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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替身

_11 水千丞(当代)
  “嘿,你跟我解释什么,你得跟明修解释啊,你又不是挂了我的电话,而是他的。”姜皖叹道:“你也应该知道,明修家的背影很特殊,从来没人敢惹他,哪怕是脾气再古怪的大腕儿,都要敬他三分,我真挺佩服你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周翔呵呵笑了两声,不是好事儿,晏明修又能拿他怎么办?他对晏明修还算了解,他虽然脾气不好,心高气傲,但不是什么睚眦必报的人,不过是一个电话而已,周翔还不太担心。
  姜皖看周翔不甚在意的样子,心里一阵叹息。他跟在晏明修身边一年多,虽然不能算很了解晏明修,但对他的脾性还是摸了几分熟,晏明修从来、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人像周翔那样表现出浓烈的关注度,甚至做了很多以前绝不会做的事,以一个职业经纪人兼助理的判断,他觉得晏明修是看上周翔了。
  尽管他消息很灵通,可是晏明修以前曾经和一个叫周翔的人好过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而且这几人都出于各种目的,绝不会告诉别人,所以姜皖不能根据这个来推断晏明修看上周翔的目的,他只是直觉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至于为什么,他也猜不透。
  他觉得周翔长得还成吧,有几分帅气,但也并不突出,尤其跟晏明修的相貌一比,简直一天一地,本身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动人的气质、特别美好的品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任凭姜皖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晏明修看上周翔什么,他只要确定这点,然后帮助他的老板扫平一切障碍,隐藏一切不利新闻就够了。
  周翔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他还在魂不守舍。
  车子很快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周翔抬头一看,立刻认出,这是晏明修住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送晏明修回来,就断定了晏明修并没有住在他家,晏明修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住在他家,那次回去,果然是去取东西的,说来他也倒霉,他醒来后一共回去过两次,一次碰上晏明修,一次碰上兰溪戎,还好最后一次风平浪静。
  周翔隐隐有些不安,“姜哥,这是晏总住的地方。”
  “是啊。”姜皖停下车,带着他往电梯里走。
  “姜哥,晏总什么意思,你能不能透漏一下?”姜皖把他带走晏明修家里,终于让周翔有了一丝紧张。
  姜皖摇头耸肩,“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负责把你带来。”
  周翔还想说什么,姜皖突然转过头,把手放在了周翔肩膀上,笑道:“阿翔,姜哥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以后就懂我这句话了。”
  他这么一说,周翔更是云里雾里了。
  姜皖把她带到门口,按了门铃,晏明修穿着一身休闲服,打开了门,从门打开的一瞬间,晏明修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周翔。
  姜皖笑道:“明修,那我先走了。”
  晏明修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冷冷地周翔说,“你进来。”
  周翔看了一眼扭身就走的姜皖,就跟那晚上一样,一副不趟浑水的姿态,他不禁心里直打鼓,晏明修嘴成那样,不会记得那晚的事吧?难道姜皖告诉了他?
  在他怔愣的时候,晏明修已经不耐烦地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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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翔不着痕迹地挥开他的手,就站在门口,没打算进去,他勉强克制住负面情绪,但那种虚伪讨好的笑容他想装也力不从心,他就面无表情地说,“晏总,我家真有事,是您这种高高在上的人想象不到的家庭琐事,但是对我来说却分不得神,您不会就因为我挂了个电话就记恨我吧。”
  晏明修眯着眼睛,认真打量着周翔,这个人,仿佛一夜之间不一样了,又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他。也许他真的突逢变故,连那些恭敬奉承的样子都懒得装了,直接变成了这副尖刻的样子,甚至语气中带着对他的嘲讽,晏明修自认跟他无冤无仇的,他哪儿来的胆子、最重要的是哪儿来的敌意跟他这么说话?
  晏明修语气不善道:“你是什么意思?”
  “晏总,您是什么意思?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要吩咐,就尽管说吧,我真的要早点回家。”陈英这两天情绪非常不稳定,时而哭个不停,时而静坐不语,她这种精神状态,是不该离开人的,周翔真怕她一时想不开,那个结果他接受不了,他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所以,他实在没功夫跟晏明修虚与委蛇,他只想赶紧走。
  晏明修冷冷地看了他几眼,“好,我直说。前天晚上是你送我回来的?”
  “是姜哥,我只是帮忙。”
  “我知道有姜皖,我问的是,最后陪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晏明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迫切地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什么。
  周翔料到姜皖是不会为了他隐瞒什么的,所以他只能说实话,“是,不过我很快走了。”
  晏明修突然抓住了他的下巴,人也逼近了,颀长的身形给了周翔不小的压迫感。
  那只抓着周翔下巴的手,微微收拢,力气却奇大,周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想看看这个人想干什么。
  晏明修突然伸出拇指,摸了摸他的嘴唇,动作很轻,神情有些恍惚。
  “是你?为什么是你。”
  周翔刚想张嘴,晏明修突然凑了上去,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唇。
  周翔想也没想,反手就要推,晏明修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按在了墙上,用力地、狠狠地吸了下他的下唇。
  还没等周翔进一步反应,晏明修已经松开了他,那脸上的表情复杂到连周翔都猜不透,似乎有惊讶、有失落、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没错,厌恶。
  晏明修在亲了他之后,又用手背抹了下嘴唇。
  这味道很像他,但不是他,终究不是他。
  周翔气得想扇他两巴掌。他克制着动手的冲动,怒道:“晏总,你这样不合规矩吧,我和你真没熟到这份儿上。”
  晏明修放开了他,退开一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是不是把他留在身边,就能有前天晚上的体会?哪怕是醉酒之下,那种温暖熟悉的感觉竟然是那么地真实,对他来说,简直是巨大的诱惑,就像久旱逢雨,严寒遇火。
  他没死,他一定没死,可是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漫长而充满怀疑的等待,让晏明修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天会彻底崩溃,而眼前这个人的出现,是一个微小的热源,却可以让他暂时不至于被彻骨的寒意冻僵。
  晏明修心里有了决定。
  他开口了,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就好像国王在陈述一个命令,丝毫不容人拒绝,他问周翔,“你想红吗?”
