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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之心 古灵

_2 古灵 (当代)
  深深吸了口气,“表哥到底开了什么条件?”靳文彦耐心地问。
  “很简单,首先……”老太太伸出鸡爪似的手指头来。“—定要北部那种时髦的女孩,不要土里土气的乡下土包子……”
  靳文彦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时髦的女孩不会肯嫁到这边来的!”
  “第二……”老太太没理会他,兀自把条件—条条搬上台面来亮相。“年纪不能超过二十岁,最好是十六、七岁……”
  靳文彦更是皱眉。“表哥忘了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吗?”
  “第三……”老太太可能患了暂时失聪症,对某人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睑蛋要漂亮,身材也要好……”
  靳文彦摇摇头。“姨婆,你是在说不可能的事。”
  “最后一项……”老太太愈说愈大声。“要会煮饭、打扫、洗衣服,不怕吃苦,不怕累,个性娴静、脾气温柔,最好是逆来顺受,我使唤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准顶嘴!”
  这种要求多半是老太太自己附加的条件。
  “去请位佣人吧!”靳文彦喃喃道。
  “听清楚了没有?”老太太怒眼瞪住男人。
  靳文彦吁了口气。“姨婆,不可能会有那种女孩子肯嫁到这边来的,除非对方不知道要嫁到这种地方,也不知道表哥是个三十五岁的瘸子……”
  “谁说没有?现在景气愈来愈不好,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那种女孩子吗?”老太太扯开嗓门尖叫,活像正在下蛋的母鸡。“媒人婆就说台北那边的朋友已经找到了好几个,还可以让我们挑,所以我要你去帮我仔细挑一个,如果没问题的话,无论对方要多少聘金我们都给。”
  真慷慨!
  “谁给?”
  “当然是你给!”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
  慷他人之慨!
  靳文彦又恢复沉默,徐徐环顾四周,悠悠岁月在这古宅中刻划不明显的痕迹,苍老而破败,仅剩下一个空壳和辉煌而空洞的历史供人悼念,倘若住在这宅中的人还不肯振作起来,宁愿随着这栋宅子没落下去,总有一天,不管是宅子或人,一切都会消逝在无情的时光洪流之中,这几乎是可预见的结果。
  “好吧,我去。可是……”靳文彦慢吞吞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倘若表哥自己还不肯振作起来,以后任何事我都不管了。”
  老太太露出枯黄的牙,冷笑。“你敢不管,别忘了你妈妈……”
  “我妈妈被外公赶出靳家,因为她执意要未婚生下我,大大败坏了靳家的门风。”靳文彦平静地打断老太太的话。“姨婆不必一再提醒我,我还不到记忆力退化的年纪。”
  “很好,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这件事,”老太太的语气是轻蔑的、不屑的。“靳家丰辛苦苦养大她,她竟敢不顾靳家的颜面,执意要生下你这个杂种,要知道,靳家可是有体面的望族……”
  “靳家早就消失了,如果没有我的话,姨婆也请别忘了这点,”近乎温和的,靳文彦柔声提醒老太太。“是我替靳家还清了千万债务,是我买回了靳家宅子,是我替靳家从银行手里赎回田地、赎回米厂,说到这,我倒想请问姨婆,我赎回来的田地和米厂又到哪里去了?为何还要我寄生活费给你们?”
  瘦巴巴的老脸瞬间涨成褚红的新鲜猪肝,霸道蛮横的老太太突然浓缩成一颗干柿子,有点心虚、有点失措。
  “我……呃,卖掉了。”
  “哦,是吗?”靳文彦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那么我能否再请问一下,卖掉的钱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老太太僵窒片刻。
  “现……现在种田不好过日子,炒股票比较好赚,人家告诉我的,所以……”
  “人家说的话不一定对。”靳文彦淡淡道。“所以,都赔光了?”
  老太太畏缩一下,但立刻又挺直身,意图用更专横凶悍的态度压过对方,找回控制场面的气势。
  “赔光了又怎样?想当年靳家的财富……”
  老人家就喜欢回想当年。
  “全都没了!”非常柔和的,靳文彦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砍断老太太撒泼不讲理的语气。“不管当年靳家有多少财富,都已被‘不肖子孙’挥霍殆尽了!”
