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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记忆

_19 木浮生(当代)
  他的语气极淡,恍然一听,还以为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个时候你多大?”我问
  十岁。“
  黑暗中借着夜色,我看到慕承和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屋子的大门方向,睑上似乎罩着一层淡如薄雾的忧伤,几近透明。这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面,还有一段让慕承和终身不敢直视的记忆。
  即使胸中疑惑万千,我也不想再问了。没想到临近而立之年,这些往事仍然让他心存芥蒂。那他现在又是什么立场呢?住在父亲留下的房子里,和母亲保持着距离,无论在什么地方提到他的时候,都只是慕承
  和,而不是他母亲的儿子。
  临睡前,终于来电了。突如其来的光明,一下子将我们拉回了现实地界。我有些难受地眯起眼睛。
  慕承和回房前,忽然说:”薛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还有个妹妹?“
  我怔忡,”……没有。“
  我母亲后来再婚了,她是我继父的女儿,和你一样年纪。”
  清晨,暴风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今天是和慕承和约定的最后一天,走还是不走?
  本来你挺坚决的,怎么今天就打退堂鼓了。昨天晚上,他是不是对你那个啥了?“白霖暧昧地问。
  你个女色魔。”我说。
  我怎么女色魔了,你俩都接吻了,发展点什么多正常啊。孤男寡女的。有没有?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我申辩。
  唉——“白霖失落地叹了口气,”他昨天叫你别走了吗?“
  ”……没有。“
  那你还犹豫个啥,赶紧走了得了。要是他不喜欢你,就趁早找个台阶下。要是他喜欢你,”白霖邪恶地笑了下,“那你故意走了,正好气死他!”
  我思前想后,觉得白霖这人虽然和我一样没心没肺的,但是说的还挺对。我趁早给自己留点后路吧。在家里捣鼓了一阵,还顺便替他收拾了下客厅。
  前几天不知道他从哪儿带回来一瓶红酒,他随手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我对酒不在行,不知道应该怎么放。只记得餐桌边有个齐腰的柜子,似乎酒都放在里面。
  打开柜门之后,在好几瓶伏特加瓶子旁边,我看到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纸盒子。切面是菱形,灰白盒子的腰上绕着一圈深紫色,朴素却精致。我以为是个什么小容量的洋酒盒,所以好奇地拿出来看了看。这下
  才发现,它根本不是酒,而是一瓶香水。得到这个结论后,我的心倏地凉了。它是我第一次在他家发现的、女性用的东西。
  我从没买过这类玩意儿。一来完全没那个兴趣,二来也没有那个能力,小小的一瓶可以花掉我一两个月的生活费。倒是赵晓棠以前经常用。她从不自己买,都是这个哥哥那个哥哥送的。
  用赵晓棠的话说:“当男人不知道给女人准备什么礼物的时候,送钻石或者送香水准没错。前者消费门槛较高,后者要大众化些。”
  当时白霖还不屑地白了她一眼:“我看你要么做轻声,要么就得去做尼姑,算是彻底顿悟了。无论什么浪漫动人的事情,只要经由你的嘴一说,都俗不可耐。”
  盒子未曾开封,从它刚才呆的角落来看,应该放了有些日子了。他想送的是个什么样的异性呢?他为什么买了又搁在这里?是一直没有机会,还是最近因为我杵在这里,让他根本就没有接触那个人?
  我想起白霖说,他是不是把你当成什么替身了。慕承和说,我有个妹妹,和你一样的年纪。两句话一直翻来覆去地在我脑子里绕成一团。我知道我电视剧看多了,想象力被成功激发,并且全是狗血又雷人的剧
  情。可是,自己越想下去,越是感到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郁结于胸。小心翼翼地将香水放回去之后,我回房继续收拾行李。
  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带着食材.还破天荒地对我说:“我做鱼给你吃。”言罢,兴致勃勃地去翻书柜里的食谱。一面看,一面做。
  过了会儿,香味从厨房飘出来。
  薛桐,吃饭。“他说着,端了两盘菜放餐桌上,正好看到我将盥洗间的牙刷和日用品收回自己的行李袋。
  他的睫毛颤动了下,又重复了一声,”吃饭了。“
  我不挑食,别人做什么就吃什么,但是依旧无法否认.那盘鱼还蛮好吃的,有点甜有点酸,就是我平时嗜好的那个味道。
  那边宿舍联系好了?”他问。
  嗯。我和另外一个新来的女老师住在一起,正好下周一起培训。“我埋头吃饭。
  缺不缺什么?”
