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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喜剧》

_138 巴尔扎克(法)
接过来,放在怀里轻轻摇着。刚断奶不久的孩子隔着袍子寻
找奶头。
“他想起来了,他!……”她低声说。
卡利斯特到自己房里去看信。他走了之后,可怜的少妇
潸然泪下,象空房独守的妻子那样哭泣。
苦与乐一样,都是学而后知之。象萨宾娜那样差点儿送
命的第一次发病是不会重演的,如同万事的开头不会再重复
一样。这是情感问题上的第一只楔子,其他楔子已在意料之
中,心碎肠断已有体会,我们在精力上已经做好了顽强抵抗
的准备。所以,确信丈夫不忠实的萨宾娜,怀里抱着孩子,在
壁炉边一坐就是三个小时,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这时,当
了贴身男仆的加斯兰来通知说:
“太太,请用餐。”
人间喜剧第四卷
“通知先生去。”
“先生不在家用餐,夫人。”
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妇来说,独自坐在古宅的巨大餐厅
里受罪,在这种情况下由两个不声不响的仆人伺候吃饭,心
里之痛苦,谁能尽言?
“请驾马车,”她突然说,“我要去意大利剧院。”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要象个幸福的女人那样笑咪咪的
独自在公开场合露面。她一面因为在信上加了横批而感到后
悔,一面下决心用最大的软功,用妻子的贤惠,用逾越节被
宰杀的羔羊那种温顺,来制服卡利斯特,使他改邪归正。她
要向全巴黎撒谎。她爱,爱得既骄傲又谦卑,就象交际花和
天使那样爱法。这天上演歌剧《奥赛罗》。当吕比尼唱到Il mio
cor sidivideⅢ的时候,她起身走了。音乐常常比诗和表演更
有感染力,因为这两者更好地结合起来了。萨维尼安·德·
波唐杜埃把萨宾娜一直送到剧院门口柱廊边,扶她上了马车,
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匆匆离去。
从这时起,杜·恺尼克太太进入了贵族阶级特有的痛苦
时期。当你们看见女人胳臂上那些搭头镶钻石的蛇形金镯,那
些项链,那些别针,你们由于妒羡、贫穷、受苦,会说这些
毒蛇会咬人,这些项链的尖头有毒,这些精巧的别针会嵌到
那细嫩的肉里。所有这些奢侈品都是要花代价的。女人如果
处在萨宾娜的地位,会诅咒言人的乐趣,对她们金碧辉煌的
沙龙会视而不见,沙发的锦缎会变成麻布,奇花异卉会变成
①意大利文:我的心儿碎了。
人间喜剧第四卷
荨麻,香会变成臭,佳肴美馔会变成象大麦面包一样难以下
咽,生活会象死海的水一样苦。两、三个例子就能描绘出一
个沙龙或一位女子对幸福的这种反感,以致凡是有这种反感
的女人会因此而恢复她们已经淡泊了的有关节俭的记忆。对
这种可怕的现实已有预见的萨宾娜,每当丈夫离家外出就研
究丈夫,揣摸这一天将会发生什么。一个女子要用多大的力
量克制自己的愤怒才不致扑到这种酷刑的火舌上去呢?……
如果他不去库尔塞勒街,那又会怎样的欣喜若狂呢!卡利斯
特回家了呢?那就要十分当心容貌、头饰、眼神、表情和仪
态,什么也不放过,直至衣着的细微末节都十分注意,于是
一个女子会因而失去自己的庄重和尊严。暗暗地进行这些令
人伤心的研究,在心里沤成一汪酸水,把心中开放的绝对信
任的蓝花、爱情专一的黄花以及所有回忆之花的嫩根都给沤
烂了。
一天,卡利斯特待在家里没有出去!家里的一切他看了
都不顺眼。萨宾娜表现得温柔谦卑,快乐机智。
“卡利斯特,你生我的气,我不是个好妻子,是吗?……
家里什么使你不高兴呀?”她问。
“所有这些房间都是冷冰冰的,光秃秃的。”他说,“这些
事儿你不懂。”
“缺少什么呢?”
