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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过往

莫陌(当代)
遗失过往 作者:莫陌
1
“林虹你再不快点,食堂就关门了”洪莉莉拿着饭盒站门口儿嚷,引得过道上人全往这边儿看,林虹头也没抬,装着手上一副忙乱不堪的样子:“我有事,不吃饭了”。洪莉莉嘟囔了两句,自己跑了。
  林虹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病历一扔,开始发呆。直到洪莉莉端着饭盒回来,她还是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连姿势都没换过。洪莉莉终于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拖了椅子坐在对面,一边往嘴里塞了大大的一勺饭,一边盯着林虹看。
  林虹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你今天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洪莉莉歪着脑袋,边嚼边说,“从上午查了房回来你就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何头儿骂你了?”
  林虹极力端庄着颜色:“别胡说,好好儿的他骂我干什么”。
  洪莉莉眼珠转了转:“上午来的那个十一床,姓倪哎”。林虹脸色一白,勉强笑道:“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姓儿”。
  洪莉莉咽下一口鱼香茄子,得意洋洋的说:“可搁这儿就稀罕,他是倪平远的儿子”,边说边觑着林虹,林虹的脸更白了,手指也在微微的发抖,洪莉莉先是奇怪,继而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林虹一时说不出话来,电话突然响了,办公室的电话还是那种老式的,尖利刺耳如警报,两人都吓了一跳,林虹几乎是恐惧的看着电话机,洪莉莉盯了她一眼,看她一点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好自己接了起来,喂了一声之后,拉长声音道:“林虹,电~~话”。看她仍迟迟不肯伸手,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捂着电话道:“是何头儿,快点”。
  林虹明显松了口气。
第 2 章
  夜,浓稠似墨,深不见底,像有虫子在悉悉索索的爬,看不见,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正一步步的走过来,脚步声伴着低低的喘息。林虹全身发抖,紧闭着双眼,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身上的被子,似乎是想以此做为屏障。被子揭掉了,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微微闪动着,睡衣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动作生疏而坚定,她本能的抓住裤腰,胸口被重重的一拧,让她差点叫起来,双手被握住压在头上,手腕要断掉一样的痛,林虹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裸露的肌肤上,顺着脖子一直往下,突来的凉意让林虹的瑟缩了一下,那双手松开她的手腕,随即捧住她的脸,黑暗中重重的压下,灼人的体温熨了上来,年轻结实而有力的身体,一个长到令人窒息的吻。
  
  林虹心跳如擂鼓,呼吸困难令她想挣开,想从这梦中醒过来,他微微一侧含住了她的耳垂,慢而用力的咬下去,将那柔软在齿间细细辗过,痛得林虹直喘息,湿热的呼吸吹进她的耳孔:“别乱动”。林虹僵直了身子,他的手掌热而有力,动作粗野而生疏,一次次反复探索着令他新奇的禁地。泪和汗水混在一起,眼睛被刺得发痛,肌肤被啃啮的痛,腰似要被折断的痛,林虹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双手用力想撑开上方的重负,身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一团柔软塞进她的嘴里,舌头被迫退让,非常不舒服,林虹抗拒的摆着头要挣脱开去,有人显然不耐烦了,低低的骂了一声,站了起来,林虹听到翻动衣物的窸窣声,随即双手被抓起来用力捆在一起,是皮带,冰凉的金属带扣划过皮肤,一阵尖锐的刺痛,林虹扭动着身子,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既是挣扎,又象是迎合。身体上方的呼吸愈加重浊起来,重新将枕巾塞进林虹的嘴里,他已经等不及了。
  
  林虹象一条被钉在案板的鱼,绝望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重击随之而来,如烈焰掠过,将她的身体一分两半,燃烧的火球将她的身体反复捶炼,仿佛要榨出她身体里的全部血液。林虹的身体紧绷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好疼,疼死了,疼死了……林虹痉挛地狂喊着,但没人听见,他一只手压在她嘴上,把所有的声音都变作低闷的呜咽。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鸡蛋打破后洒在雨后湿润的青草地上,腥咸的令人作呕。林虹的感觉在野蛮凌利的节奏中被撞得支离破碎,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流畅起来,仿佛旷野里自由奔驰的马,汗湿的胸膛擦过她的乳房,留下一片湿腻,他已经放开捂住她嘴的手,呼吸急促而狂乱,喉咙深处发出古怪的被竭力压抑的声音,最后的冲击如排山倒海而来,身体颓然倒下,良久,他平息了颤抖,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了。
  
  林虹拥着凉被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仍在微微的发抖,汗已经把睡衣全湿透了。她以为已经忘了的恶梦,再次清晰的重现,清晰到指尖陷入肌肤的疼痛都历历在目,那痛已经烙进她的骨子里去了,林虹将脸埋在膝上,低声哭了起来。
  
  
  林虹顶着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儿去上班,她的年假还多着,到了医院先去何头儿的办公室。何头儿不在,小黑板上写着,去了“252”开会,后天才回来。林虹对着一屋子的文件柜发了一会儿呆,无计可施,只得先去换衣服。
  白大褂雪白如新,鞋子明可照人,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抿进帽子里,林虹仍是对着镜子挑剔了半天。
  