  不缺了,要什么从家里带过去就行。“
  准备什么时候走?”他又问。
  我听见这话,有点不是滋味,米饭堵在嘴巴里,嚼了几口,赌气说:“吃了饭就走。”
  我送你。“
  不用了。”我也拗上了。
  吃过之后,我抢着捡碗筷,两三下洗干净,就收拾自己剩下的行李。
  气氛凝重。
  所有东西被我整理成两个大包放在玄关,然后开始换鞋。慕承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忙来忙去,最后走过来,弯腰替我提起东西。我想从他手上将包夺回来。但是,他没松手。在我固执地使了点劲后,他妥协
  了。
  我告别道:“慕老师,再见。”说完,就去拉门。
  在锁被拉开,门缝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倏地伸过来,将门大力的拉了回来,只听“砰”的一声,锁了个结实。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有点错愕。他的眼中带着薄薄的怒意,嘴唇紧紧地抿着,耳根都是红的。生平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模样,没想到发怒的对象居然是我。
  我说:“我马上就消失,再也反不了你了。”
  他却突然问我:“薛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错愕了。
  就算他在生气,但也不能蛮不讲理是不是?
  我据理反驳他:“什么要怎么样?要我走的是你。先亲了我,然后又不理我,整天躲着我的还是你。好像多看我一秒钟都要长针眼的那个人,还是你。”
  我越说越觉得愤恨不平,最后不禁连名带姓地叫他:“慕承和,我还想问,你究竟要怎么样?”
  他被我说的怔了下,脸上的怒意被另一种表情取而代之,“我……”依旧没了下文。
  我摆摆手,掀开他的胳膀说:“我走了。”随即又去开门。
  这一回,他比之前还要快,止住我的动作,然后用身体将我抵住,猛然吻了下来,他的牙齿磕在我的唇上,生生地疼。我想扭头躲开,却被他钳住下巴,丝毫动弹不得。越是用力挣扎,他贴得越紧。这个时
  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力气可以比女人大那么多。
  他的气息透过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袭来,激烈凌厉。和第一次的吻截然不同,甚至和平时的他都不一样,盛气凌人地几乎让我眩晕。
  时间似乎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我,却依旧脸对着脸网络状态,鼻尖挨着鼻尖,我顶着略微充血的嘴唇,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他亦然。就这样,我们相互盯了很久,直到彼此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终于没憋住,“扑哧”一下
  笑出了声。
  4
  慕承和却没笑。他神色缓和了许多,耳根的红渐渐褪去,皮肤比我们去海边之前黑了些, 但是丝毫没有掩盖住那份隽秀和灵气。
  他拉我入怀说:“不要走。你走了,我肯定没有勇气一个人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一句极朴素的话,却像是花蜜般散发着芬芳,在空气中逐渐蔓延,使我的整个身心都妥协了。我缓缓地应了他。
  那日午后,慕承和像个孩子似的,看着我把那两个包掏空,然后然后将所有东西又一一放回原位。智商高的人不一定情商就会高,看来心理学家们果然说的是真理。
  假期里,单位给新老师岗前培训。所谓的培训就是开会,学校人事处的老师一人一个主题,每个主题一到两天,就给讲学校的规章制度,让我们记笔记。
  因为是学校的二级学院,既不在师大西区,也不在校本部,而是在城市另一头的一个大专院校旧址里。怪我一时被慕承和迷惑,答应他留下来,害得我每天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幸亏附近有条地铁线,不然这
  种酷暑的天气,我觉得我会死在路上。而那间单身宿舍,被我用作午间休闲地。
  室友也是今年的新老师,叫张丽丽,她毕业前就签约了,所以比我对这里熟。
  她说:“这些老师都挺爱护我的,所以工作起来挺好。”
  这么早就混熟了?“
  我没给你说吗?我就是这里毕业的,虽说是个二级学院,不过好歹挂的是A大的牌子是不是?”
  哦。“
  薛老师,你哪儿毕业的啊?”
  “A大。”
  本部?“
  本部。”我一边抄笔记,一边回答。
  张丽丽的脸色变了下,随即又笑说:“所以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无论是什么学校的,考上名牌大学的时候有多风光,毕业出来大家都是一样。”
  我知道,她暗示我和她殊途同归来着。
  第二天开会,她又挨着我坐。当日的培训内容是“如何正确处理师生关系”。会议室那头负责主讲的魏老师问:“老师们认为应该如何处理师生关系?”