  周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样,只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顾忌着他还要在圈子里吃饭,他早掉头走了。
  “你想要什么?想演什么角色,想走到哪一步,想把自己捧到哪个高度?我都满足你,你跟我吧。”晏明修缓缓地说,他相信世界上能有人不被利诱,但这个人显然没有那样的品行。
  周翔浑身大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晏明修。
  晏明修……想……
  晏明修紧盯着他脸上的变化,“说吧,你想要什么,你总有想要的。”
  周翔颤声道:“为什么。”他的心尖都在滴血,为什么,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晏明修并不避讳,坦言道:“你像一个人,不过这跟你没关系。”
  如果不是被那种五脏六腑都翻搅都痛苦所挟持,周翔恐怕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比如破口大骂,比如狠狠地把晏明修打倒在地,用一切他能想到的办法,让晏明修也体会到他的痛苦。
  两世,他以为他已经获得新生,没想到他仅仅是换了一副躯壳,却要继续受到同样的折磨。
  他现在完全可以断定,老天爷在玩儿他,这具身体里面的东西受到了诅咒,诅咒他一辈子都只配给别人当替身,才能实现他的价值。无论他死多少回,无论他重生在哪一副身体里,兜兜转转,命运从来没有变过,只不过稍微拐了个弯儿,他又被拉回了原来的行进轨道上。
  他以为死亡能够改写他的命运,他却大错特错。从他醒来见到蔡威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被操纵了起来,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依然没能另辟蹊径,依然要走他从前的老路,依然要和晏明修纠缠不清,依然要被他当做汪雨冬的替身!
  周翔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突然跳了起来,挥起一拳,狠狠砸在晏明修脸上。
  脸上始料未及,被一拳打倒在地,他没有立刻跳起来反击,只是冷冷地看着周翔,他以为周翔深受其辱,只不过周翔的反抗,在他眼里可笑不已,他有无数的办法让周翔就范,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晏小少爷,那个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净做蠢事的少年,已经死了。
  周翔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举步维艰。
  晏明修站了起来,冰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可以选择主动答应,或者我想别的办法逼你答应,总之,我要的东西,一定会到手。”
  周翔抓着门把手的手,掌心冒出了虚汗,他知道自己应该拉开门,立刻离开,走得远远的。
  但是走得出这道门,他也只是能走出这道门罢了。
  他将面对无数扇狠狠对着他的脸关上的门,最后他会无路可走。
  不用任何人警告他,他也知道晏明修脑门儿上顶着的那个姓,代表着什么。
  他把手收了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转过了身来,漠然地看着晏明修。
  晏明修缓缓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在看蝼蚁。
  “你给我钱吧。”周翔机械地说。
  晏明修挑了挑眉,“你要多少。”
  “一套房子,两百万现金。”有了这些,他眼下最大烦恼将彻底解决,多么可笑,他为之绝望为之痛苦不已的绝境,只要晏明修这样的人开口说一句话,就能解决
  他算个什么东西?
  晏明修讥讽道:“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值这些?”
  “我就要这些,难道你想白上我?”周翔双目血红一片,每说一个字,他就觉得心在滴血。
  “好,我同意。”
  周翔伸出手,“先付钱。”
  晏明修从桌子上拿起支票本,飞快地写下了个数字,然后撕下来扔给他。
  周翔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不成样子。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陈英的病,他的烦恼,全都解决了,他怎么没早点想呢?他怎么没早点想到,他这个人还值点钱呢?
  周翔真想大笑。
  晏明修没想过之个人能多坚贞不屈,但也没想到周翔能这么轻易地答应,心里的不屑,就更甚了几分。
  无妨,他从不指望这个人能有多么高洁的品行,他只是一个代替品,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他适时出现了,仅此而已。
  晏明修道:“明天,我让姜皖给你准备好房子,你马上搬进去,我会去那里找你。”
  “不行。”周翔断然拒绝,“房子我要跟我妈住,你不能去。”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晏明修毫不客气地说。
  周翔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争辩,而是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多久?”
  晏明修挑了挑眉。
  “你让我跟你多久。”
  “不知道。”晏明修直白地说。
  “我要一个期限。”周翔讽刺地一笑,“一套房子加现金,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睡多久?”