  进了办公室,下意识的往窗外看,天阴阴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虹虹,现在当大夫了,看见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了”。听到这个声音,林虹的脊背完全僵直了,
  林虹勉强转过身,看见倪卫彪穿着病号服,趿着拖鞋站在门口,右手吊着绷带,左手撑在门框上,黑黑的眉毛微挑着,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林虹努力扯动一下嘴角,竭力想镇定自己,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背心上的汗迅速沁了出来。倪卫彪上下打量着她,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这么些年不见,我们家虹虹长漂亮了”。林虹插在衣袋里的手下意识的用力捏紧,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但一种几乎是本能的恐惧仍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垂下眼帘,几乎想挖个地洞跳下去藏起来。
  “你这家伙,挂了彩还不老实,到处跑什么呢”。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林虹对这个声音的到来几乎感激涕零。
  倪卫彪回头看是唐斌,不以为意的说:“我胳膊没事儿,全是他们穷紧张,你别瞎嚷嚷,回头让老头儿老太太知道了,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唐斌走过来,眼睛却是看着林虹,见她默面色苍白,眼圈儿发黑,问道:“林大夫不舒服吗”。
  林虹顺势点头,飞快的走掉了。
  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转过拐角,唐斌才问道:“你们认识?”
  倪卫彪看着唐斌,轻佻地摇摇头:“本来不认识,可是刚才认识了”
  唐斌冲倪卫彪撇嘴道:“你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倪卫彪斜他一眼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唐斌上下打量着他:“就你这样的,别吓着人家。”
  倪卫彪:“说你自己呢吧?多半见色起意”。
  唐斌:“那你可别拆兄弟的台”
  倪卫彪耸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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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虹特意看了倪卫彪的病历,听唐斌说,倪卫彪和人开吉普车去晋阳山靶场,回来的路上出了点车祸,并不严重,满车的人就他一人受伤,右臂划个了口子,缝了十一针。
  她装作不经意的问唐斌是否和十一床是朋友,唐斌说,他们曾经是一个军部大院的,林虹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也是定阳军部的?”,唐斌有些意外的看看她,笑道:“是啊,我在那儿住到十六岁,直到我父亲调走”。林虹哦了一声,唐斌道:“你呢,也是定阳的?”
  林虹微微点头:“是的”。
  唐斌大乐:“嘿嘿,这可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我怎么从来也没看见过你?”
  林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定阳三年是她一生中的恶梦,如果可能,她愿意永远的封住这段记忆。
  唐斌拍拍脑门:“那你知道倪卫彪吗,就是那个十一床”林虹勉强笑了笑:“不认识,军部里哪有小子丫头一块儿玩的,再说,你们住的是首长院”。
  唐斌很是高兴,林虹平时不爱说话,偶尔的交谈总是泛泛而过,难得今天的机会。
  “林虹”唐斌立刻不客气的改口直叫名字“我们星期天要去晋阳山靶场,一起去怎么样?”
  林虹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唐斌年轻的脸庞神采飞扬,眼睛闪亮如星,期盼的看着她,林虹差点就脱口答应,她想了想说得上班,唐斌并不气馁,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晚上轮到林虹值夜班,吃过晚饭就一直有事,收了三个病人住院,很累,但她喜欢这种忙碌,可以藉此忘记许多事。
  一直到十一点过才终于安静下来。林虹稍稍松了口气,端过茶缸一口气喝了半杯,什么事也没发生,心里不由讪笑自己是否有点神经过敏,毕竟这么多年过去,都过去了。
  护士小丁来叫她:“林大夫,十一床说他不舒服,问他哪里不舒服又不肯说,光是叫找大夫”。林虹呆了呆,无法推脱,只有硬着头皮跟她到病房。
  这个时候的医院已经安静下来,多数病房的灯都熄了,过道上的灯也关了一半,走廊尽头水房的龙头坏了一只,关不紧,水声一直滴滴答答的响着,无端的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倪卫彪的病房门半开着,里边传出电视的声音。这间双人病房里只住了他一个,电视是院长特别吩咐从他办公室里搬过来的。床头柜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水果点心,窗帘是新换过的,窗台上搁着一盆文竹,林虹认出那是平时摆在院长桌子上的。倪卫彪靠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看都不看她一眼。林虹无奈,只得走过来道:“你哪儿不舒服?”
  倪卫彪慢条斯理的把目光挪回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我胳膊疼”,小丁在一边有点不满,轻声嘀咕道:“刚才问你又不说,也不让我看”。倪卫彪根本不理她,直直的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林虹避开他的目光,站在床边慢慢抬起他的右手,动作轻柔的拆开纱布,侧身对着灯光仔细瞧了瞧,伤口颜色仍然新鲜,但并没有发炎的迹象,知道他在故意找别扭,淡淡的道:“没什么问题,伤口愈合的不错,有点疼是正常的”,边说将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床上,扭头对小丁道:“帮他重新上药包扎”,小丁答应着端了药盘过来。
  倪卫彪冷冷的一眼斜过去,小丁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但只一瞬间他就换了一副颜色,做出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微笑着对小丁说:“你忙的你去,林大夫在这儿就行了”。
  小丁看了林虹一眼,见她不做声,遂乖巧的走了,顺手还带上了门。
  倪卫彪重新把胳膊举到林虹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林虹只得无可奈何的拿过药盘,动手重新上药包扎,在这过程中她很想下重手弄痛他,但到底还是没敢。
  倪卫彪默不做声的看着林虹忙,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光洁的额头,圆润的耳垂,眼帘半垂着,纤长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一绺头发从军帽里滑落出来,在她颊边拂来拂去,引得他很想伸手去摸,忍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发现他的意图,林虹迅速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道:“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倪卫彪手伸了个空,不由沉下脸来阴阳怪气的道:“喝,这些年不但长个儿,还长脾气了”。
  林虹不开口,整理好药盘准备走。
  “先别走”倪卫彪冷冷的道:“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林虹不开腔,目光扫过床头柜上堆着的食物,倪卫彪跟着她的眼光晃过去,宣布:“我要吃热的”第 3 章
  上午查房前,唐斌把洪莉莉叫到一边,笑容可掬的说:“你们宿舍里有炉子是吧?”不等洪莉莉回答,又接着说:“帮我个忙好不好?”
  唐斌为人一向彬彬有礼,对同事客气而疏远,难得有这般亲切的时候,洪莉莉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忙答应道:“唐大夫客气,有事尽管说”。
  唐斌笑了笑,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个小饭盒,打开看时,里边满满的装着洗剥干净的生蛤蜊肉,空气中顿时飘过一阵海物特有的鲜味。
  唐斌说:“昨儿我妈让人给带来的,我那儿没法儿弄,再说我一人儿吃不了,你们宿舍人多,帮我消灭掉吧”。
  人多?就她和林虹两个叫人多?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请人吃东西还这般讲究策略,洪莉莉心知肚明,嘴里还是要客套一下:“这怎么好意思”,边耸耸鼻子,伸手接过饭盒来。
  唐斌笑而不语,洪莉莉掂了掂饭盒,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说:“要不这么着,林虹今天休息,叫她再烧个汤,中午一块儿吃吧”。
  唐斌一点也没打算客气。
  
  虽然这两天都没休息好,林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实在睡不着,只得爬起来找事做,先把地擦了,继而满屋子寻脏衣服,连洪莉莉的都一并收了去,洗完晾好,看看表,也不过才九点多点,索性把窗帘也拆下来,吭哧吭哧的洗了半天,手指搓的通红。
  刚把窗帘晾好,走廊上电话响了,这一排宿舍住的都是医生护士,上班的上班,下夜班的都在睡觉,铃声惊跳如火警,就有人低低的诅咒起来,林虹赶紧甩甩手走过去,尖着指头拎起话筒,恩恩啊啊了一阵,放下电话去买菜。
  还没到下班时间,洪莉莉就回来了。
  林虹正择菜,看她回来了,说:“瞅着何头儿不在,你就胆儿大吧”。
  洪莉莉一脸的兴奋:“今儿才知道,原来唐斌他们家老爷子就是军分区的那位”。
  林虹洗好青椒开始切,头也没抬的应着:“那他怎么呆在咱们这个小医院,应该去252才对”
  “外行了不是,252那是什么地方,野战医院,任谁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儿走,想出头可不容易,不像咱这小地方,没几尊菩萨,想要那啥,还不是手到擒来”。洪莉莉得意的分析着,“这叫曲线运动,知道不?”
  林虹好笑的看着她:“你到打听的明白”。洪莉莉脸红了一下:“嘁,我还不是为你打听的”,不怀好意地看着林虹笑:“唐斌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少胡说”
  
  蛤蜊肉用青椒爆炒出来,油润鲜嫩,香味飘的满楼道都是。林虹又炒了青菜,烧了豆腐汤,饭是从食堂带的,顺便还带了糖醋排骨,青翠红白的摆在桌上,看得人食指大动。唐斌下班过来,还没进门就叫好香,手里拎了一网兜水果,笑说是打劫来的,不吃白不吃。
  洪莉莉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叫道:“快点,快点,我等不及要大开杀戒了”。
  
  林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个人站花台边想了半天,末了回到办公室仔细的翻了翻电话号码。
  吃过晚饭,林虹端了药盘往倪卫彪的病房去。如今她奉旨专门监护十一床直至他出院,下午在院长办公室,忍了又忍才没老大白眼翻过去。倪卫彪靠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她进来,嘲弄的说:“你再躲啊”。
  林虹把脸侧向一边,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换药了”。
  倪卫彪边看她换药,嘴里还不闲着:“知道什么叫监护不,你得坐这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林虹气极反笑:“你的伤没严重到那个程度”。倪卫彪看着她的脸,不由呆了一呆。正想说什么,小丁敲门进来,请倪卫彪去接电话。
  不大一会儿功夫,倪卫彪板着脸回来,进了病房,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恶狠狠的盯着林虹,直盯得林虹毛骨悚然,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行啊,胆儿够大的,会给哥使绊子了,真出息了你”
  林虹强自镇定着,既然说破了,索性说个明白:“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喝,瞧这话说的,够大义凛然的”倪卫彪逼近她身边,呼出的热气直吹到她脸上,“我可是一点儿也没忘呢”。
  林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脚下慢慢往门口挪,手悄悄伸到背后握住门把手。
  倪卫彪蓦的伸出左手抵在门上,将林虹困住。
  林虹呼吸急促起来,汗从发间一点点沁了出来,低声道“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事忘了”
  倪卫彪不答,慢慢低下头以唇擦过她的脸颊,就要往她唇上吻去,林虹急了,作势往他伤处比划,倪卫彪早有防备,瞪着眼睛大喝一声:“敢!”
  林虹确实不敢,收回手,抵在他胸前,眼泪已经流下来了,“我求你了,你别再毁我了,我有对象了”
  “哦??”倪卫彪停下动作,拉长了声音,直盯到林虹脸上来“是谁?”边说边用左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林虹疼的直抽冷气,脱口道“是唐斌”,她的下巴快被捏碎了,却怎么也挣不开。
  “真的?”倪卫彪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你得讲道理”,林虹眼泪汪汪的说。
  “行啊,只要你结婚了,咱们就彻底拉倒”。倪卫彪放开手。
  林虹不敢相信他会如此好说话,怀疑的看着他,试探道:“只要我结婚?”
  倪卫彪坐回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撒谎。该怎么办自己掂量吧”。
  
