,我是家庭的荣誉,如果仅
仅扮演一个高等妓女的角色,那我一定会感到痛心的。”现在,
你既想做妻子,又想当情妇,与其说温情脉脉,不如说耽于
逸乐。你有爱洛伊丝的灵魂,圣泰蕾丝④的感官,虽然你没
有违反法律,却已经走上了歧途;总而言之,你破坏了婚姻
的基础。是啊,当初,在我结婚的前夕,由于我采取了种种
谋取幸福的手段而被你视为伤风败俗,并受到你严厉的呵责;
如今,你竞然一切都唯你所用,你应该把指责我的话用到你
①苏利公爵夫人,亨利四世时代一位贵妇,她的丈夫是国王的密友、顾问
和财政大臣,在经济方面有过重大贡献。
②泰蕾丝·德·阿维(1 515 1 582),西班牙加尔默罗修女会的革新者,以
神秘主义和显圣术著称。一六二二年被尊为圣徒。
人间喜剧第二卷
自己头上才是。嗨,怎么!你想让大自然和人类社会都服从
于你的心血来潮?你真是本性难移,就妻子的本分而言,你
一点儿也没有变好;你保留着年轻姑娘的随心所欲和种种苛
求,你在自己的激情中隐藏着最精明、最讲求实利的打算!你
这不是在高价出卖你的服饰吗?我发现,你的种种谨慎措施
实际上是对人们的不信任。亲爱的路易丝哟,做母亲的都愿
意温柔体贴地照料好自己的家人,你真该体验一下这项工作
给她们带来的乐趣啊!我自己坚持过的独立和高傲的个性,已
经融化成为淡淡的忧伤,但从母性的欢乐中得到的补偿又使
之烟消云散了。如果说,早上曾是我艰难的时刻,那么夜晚
则将是清澈明朗的。我担心,你的生活恰恰和我相反。
在结束这封信之前,我祈求上帝,让你来到我们中间生
活一天,以便促使你皈依家庭,享受这种持久、永叵、难以
言表的欢乐,因为这类欢乐是真实的、淳朴的,是存在于自
然界中的。唉!可惜,对于这样一种使你觉得幸福的过失,我
讲的道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写到这里,我不禁热泪盈眶了。
我曾天真地认为,在你结婚几个月后,你那夫妇之恋会使你
感到餍足,从而迷途知返;可是我发现你欲壑难填;看来,你
在害死了一位情人以后,还会扼杀爱情的。别了,亲爱的迷
路人;我很失望,因为我本想在信中通过对自己幸福的描绘,
使你回到社会生活中来,谁知这番描写反而为你的自私增添
了光彩。是的,在你的爱情中只有你自己,你爱加斯东,与
其说是为了他,还不如说是为了你自己。
人间喜剧第二卷
五十四
加斯东夫人致莱斯托拉德伯爵夫人
勒内,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不,它以雷霆万钧之势,突
然降临到可怜的路易丝头上。你一定懂我的意思:我的不幸
产生于猜疑。如果是确信,那就只有一死了。前天,我在第
一次梳妆以后,想在饭前和加斯东一起散散步,我找了他好
久,但遍寻无着;我找到马厩,发现他的牝马浑身是汗,小
马倌正在用小刀为它除去汗斑,准备给它刷洗。
“谁把菲代尔塔弄成这般模样的?”我问孩子。
“是先生。”孩子回答说。
我在马脚上认出了巴黎的泥土,这种泥土和乡下的土色
完全不同。
“他去巴黎了。”我心想。
这一念头在我心里又引出了无数别的念头,把我全身的
血液都汇集到一处。在我让他单独活动的时候,他不对我说
一声就去巴黎,而且是来去匆匆,几乎把菲代尔塔累垮了!
