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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记忆

_20 木浮生(当代)
  这事不犯法,但是特别影响学校声誉。“
  夜里,我在房间里上网,搜出了很多关于师生恋的帖子,那些跟贴举手赞同的,好像都是些年龄不大的孩子,但是绝大多数都说那个老师如何如何,我迟疑了下,在经常逛的那个论坛发了帖子——毕业了还算
  不算师生恋?
  毕业了,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别人还会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吗?还会说话我老师的坏话吗?”
  过了一会有人留言。
  ZFY城乡:看你怎么想了,关键是你老师怎么想。你老师要是这么想,那么他永远都认为你是他学生。
  奥特小小兜:不知道。
  舒拉是阿衍的心:唉哟,连板凳都没有了。楼主,我告诉你,肯定不是啊。
  我去上厕所回来发现又多了几条网友的留言。
  Sumandara:怕什么?谁也管不着,楼主,我支持你虽然我不敢。
  ①个人ペ旅行:虽然毕业了,但是在别人眼里还是师生。
  我又写了一条:
  我是楼主,我现在还住在我老师家里,你们说这样好吗?
  下面迅速地回复着。
  团子.·°:同居了?同学,你有勇气。
  海兰云雀007:你老师是禽兽啊禽兽,默念一万遍。
  看到最后一条留言,我顿时无语。
  这时,慕承和站在门口敲了我敞开的卧室门,“这么热,你一个人呆着不开空调吗?”
  啊,好。“我怕他看到我在做什么,急忙关掉桌面的网页。
  要是他看到那”禽兽“两个字还得了?
  慕承和瞧到我慌乱的样子,迟疑了下。
  我心虚地冲他笑,而且笑得很傻。
  他淡淡瞥了我电脑一眼,”你自己开吧,遥控器在桌子上。“语罢,屋子都没进就迅速地回到客厅。
  我看着他的背景,有点纳闷,被我的傻笑吓到了?或者——他是不是以为我在看黄色网站?
  等他回去没有动静后,我又打开那一页。
  只见又有了一个回复:
  独自忧伤的花哥哥:Kao,想那么多作什么,只要你老师不是和你同性就成。
  噗——”我喷了。
  2
  月底,我去医院看爷爷,老人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到的时间不是饭点,正巧看护和奶奶都不在。我忍不住坐在他床边,说了好些私话。
  后来,护士来量体温,我才恍然想起来慕承和还在楼下等我。
  这几天突然降温,秋夏交替,医院里人满为患,随处都是患流感的人。慕承和就这么在侯诊大厅等了我一个多小时。
  我急急忙忙跟他道歉:“我忘记时间了。”
  不着急,反正外面正在下雨。“
  回到家,他就有些感冒。他的症状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样,没有任何预兆就直接发烧。
  但是他拼死不承认自己在发烧,只是说头有点晕。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比我的手烫这么多。“
  那是你手凉。”
  要吃药,你肯定在发烧。“
  没有,不吃。”他在这个事情上极其孩子气网络状态。
  让他吃个药都这么难,拉他去诊所那更是天方夜谭。早知道他是这种专吸病毒的海绵,就该早早注意。
  我终于想起来,上次除夕他敢情不是不能乱吃药,肯定是不想吃,编个理由唬我的。
  以前家里没有温度计,老爸就会用嘴亲我脑门,一下子就能试探出是不是体温超高。我突然想起了这方法,放下手里的杯子,没多犹豫就将嘴唇落在他的额头上。
  很烫。
  真的在发烧。“我得出结论。
  哪知他却丝毫未再反驳,反而愣了下,脸颊转瞬就红了。
  感冒引发了他的耳鸣,第二天早上正犯得厉害,慕承和突然接到电话让他出差,当时,他正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
  他却对电话另一边说:”好,没问题。“不带丝毫迟疑。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浅浅叹气。
  于是,在我想接新生注册的最忙时期,慕承和又要出差去,好像任务挺艰巨的,这一次要国庆才会回来。正好,我也要陪着新生去市郊军训。
  这样也好,我们都离开那个地方远一点。
  你倒没啥,拍拍屁股走了,反正也不在A大待,可是慕承和比较惨。还有啊。”白霖说,“我给我家师兄露了点口风,告诉你和他们那位慕教授真好上了,都还没细说,瞧他那样,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好像和
  你恋爱的不是慕承和,而是他媳妇。”
  我不由失笑。
  白霖陪我买了点军训时要用的必需品,就开车载我回单位。路过一个转角的时间,我说:“停车停车。”
  她打了半圈方向盘,将车靠边,“怎么样了?”