  第二天一早,倪卫彪离开了医院。
  第四章
  
  第一次见到倪卫彪时,林虹14岁。
  倪家客厅比林虹想象中更为宽敞,敞开的落地长窗飘着白色窗帘,乌木地板亮的能照见人影,林虹小心翼翼的踩在上面,四处打量着。迎门的墙上挂着大幅伟人肖像,藤制长椅扶手和靠背上都搭着白色钩花饰品,茶几上有一个圆形瓷制花瓶,满满插着花,林虹叫不出名字,碧绿的叶子捧着白色镶紫的花瓣儿,娇嫩的像要滴出水来。后来才知道,那花叫洋桔梗。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笑嘻嘻的迎过来:“是虹虹吧?”,林虹点头,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尴尬,突然觉察到自己的失礼,忙微微鞠躬,叫了声:“兰姨”。
  妇人笑了起来:“我是肖姨,你兰姨有事出差去了,今儿一早就走了”。
  林虹觉得脸上发烧,忙改口叫了一声肖姨。听外祖母讲过,肖姨一直在倪家做事,有十多年了,倪家老三是她一手带大的。
  肖姨忙招呼她放下手中的包:“你兰姨说了,让你别拘束,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房间也早就给你收拾出来了,就在二楼最后一间”边说边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递过来“来,把鞋换了我带你上去”。
  林虹不禁把脚往后缩了缩,右脚袜子上有个洞,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肖姨似是看出了什么,笑道:“这孩子,还不好意思呢,你兰姨说了,让你当这儿和自己家一样”。
  林虹只得轻轻恩了一声,蹲下身去解鞋子上的搭绊。
  “你是谁?”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虹闻声忙站起身来,那是个半大的男孩,天气已经微凉,他却仍穿着短袖,书包搭在肩上,想是刚刚跑得急了,额头上汗津津的,黑黑的眉毛微挑着,眼睛正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她。
  肖姨忙笑着说:“这就是你妈妈昨天说的林虹,以后就在咱家住”,又转向林虹道:“这是你兰姨家的老三,叫卫彪,比你大两岁,你得叫哥,叫三哥也成”。
  林虹给倪卫彪看得有点难为情,低下头,叫了声三哥,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倪卫彪没有答腔,径自走开了。十六七岁的少年还不太会掩饰,他又一向霸道惯了。林虹胆怯的样子让他轻视,连看着他都不敢,一定是个爱哭鬼,但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妞儿长的还不错,皮肤像瓷娃娃一样。
  肖姨领着林虹上楼到她房间,一边帮她整理行李一边说:“这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爷爷整天忙,一走几天是常有的事,这不,昨天走的,得明后天才回来。你兰姨也是隔三差五的出差。你倪叔叔,就是卫彪他爸爸常年在海上,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卫彪他哥卫东也是当兵的,空军,爷爷常说这家里陆海空都齐了。卫彪还有个姐卫平,在北京念书呢,放假才回来,平时就咱三人在家,你想吃什么,要用什么,都跟肖姨说”。
  
  几乎是从一开始,林虹就害怕倪卫彪,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出自本能的恐惧。他的目光,像是要穿透皮肉一直看到她的骨头里去,又像是在看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小玩意儿,带点轻蔑,还有残忍。
  是的,残忍。林虹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美好的感受。
  