  张丽丽小声说:“薛桐,这个李老师长得帅吧。”
  嗯,还行。“
  他以前教过我们《教育心理学》,对我挺爱护的。旁边那个比他稍微年轻点的是魏老师,对我特好,以前读书时……”她又开始噼里啪啦地炫耀个没完,不禁让我想到念书时,女生楼那个被我的“亚美爹”
  气走的,再也不来我们宿舍的“小日语”。
  她不过就是想让我羡慕羡慕她嘛。
  可惜我实在不稀罕,要是换两年前,我还会告诉她:“其实没啥,A大传说中那个惊才绝艳、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爆胎的老师也挺爱护我的,爱护我到都强吻我两回了,还死乞白赖让我和他住一块
  儿来着。”
  可是前几天,慕承和教育过我,要我好好和同事相处,别一天到晚和念书时一样就知道贫嘴。所以我谨尊师尊教诲,笑了笑对张丽丽说:“是吗?那你真走运。”
  晚上在家,慕承和心情极度愉悦。他白天去飙车了,说是某顶级跑车组织什么么全球文化之旅,在A城也做了一系列活动,邀请了一些人试驾,慕承和的一位朋友知道他喜欢车,就叫了他。
  他一边替我洗菜,一边兴致勃勃地给我讲白天的经历,像个去游乐园回来向家长汇报奇遇的孩子。
  自己开?“我问。
  先有意大利和德国那边来的专业车手做示范,然后就可以自己开。”他说,“薛桐,你知道吗?它百米加速只要三秒钟。”
  我瞧着他的兴奋劲不禁好笑:“你刚才说是什么车来着?名字太长了没记住。”
  布加迪威龙。“
  很好的车?比宝马还好?”名车里我就知道宝马和奔驰,还有白霖那悲催的悍马。
  这个,看个人喜欢。“
  那你等着,以后我挣丁钱给你买一辆。”
  好。“他也笑了。
  土豆丝倒进油锅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饭菜端上去,我坐在他对面,继续刚才的话题,”慕承和先生,总结一下,您试驾是什么感觉?“
  他眼睛闭起来似乎在回味,须臾笑意流淌,薄唇轻扬说:”好像在贴地飞行。“
  飞行啊?我都没坐过飞机,”
  那有机会我们去订航班,哪儿也不去玩,就在各大洲机场蹲点,一趟接一趟围着地球绕圈,让你一次性过瘾。“
  ”咯咯咯“地乐,”你当我是人造卫星呢?“
  好不容易挨到天气凉快点,慕承和居然要出差去。他说:”我不在,你也不要住这里,这几天暂时和你那个同事一起住宿舍吧。“
  哦。”送走他,收拾了点东西,就往学校里去。
  张丽丽问:“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他出差。“不可否认,我听见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无比舒坦。
  他干吗的?”
  老师。“
  你俩同行啊。”
  嗯。“
  同行好,也不好。”
  为什么?“
  作息里间同步,还有共同话题,但是都当老师多没意思,两个人收人也不高,一棵树上栓死了。”
  那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我问。
  不知道,反正得比我挣得多。”张丽丽答。
  哦。“
  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些。现在谈恋爱哪儿像大学的时候,谁热情,谁长得帅,谁学习好就喜欢谁,不合适还能换一个再试试。现在工作了,只能发展以结婚为目的的男女朋友关系。”
  按照张丽丽的标准来说的话,她是肯定不会再找一个老师了吧?