“花。”
“好,看来德·罗什菲德太太喜欢花。”萨宾娜心里想。
两天以后,杜·恺尼克公馆的房间已经换了面貌,用美
丽的花卉点缀了起来,巴黎谁家的花也没有这么美。
人间喜剧第四卷
又过了一些时候。一天晚饭之后,卡利斯特抱怨屋里冷。
他蜷缩着身子坐在椭圆形的双人沙发上,东张西望,看看从
哪儿来的风,找找身边有什么东西。家里的楼梯、前厅和过
道有供暖设备呀,他这个新的怪念头是什么意思,萨宾娜猜
了好一阵子。经过三天的思索,萨宾娜终于想到,她的情敌
为了借助朦胧的光线来遮掩她那衰败的花容月貌,一定在身
边放了屏风。于是她也置了一张屏风,而且是玻璃屏风,具
有以色列式的豪华。
“现在还有什么刺儿可挑呢?”她心里想。
情妇对她的间接批评并没有完。卡利斯特在家用餐的那
副样子叫萨宾娜看了发急。他在餐盆里叨两三口,就把盆子
还给仆人了。
“不好吃,是吗?”萨宾娜问。她亲自关心伙食,同厨师
商量,眼见一切努力皆白费,当然深感失望。
“不是不好吃,我的天使。”卡利斯特心平气和地回答,
“是我肚子不饿,不是其他原因。”
一位备受合法爱情的折磨、苦苦挣扎着的妻子,发狠要
战胜情敌,可是常常事与愿违,做过了头,一直伤及婚姻生
活不能外传的部分。在这些看得见的事情上,可以说是家庭
生活的外部事情上所进行的这场如此残酷、激烈、不间断的
斗争,同样也在感情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萨宾娜研究自己
的姿势,打扮;爱情上的些微小事,她都留神检点。
伙食一事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萨宾娜为了弄明白
德·罗什菲德太太给卡利斯特吃什么菜,在玛丽奥特和加斯
兰的帮助下,想出了类似滑稽歌舞剧中的诡计。卡利斯特的
人间喜剧第四卷
马车夫奉命装病,加斯兰取而代之。于是加斯兰得以同贝阿
特丽克丝的女厨师混得很熟,而萨宾娜终于使卡利斯特吃到
同样的菜肴,而且更好,可是她发现卡利斯特又有了新的讲
究。
“缺少什么?”她问。
“不缺什么。”卡利斯特一面回答,一面在餐桌上寻找一
样上面没有的东西。
“噢!”萨宾娜第二天一早醒来大声说,“卡利斯特要的是
金龟末,这类英国调味品,在杂货店里装在佐料瓶里出售,德
·罗什菲德太太使他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辣味!”
她买了英国佐料瓶架子及其五颜六色的佐料瓶子,但是
她的这些发现不可能深入到情敌做菜肴的种种新花样里面
去。
这一阶段延续了好几个月,如果我们想到一场斗争所呈
现出的诱惑力,一定不会对此感到惊讶。这是生活。生活,连
同它的创伤和痛苦,总要比厌恶的黑暗、蔑视的毒药、认输
的虚无以及那称之为无动于衷的心灵的死亡更为可取。然而,
萨宾娜还是失去了勇气。一天晚上,萨宾娜打扮得如同想战
胜情敌的女人那样,出现在卡利斯特面前,卡利斯特却笑着
说:
“不管你怎么打扮,萨宾娜,你仍然只是个漂亮的安达卢
西亚女郎!”