  晏明修冷道:“一年好了。”
  “就一年。”周翔把支票小心地塞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望着这栋三十几层高的公寓楼,心情灰暗到无法形容。
  他不过在上面呆了半个小时,就解决了他恐怕会为之辛苦半辈子的危机,然而,也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这笔买卖还算划算,周翔想起陈英蜡黄的脸色,那个仿佛随时会枯萎的生命,是他现在最大的牵挂,他拍了拍口袋里的支票,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陪人睡觉罢了,说起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买卖值,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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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翔在中午饭之间就回家了。
  王阿姨和陈英都没想到他回来这么早,陈英问道:“周翔啊,你不去上班啊。”
  周翔露出让她安心的笑容,“威哥给我发了几天假,我这个星期专门陪你。”
  “你不用陪我,我又不是卧床不起,你去上班吧,你刚参加工作,不要老请假。”
  “妈,假都准了,我再回去也没用,你放心吧,就这几天。”
  王阿姨见他回来了,就说自己先回去了。
  周翔把她送到门口,对她说,“王姨,我刚借到了一笔钱,手头没那么紧了,我想了想,还是请你全职照顾我妈吧,我会租一套大点的房子,包吃包住,一星期一天假,一个月给你一千八,你看行吗?我平时在家时候不多,只要能照顾我妈,陪她去医院就行了。”
  王阿姨很爽快地同意了,她退休之后没事儿干,正愁闲得发慌呢。
  周翔在路上已经打算好了,晏明修给他的那套房子,他是不能让陈英去住了,只好再给陈英另租一套。租个三人间的,平时他也住在那里,但是如果晏明修要见他……他就去那套房子住。
  说白了,他现在被晏明修包了,晏明修想什么时候上他,他过去待命就是了,他想晏明修也不会天天跟他在一起,大部分时间,他还能回家。
  有了这两百万的现金,周翔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他暂时不想去考虑晏明修,只想着他和陈英的问题。这些钱不仅能把债务一次还清,还足够支持陈英十年二十年的治疗费用,哪怕换肾也足够了。就算不够,他还会一直赚钱,他还有那套房子可以卖,总之,他们以后的生活就不会太辛苦了,陈英也不会因为害怕拖累他而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
  送走了王阿姨,周翔回屋了。
  陈英正查看着汤锅。自从周翔出院以来,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尽管他们的生活一直很清苦,但陈英节衣缩食,也要隔三差五地给周翔煲调养身体的汤。陈英什么都省,唯独在吃饭上面舍得花点钱,在她看来,她什么物质条件都不能提供给儿子,唯独吃方面,她还有点能力让儿子吃好。
  周翔进屋后,陈英擦了擦手就出来了,她面色沉重地跟周翔商量,“阿翔啊,我挺喜欢跟你王姨呆一块儿的,但是我真的不用她照顾。我有手有脚的,什么活儿都还能干,我不好意思开口,你去跟她说,让她别来了吧,咱们哪里付得起那个钱。”
  周翔安抚地笑道:“妈,她除了照顾你,最重要的作用是陪你去医院做透析,给你做个伴儿,解解闷。你一次透析就要做四五个小时,我平时经常加班,你一个人多没意思啊,我不禁不打算辞退她,还打算雇她全职照顾你。”
  陈英惊道:“周翔,你别开玩笑了,绝对不行!”
  周翔抓着她的手,“妈,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陈英惊疑地看着他。
  “妈,我今天出去,借到了一笔钱。”
  “借钱?跟谁?”
  “威哥,我们老总,还有一个……一个以前的朋友。”
  “什么朋友?借了多少?阿翔啊,我们还欠着钱呢,你这么继续借,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妈,我这个朋友,跟我关系很好,而且是个大明星,特别有钱,根本不在乎这几十万的,他不急着我还。”
  “大明星?”陈英愣了愣,突然抓紧了周翔的袖子,声色俱厉地说,“什么朋友!是不是那个谭殷!”
  谭殷?
  周翔莫名其妙,这人是谁?没听说过。
  陈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来周翔醒过来之后,已经失忆了,不该记得。尽管她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男孩子很多次,但他已经改了名字,而且风头正劲,不该再和她的儿子有什么瓜葛了。
  果然,周翔问道:“妈,谁是谭殷?”
  陈英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支支吾吾地说,“不……你不记得了,是你以前当模特的时候认识的,我……我也早忘了,你忘了就算了,不是他就算了。”
  周翔也没往心里去,这个身体主人以前认识的人,跟他确实没什么关系。他解释道:“妈,我不记得了你说的是谁了,但肯定不是你说的人,是我醒过来之后认识的,他……他是信佛的,心地很好,又很大方,今天我在公司正巧碰到他,跟他说了我的事,他就借了我五十万。”
  周翔尽量想编得像一点,但是他依然觉得口舌干燥,尽管他已经把金额降到很低了,他依然觉得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果然,陈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妈,是真的,我也么想到能让我碰到这样的好事。他说,我可以慢慢还他,先借我解燃眉之急。这点钱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咱们欠的钱,可以先还一部分,我会抓紧努力工作,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妈,你一定不要再有负担,你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你活着我们才有希望,好不好?”