  所谓不肖子孙指的是谁,不必说得太清楚,大家心里有数。
  那张搬玉山来压也压不平的鸡皮老脸顿时又心虚的抹成一片鲜红,旋即又愤怒地转黑。
  “你……”光听一个字就可以猜到她下面的话肯定是学鸭子叫。
  “好了,我该走了!”蓦然起身,靳文彦若无其事的结束话题,不打算继续留下来听老人家练嗓门,他不想在这时候失去耐性。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在他身后怪叫。
  真不幸,他听够了。
  “站住,听见没有?”
  靳文彦的步伐加快。
  “站住,你这个杂种!”
  靳文彦充耳不闻。
  老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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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把我交给妈妈?”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但一旦亲耳听到,方蕾还是很吃惊。
  “因为你未成年,势必要把你交给监护人照顾。”方丽轻轻道。
  “只要有地方住,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方蕾毅然道。
  方丽叹气,摇头。“房子全都要卖掉,你没有地方住,除了妈妈那边。”
  方蕾顿时脸黑一半。“他们是故意的对不对?爷爷、奶奶只是陪你到日本念书,还有五叔,三年后他也会回来不是吗?”
  “不一定,或许爷爷、奶奶和我会一直住在日本,五叔也可能继续在新加坡工作。”方丽说。“无论如何,这公寓已经是三十几年的老公寓了,如果不是爷爷、奶奶住习惯了,其实大家都早就不想住这种老屋子,这回刚好乘机卖掉,就算真的要回来,我们也会买新房子住,最好是那种环境高尚的电梯大厦,我想爷爷、奶奶应该会同意。”
  方蕾面无表情地沉默半晌。
  “所以,我只能到妈妈那边?”
  “只剩下妈妈还在台湾呀!”方丽无奈地指出事实。
  “但你可知道如果我住到妈妈那边去会发生什么事吗?”方蕾愤怒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告诉你,这回跟上回不同,‘他’打算……”
  “不要说了,”方丽心虚地别开眼。“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方蕾吃惊的重复,投注在方丽脸上的眼神又逐渐转回漠然。“但是你仍打算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交给妈妈?”
  方丽垂眸不敢看她。“对不起,我也很想帮忙,但……但是……”
  方蕾咬咬牙。“我会逃!”
  方丽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见状,方蕾恍悟二伯他们必定早就考虑到这点。
  她不由撩起一弯不带笑意的笑,嘲讽的。“可是我没钱又未成年,连身份证都在二伯那边,终究逃不了多久;就算让我找到愿意收容我的朋友,‘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到我,到时候必然会连累朋友家人被告诱拐什么的;如果是在街头混,不用猜,多半会被骗或被强迫出卖自己,那倒不如……”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噤声,垂眸沉思。
  “倒不如怎样?”见她说一半打住话,方丽好奇地脱口问。
  方蕾抬眼,睁大眸子看住方丽,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表情很诡异。
  好半晌后,她才突然说:“我要打电话给妈妈!”声落,匆匆跑出去,因为她家里的电话也只是摆饰而已,根本不通。
  五分钟后,她停在公寓附近的公用电话前,拿起话筒,插卡,按键……
  “喂,妈,我是小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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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踏入饭店房间回手关上门,手机就响了起来,靳文彦顺手掏出来接听,一面脱下湿外套扔到床上。
  “喂……原来是你,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手机另一端,靳克彦开门见山地问。
  “还早得很。”靳文彦说,继续扯开领带丢开,再掏出放在外套里的香菸。“究竟什么事?”
  “我在祖母这边。”
  “所以?”点燃一根菸,靳文彦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深深吸了一口菸。
  “祖母以为今年是你会来替她庆祝生日。”
  “然后?”
  “她说你该结婚了。”
  靳文彦无奈地摇摇头,又吸了口菸。“这回她找了多少人去?”
  “不多、不多,才四个而已。”靳克彦的语气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都是她家族那边的亲戚?”
  “三个是,一个不是。”靳克彦笑呵呵地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标准的名门闺秀、千金小姐,都长得不错哟!”
  “既然你觉得不错,那就让给你好了!”靳文彦很大方的把机会让给弟弟。
  “不不不,”靳克彦早有准备。“中国人说的,长幼有序,你是哥哥,自然要你先!”