  林虹放学回来,没进门,就看见倪卫彪站在花园里的树阴下,手里拿着一个日记本。那日记本林虹认得,昨晚还放在她的抽屉里,精美的织锦封面,中间镶着一张椭圆形的图片,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外国女子,柔软似波浪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一朵甜蜜的笑,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罗蜜施奈德,是德国的著名影星。
  林虹手心都捏紧了,慢慢的蹭过去。倪卫彪斜睨着她,一脸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三哥”林虹轻声道,唯恐会激怒了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这是小小的,我只是借来看看”。小小是林虹的同班同学,也住在军部大院里。“这诗我们班好多人都在抄”她边说边看他的脸色。
  倪卫彪冷冰冰的看着他,举起手上另一样东西,“这个呢,也是她写给你的?”那是一只手折的纸鹤,翅膀上隐隐透出字迹。
  林虹白了脸,不敢作声。昨天小小给她时,她就没敢收,天知道小小是什么时候夹在日记本里的。而她连那个男孩子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但她不敢辩解,倪卫彪的蛮不讲理是出名的,她说什么都会罪加一等。
  倪卫彪道见林虹只低了头不说话,认定她是心虚,火气越发大了:“合着你上别人家做作业,就是作的这个?”
  “我不认识他,那信我还没看”林虹的声音颤抖起来,知道在劫难逃,但仍抱着一丝希望。
  “哗”的一声,封面被撕掉了,林虹心一抖,眼圈儿就红了,带着哭音祈求道:“这个真的是小小的,我得还人家”。
  倪卫彪瞟她一眼,低喝道:“不许哭,眼泪敢掉下来试试!”。手上并没停下,不紧不慢的一下下撕着本子,每一道声响都让林虹不由自主的颤抖,好象撕扯的是她的肌肤。
  纸片扔的满地都是,林虹浑身僵直的站在一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强忍着不敢掉下来:“求你了,三哥,这是小小她哥带回来的,我没法赔人家”。
  倪卫彪根本不理她,慢条斯理的彻底肢解了日记本。用脚把地上的碎纸拢到一块,连那只纸鹤一起,然后掏出打火机往她面前一递。
  林虹下意识的将手背过去,不肯接。倪卫彪大力拖过她的手,重重的将打火机塞过去,冷着脸威胁:“想让我自己动手?”手上使劲,用力捏着林虹的手腕。
  林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慢慢蹲下身,颤抖着把火打燃,火苗一下蹿了起来,那朵甜蜜的微笑迅速的扭曲发黑,空气中泛起了一阵烧焦的味道。
  林虹对着一地的烧尽的纸灰哭的哽咽难抬,倪卫彪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哭,明天我非拆了那小子的骨头”。
  林虹大惊,眼泪也吓回去了,声音发颤的急急恳求道:“不要,哥,求你不要,我真的没理他,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她的眼睛红红的,鼻头儿也红红的,泪水浸湿了睫毛,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倪卫彪低头看了她一会儿道:“那你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
  林虹拼命点头:“我保证”。
第 5 章
  这家名叫“喀秋莎”的咖啡馆开在青溪中路的黄金地段,俄式二层小楼,铁花栏杆,洋葱头穹顶,转角处有精致的采光亭,在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显得非常异域风情。据说老板是俄罗斯人,但服务生是本地人,全都作哥萨克式打扮,穿着灯笼袖的衬衣,色彩艳丽的裙子。
  下午三点钟的咖啡馆很安静,大盆的绿色植物,桌上铺着格子桌布,小小的花瓶中插着一朵玫瑰,背景音乐若有若无,是一首老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咖啡壶里飘出浓郁香味,连银质小勺碰在瓷器上的叮当声都清晰可闻。
  菜单是浅绿的,印着漂亮的烫金花纹,俄文和中文的菜名并列着,不单只卖咖啡,也有俄式西餐:火腿沙拉、黄油鸡卷、铁扒杂拌、罐焖牛肉、奶汁烤杂拌、红菜汤 ……,林虹一样样看过去。
  兰芳挽着发髻,几绺碎发飘在耳边,颈上系着一条紫色暗纹丝巾,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脊背依然挺直,五官依然明媚,暗淡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眼角的皱纹,笑吟吟的看着林虹,亲自为她加了牛奶和糖,然后问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林虹微微摇头:“我不饿”,稍稍顿了一下,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深吸一口气,咖啡的香气令人心平气和,微笑着说:“兰姨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兰芳嘴角轻轻翘起,伸手抚了下鬓角:“老了,都有白头发了,你们都长大了,兰姨能不老吗,我们家虹虹到是越长越漂亮了”。
  林虹微微一怔,想起倪卫彪也说过同样的话。
  兰芳瞟她一眼,叹了口气道:“虹虹,我没想到卫彪会突然跑到晋州来,偏偏会受了伤,偏又还遇上你,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
  林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杯子,看着那棕色液体上浅浅的泡沫一点点晕散开来,低声道: “我很抱歉,我知道不该打搅您,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傻孩子,你没做错”兰芳微微一笑,伸手安慰的拍拍她,“他一向任性惯了,除了老爷子,也就只有他父亲的话还稍微听一点,我现在都拿他没撤”。
  “爷爷和倪叔叔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老爷子身体还行,就是天一冷腿就疼,这不,正打算过些日子去南部疗养”
  “肖姨好吗?”
  “肖姨也好,就是长的更胖了,还偏爱吃甜的,怎么说都不听”
  想到肖姨的样子,林虹不由微笑起来。
  兰芳也笑了:“这次只是顺路来看看你,明儿一早就得回去。”她轻轻抚着林虹的手,有些感慨的说:“这几年你一个人不容易,兰姨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真是很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兰姨,您对我的好我都明白的”。林虹真心实意的说,她心里清楚,如果真的不闻不问,她这几年读书,乃至参军进医校,到工作都不会这么顺顺当当。
  兰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的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不妨交交朋友,你这孩子太内向,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别把自己给耽搁了”。
  林虹心里微微一跳,迅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兰芳,过了片刻道:“好的,兰姨,我明白,谢谢兰姨关心”
  兰芳笑的慈祥:“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卫彪强多了,他要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找我”
  咖啡已经凉的透了,沿着杯口轻轻的划着,手似乎和杯子一样的冷,林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面兰芳坐过的位置仍有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她没有法子怪兰姨,兰姨再怎么想待她好,那也是她的儿子,她只会护着他。
  坐的太久了,脖子和腰都觉得酸痛,手指也木木的不听使唤。林虹勉强活动了一下,拿起包包,走出了“喀秋莎”。
  黄昏的时候开始飘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望去,路灯像一颗颗浸了水的糖,发出模模糊糊的光。
  林虹站在“喀秋莎”门口为难,雨不大不小,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抬头再看看天色,只得一咬牙,把包包往头上一挡,快步朝公交站冲过去。横过马路时,跑得急了,没顾着往后看,忽然一声长长的急刹车,一辆军用吉普堪堪在身边煞住,水花溅起老高。
  “你不要命了!!”司机冲口而出,显然是受了刺激,火气很大。
  林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唐斌。
  “怎么是你?”唐斌也认出了她,有些吃惊,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赶紧打开车门:“先上来再说”。
  林虹坐上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还好你技术过硬”
  “还说,这么大个人了,连过马路都不会”唐斌并没急着发动车子,侧过来脸来打量着林虹。“你今天没穿军装,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林虹的小外套差不多都湿透了,头发一绺绺沾在脸上,衬衣也湿了,长裙冷冰冰的贴在腿上非常难受。没上车时还不觉得,到了相对温暖的地方,寒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下着雨也不知道躲躲”唐斌轻责道,转身在后座上摸索着,递过来一件衬衣“这是干净的,先将就着擦擦,当心感冒”。
  林虹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道谢接了过来,随口问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呢?”
  “倪卫彪你还记得吧?在咱们那儿住院那个,十一床”唐斌发动车子。
  林虹心里突的一跳,偏过脸去擦头发,没有回答。唐斌也没有在意:“他妈妈路过这里,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我帮她接人,本来叫我一起,我想着全是老太太们,我跟着搀和什么,就溜了”。
  林虹转过脸去望着窗外,雨下的更大了,眼前似乱箭飞舞,雨刮器刷刷的晃着。唐斌不再讲话,专心的开车。她极力想忘掉的过往,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累。
第 6 章
  
  半夜的时候,林虹开始发烧,她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没想到这一病就来势汹汹,人像被放在火炉上烤着,一会又像被冰水浸着;天地房屋都像在乱晃,犹如一叶飘浮在海上的小舟,随着波峰浪谷不停的起伏旋转。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虹仍坚持不肯打针,声称自己只要睡一觉就会没事,洪莉莉试了她的体温,沉吟了半晌,只得给她拿了药,照顾她吃下去,威胁她如果到了中午还没退烧的话就必须输液。然后又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搭在头上,叮嘱说:“你好好睡觉,我中午回来做稀饭给你吃”。
  林虹有气无力的答应,听着洪莉莉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本来就烧的迷迷糊糊的,吃了药后,头更加晕沉起来,全身发软,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喉咙干涩如纱纸,热的难受,林虹觉得自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棒,连皮带骨都给晒化了。
  恍惚的想起那个夏天,也是这么热,蝉子没完没了的叫,花园里花草树叶一律耷拉着动也不动,没有一丝儿风。客厅里,倪家老爷子脸色铁青,脊背挺直的坐在藤椅上,狠狠的盯着倪卫彪,胸口微微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倪卫彪乖乖的低着头垂手侍立。后勤处的两个军官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尽管风扇吊扇全都开着,仍是汗出如浆,从衬衣背上浸出明显的印迹来。
  厨房的门半开着,林虹在帮着肖姨沏茶,白瓷杯泡普洱茶,青花瓷杯里是保健医生特别配制的养生茶,两人都轻手轻脚的,一面支起耳朵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隐约听到:雷管……撞针……报废旧物资……
  林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倪家老爷子在家的时间少,但通常晚上都会和大家一起吃饭,偶尔会和倪卫彪、林虹打打乒乓球,还会关心的询问她的学习。从来都是笑容可掬,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对倪卫彪,更是无所不允,要什么给什么。倪卫彪偷偷把吉普车开出去撞坏了围墙,气得兰芳拿着衣架追他,爷爷从中打圆场,护着他,说什么小子就得淘才有出息。反叫了司机小何来教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向任性妄为的倪卫彪也有点被吓到,低了头做真心悔过状。
  “你,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他指着倪卫彪的鼻子大骂,“那东西能玩吗?那是要出人命的!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倪卫彪低着头,用脚蹭着地板,不敢还嘴,心里却犯嘀咕:至于吗?当他是三岁小孩子。
  “你一个人死了不要紧,你得连累多少人,啊?!”爷爷怒视着孙子。“你当自己多大啊?还得随时有人跟在后头给你擦屁股!”
  倪卫彪绷着脸不说话,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没面子,还当着这么多人。
  倪老爷子骂的累了,闭上眼睛,平息了下情绪,声音转为冷静:“说,都还有谁?”
  倪卫彪眼珠转了转,出卖兄弟的事绝不能干,闷声答到:“没有了,就我”。
  “哼”倪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转头叫住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的林虹。“虹虹,他平时都和谁来往的最多?”
  林虹还没开口,倪卫彪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被倪老爷子一眼横过去,他马上耷拉下脑袋,装听话。
  林虹看了看倪卫彪,犹豫着,倪老爷子大喝一声:“说!”吓得她一哆嗦,赶紧道:“徐铁,陈华庆”。
  倪老爷子回头看着那两个军官:“查清楚,一个不少的给我追回来”
  二人忙不叠的点头:“是,是,请首长放心,一定全部找回来”。
  “快去,快去”。
  两个军官敬了礼,走了。
  “你”,他指点着倪卫彪:“这个暑假哪儿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的在家里反省反省”。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别以为我一走,你就可以开溜,我先警告你,你要敢偷跑出去,我立刻把你送到陈长志的新兵营去,关你两个月,我就不信制不了你”。倪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
  倪卫彪拉长着脸,整个暑假?新兵营?爷爷这回是真的发火了。
  肖姨看看倪卫彪的脸色,自觉的回厨房去了。林虹早躲回了自己房间。倪卫彪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眼睛眯了起来,死丫头,你敢告我状!
  
