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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不说爱

_8 季可蔷 (当代)
他神情掠过一丝茫然,「可是你……从不哭的。」当然,偶尔会见到她眼中隐隐含泪,但她,从不真正哭出来的……不是吗?
是的,她从来不哭。因为她总命令自己戴上不在乎的面具,因为她总告诉自己要克制软弱的情绪。
可她已经太累了,累到不想假装坚强。
「怀天,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哑声开口,氤氲的眸直视前方。
「什麽?」
「不要再送我礼物了。」她低声说,「耳环也好,项链也好,不论多小的东西都不要再送我了,更不要想送我房子。」
「可是……」
「你知道吗?其实我收到这些,一点也不高兴。每次你送我礼物,我都觉得好想哭。」
「为什麽?」
为什麽?她哀伤地微笑,「因为我不想要你谢我,更不希罕你的对不起。」她只要他的爱,可借,他偏偏不能给……
「初云……」
「把这些礼物留给你的新女友吧……不,或许我该说旧情人,能跟初恋女友复合,你一定很高兴。」
他不语,默然开著车。
她望著他搁在方向盘上那厚实好看的双手——这双手,曾在无数个夜里拥抱她,虽然他心里真正想拥抱的,也许一直是另一个女人。
她闭了闭眸,「那个袖扣……可以还我吗?」
「什麽袖扣?」
「我去年送你的生日礼物,记得吗?」
「……记得。」他唇角一凛。
「可以还我吗?」她展开眼睑注视他。
分心瞥她一眼,那认真且惆怅的眼神震动了他,他呼吸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什麽……要我还你?」好不容易,他终於问出口。
她定定凝睇他许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忘了你。」
「什麽?」
「我想忘了你。」她梗著嗓音。
那枚她精心挑选的袖扣,缠上了另一个女人的发,是他背叛她的证据,是自己过分痴傻的证明。
所以她想要回来,提醒自己有多愚蠢。
「……你可以还我吗?」
他没说话,踩下煞车,将跑车停定路旁,然後默默伸手,自西装内袋掏出一枚袖扣。
就是它!
她震惊地望著被他夹在指间的璀璨物体。「怎麽会?」
「我一直带在身上。」他低声道,嘴角扬起的弧度竟似衔著苦涩,「我早知道有一天你会想要回去。」
「为什麽……你会知道?」
他默然,伸手替她收拢垂落鬓边的发绺。
她心跳一停,「怀天?」
「认识你七年,起码对你也该有一点点了解吧?」他淡笑,「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会这样发脾气,甚至在我面前哭。」
「我——」
「袖扣还你。」他将袖扣轻轻搁上她掌心,动作温柔得令她心悸。「套装我也会亲自买来赔你,你放心。」
她愕然看他。
「所以别再哭了。」他伸出拇指,缓缓替她揩去颊畔半乾的泪痕,「你很快就会忘了我,在职场上发挥长才,当个快乐单身女郎。」
「那……你呢?」她忍不住凄楚地问,「什麽时候再婚?」
「你当我是傻瓜吗?」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叹气,「好不容易摆脱一个老爱碎碎念的管家婆,还会笨到让自己再度跳入婚姻的坟墓?」
「你的意思是——」明眸圆睁,「你不打算跟朱依茗结婚?」
「我从没想过要娶她。」
沉稳的宣称比不久前劈至面前的落雷,还要令骆初云不知所措。她瞪视身旁端坐如钟的男人,忽然怀疑自己是否真正了解过他。
第七章
她搞不懂他。
如果不是为了跟朱依茗结婚,怀天何必要跟她离婚呢?为什麽他要那样祝福她成为一个快乐单身女郎,彷佛离婚对她而言会是莫大的恩惠?
他究竟是为了什麽答应离婚的?
