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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石中剑

_2 锁麟囊(当代)
  许怀谷大喜叫道:“在下从一数到三,两位前辈听到三时,收手罢斗,一!二!三!”“三”字出口,双宿飞、飞来客身上俱是一震,双宿飞收回拳来,向后疾跃数丈,卸去涌来的巨力,神定气闲的落在地上。
  飞来客如她这般后跃,原来也可泄去回撞巨力,但他争强好胜,偏要在原地站桩硬撑,被激得气血翻腾,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双双见父亲呕血,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扶持,口中道:“爹爹,你受的伤重么?快坐下休息。”飞来客站桩硬撑,不肯后跃泄力,只是想在表面上压过妻子,谁知反而败得更加明显,心中恼怒之极,铁青着脸,推开双双,对双宿飞冷冷说道:“今日是我败了,从此退出江湖,待我勤修苦练,自忖能胜你之时,再来领教。”一跺脚,向外纵出,双双追出之时,飞来客已似一股黑烟般消散于夜空中。
  双宿飞折服丈夫,是想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至理,是让他息了一颗争霸之心,是迫他归来共享旧日天伦之乐。那知飞来客全不体谅妻子用心,说出如此决绝言辞,双宿飞不由得心下凄苦,险些流下泪来。
  双双回到厅中,哭道:“爹爹他……他不要我们了,真的走了。”双宿飞叹道:“你爹爹他定是寻访名师学艺去了。你爹爹自以为武功高强,不把天下豪杰放在眼中,这样做早晚性命不保,若是他能熄去称霸天下的野心,专心修炼武功,未曾不是件好事。”双双怒道:“都是汪直这奸人,害得我们一家不能团圆,待本姑娘先宰了他。”哪知不只是汪直,便是他手下那些忍者,龙王帮的小头目也都不见,房中只剩些无关紧要的喽罗。
  双宿飞料想汪直是趁她夫妻比拚内力之机带人走的,此人狡猾之极,找寻也是无用,便道:“快回客栈吧,你妹子早已等得急了,许公子若无要紧事,便请随贱妾同行。”
  许怀谷担心眸儿伤势,随同双宿飞母女回到客栈。待走进客房,只见床上被褥凌乱,眸儿竟是踪影皆无。双双大急,恨恨道:“一定是汪直那狗贼,劫持了妹妹做人质来要挟我们。”双宿飞闻言大忧,紧皱眉头。许怀谷劝道:“夫人莫愁,在下认为不会是汪直那伙干的。想那汪直急急如丧家之犬,只想尽快逃回江浙老巢,不会去做什么其它的事情。”
  双双怒道:“不是他是谁,难道是我妹子自己走的不成,她年纪幼小,又盲了眼睛,怎会在深夜外出。”许怀谷道:“在下猜想应该是令尊飞大侠接走了眸儿,令尊曾言道,若是他败了,便退去江湖,带着眸儿寻找‘黑眼睛’。令尊是江湖大高手,定是言出必践。双双听他说的有理,仍自强辨:“谁知道你的是真是假,你又不曾亲眼见得。”许怀谷道:“要想证明也容易,眸儿若是令尊带走的,他不愿与我们相见,也会在帐房留下话来,姑娘问问帐房便知道了。”
  双双急忙叫来帐房询问,那帐房先生果然说眸儿被一个黑衣汉子带走。听他描述汉子模样,正是飞来客,飞来客托他传句话,便是“眸儿因我失明,自会遍访名医为他除去眼疾,今日较技,方知从前坐井观天,待到他日武功大成时再来相见。”双宿飞送走帐房,支颐坐于灯下,愁眉不展。她虽已知道眸儿下落,但想女儿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又是新近盲了双眼,纵有父亲在身边,但也是个粗鲁汉子,如何会照料孩子,从今以后,眸儿不知要受多少苦楚,而自己从此也要似个寡妇般的独处,与双双相依为命。眼望窗外,一轮大圆月正挂中天,算来今夜该当是天下亲人团聚的中秋夜,却成了夫妻离散,骨肉相分之期,想到伤心处,怔怔落下泪来。