  张丽丽。“我说。
  不是张丽丽在那里出现有多奇怪,而且她正和一个男的在拉扯。
  和你住一起那个?”白霖问。
  嗯,那男的是谁啊?“
  张丽丽哭着和地人在路边争执。
  还能是谁啊?不是现任男友,就是前任男友,不然哪能哭的那么撕心裂肺。”白霖事不关己地说。
  这时,男人挣脱张丽丽的手,毅然离开,走了五六步又回头对张丽丽说了句什么。张丽丽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旁边不时有人侧目。
  你不上去安慰安慰你室友?“白霖问。
  算了,她也许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我说。
  傍晚,张丽丽才回来,脸上的妆画的很精致,兴高采烈的,根本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买了一大堆衣服,零食,甚至还有卤菜做夜宵,她平时买衣服和包舍得花钱,可是对于吃却非常节省。和我恰好相反。
  薛桐,吃夜宵。“她说。
  干吗买这么多?”
  明天就军训了,现在不吃,到时候上哪儿打牙祭去?我去买啤酒。“她说完,不等我发话,拿起钱包就到楼下小超市去。
  她平时哪舍得用这个钱啊,别看着穿得风光,其实每一块钱都要掂量着用。上次她妈给她寄的腌菜,要不是跟我赌气扔掉,说不定连着吃好些天。
  我看着那些鸡翅膀,鸭脖子,叹了口气。
  还喝不到两瓶啤酒,张丽丽就醉了,舌头开始打结,说话有点口吃,我劝她不住,又怕她再喝,就哄她说:”我们划拳,划拳喝。“
  怎么……划?”
  剪刀石头布,赢了你喝,输了我喝。“
  好。”
  不用三打二胜,一局一杯。“
  哦。”她打了个酒嗝。
  第一局:我出剪子,她出石头。
  我输了,我喝。“我说。
  第二局:我出布,她不是出石头。
  赢了你,我喝。”我说。
  她歪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我几口灌掉了一杯,抹了下嘴对她说,”赢了你,我喝,是不是?“
  是啊。”
  我输了,你不喝我喝对不对?“
  嗯,对。”
  那怎么不对劲了?“
  哦,想错了。”
  这样好几个来回,我一个人把那堆啤酒喝得差不多了。
  她趴在桌子上开始无聊了。
  薛……桐。“
  干吗?”
  他……看不起我,说好了……我毕业留在A城,他就我和……结婚,结果他又看上了比我好的。“
  原来是这样。
  我是乡下人……吗?我不是……为什么样他们家要嫌弃我?”
  我妈是农……民,但是我爸被辞退之前也是村小老……师啊。“
  弟弟为了上我上大学,都不敢去花钱治病。”
  我脑子不好,但是我勤奋,我考了两……“她用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两次才考到大城市来。“
  我不……该挂我妈电话,她瘫在床上,就巴望着和我说两句电话。”
  她又拿起杯子,去倒酒。
  这一回,我没拦她。
  她喝了一口,摸了摸眼泪流淌的脸,“哟——我怎么哭了,真他妈……他妈的矫情。”
  后来,我把张丽丽放在床上,胸中憋屈得难受。于是,一个人关上门,到校园里走走。夜风一吹,我的酒也醒了大半。
  这时,慕承和居然打来了电话。他走了四天,身体已无恙,大概是年轻,恢复也快。只是我隐隐觉得每次发病之后,他左边耳朵听力似乎都有所下降。
  他对此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在干吗?“他问。
  宿舍楼下吹风。”
  心情不好?“
  有一点点。”
  怎么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说。
  第二天,张丽丽对自己醉酒话痨的事情只字未提网络状态。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记得,也装着什么样也没发生。军训的忙碌和充实,一下子就冲淡了这件事情在我脑中的印象。
  看到这些半大的孩子,离开父母来到这里求学,不禁想起自己当年的模样。
  老师,你头发放下来的时候,长得有点像那个野蛮女友。“一男生说。
  什么野蛮女友?”我纳闷。
  就是韩国演《我的野蛮女友》那个。“
  其实身材差挺多的。”我谦虚地说。
  不是说身高,主要是包子脸。“
  ”……“
  这孩子是在拐着弯损我吧?
