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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全集

_17 萧鼎(当代)
  张小凡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也正盯著他,一张脸虽然还是一副平淡模样,但目光炯炯似有神光,竟是不怒而威。
  
  那一刻他在心中转了千百个念头,一时竟是不得做声,田不易慢慢沉下了脸,面色难看之极,再次沉声道:“你说!”
  
  张小凡被他催促,片刻间额头汗水已现了出来,他虽见识不多,但多年前幽谷之中噬血珠与那奇异黑棒激斗之後意外融合之事,毕竟太过古怪,其中凶煞险恶,且有吸噬精血异能,这些在平日里与诸师兄谈话时他已知道了绝不会为正道所容,如果被田不易知道了实情,只怕更是後果不堪设想。
  
  此外,在他深心处,仍然还有一事,一直是个深深的忌讳,特别是自从他知道了普智和尚乃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後,再想到他传授给自己的那套口诀……
  
  在那一个瞬间,他便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普智之事,连关於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能说。
  
  田不易盯著他。
  
  张小凡在那逼人的目光中,站起,又跪了下去。
  
  “师父!”
  
  田不易眉头紧皱,哼了一声,冷冷道:“说。”
  
  张小凡俯下头,慢慢地道:“那根黑棒,是数年前我与师姐一同去後山幽谷中时,无意得到的。”
  
  田不易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两年前确有此事,田灵儿到那幽谷之中曾无故昏迷了过去,苏茹曾去查探过却并无什么异样,後来自己也去看了看,的确如此。此事一直是个小小迷团,但日子一久自己也就淡忘了,现在看来,多半便是这根黑棒的缘故了。
  
  但是一根黑棒无人催动便能令田灵儿昏了过去,这是何等凶煞之物,张小凡却如何能够得到驱用?
  
  田不易想到这里,心中疑团只有越来越大,沉声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张小凡不敢抬头,生怕被田不易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本就不是机巧之人,此刻更是焦急万分,仓促间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藉口。
  
  田不易见他迟疑,他是何等世故老练,当即大喝道:“说。”
  
  张小凡被他一吓,汗水涔涔而下,心头乱跳,不敢再瞒,终於把当日情况大致说了出来,但在这其中,他话到嘴边,却还是把有关噬血珠的事情硬生生收了回来,只说是当日在幽谷之中,他看到黑棒,一时好奇拿起,结果黑棒竟将他精血吸出(其实那是噬血珠的缘故),并感觉恶心欲吐,其後他就昏了过去。
  
  在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黑棒把他的精血吸了进去,融入棒身。
  
  他说完之後,头也不敢抬,不敢再看田不易,田不易却皱著眉头陷入苦思:看这小徒弟倒是不像说谎,那种种法宝异能绝不是他能编造出来的,但这等奇异法宝,便是连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说,如果说和这黑棒有些相似的,只怕便只有千年前魔教的大凶之物“噬血珠”了。
  
  但是很明显,这黑棒与那噬血珠决然不同。
  
  田不易站起身子,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回头看向张小凡,道:“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低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但仍然低垂著头,站在一旁。
  
  “但就算如此,那法宝与你有血气相连,是血炼之物……”
  
  张小凡讶道:“师父,什么是血炼之物?”
  
  田不易怔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道:“不知道就算了,我问你你听好就是。”
  
  张小凡立刻低头,低声道:“是。”
  
  田不易看著他,道:“就算那黑棒乃是不世出的异宝,但不管怎样你也要至少修炼到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层境界才能驱用……”
  
  张小凡脸色一变。
  
  田不易缓缓地道:“当日在通天峰上,我就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私传法诀於你的?”
  