「……麻烦你亲自把那份文件送过来。」电话里,上司一声令下。
「啊,好。」骆初云一凛心神,强迫自己专心工作。
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让他影响自己。
她放下电话,迅速在办公桌一隅找出那份被叶圣恩遗落的文件,然後搭上计程车。
在车上,她翻开文件阅读,细心地在便条纸上写下附注,贴在相应处。
二十分钟後,一份已整理出重点的文件,及时送到即将与客户开会的叶圣恩手上,他接过,庆幸自己在电脑中毒後,还有这样一位能干的秘书替他搞定一切。
「谢啦,初云。」他微笑。
她回以一笑,跟对方财务总裁打过招呼後,悄声退离会议室。
这家集团投资的业务,横跨传统造纸到高科技IC设计,范围广泛。
如果能拿下这个客户,成为集团主要往来银行,煜丰今年的利润目标便可超标达成,未来还可能带来其他相关业务。
这是一只肥羊,怪不得分行会请出副总裁亲自拜访客户了。
想著,她微微一笑,只这笑意未及眼眸,便迅速一敛。
她又想起了楚怀天。据说英华的财务副总裁正积极与煜丰接洽,希望提高融资额度。
看来他们内部的确面临严重的财务压力。
才刚上任,就碰上这样的问题,他最近三餐一定很不正常……
「笨蛋!」她忽地暗斥自己。
英华能否融资解决问题关她什麽事?他饮食正不正常又与她何干?
早就决定不再继续爱他了,不是吗?既然如此,就该一并收回对他多馀的关怀碍…
「这是怎麽回事?」
娇脆的嗓音拉回骆初云半迷惘的心神,她眨眨眼,讶然望著转角处某个女人正怒气冲冲地教训另一个。
「……你明明承诺过台湾只有一套这样的首饰,为什麽我昨天参加Party时,在那个女主播身上也看见同一套?跟女主播戴同一款首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丢脸?」
「对不起,周小姐,这纯粹是意外。」低柔的嗓音慌张地赔著不是,「那时跟我订首饰的是一个日本富商,我以为他要送给太太的,没想到会送给一个台湾女人。」
「你……你的意思是,我跟别人的情妇戴同一款首饰?」娇娇女闻言,更生气了,一张粉妆玉琢的俏颜刷地染红,明眸泛出怒光。她瞪著眼前的珠宝设计师,见她唯唯诺诺赔罪的模样,又是不屑,又是激愤,倏地伸手意欲甩她一巴掌。
欲挥下的皓腕在空中被另一只玉手截祝
「你做什麽?」娇娇女怒视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
「这位小姐,请你冷静一点。」骆初云平和地迎视她。
「你、你以为你是谁?胆敢插手本小姐的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骆初云神色冷静,「只是她既然已经向你道歉了,你就原谅她的失误吧。」
「哈!这女的是你什麽人?要你这样帮她说话?」
「她是我——」骆初云瞥了一眼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珠宝设计师,她正是朱依茗。「一个朋友的朋友。」
一个伤透了她的心的「朋友」。
「朋友的朋友?」娇娇女冷哼一声,「她不过是你朋友的朋友,可你知道我是谁吗?」
骆初云摇头,平视她气恼的容颜。
「我是周媚玉!」
周媚玉?周海隆的千金?这家集团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也就是说,她得罪了大客户的女儿?
骆初云怔然的神情落入周媚玉眼底,引来她嘲讽地冷笑。「知道了吧?我是你大老板的宝贝女儿,是这家公司的大小姐,你想保住饭碗的话就少招惹我!」
她以为她是这里的员工?