……猜疑把它那根可怕的带子愈收愈紫,几乎使我喘不过气
来。我离开马厩,在相隔几步远的一条长凳上坐下,试图稳
定一下情绪。正在这时,加斯东看见了我:“你怎么啦?”他
忙不迭地问。从他那充满忧虑的声调中可以听出,他一定发
现我的睑色白得吓人。我站起身来,挽住他的手臂;但我觉
得两腿的关节软弱无力,不得不重新坐下;他见状忙把我抱
进附近的一间会客室,仆人们也慌了手脚,纷纷跟进屋里;加
人间喜剧第二卷
斯东挥了挥手,把他们打发走了。当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
我什么也不想说,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卧室,想关起门来痛哭
一场。加斯东在我身边站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一面听着我抽
泣,一面用天使对待信徒的耐心盘问我,但我什么也没有回
答。
“等我眼睛的红肿退了,等我的嗓音不再发抖时,我再见
您。”最后,我这样对他说。
这您字一出口,他便蹦到了房外。我倒了一点冰水,用
来洗洗眼睛,擦擦发烫的睑颊。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已
经站在门外,我连他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你怎么啦?”他问。
“没什么,”我说,“我发现菲代尔塔无力的腿上沾满了巴
黎的泥土,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要去巴黎;
不过,你是自由的。”
“你这种怀疑是极端错误的,为了惩罚你,我要到明天才
把去巴黎的动机告诉你。”他回答。
“看着我。”我说。
我逼视着他的两眼:我用自己心中的无限去发掘他心中
的无限。可是,在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丝毫不忠的痕迹,因
为人的心灵上有了不忠,眼珠就会变得浑浊不清。我装出放
心的样子,可心里还在嘀咕,男人们和女人一样,也会欺骗
人、说假话的!这一天,我们俩一直没有分开。喔!亲爱的,
我愈是看他,就愈觉得片刻也离不开他。他撇下我一人才不
多一会儿,当他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心里就翻腾得那
么厉害!我的生命已经和他合为一体,而不由自己掌握了。我
人间喜剧第二卷
曾经作过严竣的申明,以答复你严峻的来信。当初我和那个
神圣的西班牙人在一起的时候,何曾感到过这样的依赖性?现
在,这残忍的孩子却用我对待费利普的态度来对待我了。我
多么恨这匹牝马!我真侵,竞养了这么些马!可是总得把加
斯东的脚砍掉,或者把他关在这个小别墅里。我的头脑里充
满了这类愚蠢的念头,从这一点上你可以看出,我是多么缺
乏理智!如果连爱情也不能把他关在笼子里,那就没有其他
力量能留住一个感到厌倦的男子了。
“我使你感到厌倦了吧?”我突如其来地问。
“瞧你还在这样毫无来由地折磨自己!”他的眼睛里满含
着情意绵绵的怜悯,“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爱你。”
“我所崇拜的天使啊,如果你说的是真心话,”我接过他
的话头说,“那就让我把菲代尔塔卖了。”
“卖吧!”
这句话压得我头也抬不起来,加斯东似乎在说:“这里只
有你是财主,我自己一无所有,我的意志是不存在的。”就算
他本人没有这样想,我也认为他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又一
次离开了他,独自回房睡觉去了,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勒内哟!人在孤独的时候,只要把心一横,就足以走上
轻生自戕的绝路。这景色优美的花园,这繁星点点的夜空,这
带来阵阵花香的清新空气,还有我们的丘陵和山谷,全都显
得阴沉、黑暗和荒凉了。我如同掉进了峭壁下的深谷,处于
毒蛇和毒草的包围之中;我遥望长空,但看不到上帝。度过
这样一个夜晚,一个女人就会大大见老。
“骑上菲代尔塔,去巴黎吧,”第二天早晨我对他说,“别
人间喜剧第二卷
卖它;我喜欢它,它会把你带回来的!”