  陈英颤声道:“真有这么好的人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啊。”
  周翔笑着一遍遍确认这件事,只为了让她安心,如果让陈英知道他是同意了怎样一场交易……他不敢想那后果如何。
  如果是他以前的身体,他也许并不会太难受,他不是女人,何况他早就和晏明修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可是,这个身体不是他的,尽管他们已经融合了这么久,周翔依然无法完完全全地接受这个身体。他用陈英儿子的身体,去做这件事,让他的内心充满了负疚感,而且,想到晏明修将通过这具身体和他……他就无法形容自己心头的感受。
  难堪、别扭、愤懑,周翔的心里充满了负面情绪。
  陈英眼里逐渐瓦解的绝望和慢慢升起的希望,是现在唯一能让心里好受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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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姜皖主动联系了他,很自然地跟他说来接他,带他去看房子。那语气平淡无奇,没有丝毫的异常,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他半点不意外。
  圈子里基于利益而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每天都层出不穷地发生,别说姜皖,就是周翔,也早已经司空见惯,姜皖不表现出什么,他表现得更是淡漠,甚至在车上跟姜皖说话都没有一丝异色。
  姜皖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像个新人,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他连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弯的都看不出来。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每个月拿钱就行了。
  不出意料,晏明修无论是自己用的,还是赠予别人的,都是好东西,这套位于市中心的越层公寓,毛坯房市值都绝对不低于五百万,周翔没想到他这么大手笔,又或者这点东西在晏明修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公寓内所有生活用度都准备齐全了,基本是人来了就可以住。
  姜皖解释道:“这套公寓本来是明修给他大哥准备的,所以什么都配好了。晏大公子近期要调回北京,特意选了离他上班近的地方买的房子,不过临时给你了,明修对你是真不错。”
  周翔不置可否,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姜哥,我就是来拿钥匙的,这个地方我知道了,谢了。”
  “你不上去看看?这房子多漂亮啊。”姜皖看着天花板上的手工吊灯,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他自己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二代,是晏德江老部下的儿子,要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当晏明修的助理,不过层次差得远了,这样的房子他都住不起,晏明修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他包的小情儿了,姜皖心里有点酸。
  最让他无语的是,周翔一点欢欣鼓舞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急着要走。
  周翔摇了摇头,“下次吧,我今天还有事儿。”
  姜皖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去哪儿?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是,我……我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这房子无论多漂亮,周翔都不甚感兴趣,他只是大致估算了一下房子的价值,等以后他和晏明修结束了,他会把房子卖掉,他要这么好的房子做什么,他可没那个命享受。现在确定了房子的位置,他要到附近给他妈和王阿姨租一套房子,平时晏明修如果不在这里,他也会回去那里住。
  他和姜皖在楼下分手了。
  他在附近转了转,就发现了不少租房中介,他后天还要上班,最好能在今天把房子定下来了,每天就搬家,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太差,实在不适合一个病人居住。
  他一下午的时候接连看了四套房子,然后利落地定下了一套。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吧租房的事办好后,他又匆匆赶回家,并把王阿姨也叫了过来,帮着他们收拾家用。
  陈英没想到周翔做事雷厉风行的,昨天刚说了要搬家,今天就要收拾行李了。不过陈英向来不是一个有主见的女性,她性格柔软,丈夫去世之后,逐渐成长起来的儿子就是她的主心骨。
  三个人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个晚上,他们的东西很多,尽管没什么值钱的,但是那些都是一个曾经完整的家庭二三十年所遗留下来的回忆。
  第二天一大早,周翔叫的搬家公司的车到了,一趟就把他们三个加上行李全都送了过去。
  新搬的房子依然有些旧,但很干净,家具家电齐全,每个月租金三千五,在北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在这样的位置找到了一个这么便宜的三居室,算是周翔的运气,如果不是屋主要出国,急着往外租,也不会以这个价格给周翔。
  他们又忙活了一天,该打扫的打扫,该置办的置办,终于把这个新家整理了出来。
  陈英摸着客厅干净漂亮的花纹窗帘,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星期天晚上,周翔呆在他新租的房子里,接到了晏明修的电话。
  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跳得异常的快,按理说他不该紧张,不过是睡觉罢了,他又不是女的,他也不是没疯狂过,他甚至和这个人还有过长达一年的同居,能用这么少的代价换陈英好好的过完余生,他该觉得庆幸。
  所以他这是紧张什么呢。
  周翔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电话声音就把陈英就引来了,“阿翔,你电话。”
  周翔赶紧接通了电话,“喂,晏总。”
  晏明修开门见山地说,“房子你看了?”
  “看了,谢谢晏总这么大方。”
  “没什么,临时没有合适的房子罢了,你搬过去了吗?”
  “这两天搬。”周翔含糊地说。
  “明天来片场一趟,赵导给你多加了一个露脸的配角。”
  不用多说,这自然又是晏明修的面子,周翔皮笑肉不笑地道:“晏总,我跟您要了钱,咱们算是钱货两清了,您不必再费心思捧我,我知道自己的斤两。”
  晏明修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举手之劳。”
  周翔也懒得再说什么,看来晏明修没有让他今天就过去的打算,这让他松了口气。
  晏明修道:“明天九点来片场。”
  周翔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就起床,赶去了片场。
  市内的进度还没拍完,这对周翔是件好事,听说外景要去贵州拍,他现在实在不想出远门。
  他以为自己去得够早了,没想到到了片场一看,赵导正裹着大衣蹲在一旁吃早餐,一边吃一边指挥道具组改一段布景。
  时节已经入秋了,早晨特别冷,周翔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赵导早,王哥早……”
  赵导一看他来了,用筷子指了指化妆间,“去排队吧,那些化妆师小姑娘就是吃不得苦,这个点儿还不来。”
  这布景棚是在电影城临时搭起来的,四面漏风,周翔缩着脖子进了化妆间,排着队等着化妆。他们这些小配角是不会有专属化妆师的,只能紧赶慢赶地排着。
  等他画完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出来的时候,汪雨冬和晏明修都已经来了,正在和导演讨论着什么。
  晏明修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周翔走了过去,赵导说给他加了个露脸的角色,是反派的跟班,本来只有三个跟班,现在换掉了一个,多加了两个,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汪雨冬公司正在捧的新人。
  汪雨冬一年多前跟原来的经纪公司解约,自己开了个公司,拉了不少艺人到他旗下,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事业如日中天,他想捧谁,简直是轻而易举。
  周翔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心里阴暗地诅咒汪雨冬,也撼动不了他半根寒毛,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他有什么资本嫉妒汪雨冬呢,说出来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汪雨冬依然还是那为人处事的一套,对周翔挺客气,甚至挺亲切,如果是刚和他接触的话,会觉得和他说话简直是一种享受。那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姿态,如此地温和有礼,不能不让人受宠若惊。