  许怀谷知道此时无法劝解,只有告辞出来。当夜便宿在隔壁,他一连数日劳顿,早已疲惫不堪,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有人敲门时才醒。
  许怀谷穿上衣服,打开房门,便看见双宿飞母女站在门外,许怀谷脸上一红,束手让客,双宿飞说道:“许公子,贱妾是来向你道别的。”许怀谷与她母女数日相交,历尽风波已颇为不舍,低声道:“双夫人,双双姑娘,这便要离开京城么?”双宿飞叹道:“京城是伤心之地,久留无益。”许怀谷道:“但愿夫人早些夫妻相逢,母女重聚,共享天伦之乐。”双宿飞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子吉言,公子数日来多次相助贱妾与小女,如此高义,无以回报,公子也是江湖武者,贱妾本该将生平所学倾囊以授才对,只是……”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贱妾心乱如麻,已传授不得什么了。贱妾观察公子所学本是极精深的上乘功夫,根基也很不错,火候却是不足,似乎开始时用功颇勤,后来却渐荒废,想来是少有人提点之故。”
  许怀谷又羞又愧地回道:“不敢相瞒夫人,在下出身武林世家,从前父亲督导极勤,近几年父亲忙于其他事,在下也将武事荒废了。”双宿飞温言道:“修炼武功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修身养性,提升自我,修炼武功只是达到这个目的一种手段,公子若是明白这个道理,令尊纵不督导,也会做到日夜不辍。此外,公子修为尚浅,于许多高深的武学尚不能领会,当此年龄,扎好根基是最重要的。贱妾有一本书是昔年武林三圣送与先父的,名为《中庸拳式》,是取《中庸》的‘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之意。这本书看似清浅,实则博大精深,天下拳术的定理尽列于内,诸般拳式的变化无不在其中,公子通晓书中拳理,他日江湖相见,再学贱妾家传绝技“浮云拳”和“霹雳拳”,便容易得多了。”说着,便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与许怀谷。
  许怀谷大为感激,实不知如何相谢才好。双宿飞淡淡一笑,当先走出院去,双双眨眨眼,向他笑道:“你去过江南么?如果有空不妨来走走,那里可比这里美丽得多。”许怀谷送她二人离开客栈。他自幼丧母,姐姐一向又是冷冷淡淡的,殊少与女性交流。近年来出入秦楼楚馆,却只为吟诗赋词,听箫抚琴,从不近女色。这几日与双宿飞母女交往,双宿飞仪态端庄,武功高绝,兼之大义凛然,而双双则刁蛮可受,直率豪放兼之容色绝丽,都令他心仪不已,眼见她二人消失在巷口,不由得惆然若失。
  
  
第八章 草原商队
更新时间2007-9-22 20:04:00 字数:4875
 许怀谷回归客栈,帐房先生告诉他,双宿飞母女已将他的帐结算了,还在帐房为他存下一百两银子。许怀谷更是感激,此时便是让他为双宿飞母女去死,也是心甘情愿。
  此际徐海已死,虽不是许怀谷亲手所杀,但他如此下场,燕大同、周迎祥在天之灵也该安慰了。许怀谷与汪直本无仇隙,汪直去向也不在意。他曾听徐海说过漠北十三鹰已回塞外,便要去大漠中寻找十三鹰,伺机报仇。