  张小凡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此时为了这不知名的黑棒已然有了大麻烦,若再加上私自修习法诀之事,只怕等待自己的惩罚更是无法想像。
  
  只是此刻,他眼前却彷佛飘过了田灵儿的样子:少年时带著自己上山砍竹的身影,雨夜里孤灯旁温柔的容颜,还有往日里大竹峰头的笑骂奔跑,就连那飘在记忆中她身体的淡淡幽香,此刻竟也这般清晰。
  
  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他再一次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却再没有说一个字。
  
  他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伤後初愈有些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坚强,看起来却似带著一分凄凉。
  
  田不易深深地看著他,半晌,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随我到通天峰去,至於你有没有命回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白云深处,仙气缭绕,一切都平静祥和的如人们梦想中的仙境一般。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青云门七脉首座尽在此处,目光都看著跪在堂下的那个少年。
  
  道玄真人望著跪在那里的张小凡,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五年前那两个被救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云苍狗,世事流转,彷佛一转眼间,他们便已长大成人。
  
  他在深心处低低叹了口气,目光离开张小凡,对其他首座道:“诸位,刚才张小凡说的话,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半晌,苍松道人的声音响起,断然道:“此子之话,绝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张小凡身子一抖,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弟为何如此肯定?”
  
  苍松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点於他,他怎会有这等见识法力来炼造如此法宝,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细,不可饶他性命。”
  
  苍松一向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位高权重,说话声调坚决刚硬,张小凡听在耳中,脸上血色尽失,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人都没有出声,田不易却沉著脸,缓缓道:“若他真是如你说的这般处心积虑潜入我青云门下,又怎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施展法宝?”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道:“魔教妖人,本就难以猜测行径,居心叵测,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怒道:“你这岂不是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苍松道人冷冷道:“我强词夺理?请问田师兄,这血炼之法,可是我正道中人所有?”
  
  田不易语塞,脸色涨红,此刻任谁也看了出来,田不易到底还是站在他徒儿一边,正当这尴尬时刻,忽有个冰冷声音传了出来,一听便知是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师:“请问苍松师兄,你口口声声说血炼之法阴邪恶毒,请问一句,它到底如何阴邪,如何恶毒了?”
  
  苍松道人张口欲言,忽又窒了一下,只得道:“魔教妖术,还用多说吗?”
  
  水月冷冰冰地道:“如此说来,苍松师兄也是对血炼之法一无所知,怎地便以为此法阴邪恶毒,便要诛杀这个少年了?”
  
  苍松道人向水月大师看了过去,目光炯炯,气势逼人,道:“哦,水月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淡淡道:“诸位师兄,此间之事,一来我等对血炼之法所知不多,虽有所闻但多为揣测,若万一所谓血炼之法当真便有这碰巧之事,我们岂不是错杀好人?二来这少年年仅十六,身世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强要说他是魔教中人,只怕於理不合罢。”
  
  苍松道人眯起了眼,眼缝里却透露出尖锐光芒,道:“水月师妹为何今日一反常态,大力为这少年开脱,真是令人不解?”
  
  水月秀美脸上怒意一闪而过,即道:“我乃是就事论事,绝不似有些人,看不得同门别脉出了人才,害怕威胁自己地位,便抓住些小事赶尽杀绝,毫无人性!”
  
  若论口舌锋利,在座七人中有六个男子,却无一可比得上水月大师,苍松道人气得脸色发白,霍地站起身来。
  
  道玄真人连忙插口进来,道:“好了好了,说著说著怎么又吵起来了,坐下,坐下。”
  
  苍松道人不敢置掌门的话於不顾,只得恨恨地坐回位置。反观水月,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转向其他人,道:“诸位,你们意下如何?”
  
  其他各脉首座沉默了一会,风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道:“掌门,我以为水月师妹言之有理。这少年来历清白,入门後又从未下山,只怕真是机缘巧合得了这一件宝物,说起来反而是我青云之福。”
  
  道玄真人抚须微微点头,转眼看向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天云看了看苍松,道:“此事我同意苍松师兄的做法。”
  
  苍松道人得了个盟友,向著天云道人点了点头。
  
  最後只剩下个朝阳峰的首座商正梁,他看了看田不易等人,又看了看苍松道人与天云道人,最後眼角余光又仔细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微一沉吟,即道:“我以为水月师妹说得有理。”
  
  田不易脸上一松,苍松道人却是哼了一声,道玄真人随即点头道:“大家都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说到这里,他却先向著依然跪在地下的张小凡道:“小凡,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诸位师长,缓缓站了起来。
  