  什么包子脸,这叫婴儿肥,我在心中无言地申诉。
  中途,我和张丽丽搭了个便车回市区采办点东西,没想到在教授院的外面遇见了陈廷。
 
  陈老师。”我见躲也躲不过,就硬着头皮叫了声。
  哦,薛桐啊,正巧。“他走近,”我从老家给慕承和捎了点特产,他们说他开学就出差去了,我还以为你在呢,就带来了,没想到来了两次都没人。“
  我瞅了眼他手上提的东西,明人不说暗话,看来他也知道我住在这儿,既然单独避开慕承和来找我,就是有话对我谈。
  陈老师上去坐坐吧。”我说。
  开门,进家,我给他倒了水,也局促地坐了下来。
  陈延环视了下客厅,半响没吭声。
  在我跟慕承和这件事情上,我对陈延有点心虚。他给了我那么多苦口婆心的劝说和警告,如今看来全是耳边风了。
  慕承和他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他首先开口。
  没想到他听的不是风言风语,而是慕承和的坦白。
  嗯。”我说。
  慕承和这人,看起来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和谁都谈得来,其实不太合群。既然你们一起了,你就一定不要辜负他。他受不起那样的打击。“
  听了陈廷的话,我就想啊,这话怎么都觉得岳父对女婿说的呀!我能把他怎么着?
  陈廷点燃了烟,”你最近没住这儿?“
  我们学校军训呢,而且慕承和不在的时候,他就要我去学校宿舍,也不要我一个人住这儿。”也许是担心我害怕吧。
  他抽了口烟,看了一眼这屋子。
  薛桐,我和慕承和认识约莫有十来年了。我这个是独子,一直没兄弟姐妹,他比我小四岁,我就一直把他当弟弟,也许,他也这么想。“
  他常说起你们一起留学的事情。”
  我跟你说这些,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学生,只是朋友,或者是弟妹。“他的眉头在烟雾中皱起来,”所以我们是以成年人的出发点来谈话的。“
  我明白。”
  我是高中毕业去的俄罗斯,当时高考考得不好,加上我们有亲戚在那边做生意,就送我去了。先念的预科,然后考了普院。“
  我埋头听着,并不明白他回忆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过了两年我才认识慕承和。那个时候,”陈廷思忖了下,“他大概十七岁。据说他在圈子里很我名,第一是脑子好,莫大的最高奖学金是很少给外国人,但是独独有他,年纪那么小却比我年级高,前途无
  量。第二是他长得好,比他大七八岁还暗恋他的女生,不在少数,恨得我们牙痒痒。第三是他脾气好,好得离奇,甚至你莫名其妙地给他一巴掌,他不但不生气还冲你乐,就像什么样也没发生。”
  我只觉得,一个半大的孩子家教好成这样,真是太奇怪了,这还正常吗?不是死人就是神经病。“
  直到我看到他抽大麻烟。”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大麻?”网络状态
  他隐蔽得很好,如果不是我和他住在一起,还特地仔细地观察他,也许也不会发现,如果当时没有被发现,也许你也遇不见现在的慕承和。“
  有些贪玩的孩子来留学,也许根本没毕业,拿来着父母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四处挥霍,到毕业的时候做一假文凭回去蒙家里,这种人不少。可慕承和不是。我们知道他家里有背景,不然过年的时候领事馆的人
  不会专门来看他。可是他出奇地乖,安静又温顺,怎么能想到这么一个乖孩子居然吸大麻,而且时间不短。”陈廷说。
  可是,他为什么啊?“
  我问的是陈廷,可更想问一问慕承和。
  陈廷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客厅。
  你知道为什么样他不在的时候,不要你一个人住这房子吗?”