“唉!”她倒在椭圆形双人沙发上,回答说,“我永远不会
变成金发女郎,但我知道,如果这种状况继续下去,我不久
就会象个三十五岁的女人。”
人间喜剧第四卷
她拒绝去意大利剧院看戏,愿意整个晚上呆在家里。卡
利斯特走后,她扯下头上的花,扔在地上用脚踩碎。她脱下
衣服,把连衫裙,披巾,所有的衣着都踩在脚下,完全象个
被自己的绳子缠住的牝羊,只有感到死了才会停止挣扎。她
躺到床上。贴身女仆走了进来,其惊讶之情可想而知。
“没有什么,”萨宾娜说,“是先生!”
不幸的女子有点儿爱说这类大话,这类谎言:在两种矛
盾的羞耻中,更为女性的羞耻占了上风。
在这场激烈的争夺中,萨宾娜日渐消瘦,郁郁寡欢,但
她从不改变为自己规定的角色。她在一种狂热的支持下,每
当痛苦得要说出刺人的话时,总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肚
去。她克制住漂亮的黑眼睛里的怒火,努力使目光温柔,以
至谦卑。她之日渐消瘦不久终于变得显眼了。公爵夫人是位
出色的母亲,尽管她的虔诚变得越来越象葡萄牙人,还是看
出了萨宾娜沉湎在真正病态中的致命原因。她知道贝阿特丽
克丝和卡利斯特之间存在着有规律的亲密关系。她想到叫女
儿常到娘家来,试图给她医治心灵的创伤,特别要劝她不要
自己折磨自己。可是,萨宾娜害怕别人插手她和卡利斯特的
事,在一个时期里她只字不提自己的不幸,反而说自己很幸
福!……苦到了头,她就会恢复自己的自尊心和一切美德!但
是,一个月之后,萨宾娜在姐姐克洛蒂尔德和母亲的抚慰下,
承认了自己的悲伤,吐出了自己的苦水,她诅咒生活,声称
她看见死亡到来,只会喜出望外。她请求立志终身不嫁的克
洛蒂尔德做小卡利斯特的妈妈,因为王族从不曾指望能有这
么好的孩子做推定继承人。
人间喜剧第四卷
一天晚上,萨宾娜同亲属聚在一起,在场的有即将在封
斋期结束后同德·葛朗利厄子爵结婚的妹妹阿苔娜依丝,克
洛蒂尔德和公爵夫人。萨宾娜最近遭到一次极大的侮辱,深
受刺激,因而发出了内心痛苦的强烈呼声。
“阿苔娜依丝,”十一点钟左右,她看见年轻的于斯特·
德·葛朗利厄子爵走了,便说,“你快结婚了,我的例子,你
要引以为戒!你要力戒显示自己的优点,把这当作罪过来提
防。你要抵制用表现自己优点来讨好于斯特的欲望。沉着,庄
重,冷静。幸福问题,你要量入为出!这样做不高尚,但有
必要……你看!我的优点断送了我。凡是我觉得美的,神圣
的,高尚的,所有我的美德,都成了一块块暗礁,我的幸福
撞在上面,砸得粉碎。我不再讨好人了,因为我还不到三十
六岁!在某些男人看来,年轻是个缺点!在一张天真的面孔
上,没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心思。我爽朗地大笑,而这样却做
错了!要讨人喜欢,就应该善于做出恶魔的那种微微的苦笑,
因为他们不得不藏起又长又黄的牙齿。红润的面色太单调!男
人更喜欢涂了胭脂、鲸腊和colc卜creamⅢ的玩偶。我正正派
派,可是讨人喜欢的是歪门邪道!我象正派女人那样老老实
实,一往情深,可是得象外酋的喜剧演员那样花言巧语,弄
虚作假,装腔作势。我因为有一个法国最可爱的男子做丈夫
而陶醉在幸福之中,我老老实实地对他说他是多么杰出,他
的姿态是多么优美,我觉得他英俊。可是要讨他喜欢,就应
该假装厌恶,转过头去不睬他,对什么都不表示爱慕,并且
①英文:护肤霜。
人间喜剧第四卷
对他说他的翩翩风度实际上是病态,是肺病患者的模样,在
他面前夸奖法尔奈斯的赫丘利Ⅲ的阔肩,叫他生气,并克制
自己,似乎我需要力争在幸福的时刻把那些可能扼杀爱情的
缺点藏起几个来一样。我不幸赞赏美好的东西,没想到要对
所有闪烁着诗情和丽色的东西进行尖酸刻薄的批评来抬高自
己。我不需要让卡那利和拿当用诗歌和散文来赞美我智慧超
群!我是个天真的可怜孩子,我只认识卡利斯特。啊!要是
我象她一样曾经跑遍世界各国,要是我象她一样曾经用欧洲
各国的语言说:“我爱你!”人家就会安慰我,同情我,崇拜
我,我就会提供国际爱情大杂烩的美餐!只有当你用恶意衬
托你的亲热的时候,人家才会感谢你的亲热。总之,我,一
个高尚的妻子,我得学习窑姐儿所有的下流行为,所有的盘
算!……而卡利斯特竞上这些骗人假象的当!……噢,母亲!
