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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商业巨子

_14 柳渝 (当代)
“买邮票去,来钱得很!”
“做邮票生意去,啥手续都不要,完完全全是自由市场!”
人们在传说邮市好挣钱:
“不信你去看看,钞票像报纸一样,一捆一捆地数都不数地交易!一天捡它几十元,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上万元的都有。”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北京、上海、成都、广州的邮市,更是空前活跃,哈尔滨、长春、沈阳等地也陆续成市。市场上从几十人、几百人很快升到千人以上。其活跃程度仅从北京月坛公园邮票市场的情况即可略见一斑。
北京月坛公园是有关部门确定的邮票自由交换场所,往日门票只卖几百张到一二千张,一九九一年初夏,突然每天增加到五六千张。人们像潮水般涌进去,一些邮票贩子,也闻风而至。每天都有邮商大口大口地“吃”进,大版大版的“吐”出。一些“大款邮贩”(钱多的邮商)在这里常常整封、整包地吃进邮票,一天的交易额一般都在几十万元以上。他们有时为了垄断某种邮品,集资上百万元到这里收邮票。
这种买卖数量早已超出正常集邮者的行为范围。一般集邮者会成套地买邮票,也有些人成版地买,而邮贩子们在邮市上则常常论包买票,对小型张一般则论封(一百枚)地买,出手就是几万元。这些邮贩子到底赚了多少钱,无人能够详知,但他们在邮市上资本越“炒”越大,交通、联络设备已具现代化水平,平时他们大多甩“大哥大”联络,一听说某地邮市有空子可钻,马上就登上飞机赶去翻云弄雨。卢俊雄派去的人在成都邮市之外三十余米处,在三个小时,倒手六次,获利三万三千五百一十元。卢俊雄运筹帷幄,做总指挥,派往各处人员专在“第一线”收集零散邮品,已经形成协调网络。上海著名的“杨百万”等股市大户,在投资邮市过程中,都与他成为好朋友。
从华隆经营部到华隆集团公司
一九九一年的秋天,卢俊雄独行东南亚,他喜欢一个人在外面跑来跑去。此行他的足迹遍及香港、澳门和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老挝、柬埔寨、越南、缅甸。他花了几万元,买回一些全新的感受。留在他脑子里的,不是东南亚绚丽的风光,而是在那另一种秩序中生活的人们的行为方式:新加坡商场完全是个人租用柜台分区经营;香港人工作节奏紧张,一个人可以打几份工;泰国房地产商对土地成片开发后卖给外国人经营……在这些非常具体的经验的带动下,他本来就灵敏的脑子中涌动起一个又一个念头。他独行三个月回到广州后已是一九九二年一月,随着邓小平南巡带起的改革之风再度劲吹,卢俊雄不失时机地创办起华隆发展公司,构想了雄心勃勃的大动作。青春的理想一遇良机,是会令人全身心地燃烧的。
卢俊雄除继续他的“邮子屋”、“大龙邮票行”等邮票业务外,开始涉足百货贸易、商铺招租、旧楼交易、房地产中介、房地产开发。大约在一九九一年和一九九二年间,“华隆发展公司”已成为一个拥有上百员工、数名外国业务代表、数千万元资产的企业集团,员工平均年龄在二十四岁左右。
他有了说多不算多、说少不算少的资金,这部分资金来源于房地产生意的尝试。他当时没有经营房地产的实力,却已介入其中。
他收集大量信息行情,比较之后挑选一些市中心地点好的旧房子,他先找到旧房的房主说:
“我先付五千元定金,一个月以后按每平方米八百元买下。”
房主思忖半晌说:
“若过期此合同无效。”
卢俊雄果断地说:
“一言为定!”