  许怀谷从帐房上拿出百两银子,转身走出客栈,却见巷中许多人涌上街头。许怀谷心中奇怪,向一个老汉询问,那老汉道:“客官不知道么,昨日校军场武科三场大考,皇上亲笔点的武状元今日游街夸官,我们都去看状元郎的。”许怀谷暗想:“也不知是不是戚大哥,便过去看看吧。”
  走到街上,但见街道两边人山人海,都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许怀谷在人群中站了片刻,耳听锣声开道,几十个衙役扛着“肃静”“回避”的牌子远远行来,衙役后面百余名金甲武士拥着一骑,是个青年军官模样。许怀谷身边一人道:“听说这新科武状元乃是当今主考兵部尚书杨大人的门生,杨大人是主考官,怪不得考上状元。”有人插言道:“杨大人正直无私,这是天下皆知之事,这位戚将军能中状元,那必定是文才武略胜人一等,杨大人是万万不会循私的。”又有个相貌粗豪的汉子道:“这位朋友说的不错,在下也是武举,参加了昨日的武科考,戚将军马术、箭法、韬略三场大考俱是第一,校军场中千余武举个个心服口服。”
  谈话间,仪仗队已近,许怀谷见那武状元果然便是戚继光,但见他身披红花,头束金冠,在金甲武士簇拥中,受万民晾仰,脸上却无丝毫自满之色,反而眉头深锁,隐有忧意,双眼望向远方,似乎已经心驰江浙战场上。
  许怀谷与戚继光相交未及一日,对他的文才、武略、胆识、勇气、拳拳报国之心已颇为佩服,今日又见他不骄不躁,沉厚稳建,真有大将之风,心中暗想:“戚大哥文韬武略,纵观本国,也唯有开国元勋徐达将军才能相提并论,有他率领三军征剿倭寇,必定马到成功,汪直虽然诡计多端,终究还是邪不胜正。若是能够得遇明主,戚大哥便是建立与徐达将军一般的丰功伟业也是意料中事。”
  后来,戚继光带兵征剿倭寇,用十年时间,将侵扰东南数十年的倭寇之乱肃清。而后北方动荡,又调任他镇守蓟州,进右都督,经略整个北方防务,他在山海关至居庸关两千里长城上筑堡垒一千二百座,迫得蒙古一族不敢再窥视中原。以左都督领太子太保加少保,总营三协十二区兵马,威名震宇内,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带来北方数十年的安宁。其所著兵书战策,至今仍为后人遵用。纵观明朝三百年,除开国元勋外,武官中官阶无出其右者,武功亦无出其右者。
  许怀谷看着戚继光渐渐走近,不愿与他相见,隐于人群中。
  许怀谷在市集上买得马匹,离开京城。在八月jinfeng玉露中,骑匹瘦马,着一敝衣,远赴塞外大漠,去寻找十个不共戴天的凶徒,报仇雪恨。
  这一日,来到边塞大镇张家口,张家口是北方毛皮、马匹集散之地,颇为繁庶。镇北是居庸关,关外便是蒙境。其时距土木堡英宗被俘之役已有百余年,但朝庭一向视蒙古人为洪水猛兽一般,边防极严,大明国居民一律不准出关,而蒙古人一旦在明境中被发现,立即以奸细罪名处死,两国臣民仅隔一关,却是老死而不相往来。
  当然,朝庭内政腐败,边防也必松驰,虽有严令禁止一切蒙汉人等出入关卡,只要有银子孝敬守关将士,道道前卡也是通行大道。许怀谷初来乍到,当然不清楚这些,来到居庸关前,远远便被守关士卒赶开,许怀谷白日无法逾关,只好在关卡附近躲藏起来,要等夜深人静时施展轻功越关。
  傍晚时分,远远望见张家口方向来了一支大商队。足有数百匹马,都驮着重货,每十匹马系成一串,由一名粗壮汉子牵行,另外尚有数十名佩刀武士在旁护卫。许怀谷只道商队必被守关士卒赶回——一人尚且不准出关,何况这许多人马。那知守关士卒看见马队,远远便撒开关卡,毫不阻拦。许怀谷心中奇怪,但想若能混出关去,也少了一番周折,于是纵马离开藏身之地,不即不离的跟在商队后面。守关士卒只道他也是商队中人,也不盘问,便即放行。