  那为什么,慕承和这么喜欢我当老师?虽然他嘴上没说,心里多半在撒欢。
  不过。“张丽丽还补充说,”还有一种男人,别看他资历平平,都比不上我们,但是他有一双好爹妈,这种人也是稀缺资源。“
  下午,张丽丽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从学校收发室取回来的包裹。我嗅到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她背着我在厕所里接了个电话,烦躁地说:”都叫你别寄了,同事看到我家里给我捎的全是这些乡下东西,多丢人。“
  我转过身去接着看书,听见她从厕所里出来,将包裹整个一起扔到了垃圾筐里。
  后来,好些个同楼的老师一起出去吃饭,也叫上了我。大热天,喝着冰镇啤酒,吃火锅大快朵颐。在嘈杂的人声中,我突然相信起慕承和来,就在和他分开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候。
  张丽丽和一群男老师打成一片,虽说她的目标不在这些人中,但丝毫不影响她对异性的热情。我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爱和异性搞暧昧的女孩,也不喜欢处处炫耀自己的人,更加不喜欢嫌弃自己出身甚至父母的
  儿女。
  所以我不喜欢张丽丽,张扬、虚伪、势利。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出来,我发现垃圾筐里的包裹被人捡了起来,放在外面的窗台上。此后几天,房间里都飘着那个味。
  周末约白霖和赵晓棠一起逛街,我对她们说起这些。
  白霖说:”要论张扬势利跟拜金,谁比得上我们赵晓棠啊,怎么没见你烦她。“
  我说:”那不一样。“
  赵晓棠自己问:”怎么不一样了?“
  白霖接嘴:”是你自己小心眼。“
  路过一家香薰店,白霖问:”你家那瓶香水最后咋办了?还在哪儿?“
  嗯。”
  什么牌子的?“
  不知道,我也不懂,反正以前没见你们用过。”
  不如,你也买点回去,熏熏你家慕老师?“白霖笑。
  最后,我在那里买了一堆香薰和精油,老板还赠送了我一个香薰灯。
  回到宿舍,我好奇地把香薰灯用蜡烛点起来,装了些水,滴上精油。片刻之后,整个房间都飘着一股薰衣草的味道,顿时好心情的去叠衣服。
  张丽丽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从隔壁错来泡方便面的大半饭盒开水。
  她闻到得法,愣了下,脸色随之垮下来,将饭盒放在桌子上,几步走去将窗台上盒子里装的豆干、咸菜、臭鸭蛋全部都倒在垃圾筐里,然后再将垃圾袋扰起来,准备扔出去。
  张丽丽。”我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冷眼瞅我,将垃圾袋提起来。
  我急忙弯腰拦她,一不小心打翻了香薰灯,里面香薰油溅过来烫到了我。我惊得跳了起来,手一甩却打翻旁边的饭盒,开水泼出来,半数洒在我的手肘上,过了两秒钟才觉得火火辣辣的,疼得我龇牙咧嘴地跑
  去自来水管去冲凉水,渐渐地看到皮肤上起了几个水泡。所以,慕承和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我左胳膊正上着烫伤药。
  他皱眉,”怎么弄的?“
  我带着委屈向她告状。
  他观察了下,”这可不能沾水,夏天感染了可不得了。“
  洗澡的时候,慕承和替我仔仔细细地包起来,让整只手臂沾不到水。然后在这种状态下,我独臂完成洗澡穿衣工作。
  可是,我还想洗头。”我挠了挠,出油的头皮。
  明天洗吧。“他说。
  不行,会熏死人的。现在几点,我去洗发店好了。”
  他看了下表,想了想说:“我帮你洗吧。”
  慕承和去搬来电脑桌前的椅子,将靠背放低,恰好抵在盥洗台上高度一致,放了个靠垫在座位上,试好水温,然后示意我躺上去。我照着他说的仰躺,脖子垫了一层毛巾,头发正好放在盥洗盆里。他俯下身
  来,弯着腰,手指伸进我的发丝。伴着流泻而出的温水,我顿时觉得惬意极了。
  这个你也会?“
  我爸爸生病的时候,我照顾了他好一阵子,也是这么给他洗头的。”他说。
  热水随着他的手,流到我的耳际,舒服得要命,我想闭上眼睛慢慢享受。可是,又舍不得不看他。一张清秀韵致的脸如今悬在我的上面,眉心轻轻拢着,在认真地挤洗发水。我瞅着他,一秒两秒三秒……
  他瞥了我一下,然后将一张毛巾搭在我的脸上,遮住我的视线,说:“这样不会溅到眼睛里。”
  “你肯定是不想我看你。”我嘟嘴。
  他笑了下,没狡辩。
  “我头发太长不好洗。”
  嗯,是够长的。“
  小时候,我妈怕麻烦,就一直给我留短发。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那些女孩儿,时而梳着可爱的小辫子,时而长发飘飘。我就琢磨啊,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头发留得很长很长。”
  他不急不缓地揉着我的头皮。
  可是后来,白霖说我个子小,留长头发显得更矮,所以我就全都扎起来。赵晓棠也说,要是我剪个短发,会俏皮一点。“
  说到这里,慕承和没有继续沉默,缓缓开口说:”我觉得长发也行。眼睛大大的,留着齐刘海,头发又黑又亮,像个洋娃娃。“
  我闻言,嘴角翘起老高,”你这是在夸我漂亮可爱吗?“
  嗯。”他答。
  因为脸上盖着毛巾,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说这个“嗯”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一直不得而知。
  泡沫沾到我额头上,他替我抹去。
  我要仔细想一下,我什么时候开始剪齐刘海的。“
  我教你的时候还没,后来春节看到你,就剪了,那天你穿了件红色衣服。”他说。
  红色的大衣?“
  不是,是短款的羽绒服。”
  我记得衣服后面有个帽子,扣子是木制的。敲钟的时候,你还想抱我,结果活生生地忍住了。“他忍俊不禁。
  我,我记不起来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天,我过生日。“他说。
  正好农历大年三十?”