就这样,事情算敲定了。接着,他马上找港商或外商协商道:
“你们出图纸出费用,华隆公司代为改建修配电话等项目,一个月以后每平方米二千元交房。”
外商见此条件,觉得求之不得,于是马上签定合同。来广州买房的老板多的是,卢俊雄买旧房卖新房的生意十分兴隆。而他最聪明的点子是,如果客户以后不用了,他保证以不低于买进价帮他卖出。他知道房子总是在升值的。
他又一次使用了靠别人的钱赚自己钱的方法,就像过去做邮票生意一样,他出售的实际就是一种社会需要的服务。为数众多的港商、台商、外商来到广州,他们需要舒适漂亮的公寓,因而买旧房卖新房的生意挺兴隆。这笔收益,为华隆公司奠定了基础。
一九九二年初,卢俊雄将他原来的华隆经营部扩展成为华隆集团公司,接着又策划了几个大动作。
第一个动作就完成得很漂亮,他们在中山七路建造了一座占地一千四百平方米的“城市百货公司”,有中央调控、扶手电梯,充满现代气息。商场实行招租柜台。招租在广州并不新奇,有些商场的柜台一年都租不出去。但由于卢俊雄的招数高,只用二十三天就把二百二十多个摊位全租出去了。奥妙在于他使用了更好的退还租金的方式。通行的方式是十年后一次性还租,他们的方式是一个摊位一次性收十年租金五万元,每年退其中的百分之十,还包括利息;另外每个摊位每月再收取比市场低三分之二的管理费。二百二十多个摊位的租金就是一千多万,华隆公司等于只在报上花费了二千元的招租广告费,就建起了一个大型商场,这个办法是很巧妙的。
卢俊雄的资金全是活的,在这个项目上得到收益,马上会投入下一个项目去增值。
有了大钱,卢俊雄马上进行第二个大动作。即在人口稠密而又缺少商店的西华路彩虹时装购物广场花二百八十万元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下了一个一千平方米的;日商场,建造成购物城。这次招租方式又有不同,租期五十年,装修先由摊主提供自己需要的摊位面积,再按他们的要求分割成玻璃房间,每平方米五十年租金是五十七万元,二十年逐年退还。华隆收到四千四百多万元的租金,每年向租用者退百分之五的租金。而最有吸引力的是每租用一平方米摊位,就在新塘华隆已买下的土地中送一百平方米地皮。新塘在广州东边,马上就会得到开发,地价肯定猛增,承租者大大有利可图,闻讯者纷至沓来。很快,卢俊雄又得到几千万元的租金。
他是一个领悟力奇快的人,与他谈话,你说了上半句,他就知道你下半句要说什么。在生意上,他屡屡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有个熟悉他的人说:
“此人非常胆大,有点玄。”
他的手下则说:
“跟老板干事,怕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的眼光随时超过现在投向将来,中国加入关贸总协定后,汽车、摩托车的消费者肯定升温。他在东华东路规划了他的第三个大动作——兴建东方车行,迎接社会即将出现的对汽车、摩托车配件巨大需求的浪潮。这一次招租退款方式又与前两次不同,热衷于承租摊位的人又排起了队。
第三个大动作的风险在于华隆公司每年要为承租者退款,退款的资金如何保证?第四个动作应运而出:当广州市政府决心在三年内把所有的大排档(临街食摊)赶进室内的信息传进他的耳朵时,灵感给他带来了又一个机会。他相中了中山路临街的一排旧房,马上规划设计广州市第一个美食城,大酒店的格调和管理,大排档的价格和服务。三层大厅分别经营广东风味、外国风味和南北小吃,摊主各自经营,食客统统坐在中央,服务员统一雇用,还可电话送餐。这个美食城的收益,就是前三项招租商场退款的来源和保证。
四个动作:百货中心、购物广场、美食城和车行,照一般的想法去建,卢俊雄有多少钱或得有多少贷款才能建得成?可他有的是不一般的想法,他投进了少量的钱和大量的智力,所以办成了。他实现了松下的经营思想:
“用天下的钱和天下的人来经营事业,我售出的是一种服务。”