  走出居庸关,便是一望无垠的原野,放眼望去,极目所至竟是杳无人烟,蓑草遍地路径也是不分。许怀谷从未来过塞外,在这旷野中方向也辨不出,更不要说是寻找仇家了,他不识路径,唯有远远跟在商队后面,心中暗想:“这商队必定会经过市集,那里人口众多,正好打听漠北十三鹰的所在。”
  夜幕降临后,商队便宿于旷野中,将马匹围成一圈,在圈内竖起简易帐蓬,点起了篝火。众人围在篝火四周,在火上灸烧着羊腿,喝着皮囊中的酒,很是热闹。许怀谷远远躲在圈外,仰面而卧,眼望头顶繁星闪烁,心中想着身负的血海深仇,难已入眠,肚中却是咕咕叫了起来。
  许怀谷正想拿出干粮来吃,忽见一个汉子来到面前,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许怀谷不懂他所说的蒙语,听得嗔目结舌,不知所对。汉子笑了笑,用汉语道:“原来你不懂蒙语,我是请你过去喝酒。”
  许怀谷站起身来,拱手道:“方才在下跟随商队才得以出关,还未谢过相助之恩,怎好再去打扰。”汉子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计较这许多。”许怀谷见此人颇为豪迈,也就不再推辞,随他来到篝火旁。立即有人掷来一只皮囊、一大块羊肉,许怀谷吃一口羊肉,喝一口酒,只觉羊肉极为鲜美,酒味却是粗烈,入口直如烧红的刀子一般向腹里戳,还夹杂许些羊膻味。他不知道这便是蒙古著名的马奶酒,只觉这酒虽不及中原佳酿绵甜柔和,却更有一种滋味。许怀谷数年来混迹市井,酒量颇豪,自遭逢巨变以来却是滴酒未沾。今夜在这草原星光下、篝火旁,忽觉悲凉寂寥,便要谋一醉,将这一袋十来斤烈酒喝个点滴未剩。
  那汉子坐在许怀谷身边,见他如此酒量,大为欣喜,对许怀谷生出许多亲近之意,见许怀谷眉头深锁,似有深忧,不禁问道:“朋友,来塞外是逃避仇家还是躲开官司。”——要知塞外生活艰苦,远不及关内山温水软,奔赴塞外的十有八九是犯了命案或被仇家追杀。
  许怀谷听他询问,心中忽的一动,忖道:“这汉子是个慷慨重义的磊落之人,其他又都是蒙人,也不怕露了我的身份,而他们终年在塞外经商,见闻广博,或许在他口中得到十三鹰的下落也未可知。”于是回道:“在下姓许名怀谷,是河北万敌堂中人,漠北十三鹰借我父亲大丧之时,劫掠万敌堂,将全门百余口杀个尽净。我来塞外是寻他们报仇来了。”
  那汉子听罢,拳头捏得喀喀响,恨声道:“想不到朋友与十三鹰如此深仇大恨。实不相瞒,这十三鹰是大漠一股悍匪,人数虽是不多,但他们心狠手辣,犯案无数,是草原各部的大患,更是我们商家的煞神,这几年来,死在他们刀下的蒙人也不知有多少。”说着,袒下右肩,道:“朋友,你看这条刀疤,便是一年前十三鹰劫掠商队我奋起抵挡时留下的,若不是我父亲带人来接应,我早已升天见了菩萨了。”
  许怀谷借着火光看他肩上,果有一条极长刀疤,连肩带背。看这刀疤,便能想象当日之险,这一刀再深上几分,这蒙古大汉的肩膀也要砍下来。汉子接着道:“现在我的商队声势已大,十三鹰也不敢轻易动得,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怎能任人宰割。朋友,你我即与他们有着深仇,我们何不联合起来铲除这伙草原上的恶魔。”说着,目注许怀谷,颇为殷切。
  许怀谷道:“在下正有此意,兄台若不嫌弃在下武功低微,在下便加入商队,誓死保卫大家的安全。”汉子大喜,拉起他的手走入场中,向蒙古众人大声说了一番话,众人听了,欢声雷动,纷纷过来举酒相敬,许怀谷虽不明白他们说些什么,敬酒却是来者不拒。蒙人素喜以酒品评一个人,见他如此慷慨豪迈,俱是喜形于色。