  嗯,除夕夜里出生的,因为好记,所以一直都过农历生日。“
  真的啊?生的这么好。”我挺吃惊的,“真可惜,你该早告诉我的。你送我喝伏特加当新年贺礼,我却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他冲掉泡沫给我洗第二遍,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什么?“我问。
  第二年春节你在哪儿?”
  如果他把那一次叫做第一年的话,那么第二年应该就是指今年,我想了想回答说:“去找我妈了。”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连短信也没有。“他黯然地说。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骤然一紧。随后,慢慢地伸手拉开遮住视线的毛巾,重新看到他的脸。我盯着他,他盯着我,两个人都半晌没有吭声。
  他肯定一直都从未意识到自己长得有多么的漂亮。睫毛不长,但是在眼角最末的那个地方恰好卷翘起来,让双眼顿时显得灵动晶莹。难怪他那些小时候的照片,到了四五岁都看不出来空间是男孩还是女孩。
  就是这么一张面容,此刻却挂着一点失落的表情。我本可以说,这不能全怪我,你也有责任,全怪你回避我,所以我才故意这么做的。
  可是,我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用右手撑住身下的椅子,把身体支起来,带着满是洗发水泡泡的脑袋,仰着脸,恶作剧似的咬了口他的下巴。
  冲洗干净后,他拿干毛巾给我擦干头发。
  我突然觉得应该感谢张丽丽,不然哪儿有这样的待遇。
  慕承和说:”其实,你那个同事可能有点自卑吧。“
  ”我想了想也是,他也许特怕别人看不起她。“
  ”你能懂就好。“
  他去拿吹风,给我吹。因为电吹风的声音太大,这期间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话,直到头发干了大半,我开始自己梳。
  他说:”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也会让我自卑?“
  ”为什么?“我诧异了,”我俩一比,谁更好,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我想来想去除了我是女人这个事实外,完全没找到我身上究竟有哪里值得他自卑。
  ”其实,我买了个东西本来想除夕送给你。“他说。
  ”啊?是什么?“
  ”香水。“
  ”香水?“我的心猛然跳了下,眼睛往酒柜里瞄了瞄。难道说那香水真是送给我的?
  ”结果你没联系我,后来,我又觉得不太妥当。“说着,他真的去取那个盒子。
  我接过来,欣喜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像墨水瓶一样的玻璃瓶子,上半截紫色,下半截是透明,我喷出一点,嗅了嗅,”好香。“
  ”我觉得你平时肯定不用这东西。“
  ”为什么?“
  ”就像个男孩儿。“
  香味散开后,我又使劲闻了下,”有花香味,是什么香水?“
  ”Stella。“
  ”为什么当时突然想送我这个?“
  他避而不答,反而问:”你觉得是什么花香?“
  ”玫瑰?“
  他露齿笑了,”嗯,是保加利亚玫瑰。很特别,不是大红,而是粉色的,花瓣很小巧,开在保加利亚山谷的大马士革玫瑰。有一年我去保加利亚开会,中间有好几天的休息里间,就呆在索菲亚南边,那里有些
  小村庄里,整个山谷都是这种玫瑰,铺天盖地的粉红色,很美。“
  ”不是英国玫瑰么?我一直以为玫瑰是英国的最有名。“
  ”保加利亚有一个别称叫‘玫瑰王国’。“
  ”保加利亚在哪儿?“我承认我对地理比较白痴,完全不了解这个国度在欧洲什么地方。
  ”希腊旁边,说俄语他们也能听懂个大概。“
  我拿着盒子仔仔细细地研究上面的英文。
  他挨着我坐下来,手指将我垂在他手边的发尾绕来绕去地玩。
  薛桐。”他叫我。
  嗯?“
  还有一张。