  “真友爱!”靳文彦喃喃道。“不管如何,告诉祖母我赶不回去。”
  “上帝保佑我!”靳克彦呻吟。“我会被祖母活活唠叨至死,你回来后刚好替我办丧事,亲爱的老哥,请记得把我葬在爸爸、妈妈的坟墓旁,感谢你!”
  听他说得如此悲惨,靳文彦不禁莞尔。
  “得了,你又不是头一次应付祖母。”
  “但是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难以应付,我该怎么说?她快气疯了!”
  “为什么?”
  “唉,老哥,这还用问吗?”靳克彦叹道。“想想,祖母特地为你找过多少对象了,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让你点头的,这也就罢了,这回你竟敢在她的生日庆祝会上缺席,她……”
  “我从来没有请她帮我找对象过。”
  “她说那是她的责任。”
  靳文彦转身到沙发坐下,将菸置于菸灰缸上,头痛的捏捏太阳穴。
  “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找,不必麻烦她老人家,这句话我跟她提过无数次了。”
  “显然祖母也跟姨婆一样,记忆力开始退化了。”靳克彦嘲讽道。
  “我也这么想。”靳文彦拿起菸来吸最后一口,捻熄。“总之,告诉祖母,我赶不回去,还有,请她不用再费心为我找对象了。”
  “我有预感,”靳克彦咕哝。“她的听力可能也会开始退化了。”
  “那就吼给她听。”
  “吼祖母?她会当场枪毙我!”
  “无论如何,那是你的问题,不然你来代替我,好让我回去……”
  “不要!”靳克彦发出惊恐的叫声,乍听之下竟有点像女孩子的尖叫。
  “那就不要再浪费力气跟我抱怨,留着你的精神去跟祖母对战吧!”
  “……好嘛、好嘛,那我能不能请问,姨婆究竟叫你回去干什么?”
  深长地叹了口气,靳文彦燃起另一根菸,再开始慢吞吞地说明姨婆交给他的不可能的任务,最后……
  “一个多星期以来,那位杨太太带我见了不下十数个女孩,有的是被父母逼迫,有的是自愿的,所求仅有一项:一笔足以令家人脱离困境的‘聘金’,甚至有的只是为了逃离困窘的环境,我现在才体认到现代人有多么吃不了苦……”
  他重重叹息。“不过见了这么多位女孩,竟没有一个能完全符合表哥的要求,部分,有;完全,没有,看来我待在这里的时间会比预计更长。除非……”
  “除非怎样?”
  “待会儿我还要去面见另一位女孩,”靳文彦低沉地道。“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个女孩与之前的女孩会有多大不同,若果真如此,看来也只能降低要求——剔除姨婆自己的条件,满足表哥的条件就够了,如此,或许会有一、两个符合要求吧!”
  “……老哥。”
  “嗯?”
  “我同情你。”
  “……老弟。”
  “是,老哥。”
  “我想,还是你过来……”
  喀一下,手机断线了,靳文彦失笑,摇头捻熄香菸,起身进浴室里去淋浴,换上另一套衣服又出去了。
  三分钟后,他踏出电梯,缓步走向饭店一楼餐厅……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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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眼见到那个杨太太指给她看的男人,方蕾着实意外得很,小嘴不由自主地微张,掩不住惊讶。
  那样优质的男人也需要相亲吗?
  不,不对,杨太太说过,这回要见的男人是代替他表哥来相亲的,并不是相亲对象本人。
  即使如此,她仍忍不住睁大眸子打量对方瘦长的个子,明明是黑发、黑眼的中国人,五官却隐隐透着洋人特有的轮廓,流畅优雅的举止,成熟稳重的风范,十足西方贵族绅士的派头。
  与眼前的男人一比,之前她所见到的那些相亲对象都变成臭水沟里的蟑螂、老鼠了!
  同样的,靳文彦也对眼前见到的女孩感到非常讶异,也在仔细端详她。
  十六、七岁年纪,曲线姣好,但有点瘦,容貌清新秀气,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双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开朗的眼神透着一丝无奈,坚强中隐藏着脆弱,看得出她有点紧张,可是依然勇敢的反过来打量他,最后还抬高下巴毫不回避地直视他的眼。
  既不像之前那些少女那般卑怯庸俗,自然不做作的神态也看不见时下一般少女的虚伪浮华,这女孩真是不一样!