这四个连环套的大动作的成功,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受香港人几处打工的启示,华隆公司中聘用了数千名商务代表。公司初建时,他招聘了二千多名商务代表,后来竟增到四千多名。这些商务代表有其他公司的业务员、大学在校生、主治医生、政府公务员等。从十七岁到六十岁,老老少少,方方面面。公司并不给他们发工资,只是经常把近期要做的事通知他们,如找旧房,找项目,提供各种信息等等。这几次推租摊位,他们就立下了汗马功劳。商务代表的报酬亦很可观:提成百分之三。聘用商务代表当然不是卢俊雄的发明,但能像他这样用得如此之好的却不多。
卢俊雄不肯安静的头脑里总是有一堆势不可当的新鲜念头往外冒。泰国的整片土地开发对他具有更大的诱惑力。显然,他喜欢难度更高的动作。他认为中国的土地应当尽可能地由中国人自己开发,土地开发权应当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在广州东边的新塘买了一千亩地,他认准了那是一片极具开发潜力的土地。
一个念头跟着一个念头。去新塘的路上他看到黄埔长洲岛,这个九平方公里的海岛曾哺育过国共两党众多的将帅人才,今天却显得那么陈旧。陈旧有陈旧的优势,他马上与长洲镇政府联系,组织专家上岛考察,论证开发的可行性。镇政府任命他为开发办公室主任,将全岛陆地面积的一半交给他,应允他以政府规定的价格购买这片土地的开发权。在卢俊雄的蓝图上,长洲岛将建成一座海上花园、旅游度假胜地。他已决定投资的两个项目是:在黄埔军校的旧址建造“统一陵园”,免费安葬海峡两岸已去世的黄埔毕业生,以利国家统一大业;在海滨建造世界第一个残疾人宾馆,由残疾人管理,主要接待残疾人,收益的百分之四十捐给全国残疾人联合会。
长洲岛是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蒋介石收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大会实况的地方。到这里旅游观光,体味一下蒋介石当年心中的滋味,对人们一定有吸引力。为了方便旅游,卢俊雄的蓝图上还有一座跨海大桥,当然他还会使用天下人的钱来造天下人的桥的妙法。
汕头对面的南澳岛是广东省唯一的海岛县,一九八八年前是海防前哨,不开放也不建设,如今它却有了很辉煌的前景。靠近台湾、香港,又濒临国际主航道,这成了它极大的区位优势,更何况还有希望成为被政府“扔向太平洋”的自由港。
能慧眼识南澳的人已经有一些,而现在就前去探个究竟、试个深浅的则多是实力雄厚的港商、台商或大陆官办公司的老板。在这些大老板中有个“小老板”,就是卢俊雄。他敢向县长说:
“官方集资并不一定就比我快,他们的方案也并不一定就比我们好,可以公平竞争嘛!”
他首先看中的是现在的金岛宾馆,与县政府联营投资二千万元扩建金岛宾馆为三星级宾馆,以适应海岛日益开放之需。
南澳有八个海湾可以建港。卢俊雄选了烟墩湾。他要在这里建国际深水良港和码头,投资在十亿元以上。华隆发展公司与南澳县政府,正式就烟墩港事宜签订合同。与填海造地建港这样的项目相比,华隆发展公司的资金是太微乎其微了,可卢俊雄在以不足二百万元资金就完成了百货中心、购物广场、车行和美食城四个大动作之后,已经学会了“用天下人的钱办天下人的事”的妙法。他仍将不用银行一分钱贷款,一如既往地完成他的更高难度的动作。
卢俊雄很年轻,他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很年轻,没有一个超过二十七岁,连见多识广的澳门赌王何先生都感慨地说:
“这么大规模而有这样年龄结构的公司,我还没见过第二家。”
华隆是一个大家庭,卢俊雄的秘书那里有一个特别档案,记录着每个员工父母的生日,公司到时都会派人送去一个礼物,父母们无不感激这群儿女们的孝心。
员工之间,不以职务相称。何秘书叫“何小姐”。总裁叫“卢生”,下了班了叫“阿努”,那是他的英文名,叫起来亲热。
“阿努,玩一盘飞镖吧。”干累了,伙伴们敲开总裁的办公室,输了的,请吃一餐盒饭。
卢俊雄和他的华隆公司以其年轻,以其高文化、高智力的优势,自立于广州公司之林。
他的背后还有一个智囊团,都是一些离休或者退居二线的领导干部。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同志吃盐多于年轻人吃米,经验丰富,影响犹存。他们并不计较你请他吃一顿饭,给他多少报酬,只在乎这个年轻人能够念旧,能够恭敬地向他们请教,能够重温自己当年的风采,他们也就心满意足、不遗余力地扶掖后辈了。