  酒饮到欢酣之处,许多蒙古武士便到场中相扑摔角为戏。蒙古人摔角之术天下无双,这一族神勇彪悍性格的形成,便是受自幼摔跤角斗影响的。
  许怀谷幼时习武极勤,根基扎得坚实,少年却因狂躁轻浮荒废了许多,待到身逢大难,才知自己的不足,一有空闲便重温旧日所学。自从得了双宿飞所授《中庸拳式》,更是日夜研习,不但拳脚功夫颇有进境,更为重要的是明白了许多武学中的至理。此时他见这些武士相互扑击,身手极为娇健,步法灵活又不失稳健,出手拉扭,出腿勾踢更是如风似电,不似中原拳法那般花巧好看,近身肉搏时则更为实用。
  汉子见许怀谷看得认真,便将摔角中各种规则,以及运用劲力,步法手法一一说与他听,许怀谷凝神听着,用心揣摩,于此也学到了许多勾踢扭拉的身手以及运劲法门。仔细思量,许多竟与《中庸拳式》中的定理拳式暗合,要知道这“中庸拳式”乃是天下拳术的正道定理,摔角之术也未脱离拳式的范筹。
  第二天一早,商队收拾齐整,又即上路,这些人都已换上蒙族服饰,许怀谷也穿上一件短袍,再载上毡帽,佩上腰刀,宛然也是个蒙古小伙子了。许怀谷与汉子并骑而行,不住谈伦。这汉子名叫俺答,是蒙古鞑靼一族一个部落族长的长子,他相貌粗豪,实际上不过二十七岁。
  许怀谷听他谈论蒙古形势,才知道蒙古一族自从中原退回大漠,便分为瓦刺、鞑靼两大部族,瓦刺居西势强,鞑靼居东势弱。百年前瓦刺攻入中原围团北京城,为大明兵部尚书于谦率众击退,从此瓦刺势力渐弱,但至今日仍压制着鞑靼。鞑靼每年要进贡大量金银珠宝,族内各部落反抗情绪日益高涨。
  而自从土木堡之战后,明军封锁边镜,不许蒙汉两族往来,因鞑靼受瓦刺控制,也与明朝相敌对,这样边贸便断绝,两国货物不能流通,价值便奇高。于是有些商人冒死来往蒙汉两地,从汉地带货物到蒙境倾销,再从蒙地带些货物回汉境出卖,以赚取丰厚利润。只是这样获利虽巨却是风险太大,不但要躲避守关士卒,冒着被认作奸细杀头的危险,还要时时受着草原上的土匪流寇危胁,许多商人都是赚了钱财却丢了性命。俺答族中便有这样一个商人,冒死往来汉境,后被靼鞑官员得知,要以奸细罪名处死,俺答将他救出,这商人便将其中诀窍相告。俺答是胸怀大志之人,想要成就先祖成吉思汗那般的大业,对于钱财也就加倍的需要,觉得此种方法可图大利,在商人帮助下建立起一支商队,从蒙境内带上毛皮、马匹、珍珠、貂皮等物,越关到明境销售,又从明境中购进铁器、布匹、盐巴、绸缎等回蒙境倾销,以此来获得巨利,每次往返,利润都在万金之上。他是族长之子,人力、物力、财力巨大,买通明军守关士卒、张家口地方官员以及鞑靼王公大臣,加之商队庞大,等闲强盗土匪轻易也动不得,这千难万险的死亡之路于他只是通途。
  许怀谷倾听俺答述说,对他不自禁的心生佩服,只觉此人胆识、勇毅、才干、策略便在人才济济的中原也是罕有其匹,更不用说是素有蛮夷之称的塞外大漠了,此人将来成就之大,绝不是现在所能估计的。
  中午时分,来到一个市镇上,销出一批货物,此地距张家口不过一日之遥,价格涨了三倍仍是供不应求。俺答声称越是向北,货物价值越高,不肯尽供所需,只销出三十匹马的货物便停止,然后从市上定购一些毛皮之类的货物,看这收购的毛皮价格,还不及张家口上买价三分之一。许怀谷不由忖道:“这一来一往,所剩利润五倍都不止,天下经商的恐怕无出其右者,只是这等买卖,却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起队再向北行。商队的最终目的地是鞑靼王朝首府锡林,距张家口有千里之遥,商队驮着沉重货物,而且每到一个市集都要买进卖出,行程便慢,半个月后尚距上都数百里。这一日早上启程时,俺答道:“三日后便是那达慕盛会,两天之内若是赶不到便要错过了,从今日起,沿途路过市集不必停下来。”