  倪卫彪一步步逼近过来,眼睛里冒着火星:“你胆儿不小哇,敢告我?”
  “不,不,不,我没有,不是我”。林虹结结巴巴的辩解着。倪卫彪个子高她不少,无形的压力使得林虹恨不能缩成一团。
  “不是你??那刚才是我听错了?”
  “真的不是我,爷爷问,我不敢不说”
  “你害我整个暑假被禁足!”倪卫彪的蛮不讲理又发作了。
  分明是牵怒!林虹却不敢反驳,声音颤抖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要怎么赔我?”看到林虹的瑟缩,倪卫彪觉得满意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种眼光又来了,莫名的让林虹害怕,她惊惧的盯着他,同时慢慢移动脚步,突然发力向门口跑。
  但倪卫彪的动作比她更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辫子用力一拽,林虹的头被扯的一偏,头皮霎时剧痛,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两手不由自主的胡乱拍打着:“放开我,放开我”。
  倪卫彪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拧到背后,痛的林虹啊啊大叫起来,胸部撞上倪卫彪的身体。
  从未感触过的柔软令倪卫彪心里咯登一下,眼神变得深暗起来,用力的挣扎让林虹的脸上泛起一层粉色,短袖衬衣的扣子被绷开了,露出颈间肌肤,白晰而细致,甚至可以看到淡青色的血管。
  倪卫彪顺着领口望进去,喉头不由自主滑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干渴的要命,指尖握着的手臂像是涂了一层油脂般滑不留手。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前,嘴唇已经贴了上去,林虹的身子柔软颤抖的像蛛丝网,让他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林虹被吓坏了,忘了疼痛也忘了挣扎,呆呆的任他吻着,星星之火迅速燎原,倪卫彪的喘息变得沉重起来,似是欢愉又似压抑,身体里有火在燃烧,从某个部位一直发散到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的皮肤像是要爆裂开来,他踉跄着把林虹抵在墙上,重重地咬住她的嘴唇,身体用力压住她,像是要把她挤扁。
  林虹快要窒息了,呜呜的叫着,开始用力捶打倪卫彪的肩膀。倪卫彪双眼通红,挪开一点身体,顾不得解开扣子,直接掀起衬衣,把胸罩向上一推,林虹觉得胸口一凉,他已经低头含住了她,吸吮着,却仍然觉得不够,于是用力咬下去。林虹痛的“啊”的一声叫起来,不假思索伸手住抓倪卫彪的头发用力往后拉,试图让他放开,倪卫彪却更加用力的咬住不放,林虹咬住嘴唇不停抽气,痛得眼前发黑,只得放手。
  倪卫彪急促的喘息着,他快要爆炸了,他的手颤抖着顺着林虹的光裸的腹部向下伸去,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整个人如同中了电击般的颤抖不已。
  紧紧抱着林虹,粗重的呼吸半晌才渐渐平息下来,面对自己的失控,倪卫彪恼怒、愧悔、于心不甘,他贴着林虹的耳边喘息着说:“晚上不许锁门”。
第 7 章
  
  林虹热的难受,脸上像蒙了棉被,连呼吸都困难,她拼命挣扎着,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心里不停的对自己说:只要把眼睛睁开就好,只要把眼睛睁开就没事了,但整个人却像被梦魇住了似的,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隐隐听见耳边有一个干裂嘶哑的声音在低喃:“放开,放开我……”,她完全没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林虹,林虹……”,有人在轻轻的拍她的脸,低声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温润平和,莫名的让人心安,带给她镇定。滑到脸边的毛巾被拿走,一只手轻轻撩起她沾在额上的头发,然后轻轻拍着她,林虹本能的靠了过去,渐渐安静下来,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这一次,梦魇没有再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隐隐听到开门关门声,低低的说话声。林虹的脑袋里像煮着一锅开水,开水里有无数小鱼小虾在上蹿下跳,搅得她只能木然的接受着声音,却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微暖而清爽,让人感觉舒服。停了片刻,那只手移开了,林虹轻轻咕哝了两句。又过了一会儿,手臂被握住了,然后袖子被捋了上去,有东西紧紧缠上来,手腕被勒的发痛,林虹意识到那是止血带,难受的往回缩了一下,喃喃道:“莉莉,不打针”。
  那人并没理会她的抗议,稍稍用力固定住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拍打了几下,然后有东西擦在皮肤上,湿湿凉凉的,碘酊的味道飘散开来,跟着一丝尖锐的刺痛扎进手背,止血带随即松开了。
  好疼!林虹不满的哼哼起来,也许是因为头太晕,也许是因为嗓子太干、眼睛太痛,又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只手太温暖,让人留恋,这并不严重的疼痛突然让她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便慢慢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真让我大开眼界,这么大人了,又是医生,居然会怕打针”,略带着调侃的声音让林虹微微吃了一惊,她勉强睁开了眼睛,定了定神才看见输液的瓶子挂在床架上,唐斌正弯着腰用胶布在她手背上固定针头,因为靠得近,林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唐斌?”林虹的声音嘶哑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唐斌调整着点滴的流速:“洪莉莉说你病了,都是昨儿那场雨淋的”。
  林虹挣扎着想坐起来,唐斌竖起食指摇了摇:“大夫说现在你得闭上眼睛睡觉”。
   林虹无力的笑了一下,听话的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有点犹豫的看着唐斌,唐斌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温和的笑道:“快睡,我在这儿看着你”。
  