  我木纳地摇了摇头。
  据说这房间翻新过两次。之前大门不是现在这种防盗门,而是好种老式的,上面开着个玻璃窗,下面是木板门。“陈廷描述了下。
  我知道你说的那种,上面的玻璃窗可以翻开一点缝隙。”我答。
  正好可以挂根短绳子,打个结,挂在门框上,上吊都挺方便。“
  这个我也知道,前年老妈监狱里有个女犯就是这样用鞋带自杀的,当时我还在医院见过那个自杀未遂的女人。可是想到陈廷对我说的这番话,还有那些即将明了的真相,我的手开始止不住地哆嗦。
  慕承和他爸爸就是这么死的,他后来有段时间身体不好,话却特别多,才跟我说的这些。他说,当时他在卧室里睡觉,一早起来就看到他爸爸这么挂着,身体都僵了。”
  当真相被撕开的时候,一种汹涌而至的痛苦逼近大脑,好像全身的水分都汇聚在了眼里,想要夺眶而出。我想哭,可是我不喜欢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于是迅速地站起来拼命地瞪大眼睛,深呼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不停地对陈廷重复这句话。
  陈廷见状,走近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头。
  我当你是个大姑娘,才跟你说这些。他很不容易,前些年一直在吃抗抑郁症的药,毕竟我还是个外人,一些事情他自己会告诉你的。薛桐,”他沉吟着说,“希望你是真心实意地爱他,如果不是,现在撤退
  也许还来得及。”
  后来,到约好的地方和张丽丽一起坐车回去,路上我一直没吭声。
  第一次我去他家,他带着调侃的语气说有人在门上吊死了,我还以为真的是个玩笑。
  难怪他有房子不住,跑去挤陈廷。
  也难怪他说,没有我,他没有勇气再住下去。
  夜里跟慕承和通电话,我心里酸涩无比,却又不知道那些事情要从何问起。
  4
  每天吃过晚饭,学生们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夜训,但是比白天的训练强度低很多。有时候是整理内务,有时候还会分组拉歌。
  晚上正和大家闹腾,我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在这荒郊野外的,夜里啥娱乐项目也没有,就轮番接亲朋好友的电话来打发时间。老妈的来电有时候比慕承和还勤。
  妈。“我说,”你不是值班吗?“
  本来是轮我的,哪知道今天你陈伯伯突然坐长途车来了,我就跟人换了换。”
  哦。“这次,我知道她说谁了。
  你看,我说了在你面前不提他的……”
  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啊?”她诧异了。
  你去年不就说要结婚吗?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提?“
  我们……你……”她显然对我这个态度有点惊讶。
  我以前不同意,并不代表我现在不同意。只要他对你好,你高兴就行。“
  
  我淡淡的说。
  我问过慕承和关于他母亲再婚的问题,他说:”刚开始是恨,后来长大了又想,其实很自私。“
  现在见在不介意了吗?”
  完全不介意是假的。可是,我们没有权利用自己的快感去践踏别人的幸福。“
  薛桐,谢谢你。”她欣慰道。
  妈,你们以前经常吵架是从我在游乐园走失那次开始的吗?你怪他,他怪你。“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一直以为是这样。“
  不是,不是。我们合不来,不是因为你。”
  那后来爸爸是有外遇了吗?“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次你在墓地生气地说了一半,我就猜到了。“
  童童——”
  不知道为何,老妈突然这么叫我,一样的声调,我感觉像回到儿时没改名字薛童。大家都叫童童,童童。因为妈妈姓童。可是奶奶说,一个女人怎么能老占着我们家孩子的名。所以给改了个字。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本来我们打算等你考上大学就告诉你爷爷奶奶,我们协议离婚的,哪知道中间他出了了意外。我就想啊.你这么爱他,既然他都死了,又何必再说这些?”
  妈妈,我以前不体谅你,现在我也有爱的人了,所以我知道一个女人有多难。“
  老妈听了这话之后好像哭了,半晌才说:”把那孩子带给妈妈看看吧。小李说是个挺俊的人。“
  还有一个事要跟你说,”
  说吧。“
  慕承是我以前在A大的老师,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老妈在电话那边愣了下,似乎又恢复了她紊日里的冷静,顿了顿问:“他是单身吗?”
  是。“
  没结过婚?”
  没有。“
  家里有些什么人?”
  他爸以前也是A大的老师,后来去世了。他妈是个公务员,听说职务高。有个继父,还有个妹妹,不过都没什么联系。“
  你觉得他是真心对你吗?”
  我……“我的脸倏地红了,”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
  傻孩子,这种事情,自己有感觉,骗得了外人,骗不了自己。”
  我认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点头,“是真心的。”
  你想和他过一辈子吗?“
  想。”
  那就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他比你压力大,但是只要你把这个坎儿跨过去了,他才能跨过去。“
  老妈这句话就像给我吃丁定心丸,心境豁然开朗。
  我怕什么?