  许怀谷聪明伶俐,半月中学会了许多蒙古语言,已经可以跟俺答简单对话了,于蒙古风土人情也了解不少,知道这那达慕是蒙古牧民在草枯马肥的金秋时节,自行组织的一场大赛事。在会上蒙古健儿进行摔跤、骑马、射箭等多种赛事,评选出勇士,赠以“巴图鲁”称号,会上还进行一场叼羊大赛,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热闹非凡的盛会。他少年心性,自从听俺答眉飞色舞的谈论,也颇为向往,现在听到可以赶上参加那达慕时,也是颇为兴奋。
  
  
第九章 漠北十三鹰
更新时间2007-9-23 15:17:00 字数:3894
 众人加紧赶路,于次日午间,距离锡林不过十数里之遥。锡林在蒙语中即为“高原”之意,地势颇高,十数里外可以隐约望见城地轮廊。众武士大是奋,齐声欢呼,俺答道:“那达慕总算是赶上了,大伙到小店中休息一下,用过酒饭再进城。”
  许怀谷不由得心中奇怪:“此地距城已是不远,何必在中途耽搁,到城中用饭岂不更好,而且这荒山野岭中又哪里去找酒店。”正思虑间,转过一个山头,果见几间茅屋临道而建,打着酒旗,店面不在,也颇为简陋,是个典型的野店模样。看见商队到来,一个店伙抢出来,接过俺答的马缰,笑问:“俺答爷,这次去南朝回来的较往次为快,莫非是为了赶明日的那达慕么?”俺答笑道:“你说的不错,你家姑娘呢?”伙计答道:“在厨房为大爷准备酒菜呢?”俺答笑骂:“胡说八道。她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随着伙计走进店中。
  伙计虽然伶俐,这许多客人骤然而至,也不禁手忙脚乱,俺答说道:“乌蒙,你也不必倒水,搬上酒来便是了,厨中可有什么现成的菜肴。”伙计乌蒙答道:“今早新宰了一腔羊,已炖得烂熟,正好下酒,只是不过几十斤肉,不够这许多爷们吃的。”俺答微一沉吟,说道:“那便将羊杂碎切了熬汤喝。”伙计答应着进了后厨。
  过了片刻,后厨转出一个蒙族少女,低着头,端着一盘羊肉,置于俺答桌上,微笑道:“妹子不知大哥今日要来,匆忙之间未及准备什么,怠慢莫怪。”俺答平日镇定自若,颇有南朝名将之风,此时见到这少女,竟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是道:“怎么会怪你呢?只怕惊扰了你。”那少女微笑着打开一坛酒,亲自为俺答斟上一碗。俺答指着身边的许怀谷道:“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许怀谷,南朝人。”少女微笑点头,也给许怀谷斟了一碗。
  许怀谷见这少女二十余岁年纪,浓眉大眼,挺鼻小口,明艳照人,一头乌黑长发结成许多细少辫子垂于两肩,肤色虽不够白皙,但身形丰腴,多了一种南国佳丽所没有的壮健之美,实在是塞外难得一见的美人。许怀谷看着他,心中大悟:“怪不得俺答要在这小店驻留,原来为的是这位姑娘。”
  俺答见许怀谷古古怪怪地笑着,不禁微窘,急忙解释道:“兄弟有所不知,这们姑娘名为乌云塔娜,她父亲是我从前的箭术师父,可惜一年前去世了,我劝她搬到城中去住,她却不愿抛下父亲这家小店。你想,一个姑娘在这荒郊开店该有多难,我自然要照顾她一些。”许怀谷笑道:“这些小弟懂得,大哥你原本不必解释的这般详细。”
  羊肉果然不够,端上来一转眼便吃个尽净,众人碍着俺答,也不吵闹,只是大口喝酒。又过了一会儿,乌蒙拎出两只大桶,里面盛有热汤,乌蒙道:“这是俺答爷吩咐做的,用羊杂碎合着羊骨熬出的汤,也不知合不合爷们的口味。”