  晚饭时,洪莉莉回来过一次,林虹虽然头还是晕沉沉的,浑身无力,但已经清醒了。洪莉莉看她的情形不错,又有唐斌在,放心的上班去了。
  唐斌看看温度计,表情很满意:“烧已经开始退了,你得吃东西,不然没力气”。给林虹输完液后,唐斌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拎了大包的食物水果。
  林虹很是不安,但拗不过他,只得靠坐在床上看他忙碌,倒水,烫杯勺,将奶粉包装剪开。奶粉是浅浅的黄色,细腻如沙,有淡淡的甜香飘过来。
  唐斌看林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一脸小孩子看着糖果的表情,有点好笑:“想吃干奶粉?”
  “你怎么知道?”林虹有些意外,“我打小儿就爱吃干奶粉”
  “看你馋的那样,哈,我小时候也爱吃干奶粉”。唐斌索性盛了一小勺送到林虹嘴边,林虹觉得耳朵有点发烧,不好意思地微微撇开头,唐斌不说什么,也不收回手,就那么笑笑的看着她,僵持了片刻,林虹终于张开嘴,谁知嘴里太干了,一下就被呛到,唐斌赶紧端水给她,一连喝了好几口才算顺过来。
  唐斌叹气,假装发愁的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林虹嗔道:“还不都怪你”,话出口才觉得造次,看着唐斌含笑看着她,不由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心如撞鹿,故作若无其事的转开脸,心里却觉得很高兴。
  刚冲好的牛奶有点烫,林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蒸了上来,熏的脸上红扑扑的,熨的五脏肺腑好象都舒展开来,额上浸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唐斌一直陪着她,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
  “还记得游泳池那边那个造纸厂吗?军部自个儿办的那个?”
  “当然记得,那厂子后头有个废纸堆,高的跟山一样,”
  “对,就是那儿,有一次我跑那儿去玩,不知怎么在纸堆中间睡着了,一直到吃饭时间都没回家,把我妈给急的,以为我被拍花子拐走了,几十号人满世界的找,连车站都去了好几趟。我睡到天黑才醒,回家一看,嚯,爷爷奶奶,亲戚朋友全在家里呢,我妈眼睛都哭肿了。”
  “后来呢”
  “后来一看见我回去,先是我妈搂着我哭,接着我爸就给了我一顿胖揍”。唐斌呲牙裂嘴的比划当时的情景,看得林虹笑个不停,
  “还有一次和人打赌比爬树,就是锅炉房后边那棵,差不多三层楼那么高,结果爬上去后,我们俩都不敢下来,在树上哇哇大叫,最后找了我爸爸来,动用了消防云梯才把我们救下来。”
  往事的回忆让人感觉分外亲切,林虹当然知道军部男孩子的淘气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唐斌边讲边给她剥桔子,桔皮的清香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散了出来,他的手指干净修长,线条清晰,指甲剪得与指尖齐平。林虹想起洪莉莉曾说过,那双手像是天生就应该用来拿画笔或弹钢琴的。
  唐斌细心的一点点撕掉桔瓣上的白色丝络,完全清理好了才递给她。
  林虹觉得奇怪:“我好像记得你说过这丝络有营养,应该一起吃的”。
  “但我好像记得你说过不喜欢吃”。
  林虹莞尔,确实,她吃桔子,从来都是要剥得干干净净才入口。接过来放了一瓣在嘴里,林虹立刻酸的皱起了眉头。她的怪样让唐斌大乐,拿过她手中剩下的桔子:“行了,酸就别吃,我给你削苹果”。
  “不用,你把苹果切成两半就行了”
  林虹拿着半拉苹果,用小勺细细刮成泥,放进嘴里慢慢抿着。
  唐斌把剩下的桔子放进自己嘴里,果然酸,他裂了下嘴看着林虹说:“我以为婴儿才那么吃”,林虹白他一眼,他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你反正和婴儿也没多大区别,打针还会哭”
  林虹瞪着他,脸又开始发烧了,苹果泥面面的,舌尖轻轻一碾就化,甜甜软软的,好吃的让人叹气。
第 8 章
  
  林虹第三天销假去上班,完全看不出是才生了病的样子。洪莉莉说:“精神头儿不错,多亏了人家唐斌。”又压低的嗓子调侃她:“你这场病真生得值”。
  换了白大褂出来,连平时很是严肃的何头儿也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突然冒出一句:“小林气色不错,谈恋爱了吧?”
  洪莉莉咯咯笑起来:“看不出何头儿,眼光蛮好的”。
  何头儿难得露个笑脸,颇有几分自得:“那是,我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呢”。
  洪莉莉故意道:“那么请何头再算算我们林虹究竟花落谁家啊?”林虹不由瞪了洪莉莉一眼。
  看得出何头儿今天心情不错,居然果真伸出手来,仰天故做严肃的掐算个不停,然后指着正往这边走的唐斌:“那不是”。
  众人哄堂大笑,唐斌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笑得莫名其妙,只有林虹大窘。医院小,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何况唐斌本来就没打算瞒着。
  
  晋阳山的自然生态非常好,后山是成片的老林,有些已有上百年的树龄,飞禽走兽隐没其间,是绝好的狩猎场所。据说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还有狼出没,但至今无人有幸遇到。靶场占了差不多整个前山,原本是一个旧弹药库,后改建成训练场,经过多次整修扩建,五年前正式定名为晋阳山靶场,之后仍不断进行更新改造,一应设施日益完善,逐渐演变成为赛场,现在除了军队内部的演武练兵,基本上已不再用作进行常规训练。
  吉甫车沿着公路迂回而上,远远望去,靶场高大的拱门如一弯新月镶嵌在翠玉丛中。靶场的围墙和大门都是年前才重建的,看着还非常新,为了这门面,还专门请了西华大学的专家教授来设计。唐斌对此却颇有微词:“也不知道想什么呢,这门儿看着就跟一游泳池似的”。林虹不禁莞尔,相处的久了,发觉唐斌有的时候也非常孩子气。
  林虹想起那天,洪莉莉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对她“严刑”逼供,要她老实交代:“说,进行到哪一步了?”。林虹有点哭笑不得,自从上次生病,医院里上上下下全知道了她在和唐斌谈对象。可是天知道,虽然她明白唐斌对自己是很好了,可两人之间连手也没碰过,更勿论其它,打针的时候当然不能算。
  洪莉莉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你别傻了,林虹,像唐斌这样的,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难得的是还对你这么好,你还犹豫什么,我可告诉你了,过了这村可没这地儿了。你再这么绷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阳光开始强烈起来,林虹给晒得皱起了眉头,微微眯着眼睛。正在开车的唐斌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一阵,递过来一副太阳镜。林虹接过来拿在手上,小巧的框子,蓝色的镜片,秀气的式样一望可知是女士戴的,她只顾打量着,唐斌直视着前方并没看她,却好像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说:“是新的”。
  