卢俊雄深晓处世之道:世界很大,也很小,每个人都有一个关系网,一抓一大串朋友,该找的人总在里面,该办的事也就畅通无阻了。卢俊雄对成败有他自己的理解:
“失败与成功都是一种表现方式,是一种对结果的评价,我们可以从中得到经验。”
他并不在意那些世俗的财富,他曾捐赠广东民族文化促进会二十万元,还要以残疾人的宾馆收益捐赠残联……他最欣慰的是他能比同龄人更自由、更充分地把握自己的机会,把自己的才能贡献给社会。
与他对未来的巨大热情和在社会上实现自己存在价值这一信念相比,他觉得已做成的一切都是无足道的。当为了应酬之需陪着客人在酒会舞厅时,他书生气的脸上常常露出沉思。
他喜欢的仍然是书籍和邮票,在那些小世界里有他的大世界。
(丽君)
陈展鸿和壹加壹实业有限公司
除展鸿,一九五五年生,籍贯广东,学历高中。个人资产估计一亿五千万——二亿元。
一九八四年,研制出的一件连衣裙,用第一个“1”树起了创业上的第一块里程碑
一九八五年,在广州举办了“青年时装展”,借助其时代魅力所产生的轰动效应,着手创办了“壹加壹时装设计公司”,从而孕育出后来驰名申外的“壹加壹洋服”。
一九八九年,壹加壹实业有限公司正式成立,经过几年努力,壹加壹洋服店由一间发展到七间,还在各大商业城市设有壹加壹专卖店。
一九九三年,陈展鸿被评为“全国优秀青年企业家”。一九九四年被评为“首届广州杰出青年企业家”。
“青年时装展”一举成功
广州,也称羊城,在广东省中部、珠江三角洲北部,地跨珠江两岸。广州是我国华南最大的城市,又是一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这一天,蓝湛湛的天空像空阔安静的大海一样,没有一丝云彩。空气湿润润的,呼吸起来感到格外清新爽快。广州颇高档的文娱场所——广州友谊剧院门前,人流如鲫,这里正在举行“青年时装展”。只见台上走着几个妙龄女郎,那几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匀称,又苗条,尤其身上穿着齐膝的连衣裙,肩窝与项下露在外面,雪白的皮肤,一阵阵好似由毛孔中射出甜蜜的乳香。这时,走出一位不高不矮的姑娘,身上那件别具一格的连衣裙将她那饱满而健康的胸脯、圆而有力的双肩,全部显露出来了。和她那丰润的、什么时候都露着笑意的脸容很相称。又一位姑娘走上来,连衣裙那独特的线条把这位少女胸膛上的一对由于青春的催促而突出出来的鼓蓬蓬的乳房、圆圆地鼓起来的臀部、细细的腰,都显得那么适度大方。姑娘在这合体的连衣裙衬托下就像一朵新开的嫩荷花,捉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人们被这些五颜六色、款式新颖的连衣裙吸引住了。姑娘们多么渴望自己也能穿上这样具有时代感的衣着。她们奔走相告,成群结伙寻找这种新款式的出处。
这个“青年时装展”的幕后策划者陈展鸿,由此便名声大噪,掷地有声。人们传说着,陈展鸿连同他的公司是一个神话——一个体现着智者的勇气与胆略、开拓与奋进、追求与创造的神话;一个揉合着水的奔腾、山的风骨、花的热烈,给人以思索、激情、感奋的神话!
一台缝纫机到一个成衣作坊
一九八三年初,陈展鸿还是一无所有。他曾经学过缝纫手艺,靠着自己的一台缝纫机过活。
“鸿仔,鸿仔在家吗?”随着声音走进一个老婆婆,只见她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像枯菜叶,颧骨往上翘,嘴唇往下瘪。满脸都是荷包褶。
没等老婆婆进门,迎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生得一张端正的脸,清秀的鹅蛋形,细致的轮廓,鼻子在正中把它分开,他貌不惊人,没有一点特殊的地方。他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
“老婆婆,有什么吩咐?”
老婆婆笑着说:
“婆婆求你件事,你兄弟上学时跟同学打仗把裤子撕破了,麻烦你给补上。”
这位青年人就是陈展鸿。他接过裤子看了看说:
“婆婆,没打你孙子屁股?这裤子撕成这个样子,还能穿吗?”