  可能是在他毫无知觉间,别人替他捕捉的。
  照片上的慕承和站在阳光下,似乎被玫瑰的刺给扎着手指了,拧着眉头低头看手。还刻意避开那要使他连续打喷嚏的骄阳,旁边的保加利亚女孩儿正准备将剪下的花递给他。在他身后是玫瑰谷的灌木,晴空湛
  蓝。
  说实话,它们并不如我预想的那么千娇百媚。小小的玫瑰灌木丛,叉枝丛生,颜色浅浅,枝条上布满了尖锐的刺,在慕承和的认知中,却觉得它和我很相似。
  为什么啊?”我问。
  不知道,直觉。“
  你可是理工的高材生,你们不是凡事都讲逻辑的吗?”我不依不饶。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一边含笑与我打太极,一边掏出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后来,我无意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粉玫瑰的花语——
  初恋。
  喜欢你那灿烂的笑容。
  CHAPTER11亲爱的橡树
  1
  没想到慕承和挺狡猾的啊。”白霖说。
  为什么?“
  你以前不是看过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故事吗?赵晓棠那天一时无聊就问他们家慕海,要是他,会选哪一种。结果无论慕海给什么答案,都被赵晓棠扁,选谁谁错,被折腾了好些天呢。”
  噗——“我笑了,可以想象慕海大哥当时的窘样。
  慕承和多聪明啊,直接说,亲爱的,你不是红也不是白,而是粉玫瑰,独一无二,兼容着白玫瑰的清纯和红玫瑰的妖娆,独一无二。”
  “……”
  总之,不知不觉我爱上Po3a这名字了。
  早晨下着毛毛雨,特别清爽凉快,我们一起去爬山。半山腰有些人吊嗓子,我到了山顶,也忍不住朝山下大喊了一声:“po——3a。”那个舌音炫耀似的故意拉得很长。
  我教你弹舌是为了让你去卖羊肉串?“他斜睥我一眼。
  我咯咯咯地乐。
  在我们往半山停车场走的时候,人和车开始多了起来。车来人往,加上盘山路不宽,弯道也急,只好时不时地站在旁边避让那些上山的车辆。
  走了一截,发现堵车了。
  这时,有一辆中巴,在我们旁边按喇叭。
  慕承和拉着我让了让。
  它还是按着喇叭。
  车窗打开,司机冲慕承和喊:”小慕,这么早啊。“
  慕承和看清对方后说:”哦。秦老师啊。你们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Po3a?”
  ——
  难道他当时给我取这个俄文名字不是为了整我?我的视线从手上抬起来,狐疑地问:“玫瑰?”
  慕承和眉目舒展,“保加利亚的玫瑰啊。”
  电脑打开后,他找出他在当地照的照片给我看,都是些浅粉色的玫瑰,短小的花瓣层层叠叠紧缩在一起。另外一张是刚采下的花骨朵儿,等着露珠,含苞待放,很像等待着亲吻的鲜嫩嘴唇。
  还有一张。网络状态
  可能是在他毫无知觉间,别人替他捕捉的。
  照片上的慕承和站在阳光下,似乎被玫瑰的刺给扎着手指了,拧着眉头低头看手。还刻意避开那要使他连续打喷嚏的骄阳,旁边的保加利亚女孩儿正准备将剪下的花递给他。在他身后是玫瑰谷的灌木,晴空湛
  蓝。
  说实话,它们并不如我预想的那么千娇百媚。小小的玫瑰灌木丛,叉枝丛生,颜色浅浅,枝条上布满了尖锐的刺,在慕承和的认知中,却觉得它和我很相似。
  为什么啊?“我问。
  不知道,直觉。”
  你可是理工的高材生,你们不是凡事都讲逻辑的吗?“我不依不饶。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一边含笑与我打太极,一边掏出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后来,我无意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粉玫瑰的花语——
  初恋。
  喜欢你那灿烂的笑容。
  CHAPTER11亲爱的橡树
  1
  没想到慕承和挺狡猾的啊。“白霖说。
  为什么?”