  道玄真人多看了他两眼,彷佛想要把他看个清楚,然後对著其他首座说道:“诸位,其实我也以为张小凡不似魔教中人。这黑棒虽有凶煞之气但内敛其中,并不似过往中我等见过的魔教凶物一般,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苍松道人听著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掌门师兄,魔教妖人凶险恶毒,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道玄真人脸色一变,看了他一眼,喝道:“苍松师弟,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苍松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道玄真人脸色严肃,但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苍松师弟,你执掌我门中刑罚二百余年,公正严明,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这十几年来,戾气渐重,杀性愈盛,为兄心中十分担忧,你可知道?”
  
  苍松道人低声道:“是,师兄。”
  
  道玄真人凛然道:“宁杀错不放过,乃是魔道中人所为,我青云门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当宁可放过,也不杀错,否则我们与魔道中人有何区别?苍松师弟,你道行虽深,但仍需潜修道义,参悟道法才是。”
  
  苍松道人单掌竖起,道:“多谢师兄指点,苍松受教了。”
  
  道玄真人面色一松,道:“你知道就好了。”说著转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道:“掌门师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对张小凡道:“你都听见了?”
  
  张小凡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多谢、多谢诸位师伯师叔,”说著又转向田不易,声音中带了一些哽咽,道:“多谢师父。”
  
  田不易摆了摆了手,却没有说话。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边茶几上的那根黑色短棒,抛给张小凡,微笑道:“这东西非你不可驱用,你收回去吧!”
  
  张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後立刻感觉到那熟悉而冰凉的气息一下子腾了起来,走遍全身,彷佛通灵性般的有说不出的欢喜。
  
  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礼,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三下掌,堂後立刻有道童走了过来,道玄真人吩咐几句,道童点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便引了三人进来。
  
  张小凡看了过去,却都是认识之人。齐昊与曾书书走在前面,曾书书趁著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还偷偷向张小凡做了个鬼脸。至於走在最後的,却是清冷美丽的女子,正是小竹峰的陆雪琪。
  
  这三人再加上张小凡,正好便是这次青云门七脉会武的前四名弟子
  
  
  
  第九章 下山
  
  齐昊与曾书书看到张小凡在此,或多或少都是微笑著打了个招呼,只有陆雪琪依然一脸漠然,但眼光仍是向他瞄了一眼,眼眸深处彷佛也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但转眼就消散不见。
  
  道玄真人看著堂下四人,微笑道:“今日让你们四人前来,是有一事,要让你们下山去历练一番。”
  
  齐昊等人一起动容。
  
  道玄真人便把前日空桑山“万蝠古窟”一事说了一遍,又道:“此事关系重大,你们四人乃是我门下精英,所以才会派遣你们去查探一番。但魔教妖人奸险毒辣,你们都要小心行事。”
  
  四人齐声道:“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道:“此外,除了我青云门外,焚香谷与天音寺都有派出出色弟子前往一同追查,你们在人前不可失礼,但也不可折了我青云门的气势。此外,长门的萧逸才萧师兄也早已过去空桑山追查此事,你们若找到他,凡事便多多商量。”
  
  四人对望一眼,又是齐声答应。
  
  道玄真人细细看了这四个年轻一代的弟子一眼,最後目光落到齐昊身上,招手道:“齐昊,你过来。”
  
  齐昊怔了一下,走上前去,道玄真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转头对苍松道人笑道:“师弟,你们龙首峰後继有人啊!”
  