老婆婆摆摆手说:
“莫要声张,若让他爸爸知道了,又要挨打。我给你五角钱,给他补上对付着穿吧。”
陈展鸿笑笑说:
“街坊邻里的,还要什么钱呀?一会儿来取吧。”
老婆婆颤巍巍地说:
“不行,使不得!你们兄妹就指着给大家缝缝补补过生活,怎能不要钱?只求快些补出来,让我那淘气的孙子穿上,不让他爸爸知道,免得又要吃板子。”
陈展鸿满口答应着。是呀,他就是靠着一台缝纫机给街坊邻里补衣、剪裁维持生活,收入非常微薄,可是,陈展鸿非常大度,尽量少收邻里的钱,有时小里小气的活儿就不要钱了。一天晚上,邻里们嚷着:
“走呀,上前院看电视,今天有《上海滩》。”
陈展鸿也随着人流拿着小板凳来到街坊家里。只见方圆十五六米的房子已经挤满了大人、小孩,他们密密麻麻坐在十二寸的电视前面。由于陈展鸿来得迟,虽然手里拿着小板凳,但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他只好站在门口,对付着看。
突然,不知道陈展鸿发现了什么,他从人群中挤出去,跑回家里,找出纸和笔,又跑回去。人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见他这样挤来挤去,都不耐烦地用眼睛瞪他。陈展鸿顾不了这一切,挤到门前,原来自己的一小块地盘已经被别人占领了。他只好从人们头与头的缝隙中间瞄着看,还不时地画着什么。
晚上回到家里,他伏在剪裁案子上,继续画着,注视着,再画,摇着头,又低头画。直到最后达到自己满意才欣慰地笑了。他站起身,哼着《上海滩》中的插曲,拿笔的手还不时地打着拍子。
是什么事使陈展鸿这么开心呢?原来,他在电视里发现一些连衣裙,使他非常感兴趣,尤其剧中主人公程程的服装和一些配角的服式,使他产生灵感。
从此,他就和妹妹一起上街,看到新颖的布他们便上前说:
“同志,你的布怎么卖?”
“一元钱一尺”
“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能买多少?还要让价。”
“如果便宜的话,就买一匹。”
“好,九角钱怎样?”
“八角钱怎么样?你这布的花样一般,不好卖的。买卖做活点,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打交道。”
那人思忖半晌说:
“我太赔了。你再多给点,怎么样?人家做买卖都不容易。”
陈展鸿果断地说:
“好吧,既然你张口了,买卖不成人情在,给你八角五分了。”
就这样,兄妹俩搬回一匹花布。妹妹不解地问:
“哥哥,人家这花布设计多好看,在市场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你怎么说人家布一般呢?”
陈展鸿哈哈大笑道:
“傻丫头,这叫买卖经。常言说,褒贬是买主。你若看中谁的货,就挑它的毛病,找缺陷。如果他不降价,你就跟他作比较,举例证。你可以说,前边有一家也卖这种布,和你的一样,价格很便宜。若卖主还不肯降价,你与他论形势,说利害……”
没等陈展鸿说完,妹妹笑了起来,陈展鸿愣住了:
“你笑什么?”
妹妹笑着说:
“我笑你,你疯了。你要买人家东西,跟人家讲什么形势?”
说着,又笑了起来。陈展鸿也笑了起来,他边笑边解释说: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为了使卖主降价,你可以站在卖主的立场上晓以利害,说明现在市场布价见跌,劝其早早低价出售,以免明天价格更低,吃亏更大。这样,买主很可能把价降下来。”
妹妹摇摇头说;
“我就不信!如果人家还不肯降价,你该如何?”
陈展鸿不慌不忙地说:
“还不肯降,还有招法。你就跟他讲困难,显诚意。”
妹妹又笑了起来,说:
“怎么,你以为人家办慈善事业呢。”
陈展鸿摆手说:
“你不明白,你以为我去乞求他们呀,哥哥从不干那种事。这也是一种策略,你若看中二百元钱的东西,很想买下来,你就可以对卖主说,我身上只带一百五十元钱了,来一趟不容易,您要肯买,我就买下,不肯就算了。一般情况下,卖主一定会让步的。”
妹妹上下打量着陈展鸿半天,才说;
“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滑头了。”
陈展鸿嬉皮笑脸地说;
“当今是市场经济,你若不懂点生意经,还能站得住脚吗?”
妹妹不解地问:
“怎么,你还想做买卖吗?”