  在我们之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失去他。
  睡觉前,闲来无事,我把手机里的图翻来看,翻到末尾瞅到两年前的一张照片。
  那是两年前航空展,我逃漂课去听慕承和的讲座,跟着李师兄混进会堂。白霖发短信,要我替她照一张现场照片,回去观摩。
  慕承和站在台上,穿着西服侃侃而谈,笑容洋溢,风姿卓越。
  因为隔得太远.手饥像索也不高,所以照片一点也不清晰,在我把它放大数倍后,他的脸更加模糊了。
  可,我一闭眼,就能回想起他当时的神色。
  那么智慧。
  那么儒雅。
  张丽丽在床上拍蚊子。
  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我仰躺着问。
  张丽丽思索了下,“当市长,我写过作文,还得了奖,哪知现在差别也忒大了。”
  我笑了,将手机贴着胸口,“我认识一个人,他告诉梦想和理想是不—样的,梦想很有时侯遥不可,而理想应该是现实的,我们为之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当我们们把—个—个的理想完成的时候,梦想就接
  近了。”
  那得多难呐,跟唐憎取经似的。“
  我过去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几乎快做到了。他就是在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的梦想,那么坚定顽强,都让我嫉妒了。”
  我像中了魔咒,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我现在想起来,我也有梦想。“我说,”高考的志愿是我自己填的,我只选了外语,因为我曾想当个翻译:小时候刚刚学外语,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东西。但是我爸爸关心时事政治,每年现场转播答记者问什
  么的,他就一直守着看。我在旁边一边做作业一边听,就特别佩服那些能一边听一边翻译的人。后来别人告诉我,那不是一般的翻译,叫同声传译,是很高级的一种。“
  我就想啊,我也要傲那样的人,所以才学的外语。”
  可是,后来念了四年,只知道我要高分,我要及格,我要找个好工作。什么算好工作呢?窝本市,高工资,工作轻松,老板和善。却把初衷搞丢了。“
  我们两个人一起沉默了好长时间。
  你要当同传?”张丽丽问。
  嗯。“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
  刚才我想过了,先考翻译学院的研究生,然后试试看。“
  我拿起手机看了照片一眼,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
  你记不记得我们中学学过舒婷的一首诗?”我说。
  《致橡树》。“
  我背了很多遍都没过关,最后被语文老师惩罚抄写了几十遍。”
  张丽丽笑了,“但凡是和爱情有关的文章和诗歌.我倒是记得特别快。”说着,张丽丽真的轻声将它完整地背了出来。
  致橡树
  舒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校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
  张丽丽平时说话的声音就好听,如今浅浅低吟,在这安静的暗夜中显得格外悦耳动人。不知道哪一句触及了她的心底,在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听得出她哽咽了。
  薛桐,你说我还能遇见这样的爱情吗?“她问。
  那还用说吗?肯定能。”我一边回答,一边转身装着准备入睡的样子。
  过了良久,我又睁开眼睛,悄悄地抹掉脸上的泪痕,在心里默默的说:“慕承和,我也会做你的木棉。”
  CHAPTER12我爱你
  1
  军训会演的头一天,给同学们加了菜,还有鱼,好像吃散伙饭一样。晚饭之后,大家整理自己的东西,因为明天会演之后就直接走了。
  有的孩子开始伤感了,缠着教官们聊天唱歌说话。还有的孩子,死揪着教官们要电话地址什么的。但是他们有硬性规定,不能给学生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态度都很决绝。女生们就求着我去要。我那时正是生理
  期第一天,肚子疼得厉害,加上有点感冒嗓子也疼,一个人正难受,正头疼这么一大群缠猴的时候,接到慕承和的电话,估计他是要告诉我他到家了。
  我笑了笑,对着孩子们说:“好了好了,我接完电话再说。”
  别吵,薛老师的男朋友来电话了。“一个绰号糖糖的女孩儿大喊了一句,贼兮兮的招呼大家噤声。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叫,反倒让一堆人起哄了。
  哎哟,我们薛老师不是单身呐。”