  恐怕只有周翔对畏他如蛇蝎。
  周翔上午的时间还是在拍替身的戏,赵导和汪雨冬要求都很严格,一直在旁边不停地要求。周翔的身体比不上以前自己的,很多动作明明他觉得能做到,做出来却并不尽人意。
  汪雨冬时而满意、时而摇头,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着对晏明修说,“比起以前那个周翔差远了哈,哎,真是可惜了。”
  周翔离得远,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只是努力地在镜头前一次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晏明修脸色一变,用一种异常冷硬的声音说,“别跟我提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汪雨冬愣了愣,大概没料到晏明修会这么呛他,脸色有些尴尬,眼神甚至有一丝不安,他犹豫了半秒,对赵导说:“你们继续。”说完转身朝晏明修追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周翔正气喘吁吁的,只见化妆间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晏明修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神色非常难看。
  汪雨冬堪堪追了出来,叫了一声“明修”之后,就眼睁睁地看着晏明修走了。
  周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俩人好像有什么不痛快,因为汪雨冬也黑着脸走过来了。
  没人会去搀和他们晏家的事儿,大家都默默地装着什么也没看见,该干嘛干嘛。
  中午吃完饭,周翔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他下午要试那个反派跟班的妆,试妆是他最讨厌的一个环节,因为化妆对他来说实在不舒服,更别说化了卸、卸了化了。
  他正昏昏欲睡呢,手机短信声突然响了,周翔掏出来一看,是晏明修发过来的,内容很简单:今晚。
  周翔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今晚……
  今晚什么,很明显。
  周翔再也没心思休息了,他站了起来,焦躁不安,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为什么跟个小处男一样惴惴不安,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因为那是晏明修。
  不是别人,是晏明修。
  “周翔,来试妆!”
  化妆师在叫他。
  周翔抹了把脸,深深喘了口气,走进了化妆间。
  他刚试完妆出门,迎面走进来一个人,一下子撞进了他怀里。
  周翔魂不守舍的,匆匆说了声“对不起”,拨开他就想出去,没想到他的肩膀却突然被按住了。
  周翔惊讶地转头,却见一个长得极为俊俏的男孩子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周翔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个人在电视上见过,是最近窜起的新秀,势头很猛,不过忘了叫什么了。
  “周翔!”那男孩子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周翔惊异了,“嗯?你……”
  那男孩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把他拖了出来。
  “啊?你干什么?”周翔想打开他的手,又怕得罪人,只能跟着他走到了一边。
  那男孩子转过了脸来,漂亮的脸蛋上有一丝厌恶,“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翔愣了愣,“当然是来拍戏。”
  “你?拍戏?不错啊翔哥,你终于混出头了。”那男孩子嗤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以前的事,希望你不要乱说。”
  周翔呼出口气,一点一点地掰开了他的手,“兄弟,你可能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你。”
  那男孩一愣,随即讥讽地一笑,“有意思啊,新花样啊,翔哥,别来这套了,都两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周翔简直要翻白眼了,他现在真没功夫和他搅合,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两年前我出了意外,这里撞着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估计你也不希望我记得,所以就这样了。”周翔看也没看他,转身就走了。他这人平时对人都是很和气的,但是这个男孩儿无论是表情还是说出来的话,都够烦人的,他肯定以前跟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有什么瓜葛,但是那跟他没关系。
  男孩儿看着周翔断然离去的背影,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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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翔随即知道,刚才跟他说话的就是汪雨冬公司目前砸重金热捧的新人,叫谭喻轩,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尽管他看电视不多,不过曝光率太高的人,总能不经意让人记得。
  谭喻轩这个名字怎么听都像艺名,周翔不仅想起了陈英说过的那个谭殷,也就是这个身体原主人认识的人。他下意识觉得这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跟这个谭殷,恐怕还不仅仅是认识。
  他以前就有些奇怪,觉得陈英对这个身体以前的经历遮遮掩掩,尤其是当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试探着说“我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陈英更是很敷衍的带过了,前两天他说从明星朋友哪儿借到钱了,陈英反应又那么大,再结合刚才谭殷的语气,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周翔脑袋里成型,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和那个姓谭的,以前有可能是一对儿。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周翔感到一阵头疼。如果这么理解,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陈英对她以前的很多事都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她,恐怕对她来说,儿子失去了记忆,甚至把自己是同性恋的事都忘了,是件好事,她永远都不会理解,同性恋是一种本能。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周翔就要离这个姓谭的远一点了,幸好,这个谭殷看上去也不想跟他扯太近,毕竟他现在红了,要严格注意形象,所以周翔也并没有往心里去,他只是个鸠占鹊巢的野魂,他没资格评判原主人的过往。
  所以当谭殷走过来的时候,周翔神色如常,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那样——事实上确实也不认识——在汪雨冬的介绍下和他握手打招呼,只不过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特别含糊地一语带过,反正周翔和周扬听上去差不多,汪雨冬恐怕根本早忘了自己叫什么。
  而且汪雨冬似乎还没从刚才晏明修匆忙离去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脸色都不太好看,眼里几乎没有他们。他把俩人交给赵导后,匆匆嘱咐谭殷一句“好好表现”,就走了。
  谭殷对汪雨冬和赵导都很恭敬,但是看着周翔的眼神却明显透着敌意。
  周翔完全不搭理他,只和赵导保持着沟通,拍他作为配角的第一场戏。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剧里为反派BOSS准备的四个下属完全到齐,竟然个个是非常英俊的青年,大都二十出头,周翔是这里年纪最大,也是外形条件最不出众的那一个。但是论起演戏的功底和对武打动作的演绎,却没人比得上他,很快除了谭殷之外,其他两个人都开始叫他哥,让他帮他们纠正动作,倒是省去了导演和武指不少麻烦。
  而谭殷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在他的记忆力,周翔绝对没有这样一身本事,如果他有,当年怎么会死活红不起来,甚至没有演艺公司愿意签他。
  收工的时候,那俩人都要请周翔吃饭。
  如果换做平时,周翔不会拒绝这样年轻俊朗的男孩子的邀请,尽管他从睁开眼到现在,心情从来没放在这上面过,但是他往前的生活都是这么过的,早已经成了习惯。只是,收工之后,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他要去见晏明修。
  一想到晏明修,周翔的心神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强压下那阵悸动,婉拒俩人的饭局,匆匆卸妆换衣服,打算离开。
  今天收工晚了,他连妆都没卸完,一边拿着化妆师给他的湿毛巾擦脸,一边急冲冲地往外走。
  “周翔!”