陈展鸿若有所思地说:
“现在不好说,以后干着看吧。反正不能像现在似的受穷。我想好了,以后咱俩在市上挑颜色艳丽的花布买,回来后就自己设计,自己制作款式新颖的服装,送到农贸市场的服装摊上去卖。你也注意观察,收集一些香港的服装款式。年轻人一定非常喜欢。现在青一色的中山装和干部服,太单调了。看好销路,我估计问题不大。”
妹妹听了陈展鸿的话,点头说:
“我明白了,咱们多留心一些画报之类的刊物,那里常有一些港台的服装款式。”
哥俩说干就干,他们参照香港慢慢渗透过来的一些服装款式,自己设计、剪裁,做成成衣,再放到农贸市场的一些服装摊上摆卖,每月净收入一二千元。他做的服装由于款式较为新颖,花色也较艳丽,在当时主要流行中山装、干部服的年代里,颇受一些年轻人的欢迎,销路看好。慢慢生意越做越大,他和妹妹忙不过来,于是,又开始动脑筋了。他想来想去,对妹妹说:
“你和那些在街旁补破烂的人较熟悉,你去找他们,有谁愿意到咱这里干活,每月工资五十元,若活多时还多发工资。”
妹妹没有使哥哥失望,没几天就找来十多个人。于是他就办起了一个成衣作坊。
是厂长经理的料,就是当不成
陈展鸿的生意做得很红火。有一天,他所在的街道主任找到他说:
“鸿仔,你的服装生意做得真不错!咱街道的服装厂就要倒闭了。眼看着几十个职工就要失业,大家都拖家带口的不容易,咱街道委员会决定聘请你带领大家干,给你个官衔‘扭亏增盈领导小组’组长如何?”
在那个年代,能受聘于集体企业担任重任,陈展鸿连作梦都没想到。他听了,有点受宠若惊,脸上立刻充了血,红起来,心咚咚地跳着。先是脸红。后来蔓延到脖子,直至到胸脯上。他兴奋得声音有些发颤,打着哆嗦说:
“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上对我的重托!”
陈展鸿一直把主任送出很远,一再表示着自己的决心。回到家里,他兴奋得半宿没睡着觉,他仔细考虑着如何办好这个厂,如何改善工人们的劳动条件……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晨光来临了,东方现出了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接着,黎明的玫瑰色彩,天空的种种奇妙的颜色,全显现出来了。陈展鸿望望天空,他再也等不及了,胸中好像有团火在燃烧着。他迈开大步,直奔服装厂。人们还没有吃早点,他已经来到工厂,把工厂的里里外外都看遍了。等工人们来上班时,他已经把所有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首先向工人们宣布了约法三章:不准迟到,早退。不准无故不上班,有事请假。工作时间不许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每天都要按时完成本天的工作,保质保量。
后来,他又逐步建立了岗位责任制。实行三包,组长包组员,工段包组长,车间主任包工段。完成任务,保证质量,有奖励。没完成任务或出现问题,要重罚。
他热情似火,兢兢业业,仅用三个月时间,就使这个服装厂扭亏为盈。其时,广东省侨联正在想办法解决越南归侨的安置就业问题,看到陈展鸿的街道企业甚是兴隆’便找到陈展鸿说。
“我们是省侨联的,当前有件事与你协商。根据上级精神,要求侨联负责安排越南归侨的就业问题。我们看你的街道企业办得很好,侨联决定投资十五万元和你联营办厂。你考虑一下。”
陈展鸿闻听,吓了一跳。又是惊又是喜,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五万元,这么大的数字!是国家的钱,我怎敢拿!真是胆大包天了!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说:
“组织上对我的信任,我非常感谢!只是,这么多钱,我实在担当不起。我提个建议,你们可以把这笔钱投入到街道服装厂。我可以向街道反映成立一个新厂。”
侨联的负责同志听了陈展鸿的建议,觉得也有道理,便马上拍板说:
“好!一言为定。”
就这样,街道上又成立了一个服装厂,命名为“华侨制衣厂”。陈展鸿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这个厂的厂长。
常言道:枪打出头鸟。这个日见兴盛的街道华侨制衣厂使人眼红,于是有人开始动脑筋,想插手,他们先找到厂里的供销员说:
“陈展鸿是个体户,怎能当国家工厂的厂长呢?上级领导一直对他有看法,经济上又不清楚,你作为国家的主人,应站在国家的立场上说话。据说,他常发给你们供销员回扣吗?”