噢,亲爱的克洛蒂尔德!我伤透了心。我的自尊是个虚假的
盾牌,我无法不痛苦,我始终爱我的丈夫,爱得发疯;为了
使他回到我身边来,我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傻瓜,”克洛蒂尔德对她附耳说,“你要做出好象要报复
的样子来……”
“我要死得清清白白,毫无错误可言。”萨布娜回答,“我
们的报复应当与我们的爱情相称。”
“孩子,”公爵夫人对女儿说,“做母亲的看待生活要比你
稍微冷静一些。爱不是目的,而是家庭的手段,不要学那位
①法尔奈斯的赫丘利,指保存在那不勒斯法尔奈斯宫的赫丘利雕像,巴尔
扎克视之为男性美的象征。
人间喜剧第四卷
可怜的德·玛居梅男爵夫人。爱过了头,没有好结果,而且
叫人讨厌。总之,天主知情,给我们送来了痛苦……现在阿
苔娜依丝的婚事已经安排停当,我可以来关心你了……我已
经同你父亲、德·绍利厄公爵和阿瞿达谈了你目前的困难处
境,我们会找到办法使卡利斯特回到你身边来的……”
“对付德·罗什菲德太太,有的是办法!”克洛蒂尔德微
笑着对她妹妹说。“爱她的人在她身边呆不长。”
“我的天使,”公爵夫人继续说,“阿瞿达曾是德·罗什菲
德先生的妹夫……如果我们亲爱的神师赞同为实现我交给你
父亲的计划而要采取的小小计谋,我可以保证卡利斯特会回
到你身边来。我心里讨厌使用这样的手段,但我愿意听听布
罗塞特神甫对此事的看法。孩子,我们不想等你到了in ex
tremisⅢ才来帮助你。你要抱有希望!今天晚上你这么伤心,
以致我泄露了秘密。可是我又不能不给你一点希望。”
“这样做会使卡利斯特伤心吗?”萨宾娜问,怀着不安的
心情瞅着公爵夫人。
“噢!我的主啊,将来我会这么蠢吗?”阿苔娜依丝天真
地嚷道。
“啊!小丫头,当美德由爱来引路的时候,会使我们陷入
进退维谷的困境,这是你不了解的。”萨宾娜回答说。她已经
伤心透顶,六神无主,所以做了这样一种结论。
这句话说得如此辛酸动人,公爵夫人根据牡·恺尼克夫
人的声音、语气、眼神,觉得话里暗示了某种不幸。
①拉丁文:临终时刻。
人间喜剧第四卷
“孩子们,十二点了,去睡吧!……”她对另外两个女儿
说。她们的眼里闪着疑问的目光。
“我三十六岁了,还是多余的人吗?”克洛蒂尔德开玩笑
地问道。
阿苔娜依丝同母亲吻别时,向萨宾娜俯下身子,悄悄地
说:
“你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儿!……我明天去你那儿吃晚饭。
要是母亲感到良心不安,我会把卡利斯特从那个水性杨花的
女人手里解救出来的。”
“来,萨宾娜,”公爵夫人把女儿领到自己的卧室里说,
“说说看,孩子,有什么新情况?”