  周翔心里一阵不耐烦。周翔这个人不能说很好色,但至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来说,他对长得漂亮的男性是有天生的好感的,但是打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谭殷,他就觉得不舒服,甚至基于灵魂深处的某个不知名的触动,让他想避开这个人,也许,这也是身体原主人的意愿。
  可惜谭殷并不让他如愿,几步已经追上了他,甚至由于被漠视的愤怒,而在抓住周翔的时候,手下一个用力,把人摁到了墙上,“你跑什么!”谭殷狠狠瞪着周翔。
  难道这个人真像他所说,已经失去记忆了?否则,以前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人,怎么会无视他到这个地步。
  可是失忆这么扯淡的事,现实中真的能碰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装!
  周翔不客气地抓着他的手腕,“谭殷,你到底要干什么。”
  谭殷眼睛一亮,大怒道:“你果然是装的,你知道我的本名。”
  “你的本名是你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我妈告诉我的,我再说一遍,我住了两年的院,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如果是我的朋友,你就先把手放开。”
  谭殷不甘心地放开了手,认真地打量着周翔,“你……你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像了。”
  以前的那个周翔,是待人接物都非常温和、甚至有点软弱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从不曾用这种陌生的眼神看过他。
  “我跟以前确实是两个人。”周翔一语双关地说,他平和了一下语气,“谭殷,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是怎样的交情,我也确实不记得你了,如果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也被在意了。咱们俩现在一起拍戏,也是难得的缘分,以后互相照顾吧。”
  谭殷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这个人用他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说出跟以前的深情大相径庭的话来,那种陌生和淡漠,让谭殷心里异常不舒服。
  他在周翔坦然的、沉稳的目光中,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就这样吧,有空一起喝酒。我还有急事,先走了。”周翔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跑了。
  留下谭殷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微嚅动着,眉头锁在了一起。
  周翔握着钥匙,打开了房子的大门。
  现在已经九点多了,他还没吃饭,收工完了,他又急着赶回来,腹中空空如也,但是他明显知道,体内那种发慌的感觉不是因为饿,而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晏明修。
  他一进门,晏明修就从楼上下来了,他穿着浴袍,头发还是湿的,显然刚洗过澡。
  周翔真正见到人的时候,在那种极度恐慌中,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晏明修出了钱,他只要听命就是了。对,什么都不要想,他是周翔,也不是周翔,至少现在,他跟晏明修没有关系。
  晏明修淡淡扫了他一眼,“现在才收工?”
  “嗯。”周翔用弯腰拖鞋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现在才收工?”这句话,他和晏明修同居时,曾听过好多次,每次都是因为他回家太晚,晏明修的语气中会透着一丝不满,这个时候,周翔心里都会觉得高兴,有人会在意他晚回家,这在以前,是他不敢想的奢望。
  “吃饭了吗? ”晏明修又问。
  周翔道:“吃过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抬头看着晏明修,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晏明修面无表情地说,“在楼下洗澡,然后上来。”说完转身就上楼了。
  周翔走进楼下的浴室。当温热的液体流淌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时,他感到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些。
  周翔,别这么窝囊,坦然点吧,这是多大个事儿呢?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越开导自己,越觉得心智坚定了不少。
  他洗干净之后,只围了条浴巾就上楼了。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脚步有些沉重。
  晏明修正靠坐在床头看书,柔和的光线打在他完美的侧脸上,实在好看得动人心魄。
  难怪那么多人为他丢了魂,周翔想,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晏明修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放在了床头。
  周翔站在门口,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就那么站着。
  晏明修说,“过来。”
  周翔走到床边。
  晏明修看着他赤裸的胸膛,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他抓着周翔的手,把他按在了床上,一个欺身压了上去。
  俩人喘着气看着对方,一阵复杂而又诡异的气氛在彼此之间流动。
  晏明修心神大震。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让他感到熟悉、感到心悸的眼神。这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仿佛能穿透自己的灵魂一般,让他震撼不已。
  他颤抖地摸着周翔的脸。
  周翔僵硬地看着他。
  晏明修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般,浮现一丝难言的痛苦。他撑起了身体,仿佛异常疲倦。
  他推开了周翔,转而躺在了旁边的床上。
  周翔僵直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才缓缓道:“晏总……”
  “别烦我,不许说话。”旁边传来了晏明修低沉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
  周翔感觉着近在咫尺的那具身体,心里五味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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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明修既然不让自己烦他,周翔自然不会主动去触他霉头。
  刚才那一阵眼神的交会,已经让他心神俱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晏明修看出来了,透过他这层皮,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可是很快的,晏明修就自己否定了。是的,他看得出来,晏明修的眼神由迷茫变得清明,然后再陷入迷茫。
  他不知道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是不是真的能有所谓的感应,毕竟他们也曾亲密无间、也曾达到肉体的结合,当晏明修看着他的时候,可曾有半点熟识的感觉?