  今晚,好多男士失恋哦。“
  薛老师,我们的心在滴血。”
  我一边示意他们小声点,一边笑着按了接听键。
  好了,好了,别吵了,老师和师公要生气了~!“糖糖又是一声大喝。
  慕承和正好听见最后一句,问道:”师公?“
  或者你想叫师母?”我反问。语罢,还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以前倒是听见过有人叫师丈。“他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憋不住笑了,回到屋子,赶着孩子们出去。
  我记得以前有人还叫我祖师爷,过了两年,辈分反倒跌回去了。“他语罢,还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群学生怎么都撵不走,我只好匆匆的和他说了几句就收线。
  一点都不肉麻。”一直偷听的唐坦更遗憾的叹息说。
  就是就是。“
  至少应该‘啵’一个。”
  三秒钟内都给我消失。“我发飙了。
  等一群孩子走了之后,我又看着手机,想问他一个人在家,夜里要是害怕怎么办?可是掂量了下,还是作罢,放下手机,又看他们夜调回去了。
  最后这一晚说是为了明天的会演做最后的夜调,其实基本上成了每个排围着自己的小教官,叫他唱歌。
  我回头取了矿泉水,给每个教官派发,这时,一群人就逮着我了。
  薛老师也唱个歌。”
  我笑着摇头,躲到一个排后米俺去,哪知这边听见动静也叫我唱。
  我这人虽然很麦霸,可是当着这么多学生,哪儿丢得起那个人呢?说什么也不肯。我越不肯,他们就越闹,就在这一刻,有个哨兵进来,隔着老远就喊。
  小薛老师,大门外有个人,说是您家属要找您。“
  军营里有规定,外来人员不能进出,所以家长亲属什么的都不让进来,只能事先打电话或者把辅导员叫过去,看看究竟找谁,然后本人才能到门口放放风。有时候找不到学生本人,也没办法。
  这小哨兵对人很好,和我还算熟络,经常帮我拿东西,竟然专门跑来叫我。
  可是,他嗓门也太大了。
  家属?”我尴尬的小声嘟囔了句。我在这里哪有什么家属?
  哪知他耳朵极好,解释道:“他说他是你家属,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一男的,二三十岁。”
  肯定是咱们师公。“有个男孩叫嚷了起来。
  轰——”大伙就笑了。
  我板着绯红的脸,跟着小哨兵拐了个弯,看到大门外等着的真的是慕承和。
  他站在自己车前的暗处,身影挺拔卓然,像一棵傲立酷寒的苍翠松木,郁郁苍苍、古朴高洁,无论什么阻挡它的生长,它都将头微微扬起,继续往高处张望,笔直地耸立着,凌云之上。
  他朝我这边走了几步,灯光让他的轮廓渐渐明了。我冲他挥挥手。他见状点了下头,含着恬淡的笑等着我走近,沉静温润,如水似玉。原本我是不缓不急的从那边营房走出来,但见此情此景,再也稳重不起
  来,提脚便跑到他身边。
  只是,两个人站在大门口,也不是个办法。
  周围虽是荒郊野外,但张丽丽和我对地形已经很熟了。于是我带着慕承和,一起压马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偶尔路过的卡车,连个人影也没有。这么黑的舔,若不是有慕承和在,我一个人连大门也
  不敢出。我两就这么在大马路边上并排着溜达。他走外面,我走里面。他肩膀比我高好一截,所以不算肩并着肩。
  这么对着他,我的心好像一下子又静了。为什么他告诉别人是我家属,而不是爱人或者男朋友。那股孩子气不听使唤的冲进脑子里,我的犟脾气又开始不理智的发作。
  “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我问。
  “打了,没人接。”他解释。
  我伸手一摸兜,确实没带手机。
  “是不是感冒了?”他问。
  “嗯,有点鼻塞。”
  “嗓子疼吗?”
  “不疼。”
  “早知道给你拿点药来。”
  “我们带了一些常备药。再说,还有校医呢。”不用你好心。
  “那晚上回去记得吃,不行的话再找找校医。”他说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堵了他一句。
  他越是这么关心我,我越觉得他是心虚,不禁远离了他点,让我们之间有个一尺的距离。
  薛桐。”
  我应了一下。
  你生我的气?“他问。
 
  没有。”我矢口否认。
  我来接你,你不喜欢?“
  不是。”
  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相信我说的,便不再言语。我心中更加憋屈了。我说没生气就是真的没生气吗?他情商真这么低吗?看不出来女人的心思吗?不知道自我检讨吗?不能哄一哄我吗?我想着想着越走越
  快,不经意的就将他甩在后面,然后小腹又开始绞痛,顿时迈不动脚步。
  他走近一看,似乎发觉我脸色不对,“怎么了?”
  肚子疼。“我说。
  那赶紧回去躺着休息,别往前走了。”
  嗯。“我说。
  原路回去?”