  “她叫方蕾,满十六虚十七,身高164,46公斤,”一侧,介绍人杨太太开始详细叙述女方的资料。“父亲去世,母亲再婚,有一个姊姊、一个妹妹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堂兄弟等……”
  她瞥方蕾一眼。“事实上,相亲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思,与她家人无关,而她的意思是,她一块钱聘金也不要,但有几个条件……”
  靳文彦突然举起手来阻止杨太太再往下说。
  “让我自己跟她单独谈,可以吗?”他问,双眸仍盯住眼前这位特别的女孩。
  杨太太有点意外——这是他头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但仍马上同意——以她的经验来判断,这是好现象。
  “当然可以,那么,我先走了。”
  话落,杨太太即转身离去,留下靳文彦与方蕾两人在饭店餐厅门口无语相对片刻后……
  “我叫靳文彦。”靳文彦轻轻道,仿佛担心吓到了她似的。
  不过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方蕾只是有点紧张,并不会害怕,她虽没有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是蚂蚁跳蚤胆。
  “靳先生。”
  “进去喝下午茶好吗?”
  “好。”
  五分钟后,两人对坐在餐厅里靠窗的雅座,方蕾面前一杯红茶,两眼瞪着那座精致的三层银盘,很怀疑那到底是给人吃的,还是给人欣赏的?
  “对不起,我没吃过这么正式的下午茶,”她老实承认。“有什么规炬吗?”
  “我想我们不需要如此拘束,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靳文彦指着银盘,由下往上。“先吃三明治,再吃松饼,最后是甜点。”
  “什么道理?”
  “味道。”靳文彦先取一份鲔鱼三明治。“由淡而重,由咸而甜。”
  “原来如此,不过……”方蕾也跟着取了一份鸡肉沙拉三明治。“有钱人真是会享受,还讲究这一大堆。”
  靳文彦停下食用的动作,两眼专注的凝视她。“你家的经济有困难吗?”
  方蕾哈哈一笑。“不用问得这么含蓄,我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不过……”她耸耸肩,咬一口三明治。“你猜错了,我家虽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满有钱的,不然我二伯也不可能移民到美国,我四叔也没办法到大陆开工厂,我姊姊更没有机会到日本念书。何况,你忘了吗?杨太太说过了,我一毛钱聘金也不要。”
  “我没有忘,她说你不要聘金,但有几个条件。”
  “正确数目是十八个。”方蕾埋头猛吃,好久没吃到这么精致美味的食物了。
  “哦?”靳文彦放下三明治,端起茶杯来轻啜一口,“我能请问是什么条件吗?”他问,不经意的语气中带有几分谨慎戒忌,经验丰富的人马上可以猜出他的语气含义。
  他必然是在猜测方蕾的条件可能是属于那种比较奢侈享受的内容,譬如一个月要给她多少零用钱之类的。
  但是……
  “首先,我希望结婚以后,夫妻双方不管是谁出门,回家都要说一声,而对方也要做适当的回应,一个说‘我出门了!’,另一个就要说‘路上小心!’,或者一个说‘我回来了!’,另一个就要回应‘辛苦了!’。”
  这个条件好像……呃,也许重点在后面。
  “然后?”
  “还有,除非有要事,我希望夫妻两人都能在一起吃早餐和晚饭,顺便闲聊一些家常话……”
  这个也……或许是在更后面。
  “再来?”
  “特别是过节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两人能一起度过……”
  “……还有吗?”
  “无论是谁身体不舒服或心情不好,另一个必须尽心去关怀对方……”
  “……”
  “对了,不管怎样,老公绝对不可以打老婆,这点很重要……”
  “对不起,我需要抽根菸,可以吗?”靳文彦喃喃道。
  “请便。”
  “谢谢。”靳文彦迫不及待的掏出菸来点燃一根,连吸了好几口。“呃,请继续。”
  “我希望生三个孩子,最好都是女儿……”
  方蕾一面吃她的下午茶,一面一项项往下说,由于之前已重复过多次了,所以她说得很流利,也不会不好意思,脸红那种冲动在起初两、三次时就用光了,现在说起来都有点麻痹。
  靳文彦默不吭声的聆听,还猛抽菸,当她说完时,他的菸也抽完了,取出另一根再点燃,目光深沉地凝住她,后者兀自取用银盘最上层的水果塔。
  他预计会听到一些比较苛刻而难以达成的条件,可是……
  如她自己所说,她的条件是有近乎二十项那么多,但仔细一想,其实半项条件也没有,因为她所说的都是家人之间相处的最基本要求,就算她不提,任何人也应该做到,但她却慎重其事的拿出来作为婚姻的条件,为什么?