  到了靶场门口,门卫确认了身份后放行。唐斌将车停在进门右边的停车场。车还没停稳,已经有人迎上来,热情的握着唐斌的手,拍他的肩膀,两人寒喧一阵。唐斌介绍说是邓处长,林虹笑着点头。
  唐斌笑着说:“今儿就不打扰你了,我自个儿带了枪,等会去后山走走就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邓处长有点不放心:“去后山?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
  唐斌摇头说不用,同时眨眨眼,又看看林虹,邓处长明白:“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行啊,你们玩高兴点,有事尽管说话”,笑着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还是老规矩,没人跟着……”。“不能进入2号地区”唐斌接口,“放心吧,我们不走远,就在边儿上转转”。
  唐斌从车后拿出一个长型背包背在身上,又交给林虹一个小背包和一个水壶:“你负责后勤”。
  两人出了大门往后山走。路很平整,一色儿的青石板路,想是经常打理的缘故,看着非常干净。走过一段距离后,路边的草丛渐渐茂盛,树木也开始多起来。进了树林后,阳光没那么强烈,路也开始变窄,周围非常安静,偶尔滑过几声鸟鸣。林虹第一次来,不停的东张西望,问唐斌:“你经常来?”。
  “偶尔,差不多都是陪朋友来,上次卫彪来的时候,我有事走不开,他还偏偏就出事了”。
  林虹听到那个名字,沉默了片刻。唐斌敏锐的盯了她一眼:“怎么了?”
  林虹忙笑笑:“没事,我在想,等会儿我可能只有看你表演了。”
  “不要这么没志气,好歹你也是个军人,难道你没摸过枪?”
  林虹偏着头认真的回想:“军训那会儿,总共摸了不到十分钟的枪”
  “怎么会?”
  “当时太阳太大,我中暑了”
  唐斌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林虹的脸色:“你现在没事吧?”
  “现在是秋天,唐大夫,医学上认为,秋天中暑的可能性非常小”,林虹故做严肃的说。
  唐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林红也笑了,唐斌不穿军装的时候,显得活泼了许多,他的笑容明朗,好像是在阳光灿烂的花园里,而所有的花都一起开了。
  唐斌突然停下,抬手:“嘘……”
  林虹也听到了,两人蹑手蹑脚的绕到树后,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循声望去,一只野兔探头探脑的从石头后面冒出来。
  唐斌迅速打开背包,取枪,上膛。然而仍是迟了,那只兔子显然已经发现他们,立即飞快的跑掉了。唐斌耸耸肩,关上保险,摊开手自嘲道:“我今天好象不在状态”
  林虹笑道:“出师不利哦,也许今天什么也打不到”
  阳光从树叶间透下来,似一束束金线交织,无数细小的微尘飞舞其间,像一片金色的雾霭,衬着林虹纤细的身子单薄如剪影。
  唐斌看得出神,轻轻叫了声林虹。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他们离的很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珠是琥珀色的。
  唐斌伸手抬起林虹的下巴,她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睁开,目光灼灼,似有水波闪动,白晰如雪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闭上眼睛”唐斌说,然后轻轻吻下去。
  这是一个温柔而悠长的吻,不带任何情欲,轻柔如花瓣飘落。半晌,林虹才睁开眼睛,微微有些怔忡,原来吻也可以是这样平和,这样柔软,不带半点侵略,不会令人感到一丝疼痛。她再次闭上眼睛,将唇贴了上去。
第 9 章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他们几乎每天都见面,上班时在医院里,如果不是忙到不可开交,午饭一定会在一起吃。轮到林虹值夜班时,唐斌也会拿本书来陪她。逢到休息,两人就约着去工人剧院看话剧或是电影。
  当时正流行着一部《希茜公主》,林虹对这片子非常着迷,竟看了好几遍,每当希茜公主大婚,拖着长长的白纱走向圣坛时,林虹都看得双眼闪亮。唐斌开头觉得好笑,后来是无可奈何,却依然每次都陪她看。
  唐斌曾问她:“是不是每个女人在潜意识里都幻想自己能成为公主?”
  “童话故事对女人来说是不分年龄的”,林虹回答说,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浮现起很久以前的那朵微笑,“她的笑容让人感到幸福”。
  像所有正在恋爱中的男女一样,他们每时每刻都想在一起。
  林虹的手艺很好,唐斌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他们常常买了材料回来自己做,洪莉莉则是当仁不让的食客。偶尔也会被洪莉莉拖了去参加医院举办的舞会,但两人都不太喜欢跳舞,倒是坐一边看的时候居多。而洪莉莉非常适应这种场合,以前可以强拉着林虹陪她,现在不免有些形只影单,私下里还半真半假的对着林虹抱怨,说觉得自己都快要嫉妒了。
  “谈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
  林虹笑着睨她一眼:“小妮子春心动了吧?”
  洪莉莉嘁了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却不怎么脸竟也红了。
  “不过,你现在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洪莉莉认真的说。“你比过去爱笑多了,也开朗多了,以前,就算你笑的时候好像都挺忧郁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 林虹觉得好笑,做仰天长啸状。
  “真的,你自己可能没觉得,以前你差不多都不会说笑话,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医院里好多人背地里说你是冰山美人呢”。
  林虹自己有时也会怀疑,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不可思议,上天似乎终于眷顾自己了。年底的时候,她差不多已经完全放心了,倪卫彪说话算话,当真再没找过她。生活像是揭开了全新的一章,而这一章,幸福的令人难以置信。所以,当唐斌告诉她,他母亲想见见她时,她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事到临头,林虹又有点退缩,洪莉莉帮她打气:“没事的,人人都有这一关,丑媳妇终得见公婆,何况你这么漂亮”。她开玩笑的在林虹脸上摸了一把,“我要是个男人,早把你娶回家了”。
  一个星期前,在洪莉莉的坚持下,林虹去烫了头发。这会儿林虹躺在床上,洪莉莉左手拿了个敲破的鸡蛋,右手食指沾了蛋清,一点点给她往脸上抹,一边还得意洋洋的说:“这可是最新的美容方法,既经济,又实惠,当年的慈禧太后都用过呢”。
  林虹想笑,赶快又忍住,脸上一片紧绷,连张嘴说话都困难。她闭上眼睛,要想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虽然唐斌说过,他母亲也是医生,待人极好,对儿女也极是慈爱。“从小儿到大,我妈从来没对我们动过手,倒是我爸爸揍过我好几回”
  
  林虹穿了新买的毛衣和薄呢长裙,手上搭着大衣,在镜子前照着,洪莉莉还要让她化妆,她不肯,只在唇上淡淡的擦了口红,波浪般的长发柔软的披在肩上。唐斌来接她时,只觉得眼前一亮,附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林虹不依的用手敲他的肩膀,唐斌笑着并不躲开,林虹的脸却红了。
  唐母果然如唐斌所说,很是慈祥和霭,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极具书卷气,唐斌的五官长的很像她。
  林虹有些拘谨的叫了一声阿姨,唐母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拉着林虹的手上下打量,啧啧的称赞:“真是个漂亮姑娘”。林虹心里松了口气,表情就自然多了。和唐母一起来的还有唐斌的妹妹唐姗,唐姗还在上高中,很是活泼可爱。所送的礼物也很是令林虹伤过一阵脑筋,重不得,轻不得,还是洪莉莉出的主意,买了一条真丝手绘围巾。
  四个人在八一招待所吃了一顿饭,称得上是宾主尽欢。饭后,唐姗拉着唐斌陪她打羽毛球,唐母和林虹坐在球场边话家常。
  唐母待她非常亲切,言辞间也很客气,态度无懈可击。气氛一直很好,除了间中唐母问到林虹的父母,林虹沉默了一会儿,简单的回答说都去世了。唐母敏锐的注意到她的不安,随即扯开话题,说起了唐斌小时候的趣事。
  回来的路上,唐斌开着车,兴致很高,林虹却一直沉默着,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也许是太完美了,但林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所谈的都是最泛泛的话题。林虹总觉得那种客气骨子里透着疏远。而这只是一种感觉,她没有办法和唐斌讲清楚。
  唐斌却是很不理解她的这种心态,笑林虹杞人忧天。他已经在计划着,春节时带着林虹回家一趟,正式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林虹看唐斌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不由疑惑起来,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送了林虹回去,唐斌再折返回来,妹妹唐姗累了,已经早早的上床睡了。母亲端着茶杯坐在套房的小客厅里看电视,显然是在等他。
  “妈,你觉得她好不好?”唐斌在母亲身边坐下。
  唐母看着儿子一脸的期待,有些不忍,但该说的仍是要说:“斌斌,对象是你自己选的,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你自己喜欢就行。”
  唐斌被泼了冷水,看着母亲的脸,隐约有点明白,林虹刚才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母亲的态度让他有些失望,有些丧气的说:“我还以为您喜欢她,吃饭时候不是谈的很好吗?”
  唐母取下眼镜拿过绒布慢慢擦着,一边思索着要怎么用词:“要说小林这孩子也不错,漂亮,文静,我也挑不出什么来。只不过,”她看看儿子的神色,带着几分试探:“本来,你爸爸和我都中意张政委家的小四儿,你和萌萌大家打小儿就认识,脾气性格也都合得来,本来我以为……”她叹口气,低下头象是自言自语:“两家都知根知底的多好。”
  唐斌不由沉下脸来,站了起来慢慢踱到窗口,向外看着,一言不发。
  唐母见状微微一笑:“好了好了,还和小孩子似的,一赌气就这样。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到底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父母的意见也只是让你参考,大主意还是得你个儿拿”。
  唐斌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母亲,紧接着问:“那您是同意了?”
  唐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自嘲的一笑,说道:“我们同意不同意,有什么要紧,儿大不由娘。刚刚我才说了一句,你脸都黑了”
  唐斌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我就当您是同意了”。
第 10 章
  