“唉!妈妈,我完蛋了!”
“为什么?”
“我本想战胜那个可恶的女人,我胜了,我怀孕了,可是
卡利斯特那么爱她,我担心他会彻底抛弃我。一旦他的不忠
得到证实,她会气得暴跳如雷!啊!我受的折磨太厉害,顶
不住了。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她那儿,看他那高兴的样子我
就知道了。从他那不高兴的样子,我知道他什么时候从那儿
回来。总之,他不再有所顾忌了,我使他感到厌烦了。她对
他的影响同她的身心一样不健康。你会看到,作为和解的代
价,她会要求公开抛弃我,象她那样断绝关系,她可能会把
他带到瑞士、意大利去。他开始觉得不了解欧洲是滑稽可笑
的,这些话说在前面,我猜到是什么意思。如果卡利斯特三
个月内仍不改邪归正,我不知道他将变成什么样子……我知
道,我会自杀的!”
人间喜剧第四卷
“不幸的孩子,你的灵魂呢!自杀是极大的罪孽。”
“她能给他生孩子!您懂吗?要是卡利斯特喜欢这个女人
的孩子,不喜欢我的呢!噢!那我就再也没有耐心,再也忍
受不了啦。”
她倒在一张椅子上,她讲出了内心的想法,全部痛苦暴
露无遗。痛苦好似雕塑家放在胶泥里的铁芯,全凭它支撑着,
这是一种力量啊!
“好了,回家去吧,可怜的伤心人!面临这么多的不幸,
神甫肯定会宽恕我们因人间的诡诈而犯下的轻罪。走吧,姑
娘,”她边说边向祈祷的跪凳走去,“我要专门为你向我们的
主和圣母祈祷。再见了,亲爱的萨宾娜。你若是愿意我们成
功,你的宗教责任更加要件件记牢……”
“我们成功了也没有用,母亲,我们拯救的只是家庭。卡
利斯特毁灭了我心中爱的神圣热忱,使我对一切,甚至痛苦
都麻木了。从结婚的第一天起,我就尝到了旧情未断的痛苦,
这样的蜜月是什么蜜月呀!”
第二天午后一时左右,巴黎神职人员中最杰出的教士之
一,布罗塞特神甫,迈步穿过葛朗利厄府的院子。他的步子
迈得那样谨慎,神秘,安详,庄重,甚至威严,当称之为憎
侣的步伐。这是圣日耳曼区的一位本堂神甫,一八四。年被
指定担任空缺的主教职位——他曾三次拒绝的那个职位。
他矮小、瘦削,年纪五十岁上下。面孔象老妇人那样苍
白,由于守斋而表情淡泊,由于承受种种痛苦而布满皱纹。这
张传教士的面孔上长着一双黑眼睛,炯炯的目光反映着笃信
宗教的热忱,但一种与其说是神秘不如说是深邃的表情使之
人间喜剧第四卷
显得并不那么咄咄逼人。他登上台阶的时候睑上几乎挂着微
笑,因为他对促使教徒把他请来的重大I青况颇不以为然,但
公爵夫人是个慷慨的施主,把花在本教区真正穷苦人身上的
时间拿点出来听她进行无罪的忏悔,还是值得的。听到通报
神甫已到,公爵夫人站起身来,在客厅里迈了几步,迎上前
去。只有接待红衣主教、主教、普通教士,比她年长的公爵
夫人和王族成员,她才给予这种礼遇。
“亲爱的神甫,”她亲自给他让座,小声地说,“我在从事
一项相当恶毒但可以引出大好结果的阴谋之前,需要求助于
您权威的经验,我希望您告诉我,在灵魂得救的道路上,我
是否会因此遇到荆棘……”
“公爵夫人,”布罗塞特神甫说,“不要把宗教上的事情同
世俗事务混为一谈,它们常常是互不相干的。首先,请问是
什么事儿?”