  你以前不是看过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故事吗?赵晓棠那天一时无聊就问他们家慕海,要是他,会选哪一种。结果无论慕海给什么答案,都被赵晓棠扁,选谁谁错,被折腾了好些天呢。“
  噗——”我笑了,可以想象慕海大哥当时的窘样。
  慕承和多聪明啊,直接说,亲爱的,你不是红也不是白,而是粉玫瑰,独一无二,兼容着白玫瑰的清纯和红玫瑰的妖娆,独一无二。“
  ”……“
  总之,不知不觉我爱上Po3a这名字了。
  早晨下着毛毛雨,特别清爽凉快,我们一起去爬山。半山腰有些人吊嗓子,我到了山顶,也忍不住朝山下大喊了一声:”po——3a。“那个舌音炫耀似的故意拉得很长。
  我教你弹舌是为了让你去卖羊肉串?”他斜睥我一眼。
  我咯咯咯地乐。
  在我们往半山停车场走的时候,人和车开始多了起来。车来人往,加上盘山路不宽,弯道也急,只好时不时地站在旁边避让那些上山的车辆。
  走了一截,发现堵车了。
  这时,有一辆中巴,在我们旁边按喇叭。
  慕承和拉着我让了让。
  它还是按着喇叭。
  车窗打开,司机冲慕承和喊:“小慕,这么早啊。”
  慕承和看清对方后说:“哦。秦老师啊。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去上面接个来学校访问的贵宾。刘校也在。“说着,后一排的车窗也开了,坐着的果然是A大的刘校长。
  刘校长说:”小慕,要不要送送你?“这个刘校长就是寒假前,热心过问慕承和终身大事的那位。估计能问到那个份儿上,跟慕承和或者他们家都挺熟的。
  不用,我就是出来跑跑步的。”
  刘校长的视线,落在慕承和和上,正含着笑意要说点什么。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从副驾驶的位置传了过来说:“刘校,真是慕承和呐,你们眼神不错。”而说话的人,正是我们外语学院的吴书记。
  吴书记探头先看到慕承和,再看到我。
  这不是薛桐吗?“他说。
  吴书记好。”我点头。
  刘校长闻言不禁看了我一眼,“老吴认识啊?”
  是我们英文系这一届的毕业生。刘校你该认识啊,她考上我们学校的时候电视台当年还报道了。她爸爸是个烈士那个。“
  刘校长好像有点印象了,敛起笑容,点点头。
  说起来,承和还教过他们班吧。”
  嗯。“慕承和说,”教过他们俄语。“随后不着痕迹地松开那只牵着我的手。
  寒暄了一会儿后,前面的道路被疏通了,他们的车缓缓开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直到开车回家,我也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承认我生气,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不是滋味。
  随着新学期临近,教授院里回归的A大老师越来越多,打破了暑期的宁静。自从那件事之后,我都尽量避免和他一起出现在外面。
  老妈来电话说,陈伯伯本来去家里看我,结果听人说我好长里间没回家了。
  哪个陈伯伯?陈妍的爸爸?”
  不是。“
  哦。”然后我就明白她说的是谁了。
  你楼下的张阿姨说你遭小偷,就搬出去了。“
  嗯,快一个月了。”
  怎么这么大事都没给我说?偷东西了吗?“
  没有,被我吓走了?”
  你搬到哪儿了?“
  一个朋友家里。”
  老妈沉默须臾,“男朋友?”
  嗯。“我说。
  以前同学?”
  不是,人家早工作了。“
  上次陪你来看陈妍的那个?姓慕?”
  嗯。“
  我听开车的小李说过这个小慕。”
  哦。“我就知道。
  小李说,你当时就只介绍是朋友,可是他猜肯定不是一般朋友,不然哪儿会对你那么上心,连夜来回一千多公里陪着你。人挺好。”
  嗯。“我说。
  跟我一直嗯啊哦的干吗呢?他多大了,干什么的?”
  比我大六岁,是个老师。“
  唉——我不是那种死板守旧的人,你觉得好就行。现在啊,你工作也找到了。男朋友也有了,我也放心了。”
  我不知道可以继续和她说什么。
  她当时提过,不会干预我谈恋爱,只要对方人好就行,现在都这样了,也许再觉得不好也没辙。
  下午,我正在学校人事处领资料。
  老妈又来了电话:“你现在住到别人家里去,也不太妥当。”估计她回去消化了下我的这个情况,思想斗争过后,露出说客本性。
  我们又没有怎么样。“一人一间屋子,只到牵手接吻的程度。
  人家父母怎么想你?”
  他家就他一个人。“
  他跟家里提你俩的事情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他说过没。“多半没有,他还能跟谁说去?
  你们想好下一步怎么办了吗?”
  没有。“我连我是不是他女朋友这件事上,都还心存疑问,哪有想那么远。
  要不,你先找个借口搬出来,就说开学很忙单位太远了,所以住到学校去?这样小慕也不会和你生气?”
  我想想看。“
  说是想想看,其实我丝毫从慕承和家里搬走的意思也没有,回忆起那天他说他不要我走的那种绝望的眼神,现在都有点心颤。
  电视上那些母亲怎么骂情窦初开的女儿来着?
  我坐在地铁的坐椅上,看着漆黑的窗外,默默地在脑子里自言自语。
  鬼迷心窍?