  办公室里的暖气很足,林虹觉得自己都快要出汗了,这件事虽然唐斌早就和她提过,她现在却只是一径的想打退堂鼓,“要不,我下次再去吧”她有点迟疑的说,自己也觉得很是驼鸟,能躲一时是一时。
  “不行”唐斌难得的有点霸道,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合在自己掌中,“我都和家里说好了,我们一起回去,你可不能让我言而无信”。他的手指在她手心上轻轻的挠着,有点酥麻,又有点痒。
  林虹脸红了,挣了一下没挣开:“别闹,让人家看见”。
  唐斌索性伸手搂住她肩膀:“怕什么,过了年你就是我老婆了”
  “少臭美了,谁是你老婆”,林虹几番用力都没能挣开,脸更红了,有点恼羞成怒。
  “那我现在就想亲你,怎么办?”唐斌开始耍无赖,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嘴唇在她耳垂上蹭着:“答应了,嗯?答应了”。
  灼热的气息撩的耳朵痒痒的,搅得林虹晕头晕脑的,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
  
  这年的元旦和春节挨的很近,年前有例行的巡视检查,医院里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才闲下来,第二天一早,唐斌和林虹登上了去定阳的火车。
  定阳老早就开始下雪,地上积的很厚,路面都结了冰,来接他们的司机开车都小心翼翼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都黑了。
  唐家住的是老式的四合院,厚重的黑漆大门,门上有铜制刻花门吊,两边挂着大红灯笼,被雪一映,分外喜庆。进门的门洞很大,绕过影壁,方方正正的院子很宽敞,四角种着树,后来唐斌告诉她,是杏树和海棠。
  唐姗从堂屋里跳出来,大叫着哥扑上来,后头跟了几个小毛头,看见唐斌,有叫哥的,也有叫叔的。
  众人族拥着进了屋,唐母笑吟吟的迎上来:“这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俩了”,林虹忙笑着叫了阿姨。客厅里热腾腾的,满屋都是人,唐母拉着林虹给她介绍,唐斌的姑姑、姑父、老舅,姑姑的女儿、外孙……林虹根本没法儿记住,只是笑了跟着唐母一一叫人。
  饭厅里,红漆圆桌上的凉菜早就摆好了,中间的涮锅热气腾腾,碗盘桌椅也早已经就序,连大带小满满登登的坐了两桌,热菜陆续上桌,唐姗拿了长城通化挨个儿斟过去。林虹见唐母身边空着一个位子,悄悄拉了拉唐斌,唐斌问:“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早呢”唐母答道,“总得吃过年夜饭才回来,咱们不等他,来,都把杯子端起来”。
  唐斌低声跟林虹解释:“我爸每年都在警卫连那边和他们一起过年”。
  
  热热闹闹的吃过晚饭,又动手在客厅里搭上案板,搬出已经和好的面,馅儿也早就拌好了,大家边看春节联欢晚会边包饺子。大人包,小孩子在一边凑热闹,把面粉弄得满脸都是。
  看着一张张圆圆的饺子皮从林虹手底“飞”出来,唐姗大乐:“虹虹姐好棒,比我妈还擀的好”。
  唐母也笑了:“小虹可比你能干多了,什么都会,你得好好学学”。又对林虹说:“坐了一天火车怪累的,你歇会儿吧”。林虹笑着摇头说不累。
  让林虹吃惊的是,唐斌居然也会包饺子,而且还包出许多花样来,挤饺、元宝、带花边的、麦穗……。
  唐斌得意的看着她笑:“现在知道小看我了吧?”边说边将面皮捏成“田字形”方格,包了个四喜饺子。
  林虹笑着说:“是是是,你厉害”。唐母道:“净捣乱,包成这样是蒸饺子,要煮下水就得散喽”。林虹擀完皮儿也来包,唐母又告诉她,饺子得一圈圈顺着摆。
  一直等到十一点过,唐斌的父亲回来才开始煮饺子,晚饭吃得晚,零嘴儿又多,小孩子们都吃不下什么,一心只想着外面放炮仗去。
  钟声响过了十二下,四周鞭炮齐鸣,烟火大作,冲天炮的哨音此起彼伏,冷冽的寒风中满是烟火的味道,夜色被点缀的花团锦簇。小孩子们全跟着唐斌,在院子里东跑西跑,他能把冲天炮拿在手上放飞,还能把二踢脚拿在手上点着了才往上一扔,在空中爆响,让几个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朝北的窗户玻璃上结了细细的冰棱,被屋子里的热气烘得有些化了,唐母站在窗边朝院子里瞧着。唐父端了茶杯走过来,并肩向外看了一会儿,对妻子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儿,就由他去吧”
  唐母抱着双手没有做声。窗外,林虹笑着捂了耳朵,边看边躲。唐斌一边笑她是胆小鬼,一边却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围巾围在她头上,连耳朵一并裹进去。唐姗拿了竹竿挑着一长串鞭炮出来,非要让林虹放,林虹笑着要往屋里跑,却被唐斌硬拽着不放。
  唐父在屋里也笑起来,道:“我看这孩子不错,要模样有模样,也挺能干,关键是儿子自个儿中意,你就别搀和了”
  唐母终于开口说道:“真是各有各的缘分,半点也强求不来的。我也不过是那么说说罢了,再说我还能强得过他?你儿子倔着呢”。停了一会儿又道:“斌斌想开了春就把事情办了,我觉得这事不能急,得先把他调回来再说,调这一个回来,那一个也得跟着,俩人还不能往一块安,不然太扎眼了”
  
  西边厢房是唐姗的卧室,桌子里插着大瓶的腊梅,一室皆香。唐姗开头儿放鞭炮时闹的太厉害,这会儿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林虹坐了一天火车又玩了半夜,这会儿累过了劲儿,又素来择床,反而睡不着,开了自己这边床头灯,随手拿了本书看。忽然听见玻璃窗上有动静,唐斌在外面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她看了眼唐姗,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上厚外套,看看表,已经是下半夜了,趿着拖鞋走到门边,把门开了让唐斌进来,低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唐斌笑笑:“我想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
  屋子里本来很暖和,门没关紧,隙着一条缝,一股冷风灌进来,林虹不由打了个冷战,唐斌伸手轻轻一带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鬓边轻轻在蹭着,他身上有刚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夹杂着鞭炮的味道。林虹把双手撑在胸前稍稍挣开一点,侧过头去看看,唐姗睡的正熟,于是放心的把手围上他的脖子,脸轻轻贴在他胸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的心都砰砰直跳。
  过了好一会儿,唐斌捧起林虹的脸,低低说:“我们快点结婚吧,不然我老是睡不着。”他直直的盯着她,眼睛又黑又亮,她不由得伸出手去,用食指慢慢的描摩着他的眉毛,然后顺着挺直的鼻梁一点一点滑下来。
  不知怎么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好”,然后踮起脚来飞快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快去睡吧,别把你妹妹吵醒了”。
  
  唐斌和林虹并没有计划在家里久留,因为上班时间排得很紧,准备初四就回去。
  临行前的晚上,唐母将吃的、穿的、用的搜罗了几大包,非要他们带上,两人正在客厅里整理东西,为要不要带这些个累赘伤脑筋。
  电话响了,唐母示意唐姗接电话,唐姗看电视正入神,扭着身子不肯,唐斌笑了笑,自己起身去接。
  “喂……,嘿,是你啊,”唐斌惊喜的大叫,很是高兴,“你这小子,一向神出鬼没的,不是陪你爷爷过年去了吗?……”。
  “明天,真是不巧,我明儿就得回去了……,啊,票都买了……,不行,得上班儿呢,恩,恩,恩,行,好,我这就过来”。
  唐母正把一包红枣塞进已经塞的很结实的旅行箱里:“谁啊,这半晚上了,你还出去?”
  “卫彪回来了,我过去看看,反正也不远,用不了多大功夫”唐斌解释着。
  “哦,我听人说他去年转业了,现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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