骆初云苦笑,正欲说些什麽时,一旁的朱依茗抢先喊出声。
「骆初云,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不必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是吗?也许她是不该管吧。她涩涩地桃挑嘴角,望了脸色涨红的朱依茗一眼,默默往旁一退。
才刚闪开,周媚玉立即狠狠甩了朱依茗一巴掌,迅如闪电,毫无防备的她被打得身子一晃。
骆初云连忙伸手扶住,「你没事吧?」
朱依茗没说话,扬起头,脸颊已被锐利的指甲刮出血痕。
「我告诉你,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警告!」周媚玉继续撂下狠话,「你如果真想表达歉意,三天内把那款首饰给我收回来!」
「什麽?」朱依茗容色苍白,「可是……已经卖人了|」
「我不管!总之我不想有人跟我戴同一款首饰!」
「那是不是请周小姐退回首饰,我可以退还你钱——」
「什麽?你居然要我放弃?」周媚玉怒火再度翻扬,她举高手,眼看著又要甩去一掌。
骆初云反应迅速地再次截祝「周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什麽?你这女人居然还敢管我的事?!」周媚玉不敢相信地瞪她。
她深吸口气,「周小姐,请站在朱小姐的立场想一想,卖出去的首饰她怎麽好再要回来?」
「那她对我的承诺怎麽办?她说过这套首饰全台湾只有我一个人有的!」
「请你原谅朱小姐的疏忽吧。或者可以请另一位小姐来一起协商——」
「我为什麽要跟那种女人协商?那种被包养的女人!」堂堂千金小姐跟被富商包养的情妇拥有同一款首饰,还巧合地在同一场宴会上相逢,她愈想愈觉得备受侮辱。「不行!我一定要她放弃这套首饰!这是我先看中的。」
「可对方毕竟也付出了代价购买,所以请你——」
「你究竟是谁?」周媚玉盛气凌人地问,「给我报出你的名字!」
骆初云眨眨眼。
「怎麽?有胆量跟我顶嘴,却没胆量说出你是谁吗?」
「我姓骆。」她在、心中轻叹口气,「骆初云。」
「好!骆初云,你给我等著瞧!」
☆☆☆
「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会去招惹那个周家大小姐?」叶圣恩低吼,他扯松领带,愤然靠落沙发上。
这是骆初云第一次见他发这麽大的脾气,看来这次她闯的祸真的不校
「对不起。」她无奈地咬唇,「周小姐跟父亲告状了吗?」
「你以为是谁把她惯出那种大小姐脾气的?周海隆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他每个儿子都是从小被打大的,只有这个女儿是捧在手心里,宠得跟瓷娃娃一样!」叶圣恩重重叹气,「你为什麽偏偏要去招惹她呢?」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敛眸,「周董事长很生气吗?」
「他说他不跟不识相的人合作,怕以後大家会闹得不愉快。」
唉,因为她现在就把他的宝贝女儿弄得很不愉快了吧?
骆初云暗叹一口气,扬起眸,「我去跟周小姐道歉吧。」
叶圣恩瞪她,「你究竟跟她发生了什麽冲突?她说你一直袒护一个珠宝设计师,那是谁?」
她没回答,只是苦涩微笑。
「……你觉得去道歉就有办法摆平这件事?」
「我尽力试试。」
「初云,不是我要为难你,而是——」
「我知道。」她以一个了解的颔首止住叶圣恩的解释,「是我不该粗心大意得罪客户。」
他凝视她许久,才叹道:「这就是职常」
「我知道。」
「好吧,就先交给你了。」他站起身,敛下懊恼的神情,又回复一贯的温煦和雅,「如果她还是不接受,我这个副总裁再陪你一起登门谢罪。」
「不好意思,圣恩。」
「谁要你是我的小学妹呢?」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
她浅浅一笑,旋身正要离去时,他唤住她,「套房住得还习惯吗?生活上没什麽问题吧?」
「嗯,一切都很好。」她回眸,笑容盈盈。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又请我吃饭?」她扬眉,「你这个老板会不会对下属太好了?」
「不是上司请秘书,是学长请他的学妹。」叶圣恩微笑,一种很具男性魅力的笑,星眸熠熠,明白写著男性的邀请。
她心一跳。「还是等我搞定这件事再说吧。」唇角自嘲地一牵,「说不定到时你只想拿刀砍我呢。」
「就算你硬把刀塞给我,我也舍不得砍下去的。」他爽朗地笑,言语若有深意。
「那就谢啦。」她半开玩笑地回应,容颜却急忙别过,「我先出去做事了。」
☆☆☆
这是怎麽回事?
楚怀天停下车,愕然瞪视映入眼瞳的一幕。
透过餐厅的落地窗,他看见骆初云对著一个女人鞠躬道歉,後者高高地昂起头,一副很不屑、很鄙夷的模样,根本不把她的道歉放在眼里。
忽然,那位大小姐诡异地微笑起来,端起面前的玻璃水杯,高高举起。
她想做什麽?
楚怀天呼吸蓦地急促起来,他迅速打开车门,可才跨出双腿,清水已毫不留情泼向骆初云。
「该死!」他诅咒一声,满腔怒火倏地燃起,重重甩上车门,大踏步往餐厅走去。
不一会儿,高大挺拔的身躯已落定两人桌旁。
「这是怎麽回事?」齿缝中迸出低咆。
骆初云闻声吓了一跳,仰头望向他怒气腾腾的脸。他似乎很生气,可……他为什麽这麽生气?