“您知道,我女儿萨宾娜痛不欲生,生命危在旦夕。杜·
恺尼克先生遗弃她,与德·罗什菲德太太私通。”
“这事很恶劣,很严重。可是,您知道我们亲爱的圣弗朗
索瓦·德·萨勒Ⅲ对这种问题是怎么说的。总之,请想想居
荣太太吲,她抱怨夫妻恩爱的表现中缺少神秘主义,她若是看
到她丈夫有位德·罗什菲德太太,可能会非常高兴。”
“萨宾娜实在太温柔了,十足是一个信奉基督的好妻子,
①见本卷第2了4页注①。
②居荣太太(164s 1717),居荣·杜·谢诺瓦的妻子,法国神秘主义者
鼓吹宗教狂热,有多种著作问世。
人间喜剧第四卷
但她对神秘主义没有丝毫兴趣。”
“可怜的少夫人!”神甫狡猾地说,“您找到了什么办法来
挽救不幸呢?”
“亲爱的神师,我犯了罪,我想派个漂亮的小先生去勾引
德·罗什菲德太太。这人意志坚强,满脑子的歪才,肯定能
叫德·罗什菲德太太丢掉我的女婿。”
“我的女儿,我们在这儿,不是在告罪亭,”神甫抚摩着
下巴说,“我无需以审判者的身分对待您。从世俗的眼光来看,
我承认这可能有决定性作用……”
“我觉得这办法实在下作!……”她又说。
“为什么?一个基督教徒的职责无疑是把堕落的女人从邪
道上拉回来,而不是把她推得更远。可是,当有人在邪路上
走得象德·罗什菲德太太一样远的时候,就不是靠人的力量,
而是靠主的力量来挽救这些罪人了。对她们尤其要使用雷霆
万钧的力量。”
“神师,”公爵夫人接着说,“我感谢您的宽容。可是我想
到,我女婿是个勇敢的布列塔尼人。那位可怜的夫人Ⅲ鲁莽
举事期间,他表现得很英勇。如果那位负责勾引德·罗什菲
德太太的冒失青年同卡利斯特发生争执,结果可能发生决斗
......,,
“公爵夫人,您考虑得很周到,说明在这些曲折的道路上,
我们总会遇到一些障碍物的。”
①指贝里公爵夫人于一八三二年在旺代举事反对路易 菲力浦一事。参词
本卷第22页注⑧。
人间喜剧第四卷
“亲爱的神师,我找到了办法,做一件大好事,把德·罗
什菲德太太从她现在走的邪道上拉回来,把卡利斯特还给他
的妻子,也许还可以把一个失去了理智的可怜人从地狱里拯
救出来……”
“那么,为什么还要征求我的意见呢?”神甫微笑着说。
“啊!”公爵夫人接口说,“不得不放肆地做出相当丑恶的
行为……”
“您不想偷盗任何人吧?”
“相反,我很可能要花很多钱。”
“您不诬蔑人吧?您不……?”
“噢!”
“您不损害他人吧?”