供销员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马上回答说:
“陈厂长发给我一些奖金,我从来没听说过回扣。我得到的奖金是理所应该的,那是我的劳动报酬。”
那人改变语气说:
“你受党教育多年,难道不明白我是代表组织的。什么奖金,只是名词不同罢了,其实都一样。只要你能出个证明,以后,组织不会亏待你的。”
供销员经常与陈展鸿共事,他深知陈展鸿的为人,不忍心害陈展鸿。他知道陈展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工厂,为了大家。于是他果断地回答道。
“我不能说昧良心的话,更不能无中生有陷害好人!”
说完,便扬长而去。
此人本想以陈展鸿给供销员回扣为由,想审查陈展鸿,没有想到能吃闭门羹,既然没有找到有力的把柄,只好作罢。于是,他又去查陈展鸿的家庭作坊,最后以“搞投机倒把”的罪名查封了他的家庭作坊。
结果,陈展鸿就这样成了无业游民。当陈展鸿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事实的时候,他的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声,仿佛有一面铜锣在他的头脑里轰鸣。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象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他没有说话,眼睛呆瞪瞪地四下张望,然而他什么也看不见。最后,他发出一阵可怕的大笑。
成了无业游民的陈展鸿别无他法,只好拿些报纸来叫卖。他每天早上第一个到邮局门前候着,一开门,便第一个挤进去,批发一摞报纸,满街叫卖:
“谁买报呀!羊城晚报!卖报!卖报!”
他跑了东街,跑西街,几乎跑遍了广州市的每一个角落。卖报一个月,没赚几个钱,只好放弃。
他决定批发一点服装,去练摊。陈展鸿做什么事都认真,他不怕吃苦,肯动脑。他又是早早赶到批发市场,把服装批到手,再赶往市场。
进了市集,愈加热闹了。各种货物用品布满在狭小的街道上。由于长年沿袭的传统,各种不同的货物都在固定的地段摆放叫卖。这一片是各色各样的地摊,数不清的杂物:烟嘴、烟杆、小剪子、顶针、锥子、挖耳勺,还有一些别的日用小家什,走过去是菜摊、肉案。野味铺子前挂着野鸡、野鸭、野兔、野鹿;河鲜挑子上吆喝着:
“黄河大鲤鱼!运河大青虾!……”
左边一条小巷是服装摊,妇女用的脂粉花朵、梳子篦子、质量低劣而又金光灿灿的首饰、鞋袜;右边一条小巷则是陶瓷器皿、瓦罐水缸、木桶木凳、策篱竹篓,应有尽有。
陈展鸿第一个走进左边小巷,他把服装摆放好,在周围拉上绳子,把一些服装挂起来。然后,就耐心等待有人前来光顾。约九时左右,市场便热闹起来了。这一天,很幸运,刚刚上人,就有好几个围上来,打听着各种服装的价格。陈展鸿见此情景,来了精神。他热情地招呼着,与他们调侃起来。这时,走过一个人,他望着陈展鸿好一会儿,关心地问:
“你是不是姓陈?”
陈展鸿上下打量着来人,他突然认出眼前这个人是当初自己在华侨制衣厂当厂长时的关系单位负责人。陈展鸿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支吾着。那人热情地说:
“陈厂长,好长时间不见,还以为你又高升了呢。怎么你们厂的服装销路不好吗?怎么大厂长亲自出马来推销啦!”
陈展鸿闻听,更有些不好意思。事已至此,只好实话实说了。他也没有心思做买卖了,开门见山地说:
“我已经下野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那个人愣住了,不假思索地说:
“凭你的才干,当个厂长都算屈才。怎么搞得这么惨!。”
陈展鸿笑笑说:
“才干不敢当。不过,这事倒挺窝囊。真是一言难尽呀!”
接着,陈展鸿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那个人听后,同情地说:
“不知你是否肯屈就?如果你肯的话,到我们厂,给我作副手。另外,我还可以帮你个忙,你这个问题,不能这样就算了。你可以向个体劳动者协会和青联上诉。市青联统战部有我一个老战友,可以跟他打招呼,帮助你弄清事实真相。一个七尺男儿,怎能受这种不白之冤呢?”