「怀天,你——」
「这位小姐是谁?初云。」阴沉的嗓音响起,跟著,两束同样阴沉的眸光射向周媚玉。
糟糕!他怎麽一副想杀人的样子?
骆初云连忙站起身,扶住他臂膀,「这是周海隆董事长的千金,周媚玉小姐。」
周海隆的女儿?楚怀天挑眉,神色并没有因为知道了周媚玉的身分而梢缓。「周小姐,你好。」端唇似笑非笑,「我是楚怀天。」
「楚怀天?」周媚玉一愣,明眸先是流露一股对他出色外表的赞赏,然後冷冷一沉,「你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丈夫。」
「前夫!」骆初云急忙补充。
楚怀天瞪她一眼。
周媚玉冷冷一笑,「跟她离婚是正确的选择,楚先生。」
「正不正确不需要你来评断!」
如电眸光劈向周媚玉,她不禁一颤,咬了咬牙,悻悻然盯住骆初云,「看来你有个很强的帮手啊,骆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没理由在这里与这高大的男人交锋。「关於那件事,我想没有转圜的馀地了。」狠狠抛下一句後,她就要转身离去。
「你听我说!周小姐。」骆初云连忙扯住她手臂,「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请告诉你父亲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没有机会了!当初你有种替朱依茗出头,现在就不该後悔!」
依依?
楚怀天闻言一凛。「怎麽回事?这件事怎会牵扯到她?」他问周媚玉。
「问你前妻埃」她不怀好意地挑眉,「她说那个女人是她朋友的朋友,坚持要替她出头。」
朋友的朋友?那意思是……指他?
楚怀天神色一变,目光凌锐地瞥了骆初云一眼,却见她别过头,沉默不语。
「冤家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说吧,我不打扰了。」周媚玉讥刺一笑,纤腰一摆,傲然离去。
望著她逐渐淡去的倩影,骆初云只能无奈叹息,跟著懊恼地瞪了楚怀天一眼。「你干嘛要插手管这件事?」
「我只是想帮你。」他蹙眉。
「不必你帮。」愈帮愈忙!她别过头,取出手帕擦拭半湿的发。
「我来。」见她微微笨拙的举止,他抢过她的手帕,半揽过她的腰,替她擦拭,顺手理了理凌乱的发绺。
「放开我。」过分亲昵的动作令骆初云粉颊染霞,格开他的手,弯腰迅速收拾皮包,然後旋身。
他默默跟在她後头。
坚定的跫音敲入她耳畔,彷佛一记记呜鼓,震动她的心。她深呼吸,命令自己别去理会他紧随身後的事实,加快脚步。
他继续跟著她。
她咬唇,在步出餐厅大门,冲过一条马路,发现自己依然甩不开他後,愤然回眸。
「干嘛一直跟著我?」
「告诉我怎麽回事。」他坚持。
「这不关你的事。」
「为什麽你要那样向那个周小姐道歉?还让她泼你水?为什麽要这样忍气吞声?」
质问般的口气令她拧眉,「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因为她是客户的女儿,因为我之前不小心惹毛了她。」
「为什麽惹毛她?因为依依?」
依依!
他对朱依茗的昵称刺伤了她,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不关你的事。」
「告诉我!初云。」他忽地失去耐性,扯住她手臂,「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那个周小姐说你是为了替依依出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事?」
「我们什麽事也没发生。你放开我!」
「是叶圣恩要你去道歉的吗?」他低吼,「他为什麽要这样为难你?」
「为什麽?」她扬眸冷笑,「这就是职场,不是吗?我是个小小的上班族,当然要为此低头。」
「可是……」他脸色忽白忽青,彷佛极为愤怒,又极为不舍她必须为工作如此折腰。
她心一扯,「放心吧。你不是也说过吗?我一定能好好应付这些的。」
「是的,你的确能应付得很好……」他喃喃地,锁定她的眸光仍是犹豫。
她别过头,「我要回去上班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叫车——」
「我买到那件套装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怔了她,她愣愣地望他。
「在我车上。」他柔声道,「你等我一下,我拿给你好吗?」
她心一扯。
为什麽他要这麽温柔地对她说话?为什麽他压抑的神情就像在祈求她给他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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