  这边可以超小道,穿过去就到了。“我说。
  看了下没有铺混凝土的那石子路,”我背你。“
  我诧异了,”我哪儿有那么娇气。走慢点就行了。“
  不等他说什么,我就下了马路跃过排水沟,跳到那边小路上。一连串的动作,让我觉得身体里有股热流向下涌了出来。小腹一阵痉挛,疼得我快直不起腰。
  赶了上来,蹲下身又说:”快点上来,我背你。“似乎已经有些生气。
  而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本以为我们会僵持好一阵,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说:”是不是我越难受,你心里就越痛快……“神色黯淡。
  我没有。”
  你怎么没有?“慕承和低声轻轻反驳我,”你明明知道你不高兴或者身体有一点不舒服,我看着就揪心,但是你还偏要这样。“
  我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我开始犯起浑来。
  薛桐,你要是讨厌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气我,但不要折腾自己。“他垂下头来淡淡的说。
  我哪有讨厌你。”我即刻反驳。
  他脸上挂着黯然的神色,对我的反问不置可否。
  我顿时就觉得委屈了,“我哪有讨厌你,哪有?我就是心里憋得慌,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你,所以我想要你也难受,哪知……哪知看到你难受,我又觉得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更加不痛快。”
  认识慕承和之前,我一直不喜欢哭。可是说完这席话,越发觉得自己又笨又可笑,想起前几次故意拿话气他的情景,眼泪居然就这么在他眼前,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他见状,将我揽在胸前,喃喃的说:“本来还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都怨我,全怨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生气,我也不难受……”
  他舍弃了他刚才的所有立场,近乎溺爱般的轻轻哄着我。
  小时候一哭,妈妈就会烦,奶奶还会骂我不争气。不像别的孩子,哭就能争取到想要的东西。渐渐地,我就不爱哭了。所以,我从没有用眼泪当过什么筹码或者武器。可是,在慕承和这样,却完全不一样。
  他紧紧的抱住我,好像我的泪水是他在这世界上最致命的软肋。
  伴着周围夏虫的鸣叫,他试探着叫我:“薛桐。”
  干什么?“我瓮声瓮气的说。
  我还从来没背过你。让我背背你,好不好?”他轻轻问。
  我迟疑了稍许,最后点了点头,收住泪。
  刚开始我的全身都是僵硬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出,就怕他觉得我沉。后来,我发现这个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他比我想象中结实许多。
  渐渐的,我服帖的趴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头轻轻放在他肩头。
  还在疼吗?“
  疼。”其实,已经不那么疼了,但是心中的小恶魔偏要我这么说。也许真应了他的话,我见他为我着急,所以他走得很慢。
  你尽量走路中间,看到什么黑漆漆的东西,也不要踩,说不定有蛇。“
  好。”他说。
  你是不是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没走过山路?“
  走过,但是不多,都是我爸背着走的。”他说。
  提起他的父亲,我忍不住将脸贴在他的脖子上。
  你爸爸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父亲。“
  他沉默了些许,然后说:”不是。也许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
  为什么?”
  一个好父亲,不会像他那样丢下自己的孩子……“
  我没吭声。
  走了几步他又说:”可是这也不怪他,都是我一个人的情。“
  走一半,他扭头问:”还疼不?“
  这回我不敢再任性,老实地回答道:”不疼了。“
  他听到答案,似乎安下心来,微微松了口气,却没放我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走。
  我说:”对了,我想好我要做什么了。明年我去考翻译学院的研究生,好像下个月就报名了。反正,我一边在这边工作,一边复习考试,都不耽误,还能挣钱。以前,我一直想着要当同传,即使当不了,我这
  么努力过,以后也不会后悔。“
  ”有志者事竟成。“他笑了。
  ”二外我就选俄语吧。你要帮我复习。“
  ”好。“他说。
  短暂的一截夜路,我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提问和呼吸,好像让我们之间有了一种永恒的羁绊。
  我从来不知道怎么叫他,以前称老师,后来就说”你“,那次气愤的时候还连名带姓的叫了他声慕承和。而周围的人,有的叫他小慕,有的叫他承和,他说他父亲叫他小和。
  慕承和唤我,自始至终都是前后两个字一起用。
  也许是因为以前在家里父母之间很少用什么亲密的称呼,所以自己总觉得爱称很别扭。可是,就在这一刻,伴着夜色和清风,我突然很想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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