然而,他一听我的口气就明白了;因为,我虽然试图隐
藏起心中的怒火,但我说话的语气还是把它流露出来了。
“相信我!”他向我伸出手来,又朝我看了一眼,他的动
作和眼神是那样庄严,使我觉得自己矮了半截。
“我们女子都是小人之辈!”我大声说。
“不,你是为了爱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把我紧紧搂在
胸前。
“别管我,你自个儿去巴黎吧。”我想让他明白,我已经
消除了怀疑。
他走了;我原以为他会留下来陪伴我的。我不想向你描
述内心的痛苦。我的身上附有另一个我,我原先不知道她的
存在。首先,对于一个正在恋爱的女子,这种场面具有某种
悲剧性的庄严气氛,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前半生的情景
会一幕幕地呈现在你的眼前,你在那里看不到一点儿前景;点
滴小事都会变成了不起的大事,眼神就象一本书,话音里含
着冰凌,对方一动嘴唇,就象宣读一份死刑判决书。我希望
他会拨转马头,因为我刚才的态度已经够高尚、够伟大的了。
我径直登上木屋别墅的顶层,目光追随着他在大路上的身影。
唉!亲爱的勒内,我眼看着他消失了踪影,他的速度快得实
在惊人。
“瞧他急成这般模样!”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又一次陷入假设这个地狱,头
脑里乱哄哄地,充满了怀疑。有时候,我认准自己遭到了背
叛;但这种想法与可怕的猜疑相比,反倒成了一种慰藉!猜
人间喜剧第二卷
疑是我们内心的一场决斗,足以使我们的身心遭受巨大的创
伤。我多次徘徊在花园的小径上,返回别墅后又发疯似的冲
出来。加斯东是七点左右离开我的,但一直到十一点钟才回
家;可是,取道圣克鲁公园和布洛涅森林,到巴黎只需半小
时就够了,他显然在那里停留了三个小时。他兴冲冲地走进
屋子,送给我一条配有金柄的橡皮马鞭。
两个星期以来,我就没有鞭子可用了;我原先的那条本
来就很破旧,现在已经断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把我折磨得好苦?”我边说边欣赏这
条做工精巧的鞭子,它的把手顶端还镶有一个放香料的小盒。
后来我才明白,这件礼物后面隐藏着一个新的骗局;但
我还是勾住他的脖子,免不了温和地责备他几句。我青陉他,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竞让我遭受那样大的痛苦。他自以为很
精明,但我当场就从他的姿态和眼神中,发现了骗人得逞以
后流露出来的那种内心的喜悦;它象我们头脑里的一道闪光,
思想上的一个意念,表露在我们睑部的线条和身体的姿势之
中。我一面把玩着这件漂亮的东西,一面抓住双方对视的时
机问:
“这件艺术品是谁替你做的?”
“一位朋友,是个艺术家。”
“啊!是韦迪埃啊。”我看着刻在马鞭上的制造商姓名,紧
接着说。
加斯东的睑红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他因为欺骗
我而感到羞愧,作为报偿,我向他表示了百般温存,我是故
作天真,他却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人间喜剧第二卷
五月二十日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我穿上一套骑马装,七点钟就出
其不意地找到了韦迪埃。我在他的铺子里发现有好几条同一
类型的鞭子。我把自己的那条给他们辨认,一个店伙计确认
是他们店的出品。
“那是我们昨天卖给一位年轻人的。”伙计说。
我再把加斯东这个小骗子的相貌描述了一番,事情就水
落石出了。在前住巴黎的路上,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场小戏中,
我的心几乎从胸膛里跳了出来,这些我不想在这里赘述了。我
七点半就回到家里;加斯东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一身
晨装,显得楚楚动人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他一起
散步。我去巴黎一事,除了老仆菲利浦以外,对谁都保守着
秘密;我肯定,他也一无所知。所以当我们围着人工湖转的
时候,我就说:
“加斯东,为了爱情而专给某人定制的艺术品,和那些用
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东西是有区别的,我看得出这种区别。”
加斯东的睑色一下子变白了,两眼盯住我递给他的这件
可怕的物证。
“我的朋友,”我接着说,“这不是什么鞭子,这是为你遮
掩秘密的一个屏风。”
亲爱的,说到这里,我得意地看着他在这谎言的曲径上
左冲右突,在这欺骗的迷宫中寻不到出口,千方百计想找到
一道可以翻越的墙。可是,他站在对手面前,感到束手无策;
虽然这个对手最终宁愿继续受骗,可是就象在其他类似的纠
人间喜剧第二卷
纷中一样,我这个好意表示得太晚了。再说,我还犯了母亲
试图让我小心提防的那个错误。我的嫉妒心现在已经暴露无
遗,它在我和加斯东之间酝酿着一场冲突,还为我制定了斗
争的策略。亲爱的,嫉妒本质上就是愚蠢和蛮不讲理的。所
以,我已经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暗暗地忍受痛苦,同时
又要在一旁偷偷地窥伺秘密,为的是抓住确凿的证据,向加
斯东摊牌,要不就只有忍气吞声:对于一个有教养的女子来
说,再也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那么,他究竞向我隐瞒了什
么呢?他确实对我隐瞒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某个女人有
关。是不是年轻人常有的那种风流韵事,说出来会使他睑红
呢?究竞是什么?亲爱的,是什么?这几个字已经用火烙在
一切事物上了。我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在一个个花坛里,在
天上的云彩中,在屋里的天花板上,在桌子上,在地毯织出
的花朵中,到处都看见这句制人死命的问话。我在睡梦中也
恍惚听到有人向我高喊:“是什么?”从这一天早晨起,我们
两人的生活中出现了一种严酷的现实,我感到自己的思想变
得愈来愈尖刻,足以腐蚀掉我们的心,因为我总觉得,我是
和一个不忠实的人生活在一起。喔!亲爱的,这种生活既在
天堂,又在地狱。这以前,我向来被视若神明,从未踏进过
这个火热的熔炉。
“唉!你不是曾经希望闯进这个阴暗、炽热、充满着痛苦
的宫殿吗?”我暗自寻思。“好呀!魔电们已经听到你那要命
的心愿了:不幸的人,往前走啊!”