从此,陈展鸿便不停地向个体劳动者协会和市青联上诉。市青联统战部通过他上诉的材料认定,这是一个难得的经营人才。于是,等陈展鸿又去青联时,市青联的领导热情地接待了他:
“陈展鸿同志,组织上认为你很有经营才干,准备聘请你担任‘青年服装公司’的经理。”
这是陈展鸿求之不得的,又一个突如其来的喜讯。他怀疑命运在和他开玩笑,为什么三番五次开这样的国际玩笑呢?他反思了许久,怎么也解释不了所发生的这一切。摆在陈展鸿面前的似乎是一条可以施展才能的康庄大道,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他又兴高采烈地干了起来。和上一次一样,他不分白天黑夜,组合青年服装厂的生产结构,制订规章制度。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他觉得组建新厂子,虽然累点,但能有个好的开端,以后也好管理。于是他干得热火朝天,整天忙在车间,办公室从不见他的影子。
有一天,他正在车间处理生产问题,办事员急匆匆跑来说:
“陈厂长,部里来电话找你。”
陈展鸿赶到办公室,操起电话。电话里响起了他熟悉的声音:
“陈展鸿同志吗?”
“是我。王书记,一你有事吗?”
“是呀,想请你到部里来一趟。”
陈展鸿不解地说:
“厂里很忙。能不能在电话里说说呢?”
电话里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王书记吞吞吐吐地说:
“有些话不好说。你还是来一趟吧。”
陈展鸿马上意识到又有什么灾祸要临头了。他屈指一算自己来厂已经两个月了。可能又要干不长了,一种不祥之兆浮上心头。
他的希望一个一个地毁灭了,他的心都发凉了。他凝视着窗外灰色的天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凝结成一块坚硬的石块,慢慢地,沉坠在一个六尺见方的地洞里。上面,有人用粗糙的土屑一撮一撮的撒下来,打着他的冰冷的心。一个肥大的和尚,用嘶哑的声音,念着令人不解的咒语。木鱼沉重地敲着,发出空虚的巨响……于是他觉得什么都完了,什么都已远远地把他遗弃,只有在他僵硬的脑子里,画着一个悲哀的问号而已。
他不知不觉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好像应该到了,他站住脚,站在街中,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他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反应。他极力控制着自己,在心中激励自己:你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力量也压不垮的。这时,他才辨认出市政府大楼已经走过了。他又调过头,往回走。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自己的命运也和走路一样反复地走着回头路!
来到部里,书记拿出中央文件给他看。原来,中央发文不准党政机关办企业。他那拿着文件的手不住地抖起来,文件纸给抖得跳起舞来,发出“唏唏嗦嗦”的尖细的响声。他刚筹备起来的摊子只能解散。
他傻了。他还是一无所有。
终于挂上了“壹加壹时装设计公司”的牌子
他感到痛苦,悔恨自己懒惰成性和麻木不仁。以前的一次次教训和失败,都没有使自己觉醒。其实我又何曾有过什么理由反复地走回头路?要是这样懒散迟钝下来,就很容易虚度年华,了此一生,在一生中没有做出任何一件使你生命具有意义的事来。如果为了虚无飘渺贪得无厌的幸福与虚荣,像蝼蚁一样忙忙碌碌,而将重要得多的东西弃之不顾,那就让这些无聊的生活见鬼去吧!因为这会把你的生活阉割得毫无意义。你的生活应该是自立的,不受任何人左右、按你纯个人的生活轨道安排的。事实上,如果人的生命还充满着某种有意义的东西,那么这首先就是人格,独立的人格。要牢牢掌握自己的人生轨道。
陈展鸿重新认识了人生的轨迹,他决心东山再起,干自己的,但不是去摆小摊,开家庭作坊,而是在“青年时装”几个字的启发下,自己搞时装的设计与生产。
一九八五年元旦刚过不久,陈展鸿又开始他的大行动了。他找了三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在广州友谊剧场推出了一场“个人时装表演”。他们启己设计,自己加工,自己请时装模特,自己出费用。这中间,当然离不开广州软科学技术开发公司的支持、帮助与谋划。这家公司的领导思想解放、远见卓识、爱才如命,为陈展鸿的事业开了绿灯。这些在现在看来并不十分时髦、新潮的时装,在当时样式单一、花色单一的服装世界里,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众人的极大兴趣,就连香港的舆论界也为之侧目。展览会结束后,广东民族歌舞团专门找到陈展鸿说:
“陈老板,能否把服装借给我们用一下?”
陈展鸿不解地问:
“你们借它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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