  众人从未喝过这种汤,苦于今日无有菜肴,只好将就着喝,那知一喝之下,竟是无比的鲜美,香气比羊肉还要浓郁。众人越喝越喜欢,将塔娜熬出来的两大锅汤喝个尽净尤是未足。
  俺答叹着:“想不到塔娜熬得这样好汤,小店凭此可以扬名草原了。”塔娜笑道:“从前宰羊下货杂碎一向是不食用的,那知熬出的汤这般好喝,大哥,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便为它取个名字。”俺答道:“这是羊杂碎熬出来的,自然叫羊汤。”——草原上牧民以牛羊肉为主食,牛羊内脏却是从来都是弃之不食,今日用此熬汤,味道鲜美,尤胜于肉,从此广为流传以羊杂碎熬制鲜汤,羊汤由此而生。
  俺答留下一锭金子,带人上马欲行。塔娜追出来道:“大哥,用不了这许多钱的。”俺答笑道:“你这羊汤是我首次喝到的,自然多收一些。”又从怀中取出一对镂花金镯扔给塔娜,道:“这对镯子是我从南朝带来的,送与你吧。”塔娜正要推辞,这时突见一支利箭从俺答背后射来,只吓得惊呼一声。
  俺答也听见风声,急忙伏于马上,那支箭擦过他脊背,钉在小店窗子一。俺答一怒回头,便见十名黑衣大汉纵马驰来,当先那名大汉收弓拔刀,虚劈一下,叫道:“漠北十三鹰在此,识相的,把金银都交出来。”
  俺答听得一惊,众武士都大声鼓噪起来,纷纷拔刀相向,许怀谷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拚命。那日在万敌堂他仓惶而逃,与漠北十三鹰未朝过相,不知他们什么模样。一路上随商队北来便时时思忖,如何才能找到这些仇人,甚至心中隐隐盼着十三鹰前来劫掠,只是千里行走却安然无事。许怀谷以为十三鹰死去了三人,势力大减,不敢像以往那样再来劫掠,那知马上便到和林,这群恶贼却从后面追上来。
  俺答见许怀谷握着刀,眼睛也红了,随时都要冲上去拚命,急忙拉住他手,向十三鹰叫道:“你们胆子好大,这里距都城不过十数里,不怕鞑靼骑兵抓你们归案么?”十三鹰不在半路险要无人处出现,却来这通阜大道旁拦劫,他也感到惊奇。
  为首大鹰笑道:“你们这些人从南朝巴巴运来的铁器、盐巴、瓷器这些东西,我们抢了也没有用,倒不如等你们买了,劫些银子来得实惠。”许怀谷冷冷道:“你们既如此打算,那自然是等我们的货物买得差不多,银子最多时才下手,在都城外面动手真是再不好过了。”大鹰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蒙人中也有你这等机灵的人。”
  众武士又鼓噪起来,只等俺答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厮杀,那知俺答却说道:“我若将银子都给你,你是不是马上就走?”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还以为是自己所错了。
  十三鹰死了三个,实力已是大减,今日来劫商队,面对十倍于己的对手,也是壮着胆子恐吓,此刻听俺答如此说话,俱是大喜,大鹰急忙道:“只需将银子交出来,我们自然不难为你。”
  俺答道:“阿不孩,你将装银子的十口箱子卸下来,交给这几位朋友带走。”阿不孩是他得力助手,一向对他忠心耿耿,虽然心中疑惑,仍是依言从马上卸下箱子置于地上。众武士先前还以为他是在说笑话,此时见他果真献出银子,都疑惑的看着他,许怀谷更是急得要叫出来,俺答摇摇他的手,不让他出言。