  苍松道人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不大好看,此时终於露出了些笑容,笑道:“师兄笑话了。”
  
  道玄真人微笑著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齐昊,道:“收下罢。”
  
  齐昊接过一看,却是一面小镜,形状古拙,青铜镂边,上刻龙,下刻虎,镜上刻著八卦方位,中间镜片处却非一般铜镜,黄蒙蒙的看不清楚。
  
  齐昊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苍松真人已然喜形於色,喝道:“傻小子,还怔著做什么,快跪下谢恩。”
  
  齐昊立刻醒悟,知道手中这不起眼的东西多半便是法宝“六合镜”,连忙跪下,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著道:“不必了不必了,起来吧!”说著向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众人知道他要传授齐昊六合镜的秘诀,便一起退了出来。
  
  走到殿外,张小凡首先和田不易走到一边,田不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身负重任,就不要再回大竹峰,等一下便与他们三人一起下山吧!大竹峰那里我替你说一下。”
  
  张小凡吃了一惊,随即低下了头,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道:“你养伤的这一个月里,我听说你师娘传了你些御剑法门和道法秘诀,你可都记下了?”
  
  张小凡点头道:“是,弟子都记下了。”
  
  田不易转过了身子,缓缓道:“那就好,虽然你资质不好,但始终是我大竹峰门下,出去了不要给我丢脸。”
  
  张小凡立刻道:“是,师父,弟子绝不会丢你老人家的脸。”
  
  田不易哼了一声,他背著身子,张小凡也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听他声音,倒也没有什么怒气。
  
  半晌,田不易彷佛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张小凡,也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祭起仙剑破空去了。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师父身影化做一道赤芒,消失在天际,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却正是笑嘻嘻的曾书书。再看看周围,其他各脉的首座都已走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还有站在远处独立的陆雪琪。
  
  曾书书笑呵呵地道:“算你命大,我还担心你这次过不了关呢!”
  
  张小凡与他在一起,登时便感觉轻松多了,闻言笑道:“是啊!我也吓了半死。”
  
  曾书书拍拍他的肩膀,向他前後看了看,低声道:“怎么没把小灰带来?”
  
  张小凡苦著脸道:“我一早被师父带来,没想到会立刻下山,什么都没带呢!哪里想得到小灰?”
  
  曾书书笑道:“没事,衣服我可以借你,要不等我们到山下河阳城里去买也可以。”说著他向张小凡眨了眨眼,悄声道:“呵呵,反正我们这次可赚到了。”
  
  张小凡不解其意,道:“什么?”
  
  曾书书眉毛耸动,往身後一瞄,嘿嘿偷笑道:“有美女同行啊!”
  
  张小凡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向陆雪琪那里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彷佛陆雪琪也有感应似的,向这里看了一眼,二人目光远远相望,张小凡只觉得她目光如霜,吓了一跳,连忙移开了视线。
  
  二人说笑了一会,曾书书正对著他偷声说著以後与陆雪琪上路如何如何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张小凡原本微笑的脸上忽然僵硬了起来,目光也变得直了,盯著他的身後。
  
  曾书书微觉疑惑,转头看去,却见在长长台阶之下,一个男人歪歪扭扭走了上来,四十多岁,身上衣服还算乾净,但一脸茫然,目光呆滞,口中胡乱地说些前言不接後语的话:“下雨了,天黑了……臭……娘亲啊……神仙,神仙,嘿嘿,神仙啊……”
  
  在曾书书和远处看过来的陆雪琪的注视下,张小凡走了过去,走得很慢很慢,彷佛过了许久,他才走到那个男子身边。
  
  就像,走到了往事身边!
  
  “王二叔,你还好吗?”他拚命压抑著激动心情,低低地道。
  
  那男人眼中却似乎完全没有张小凡的存在,口中依然念念有词,甩开张小凡走了过去,不久,消失在大殿後边。
  
  “他是谁啊?”曾书书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张小凡看著王二叔身影消失的地方,凄然道:“一个疯子!”
  
  曾书书看他脸色,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过了一会,满脸喜色的齐昊从大殿中走了出来,向著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
  
  张小凡心不在焉地与曾书书一起走了过去,几人商议之下(张小凡怔怔出神,一言不发),决定先下山到河阳城里。
  
  曾书书笑著对齐昊道:“齐师兄,掌门师伯传给你的六合镜可厉害吗?”
  
  齐昊笑道:“六合镜乃我青云门至宝,自然厉害,怕只怕我修行不够啊!呵呵,好了,此处乃是山顶,除了七脉首座外其余弟子不能御剑,我们下去云海,从那里再御剑飞到河阳城吧!”
  