  周翔不知道,晏明修也不会告诉他,只是预料中的事没有发生,让他松了口气。
  他躺在晏明修旁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想离开,但又不知道这时候走合不合适。
  想了半天,他终于动了一下,想瞧瞧地从另一边下床,只是他刚坐起身,晏明修就冷道:“你去哪里。”
  周翔一惊,迟疑道:“晏总,我能回去吗?”
  晏明修睁开了眼睛,皱眉看着他,“你不住这里?”
  “我妈身体不好,我不能天天住在这里。”
  “但你今天要住在这里。”晏明修的语气不容置喙。
  周翔干脆地躺了回去,谁叫晏明修包了他。
  晏明修重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周翔则瞪着天花板,俩人就在这种诡异的静默中,消磨着时间。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晏明修悠悠地叹息,“你用的是不是蓝色的那瓶沐浴露。”
  周翔愣了愣,楼下的浴室里摆了好几种沐浴露,他只是习惯性地用了他以前最常用的那个牌子,他道:“是。”
  晏明修很久低声道:“是这个味道。”
  周翔不明所以,也就不说话。
  晏明修再开口道:“转过去。”
  周翔又是一愣,随即按照他的指示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晏明修。
  修长有力的胳膊突然环上了他的腰,炙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背,他的身体僵住了,晏明修将他搂在了怀里。
  晏明修用一种低哑的嗓音叫了一句“周翔”,便不再说话,可就是这两个字,让周翔久久不能平静。那两个字里似乎蕴含着他理解不了的感情,尽管也许他只是无意之间叫了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却穿透了时间和肉体的阻碍,直直刺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甚至有种晏明修在叫他——真正的他——的感觉。
  只是,无数的事实告诉他,自己又再做可笑的梦。
  当晏明修让他转过身去,从背后抱着他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晏明修心里想着的是汪雨冬,这便是晏明修肯为他花钱的原因。
  他应该觉得庆幸,起码现在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和晏明修建立的关系,而不是像从前那样,稀里糊涂地一脚栽进去,便再也无法抽身。
  周翔闭上了眼睛,他想,今晚必须这样睡觉了。
  他真希望现在就能立刻睡过去,否则,晏明修的气息、味道、温度,一丝不落地进入了他的感知,他的心脏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悲伤淹没。
  人如果能忘掉从前,肯定就不会再有烦恼了。这个时候,周翔多希望能忘掉他和晏明修那一年之中的点点滴滴,尤其是晏明修曾无数次和他相拥入睡的记忆,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洪水猛兽。
  他无法视晏明修若无物,却又比谁都清楚晏明修只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的替身,这种绝望和羞辱,长久以来从不间断地折磨着他,在接近晏明修之后,这种折磨更甚。
  他就是觉得老天爷在玩儿他,而且现在还在兴头上,否则,他怎么会在重生之后,一步步又走回了老路?他获得的一次新生,不是为了让他拥有全然不一样的生活,而是为了延续对他的戏弄。
  身后火热的胸膛,就好像是焚烧他的烈焰,将他的心烫得千疮百孔。
  周翔很早就醒了。他也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他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还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躺了,只是晏明修依然抱着他,那高挺的鼻梁就贴着他的脸,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俩人的距离几乎是没有距离。
  那一瞬间,恍如隔世。
  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周翔,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再次醒来,他心爱的人就睡在身侧,那些让他寒心的记忆,仅仅是梦里被无情打碎的片段。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周翔渐渐清醒的双眸盯着头顶上华贵的灯具,那并不属于他那个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
  周翔眼眶一酸,嘴唇无法抑制地颤动着。
  他侧过脸,晏明修沉睡的容颜近在咫尺。那张脸是造物主的奇迹,周翔每次看的时候都在心里这样赞叹。
  晏明修睡得很沉,周翔恐怕不会知道,晏明修已经很久很久没能睡得这么沉过了。
  他勉强收回心神,想拉开晏明修的手起床,他刚一动弹,揽着他腰的手却猛然收紧,睡梦中的晏明修眉头急不可查的轻蹙了一下,就好像抱着一样救命稻草一样,用更大的力气抱着他,头更是深深地埋进他颈间。
  周翔又不想吵醒他,又想下地,尝试了几次,终于把晏明修弄醒了。
  晏明修迷蒙地眼睛盯了他半天,才渐渐找回焦距,他沙哑着开口,“是你。”
  周翔无言地望着他,再一次试图起来。
  晏明修这次并没有阻拦,而是抽回了手臂,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
  周翔起身去了浴室。
  晏明修身边的位置瞬间空了,也带走了那满满的热量,那一瞬间,晏明修猛然体会到了两年多前,听到那个消息时他身体被瞬间抽空的感觉,他慌了,他厉声叫道:“你回来!”
  周翔被吓了一大跳,他一脚已经踏进浴室,转过头看着晏明修。
  晏明修用血红的眼睛看着他。
  这个人,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自从那次意外之后,他没有一天能睡好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酣畅入眠是什么滋味儿了,可是昨天只是抱着这个人,却让他一夜无梦,就好像这一夜,把他失去的所有睡意都找了回来。他感到安心,感到舒服,他知道,他是凭着本能去抱着这个人的,他、或者他的本能知道这个人能给他带来什么。
  为什么!