  “啊啊,差点忘了一样!”方蕾拍着胸口,差点噎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晚上能抽点时间一起看电视。”
  一起看电视?
  听她提出这种平凡到几近于可笑的条件,靳文彦先是怔楞了好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她为何提出那些条件。
  她意图塑造一份温馨的亲情,一份任何人本来就应该拥有的亲情。
  “为什么?”一经想通,他反而更疑惑。
  “呃?”方蕾抬眸,把注意力从糕点那边转移到靳文彦这边,表情困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顿一下。“呃,你还年轻,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
  “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送出去?”方蕾替他问出症结。
  靳文彦颔首。“对,为什么?”
  方蕾垂眸,慢条斯理的收回停在核桃蛋糕上面的手,端起茶来暍一口,沉思片刻,再将目光拉回到他脸上。
  “我已经见过好几个对象,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呢!”
  “你不想提吗?”
  方蕾淡淡一笑。“我是不太想提,但是我想你们有权利知道,免得有人上门找麻烦时,你们会怪我没有事先提这件事。”
  靳文彦眉峰轻轻一挑。“麻烦?”
  视线又掉落,定在自己的红茶杯里,方蕾又沉默好半晌后,方才启唇开始她的叙述。
  “这件事必须回溯到七年前,当时我十岁不到,我大伯跟朋友合伙到加拿大做生意,由于生意稳定,大伯专程回台湾来接老婆、儿女去加拿大,他回来第三天,家里人为他洗尘,请他到餐厅吃饭……
  “一顿饭吃得兴高采烈,还续摊,但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伯母们便开车先送两位老人家和几个小的孩子回去;其他人另外找地方喝酒,一直喝到半夜三、四点,有两个人醉倒了,大家才尽兴准备打道回府。
  “我爸爸也暍醉了,”方蕾依然盯着红茶。“所以我们坐大伯的车子回去,当时大伯也有点醉了……不,他确实喝醉了,车子开得不太稳,我妹妹和堂哥又一直和大伯说话,现在想起来真是惊险万分,事实上也的确非常危险,如果是白天人车多的时候,那种情况不撞到人才怪,然后……”
  方蕾飞快地瞟靳文彦一下,又垂下眼去望住红茶。
  “虽然是半夜,但,车子还是撞到人了,就在那条我很熟悉的路上——我们回家时一定会经过那条路,车子把一个夜行的路人撞飞出去,我们都吓傻了,大伯急忙下车去察看,我趴在车窗上看到那人还在动,没想到大伯弯腰看了一会儿后,竟然不管那人,慌忙跑回来开车逃走……”
  方蕾的声音充满惊惧,话说到这里蓦然中断,呼吸粗重的好像在压抑什么。
  好半晌后,她才稍微平静下来。“我还不满十岁,本来是不看报纸的,但那两天我拼命翻报纸,想知道那人究竟怎样了。然后……”
  她咽了口唾沫。
  “我看到了,报纸上清清楚楚的刊登着,就在那条路上被车撞死了一个人,穿的衣服跟我看见的那人一样,报纸上还说那人拖着长长的血迹想求救,如果撞到他的人及时将他送医,他应该会有救,但大伯却跑了,任由他流血致死,他是台大博士班的学生,还是独生子,可想而知他父母有多伤心、多绝望……”
  哽咽一声,她的脑袋更低垂。
  “我拿着报纸去找大伯,希望他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作补偿,没想到大伯却只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放心,警察抓不到我!’,然后继续高高兴兴的准备要带老婆、孩子到加拿大过好日子。而家里其他人则严厉的警告我绝对不可以说出去,不然大伯要坐牢,家里还要赔偿死者家属好多好多钱,太划不来了……”
  靳文彦静静地把餐巾递给她,她在嘴里咕哝了一句谢谢,然后用餐巾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不懂,真的不懂,死了一条人命,为什么大家都能够那样不在意地当作没什么大不了,连拿出钱来赔偿人家都不愿意,又不是拿不出来,他们真的一点都不会感到不安吗?”
  她愈说愈大声,愤慨地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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