五月二十五日
人间喜剧第二卷
加斯东平素象个富有的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总要反复
揣摩,写起东西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懒散得很;可是从
那天起,他突然勤奋得象一个靠笔墨为生的职业作家。他每
天要花四个小时来写那两个未完成的剧本。
“他缺钱花了!”
有个声音在我心里提醒我。他平时几乎没有什么花费;我
们生活在绝对的互相信任之中,我的眼睛和双手可以探索他
书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个人的开支每年还不到两千法郎;我
知道,不算新的积蓄,他抽屉里也放着三万法郎。你猜到我
要做的事了吧。我趁他睡熟的机会,半夜里前去查看这笔款
子是否还在原处。当我发现抽屉里空空如也的时候,心里顿
时凉了半截!就在同一个星期,我发现他常去塞夫勒城取信,
他准是读完来信后当场把它撕掉了,所以我纵有费加罗的计
谋,也从未发现任何痕迹。唉!我的天使,尽管在马鞭那件
事情上,我对自己曾许下种种诺言,还发了不少动听的誓愿,
可我的内心还是骚动得厉害,甚至可以说,有一种疯狂的念
头正在驱使着我,所以,有一次他在匆忙赶往邮局的时候,我
竞在他后面跟踪。我当场发现,加斯东骑在马上,一手持信,
一手付邮资;这一下可把他吓坏了。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我,
然后策马疾驰;他跑得那样快,以至于到达大门口的时候,我
觉得全身象散了架,可是由于我思想上十分痛苦,一时间竞
忘了肉体的疲劳。加斯东在门口什么也没有说,他打过铃,就
等人开门,始终一言不发。我已经痛苦得死去活来。但是,不
管我有理没理,我这样的间谍活动总是和阿尔芒德-路易丝
玛丽·德·绍利厄的身分不相称的。我已经堕落到卑污的
人间喜剧第二卷
社会泥淖之中,比轻佻的巴黎小女工和缺乏教养的女孩子还
不如,几乎和娼妓、女戏子、没受过教育的女人差不多了。这
是多么惨痛的事啊!大门终于打开了,加斯东把马交给小马
倌,我也随之下马,落到他伸向我的臂膀中间;我将骑马服
的裙裾撩在左手的手臂上,然后把右手伸向他,两个人就默
默地……向前走去。我走的路总共才百来步,可就象在炼狱
里u熬了一百年。我每跨出一步,就有千百种念头在我脑海
中涌现;它们象一条条火舌,在我的眼前跳跃,几乎看得见,
摸得着;每一种念头都是一条蛇舌,向我喷出一股毒液!待
到小马倌牵着马走远以后,我挡住了加斯东。我两眼盯着他,
用你可以想见的动作,指着他手上那封要命的信问道:
“让我看看行吗?”
他把信交给我,我打开封口读起来,那是剧作家拿当写
来的。拿当在信中告诉他,我们合写的一个剧本已被采用和
排演,目前已经进入彩排,下星期六即将公演。信中还附有
一张包厢入场券。就我而言,这件事虽然比得上脱离磨难,上
升天国,但魔电又来扫我的兴了,它还在一个劲儿地喊着:
“那三万法郎到哪儿去啦?”可是,尊严和荣誉,还有过去的
那个我,都阻止我提出这样的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已经到了
我的嘴边;我明白,如果我的思想变成语言,那我真该投湖
自尽了,可是我又止不住想把它提出来。亲爱的,这难道是
一个女人所能忍受的吗?