  他不是周翔,仅仅是有个一样的名字,仅仅是有相似的外形,仅仅是……可他不是周翔!
  晏明修脸色苍白,眼里的伤痛遮都遮不住。
  他已经沦落到要在一个代替品身上寻找那个人影子的程度了,这是对他的惩罚,当他自以为是的用周翔替代汪雨冬的时候,却没有察觉到,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是谁。
  这个方法曾经让他一败涂地,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试了。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他太痛苦了,他快撑不住了。
  他死咬着周翔没有死,可是没有任何人能证实,他心底那个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大,却被他粗暴地压制着。
  要坚持这一点需要多大的耐受力,他比谁都清楚。哪怕这个周翔能够带给他一丝丝地慰藉,他也想要靠近,他想靠近他,就像一个久冻之人想要靠近一个火柴棒。
  那救不了他,但他却阻止不了去摄取那一点温暖。
  他疲倦地看着愣在浴室门前等着他说话的周翔,低声道:“我要吃饭,给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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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翔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下楼,然后进厨房做饭。
  冰箱里面堆满了食材,估计都是姜皖买的,周翔心想这些人没一个会过日子,两个人怎么可能吃这么多?有些菜隔一天就坏,他看着都发愁。
  周翔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他速度很快,干活儿又利落,不到一会儿屋子里就开始飘香。
  晏明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了,他像块石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周翔,那系着围裙的宽阔的背、紧窄的腰身和修长的腿,那微微露出的半截白皙的脖子,那短短地头发茬子,那熟练地、麻利地动作,让晏明修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他不知道曾多少次坐在饭桌前,看着周翔做饭,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很多次,他都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走进厨房,从背后抱着那个人,催促着快点,而他会得到一个特别温柔的笑容。
  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厨房走去。
  面前的人猛地回过了头来,却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张脸。晏明修的心猛地一颤,身体瞬间就垮了下去。
  周翔道:“晏总,你坐那儿等会儿吧。”
  晏明修重新坐了下来,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跟这个周翔在一起,整个人就不能平静。
  又过了一会儿,周翔把米饭和三菜一汤都陆续端了上来。
  晏明修刚刚平复下去的心又猛地跳了起来。
  左边是饭碗右边是汤碗,荤菜放在中间,素菜放在两边,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汤放在另外一边,饭菜摆放的方式,也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菜色都是以前餐桌上常见的。
  晏明修颤抖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莴笋塞进嘴里。
  然后他猛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眼睛狠狠地瞪着周翔。
  周翔刚拿起碗,被他吓了一跳,皱眉道:“怎么了?不合胃口?”不应该吧,都是晏明修平常吃的。
  晏明修越来越无法接受这一切。
  如果闭上眼睛不看他的脸,跟周翔坐在对面又有什么区别?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巧合到能让两个人做出几乎一样的饭菜。
  这个味道,他做梦都忘不了。
  晏明修咬牙道:“谁教你做饭的?”
  周翔愣了愣,“我妈。”
  “你妈是哪里人?”
  “本地人。”周翔疑惑地看着他,“晏总,您什么意思?不合胃口我重做,冰箱里东西很多。”
  晏明修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还是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觉得他做什么都像周翔?
  他们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个最大的矛盾,他根本解释不了。
  晏明修对着那一桌子极合他胃口的家常菜,却怎么也吃不下了。他只是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越尝越心惊,然后他就放下了筷子。
  周翔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去猜。他最后一次吃饭是昨天中午,他已经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晏明修拿起手机去阳台外面打电话的时候,周翔只是埋头把大部分菜都卷进了肚子里。
  “喂,王队长,是我。”
  “哎,晏总,你好你好。”
  “王队长,有什么进展吗?”
  “我真想给您打电话呢。是这样,因为你要求不能惊动周围邻居,这可真是给我们的工作出了个难题,你不知道啊,我们局里的人过去查案,反而跟小偷似的,要偷偷摸摸的,哈哈。”
  晏明修没有任何心思跟他开玩笑,单刀直入地说,“王队,你直接说现在的进展吧。”
  王队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试图套近乎,而是换了个比较专业的口吻说:“赶紧目前得到的报告,我们发现一个特别大的疑点,那就是现场有被二次破坏的迹象。”
  “什么意思?我们并没有破坏现场。”
  “是,你们已经很小心了,所以对现场造成的影响很小,不过对客厅那部分确实还是有一点破坏的,这个我们称为第一次,我所说的二次,就是在几天之后,按照灰尘的沉积程度,至少是三天之后,有证据显示可能有人进入过那间屋子,但是很多地方我们都无法分清现场究竟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你是说,那个小偷曾经在此回去过!”晏明修听到这里,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个……是不是小偷现在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小偷,那就更不能确定了,但是很多证据都表面曾经有人在案发后几天曾经回去过,而你说除了那天晚上之后,你并没有回去,所以这件事非常蹊跷。有没有可能是你说的发现小偷的另外两个人呢?”
  “这件事我会去找他们证实。”晏明修握紧了拳头。他有些怀疑是兰溪戎干的,毕竟兰溪戎也知道周翔的备用钥匙放在哪儿,进去是轻轻松松的。他之所以后来没把备用钥匙收回来,仅仅是因为……
  因为他想着周翔也许有一天会回来。
  没想到他没等来他想等的人,却等来了一个贼和一个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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