“唉!唉!我也说不太清楚。”
“来,说说您的新计划看。”神甫变得好奇起来。
“我乞求圣母给我启示之后跪在跪凳上想,如果不采取以
新换旧的办法,而是让德·罗什菲德先生来赶走卡利斯特,都
我就是用另一件并非不大的好事来做一件大好事。当然要说
服德·罗什菲德先生领回他的妻子:与其助恶,不如为我女
儿行善……”
神甫瞅着这位葡萄牙女人,沉吟了片刻。
“您能想出这个主意显然很不容易……”
“所以,我谢了圣母。”善良而谦虚的公爵夫人说,“我已
许愿除了连诵九日经外,送一千二百法郎给一户穷人,如果
我成功的话。可是,我把这计划告诉德·葛朗利厄先生时,他
笑了起来,并对我说:到了你们这年纪,我发誓,你们都象
人间喜剧第四卷
着了魔一般。”
“公爵先生以丈夫身分说的话正是您打断我的时候我要
给您的回答。”神甫接着说,禁不住微微一笑。
“啊!神师,如果您赞成这个主意,那么您赞成实施的办
法吗?有个匈兹太太,是圣乔治区的贝阿特丽克丝,关键是
在她家里做我想在德·罗什菲德太太家里做的事,以便侯爵
领回他的妻子。”
“我相信您不会做任何坏事,”神甫机智地说。他取得了
必要的结果,不想知道得更多。“万一您良心感到不安,还可
以征求我的意见。”他补充说,“如果不是给圣乔治街的那位
太太又一个制造丑闻的机会,而是给她一个丈夫呢?……”
“啊!亲爱的神师,您纠正了我计划中的唯一坏事。您不
愧为主教,我希望在归天之前能称呼您:‘红衣主教阁下。”’
“所有这一切,我只发现一个缺点。”神甫又说。
“什么缺点?”
“如果德·罗什菲德太太一方面与丈夫言归于好,一方面
与男爵先生保持关系呢?”
“这是我的事了。一不做,二不休……”
“不好,很不好。”神甫接口说,“任何事情,习惯都是少
不了的。您争取招募一个情场上的老油子,利用他,自己不
要露面。”
“啊!神甫先生,如果我们利用地狱,上天会同我们在一
起吗?”
“您不是在作忏悔,”神甫重复说,“救您的孩子吧!”
善良的公爵夫人对神甫非常满意,一直把他送到客厅门
人间喜剧第四卷
_J。
如同我们见到的那样,暴风雨威胁着德·罗什菲德先生。
他在匈兹太太那里完全象有妇之夫在贝阿特丽克丝那里一
样,目前正享受着一个巴黎男子所能指望的最大幸福。公爵
曾恰如其分地告诉他妻子:看来无法打乱这如此美满的生活。
这种推测使我们不得不略微讲一点德·罗什菲德先生自从被
妻子贬成弃夫以来的生活细节。那时我们就会明白我国法律
和风俗在处境相同的两性身上造成的巨大差别。凡对弃妇而
言变成不幸的事,对弃夫来说则变成了福气。这种明显的对
比也许促使不止一位少妇决心保持夫妇关系,并象萨宾娜·
杜·恺尼克那样,自由选用最有害的或最无害的美德在家里
进行斗争。
贝阿特丽克丝出走后不几天,由于妹妹去世而变成独子
的阿蒂尔·德·罗什菲德,先是继承了坐落在安茹圣奥诺
雷街的罗什菲德府第,后又继承了父亲留给他的二十万法郎
入息,因为他妹妹,阿瞿达潘托侯爵的前妻没有留下孩子。
这笔丰厚的遗产,加上阿蒂尔结婚时拥有的财产,其中包括
他妻子的财产,使他的收入每天达一千法郎之多。对一个具
有德·图希小姐曾用几句话向卡利斯特描绘过的那种性格的
世家子弟来说,这笔财产便是幸福了。当他妻子尽着妻子和
母亲责任的时候,他拥有巨额财产,但他用钱并不比用脑子
多。他那因为有一副美男子的外表 亏了这副外表,他曾
在情场上取得几次成功,并因此蔑视女人——而获得满足的
巨大虚荣心,也在聪明才智上大肆泛滥。他具有那种应当称
之为拾人牙慧的才智,把别人的俏皮话,戏剧里的或小报上
人间喜剧第四卷
的俏皮话据为已有,说了再说。他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把
这些俏皮话当作批评套用语,添枝加叶地到处滥用。最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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