①天主教认为,有些善人生前曾犯轻罪,死后虽不致入地狱,但必须在炼
狱中受罚,以洗尽前愆,方能升上天堂。
人间喜剧第二卷
“可怜的加斯东,你感到厌倦了吧!”我把信还给他,“你
要是愿意,我们就回巴黎。”
“回巴黎,为什么?”他问,“我是想知道,我究竞有没有
才能,并且想尝尝一举成名时那种甜酸苦辣呀!”
我本可以趁他写作的时候,装作随便翻翻他的抽屉,对
于那三万法郎,不翼而飞,表示诧异;可是这样做不就等于
要他回答“我用来资助某某朋友了”吗?象加斯东这样有头
脑的人准会这样说的。
亲爱的,这件事的寓意应该是:眼下全巴黎对这出戏正
趋之若鹜,虽然荣誉主要由拿当享受,但剧本的巨大成就应
该归功于我们。在某某、某某先生合编u这句话里,我就是
其中的一位。首场公演的时候,我躲在舞台前侧的一个包厢
里观看了演出。
五月三十日
加斯东写个不停,也常去巴黎;他已经开始写另几个剧
本了,这样既可以为去巴黎找到借口,也可以得到一笔稿费。
我们有三个剧本已被采用,还有两个已经接受稿约。唉!亲
爱的,我这下可完了,我好象在黑暗中行走。为了见到光明,
我真想放一把火,把这个家烧毁。他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呢?
是不是因为接受了我的财物而感到羞愧?他的心灵十分高尚,
①当时巴黎上演戏剧和通俗笑剧的时候,通常有三名编剧署名。主要编剧
(或其中最著名的)在海报上单列一行,另两人置于下一行,两人姓名前
有两个缩写字母M(先生)。——原编者注。
人间喜剧第二卷
绝不会产生这种侵念头的。况且,当一个男子开始对某件事
有所顾虑的时候,这种顾虑往往产生于某种心病。人们可以
接受妻子的任何馈赠,但不会从自己已经不爱或准备抛弃的
女人手里再接受什么。他之所以需要那么多钱,无疑是用来
花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果他仅仅为了自己使用,那他为什么
不直接从我口袋里掏呢?我们已经积蓄了十万法郎呀!漂亮
的小鹿,总之,我作了各式各样的假设;经过反复盘算,我
认定自己有了情敌。他想抛弃我,那么,他究竟是为了谁呢?
我很想见见她。
七月一日
事情很明显:我完了。是的,勒内,今年我正好三十岁,
称得上才思敏捷,风华正茂,打扮以后就更有魅力;我容光
焕发,神态高雅,却遇到了一个负心郎;那他又是为了谁呢?
原来是为了一个骨骼粗大的英国女人。这个女人长着一双大
脚,挺着一个肥大的胸脯,活象一头不列颠母牛。我已经没
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以下就是我最近几天遇到的事。
怀疑已使我感到厌倦;我想,如果加斯东资助了某个朋
友,他会对我直说的,他的沉默就是对他的指控。我还发现,
他非常热中于靠写作挣钱;因此,我对他的写作也产生了忌
恨,对他无休无止地跑巴黎更感到不安;所以我采取了一些
措施。这些措施使我的身分降低到那样的程度,我简直无法
如实相告。三天以前,我知道加斯东又去了一次巴黎,走进
主教城街的一所房子。他采取了在巴黎独一无二的谨慎措施,
在那里和他的情人幽会。看门人口紧得很;虽然他没说出多
人间喜剧第二卷
少事,却已经够使我绝望的了。这时,我已经豁出去,一定
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亲自前往巴黎。在他出入的宅院
对面借了一套房子,终于亲眼看到他骑着马进了那个院子。
喔!我真不该这么早就看到这一幕可憎可怕的景象。这个英
国女人看起来约有三十六岁,被称为加斯东夫人。这一发现
对我是致命的一击。后来,我还看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去杜伊
勒里宫花园……喔!我亲爱的,这两个孩子活脱是加斯东的
缩影。看到他们的长相如此令人气愤的相似,谁能不感到震
惊?……可是,那两个孩子长得实在漂亮!他们的穿着显得
很阔气,英国妇女就是会打扮孩子。她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
现在全清楚了。这位英国女人很象一尊希腊的大理石雕像,好
象被人从某座纪念碑上取下来的。她的皮肤白哲,神情冷漠,
走起路来从容不迫,俨然是一位幸福的母亲。她长得很美,这
一点必须承认,可是她笨重得象一艘战舰。她看起来一点儿
不秀气,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显然,她不是一位Lady④,
而是穷乡僻壤的农家女,或者某个穷大臣的第十一位小姐。我
从巴黎返回的时候,已经离死不远了。一路上,千百种念头
象瘟神似的向我扑来。她是否正式结过婚?加斯东和我结婚
以前是否认识她?也许她是某个富翁的情妇,被遗弃后忽然
又受到加斯东的供养,我作了各种各样的推测,好象在这两
个孩子面前还需要进行假设似的。第二天我重返巴黎,在看
门人身上花足了钱,为的是使他回答我这样一个问题:“加斯
东夫人履行过合法的结婚手续吗?”