  ,我就是鬼迷心窍。
  我不但鬼迷心窍,还有点离经叛道了。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下,正好瞧见坐车厢对面的青年情侣浓情似蜜。女孩说什么一嘟嘴,男生宠爱一般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可是女孩的嘴撅得更高,猛然在继续撒娇。男生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我不好意思直盯盯地看,别过脸。
  旁边的一位提着无纺布口袋的中年阿姨,冷哼了一声,小小嘀咕了一声:”真不要脸,以为是自己家呢。“
  我出地铁站,走了两条街,在菜市场买了点菜回家,刚到教授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叫我。转身去,看到一个大学的同学,隔壁班的。
  她看到我手上的空心菜问:”你住在这儿啊?“
  嗯。”我庆幸慕承和不在。她以前和我一起选了俄语课。要是她看到慕承和跟我一起,两个人提着菜回家,不知道又是什么状况。
  后来,你去哪儿工作了?“我换了个话题说。
  我留校了呀。现在在外院的团委里做点事情,你呢?”她说。
  我在师大。“
  也挺好的嘛,咱们留个电话吧。”说着就把手机掏出来。
  这么热。你在这儿干吗呢?“
  嗨,等我姥姥,好不容易出门了,又说要上厕所,叫我在这儿等她。对了,薛桐,以前给我们代课的那个俄语老师,忒帅的那个,也住在这儿,刚才我才见他进去。”
  话没说完,住慕承和一楼那位老太太就赶着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看到我说:“哟,小薛买菜回来啦?小慕刚回去。”
  我和这一老一少迅速地告了个别,匆忙消失。
  回到家,看到慕承和跟我买得一一模一样,正在厨房里择菜。
  怎么了?跟逃命似的。“他问。
  遇见我同学了。”我气喘吁吁地说。
  
  看他没什么表情,我又说“她家亲戚就住这楼。”
  慕承和抬头揪了我一眼,择菜的动作并未停下。
  我承认,这一刻,我带着点恶魔的心思在故意气他。心中就像有两个声音在吵闹,一个说:不该让大家知道,令他犯难;另一个则说:有什么的,全世界知道最好。
  夜里,我在床上翻身,看到客厅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又突然难受起来。
  以前我有个高中同学和我一起念了A大,她在数学系。大三的时候,也就是我大三跟慕承和处于抬杠期的那会儿,她说他们系一个男生和自己的辅导员恋爱了。
  这在当时我们看来也算很震惊的事情,所以成了八卦广为流传。
  可是细细一想,不是很正常吗?
  大学生恋爱自由,可以喜欢师兄弟姐妹,可以喜欢工人农民,可以喜欢商人公务员,那为什么不能喜欢老师呢?
  这件事,据说后来以那位女老师辞职作为终结。
  那个同学说:“其实没什么,学校也没规定师生不能恋爱。只是很多学生和同事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勾引自己学生什么的。那位老师自尊心强,就辞职了。”
  八月中旬,师大就开始为新生的入学工作作准备了。
  我和张丽丽都要当新生的辅导员,所以学校又开会把规则记录强调了又强调。前几回给我们上“如何正确处理师生关系”的魏老师又老生常谈。
  有的老师觉得一味地关心学生,和学生不分彼此,或者发展出友情就处好了师生关系,那是不正确的。“
  无论关系多么熟,都要记住一点,师生关系永远都是代际交往,老师是长辈身份。”
  我们平常说的师生平等,只是人格平等,而并非身份平等。“
  说了半天,不就是那个意思。”张丽丽嘀咕。
  什么那个意思。“我问。
  不准师生恋呗。”张丽丽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些年轻男老师比较危险好不好,把他们叫过来单独教育不就行了?非让我们陪着在这儿磨叽。那天我看报纸,说有个什么学校居然叫全校师生签军令
  状,里面就有一条:不以任何理由与学生谈恋爱或超出正常的师生关系。”
  张丽丽见我没接话,继续说:“你说这学校多变态啊!”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总之呢,只要是师生恋,那肯定都是老师那一方的错。”
  为什么啊?“我诧异。
  所有舆论都会这么认定。因为在社会大众眼中,学生是弱势群体。大学时虽然大家都成年了,但是老师是位高一方,所以一般都会认定是老师利用职务之便,勾引无知学生。咱们占点便宜,毕竟女老师和男
  学生还好点,要是一个男老师和女学生,啧啧啧,这放在古代,知道得叫什么?”
  叫什么?“
  不伦。”
  我张了张嘴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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