  陆雪琪面无表情,张小凡茫然点头,只有曾书书笑容满面,看来下山对他这一个好玩的人来说,可算是一件喜事。
  
  从青云门到河阳城,这一路之上,青云门最“出色”的四位弟子御剑而来,别人都是轻松自如,但张小凡便不免有些吃力。
  
  他养伤一月,苏茹似乎早就料到他不会有事,传了他些青云门道法秘诀,顺道把如何驱用法宝御空而行的方法也传了给他。
  
  其实说也简单,只要道行够深,法宝不是太次,以青云道法辅以念力驱动法宝即可。
  
  不过张小凡修行不深,法宝虽然是不差,却大是古怪,对新学的青云门道法也颇为陌生,这一用起来便大是麻烦。
  
  当初苏茹也没想到他一上通天峰就立刻要下山,还想著先让他记住法诀,回大竹峰後再让他多加练习,其他各脉的首座当然也不知道这古怪小子的底细,看他在七脉会武大试中的表现,想当然便以为这最基本的御剑道法他是知道的。
  
  却不知张小凡偷学道法,糊里糊涂的练到了“驱物”境界,却哪里知道什么御剑的本事。
  
  看著其他人祭起仙剑,齐昊是白色的“寒冰”仙剑,陆雪琪是蓝色“天琊”仙剑,曾书书则是一柄微带紫气的仙剑──“轩辕”。
  
  张小凡心中紧张,强撑著祭起“烧火棍”,但在感觉上却似乎差了一些,没有七脉会武那日得心应手的感觉。
  
  穿云越山,这一段本是半日的路程,四人却直到太阳下山了才到达河阳城。张小凡与另外三人为了避嫌,在河阳城外一个僻静处落到地上时,全身上下都已湿透,面色苍白,看这情形似乎比当日比试时还要辛苦。
  
  这一路在天上,他几次掌握不住烧火棍,若不是齐昊等人在他身边看出不对,不敢离他太远,及时加以援手,只怕他这新近的青云门“出色弟子”不免从高空摔下粉身碎骨而死,还未替师门争光便先遗臭万年,让青云门丢尽脸面。
  
  齐昊等人决定在城外停下,步行进城,虽有避嫌之意,但也生怕万一在城中闹市,众目睽睽之下,张小凡一个不好栽了下去,青云门两千年来在这里辛辛苦苦建立的崇高威信便要毁於一旦,呜呼哀哉!
  
  稍事休息,待张小凡缓过气来,四人便在夕阳中,向那座高大的河阳城里走去。张小凡走在最後,感觉到前头齐昊与陆雪琪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显然他们不能理解为何一个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大放异彩的人,居然连普通的御剑而行也用不清楚。
  
  倒是曾书书依旧笑呵呵的与张小凡走在一起,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口中滔滔不绝地向张小凡介绍著河阳城:“方圆百里之内,这里是最大最繁华的所在了。住在这城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个二、三十万人,而且地理位置又好,往来商旅极多,更是热闹……”
  
  张小凡听著听著,心中著实佩服曾书书博学多识,道:“书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曾书书面有得色,道:“这有什么,看书多了自然知道。”说著他面露诡笑,偷偷附耳到张小凡耳边,低声道:“其实我来过这里好多次了,都是偷跑下山的。”
  
  张小凡大吃一惊,道:“你,你……”
  
  曾书书嘴一撇,道:“看你吓得那个样子?这有什么。从我修习御剑之术,自然是要经常练习,飞著飞著飞到这里,累了下去逛逛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小凡为之哑然。
  
  听著他们二人在後边嘀嘀咕咕,齐昊微微一笑,向身旁的陆雪琪道:“陆师妹,天色已晚,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赶路吧!”
  