①英文:贵妇,夫人。
人间喜剧第二卷
“是的,小姐。”看门人说。
七月十日
亲爱的,从这天上午起,我对加斯东的热情增加了一倍,
我也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待我好;他是多么稚嫩!在我们
起床的时候,下面这个问题足足有二十次到了我的嘴边:“这
么说,比起主教城街的那一位,你现在更爱我啦?”可是,连
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这种克己精神的奥秘。
“你很喜欢孩子吧?”有一天我这样问他。
“当然罗!”他回答说,“我们会有孩子的!”
“此话怎讲呀?”
“我请医道最高明的大夫检查过,他们都建议我出去作两
个月旅行。”
“加斯东,”我说,“倘若我能爱一个不在身边的人,那我
早就该留在修道院里终老了。”
他笑了,可就是这旅行二字要了我的命。喔!我宁愿从
窗口跳下去,免得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下滚……别了,我的
天使,我已经使死亡变得轻松、高雅、但又不可避免了。我
的遗嘱昨天已经写好;禁令也已解除,你现在可以来看我了。
快来为我送终吧。我的死将和我生前一样,打上卓越和雅致
的印记:我要死得神形俱灭。
永别了,最亲爱的姐姐,你对我的感情从未有过厌倦的
时刻,没有过高低起伏,你始终象一道月光,时刻温暖着我
的心;我们俩的感情虽称不上炽烈,但是我们也未尝过爱的
辛酸。你对待生活确实是明智的。永别了!
人间喜剧第二卷
七月十五日
五十五
莱斯托拉德伯爵夫人致加斯东夫人
亲爱的路易丝,我在亲自奔赴你的别墅以前,给你寄上
这封快信。你要冷静一点。我看,你最后那句话实在不够理
智。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应该把一切都告诉路易,因为这
关系到能否挽救你的生命。如果说我们象你一样,也采取一
些极端的手段,甚至动用警察[f旦此事只局限于警察局长、我
们夫妇和你本人之间),那么,由于结果圆满,你也肯定会同
意我们这种做法的。加斯东真是一位天使!以下就是事实:他
的哥哥路易·加斯东原来在一家海运公司供职,正当他幸运
地发了财,成了亲,准备回法国的时候,竞不幸死在加尔各
答。他辛辛苦苦地干了十年,为的是寄钱养活自己疼爱的弟
弟,而且他在来信中从未流露过本人的失望情绪,免得让弟
弟看了伤心。后来,一位英国商人的寡妇为他带来了一笔极
为可观的财产。想不到由于著名的哈默公司宣告倒闭,他突
然遭到重大的打击:那位寡妇也随之破产了。这次打击是如
此猛烈,竞使路易·加斯东丧失了理智。一个人的情绪低落,
疾病就会控制他的躯体,结果,在他去盂加拉为他可怜的妻
子讨债的时候,不幸在那里去世。这位好心的船长生前曾将
三十万法郎的本金存入一家银行,准备寄给自己的弟弟;可
是那个银行家由于受哈默公司的拖累,席卷加斯东夫妇最后
这笔财产逃之天天了。被你误认为情敌的那位美妇人,就是
人间喜剧第二卷
路易·加斯东的遗孀,那两个孩子就是你的侄儿。当他们母
子三人来到巴黎的时候,身上已经不名分文了。她母亲留给
她的首饰仅够一家人路上的花费。路易·加斯东为了寄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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