  陆雪琪一张脸上冷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
  
  进到城内,他们为了避免麻烦,一早便把青云门弟子服饰给换过了,倒也没引起什么怀疑,但陆雪琪相貌绝美,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惹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张小凡在一旁瞄了陆雪琪一眼,见她虽然面无表情,但一双明眸却闪过一丝怒意,不由得为这些路人担心起来,万一天琊出鞘,只怕这历史悠久的古城先毁了一半。
  
  不过陆雪琪的涵养显然要比张小凡料想的要好得多,一直到他们住进一家名叫“山海苑”的客栈之後,陆雪琪也没有什么动静。
  
  齐昊在众人中阅历最深,四人隐隐便是以他为首,像这等住店之事也是他上前张罗,其後他们便被店家安排到最上等的後园居住。
  
  这家山海苑规模颇大,後园中共有四个别苑,他们四人住在西苑,每人一间房子,回去休息了一下,齐昊便叫上众人,到前头酒楼吃饭。
  
  山海苑自建酒楼,地处河阳城最热闹的大街之上,但在三楼贵宾厅里,却是清净的很,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现在大概有五桌有著客人正在吃饭。齐昊叫过小二,点了几样菜,看他样子对这里熟悉的很,多半是常客了。
  
  张小凡心里这般想著,他出身农家,从未到过山海苑这等奢华之地,刚才经过二楼时看见大厅里富丽堂皇,但走到三楼却见雕龙画凤,红木横梁,古香古色,与二楼完全两样。
  
  他自然不知道世间人若是到了富贵处,便反倒追求起身份品位来了,纵然有些人喜欢光彩奢华,但为了让人说上一句自己有些修养,附庸风雅也是常有的。
  
  他们四人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上,曾书书向厅堂里的布置看了一眼,对齐昊道:“齐师兄,这里的价钱不便宜吧?”
  
  齐昊微微一笑,道:“这里是河阳城里最好的酒楼,自然便宜不到哪去,不过我们青云门在这里素有名声,他们老板巴不得我们来,不会收我们多少钱的。”
  
  曾书书“啊”了一声,点头称是。过了一会,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尤其最後还有一盘新鲜炖鱼,看那鱼身鱼体延长,前部亚圆,後部侧窄,体暗褐色,有须两对,粗长。最紧要处是肉质白润,香气四溢,登时让人食指大动。
  
  张小凡对烹饪一向有著兴趣,又从未见过这种鱼类,忍不住便向店小二道:“小二哥,这鱼叫做什么鱼,又是如何煮食的?”
  
  店小二呵呵笑了一声,道:“客官你可真有眼光,这道『清炖寐鱼』,乃是我们山海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河阳城百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
  
  张小凡吞了口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立刻闭上眼睛点头不已:“啊!肉质真好,不过煮得更好,甜处是放了些糖,加了姜片去腥,呃,有爆葱香味,必定是用了新鲜小葱头。
  
  啊!最难得的便是把胡椒、五香,咦……对了,还有麻油的味道配得如此之好,厉害,厉害!”
  
  他一脸陶醉的样子,看得齐昊、曾书书目瞪口呆,便是陆雪琪也看著他,脸上露出古怪神色,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却当真是佩服之极,大声夸道:“客官真是行家,识货!”
  
  张小凡此时方才注意到身边众人的样子,脸上一红,连忙放下筷子,但还是追问了一句,道:“请问小二哥,这寐鱼产自何处?”
  
  店小二还未说话,忽听隔壁一张大桌旁有个女子声音道:“这寐鱼乃是南方诸钩山的特产,离此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够运来,你这店家岂不是骗人吗?”(注一)众人吃了一惊,看了过去,只见那一张大桌之上,坐了八个人,六个身著黄衣的男子,另有两个女子,一女身著淡紫长裙,面蒙轻纱,看不清楚容颜,但露出的几分肌肤却是雪白;另一个女子便是说话之人,年纪不大,看去只有十六、七岁,一身水绿衣衫,相貌秀美,细眉雪肤,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极是灵动,令人眼前一亮,便是比之陆雪琪也不输几分。
  
  张小凡“啊”了一声,却见那女子说了这一番话後,眼光便落到了他这一桌的陆雪琪身上,似是也为陆雪琪容貌所惊。女子爱美,便是陆雪琪这等平日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店小二此时赔笑道:“这位客官说的是,不过您有所不知,在百年前这寐鱼的确是南方诸钩山独有,但後来青云门道玄真人路过诸钩山,特地将这寐鱼移了回来,就放在青云山阴的洪川之中,到如今不但成活,而且渐渐繁盛。我们都是托了青云山上道玄仙人的福,才能有此口福的啊!”他说著说著,脸上便露出崇敬之极的神色来。
  
  张小凡等青云门人听了,自然个个高兴,面露笑容,但那少女听了,回头与那面蒙轻纱的女子对望一眼,坐了回去,嘴里却是哼了一声。
  
  吃完可口的晚饭,张小凡等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住处,齐昊在西苑门口对众人道:“今晚诸位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便赶路前往空桑山。”
  
  张小凡与曾书书应了一声,陆雪琪却是一声不吭,直接便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齐昊呆了一下,向他们二人苦笑一声,道:“二位师弟,也早些休息吧!”
  
  张小凡看了他英俊的面孔一眼,只见在夕阳之下,齐昊神采竟是丝毫不逊於往日,反而还有了几分出尘之意,忽然间心灰意懒,提不起精神,勉强和曾书书打个招呼,居然也不理齐昊,自顾自走回房间。
  
  曾书书呵呵一笑,与齐昊说笑了两句,二人便也分别回房休息去了。
  
  这一夜,是张小凡五年来第一次离开青云山,翻来覆去的,不知为何一夜没有睡好。
  
  到了半夜好不容易才迷糊睡去,赫然间却梦到自己一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同时心里深处竟翻涌著说不出的狂热杀意,彷佛眼前红色的鲜血就像甘美的泉水,吸引著他,引诱著他,让他忍不住地想通过杀戮来获得这一切。
  
  “啊!”
  
  张小凡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大口喘气,全身大汗淋淋,过了好一会儿,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服下来。
  
  他在黑暗中怔怔地坐了半晌,无意中伸手,碰到了放在枕边的那根烧火棍,一股冰凉的感觉包围了他。
  
  这个梦与这些年来他不停梦到的噩梦十分相似,那彷佛变做另外一个人的情景,那个梦中噬血的凶人,令他自己也感到畏惧。
  
  四下无声,周围一片漆黑。
  
  他盘起腿,在黑暗中坐直身子,深深呼吸,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黑暗像是温柔的女子,轻轻缠绕著他的身体,一层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映著那淡薄的光芒,张小凡的脸上,彷佛也蒙上一层他所不应有的庄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层金色光芒才渐渐散去,张小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心情一片平和。每到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那位慈和的普智和尚。
  
  他再也没有睡意,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旁边几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想必齐昊他们都睡著了。
  
  山海苑的後园建在一个花园之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建有四个庭院。张小凡从自己所住的西苑走了出去,便到了中心处的那处花园。
  
  这时已是夜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夜风习习,隐约带著一丝芬芳。小径曲折幽深,通往前方不知名处。路旁,青草灌木,各色花朵,遍地开放。
  
  张小凡心头一阵惘然,顺著这小径走了下去,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一个幽静的夜晚,一个少年,独自在幽深花园中走来,回味往事。
  
  路旁,一朵小花儿在夜风中轻颤,有晶莹露珠,附在粉白花瓣之上,玲珑剔透,张小凡停下脚步,不觉竟是疑疑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暗暗传来。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彷佛从永恒黑暗处伸来,带著一分幽清的美丽,印著天上月光星光,探到这朵花上。
  
  折下了它!
  
  那一刻张小凡脑中“轰”的一声响,彷佛满天月华都失去了光彩,这个花园中顿时陷入黑暗一般。
  
  他转头,看了过去,带著一点莫名的恨意。
  
  一个水绿衣衫的年轻少女,站在那儿,像是引住了满天光芒,轻轻把花朵放到鼻前,深深闻了一下。
  
  注一:“山海经.经第四卷.诸钩山”:又南水行五百里,曰诸钩之山,无草木,多沙石。是山也,广员百里,多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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