  十三鹰原本以为要有一场好杀,那知如此轻易便得到,也不去考虑许多,当下将箱子缚于马上,纵马而行。众蒙人不得俺答命令,无人上前阻挡,眼睁看着十三鹰运走银子,都是咬牙切齿,恨恨不已;许怀谷先前恼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后来忽觉以俺答之果敢坚毅,决不会就此罢手,便沉静下来听他指示;塔娜只瞪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看着俺答,不明白这个鞑靼最勇敢的猛士今日怎么忽的懦弱起来。
  俺答待十三鹰走远,对阿不孩道:“你马上到城中去找昆都力哈,叫他带一队轻骑兵来,随着我留下的记号来追。”阿不孩应声而去,俺答又对许怀谷道:“许兄弟,你与我一道去追十三鹰。”许怀谷大喜答应。俺答最后又对余下众人吩咐道:“你们在此保卫塔娜,待我擒下十三鹰一并回城。”
  许怀谷与俺答并肩而骑,他对俺答如此行动也有所悟,又听俺答解释道:“这十三鹰凶恶剽悍,又会你们南朝武功,极不好斗。我们这里虽近百人,除了你我及二十名武士外,大多数都是生意人,而且有塔娜一个女子,一且攻杀起来,纵然杀退十三鹰,我方伤损也大。现在让他们带着银子走,他们每匹马多了两百斤份量,所行便慢,待到阿不孩和昆都力哈从城中带来骑兵,自然一鼓而擒。”
  许怀谷听得茅塞顿开,对这蒙古青年不禁大为佩服。两人追出数里,便见十三鹰骑着马慢慢前移,两人不即不徐的跟在后面。不及一个时辰,阿不孩已随后追来,与其同来的还有个青年鞑靼武官,正是俺答之弟,担任鞑靼王国禁卫军千户的昆都力哈。他得阿不孩报告,立刻带着数百骑追来,十三鹰所得虽是冷僻山路,一路上有俺答留下的记号指引,很快便赶了过来。
  俺答见来了援兵,拔出腰刀,当先冲出,许怀谷、阿不孩、昆都力哈和数百骑兵紧随其后。十三鹰驮着几百斤重的银子,跑又跑不快,弃又舍不得,转眼便被围上。十鹰中仅有大鹰、五鹰凭着武功高强,奋力杀出,第十二鹰被乱箭射杀,余下七鹰被一并擒下,由昆都力哈押往锡林。许怀谷、俺答会同等在小店的商队随骑兵一同进城。
  漠北十三鹰是横行大漠的悍匪巨盗,鞑靼民众畏之如虎,王公贵族也为之头痛,只是他们武功高强,兼之行踪飘忽,一直无法捕获。俺答众人擒到七鹰,立时将其收入重监,严密看管,等到那达慕大会后斩首示众。
  蒙古一族原本过的是逐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元世祖忽必烈入主中原后,蒙族逐渐汉化,过上了定居生活。后来从中原撤出时,掠走大批能工巧匠,在草原上筑城修房,这锡林及瓦刺首府包克图都是按照中原城市样式修筑的塞上大城。
  蒙古平民仍如祖先那样居住帐蓬,放牧游猎,而蒙古贵族汉化的生活习惯流传下来,生活饮食,房间摆设,器皿装饰与中原世家大族多有相似。俺答父亲苏尼特是鞑靼最大部落满都拉图的族长,与鞑靼国主是结义兄弟,受封为公爵。他在锡林建有豪宅,许怀谷便随俺答到豪宅去住,俺答常到南朝,心慕汉族文化,家中陈设更与中原富室如出一辙。
  明日便是那达慕盛会,傍晚时分苏尼特已从满都拉图赶来,许怀谷随同俺答前去拜见。苏尼特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威猛的老人,虽已年过五旬,仍是精神瞿铄,体健如牛。因为这一次那达慕大会要选出鞑靼第一勇士,各部族长都带同本部勇士参加大会,俺答是满拉图最著名的勇士,自然由他参加选拔。苏尼特便鼓励儿子道:“三十年前你父亲我便是在那达慕大会争得了‘巴图鲁’称号,赢得了你母亲的垂青,这才有了你,又被选为族长。孩子,我知道你素有大志,明日便是扬名草原的好机会,雄鹰能不能一飞冲天,便看这一次了。”俺答慨然道:“父亲,孩儿不会让你失望的。”苏尼特得知许怀谷是南朝汉人,并不以种族不同而疏远,与他谈论了一些各处风土人情,只怕他们一路劳顿,明日恢复不了精神,便让俺答二人回房休息。
  
  
第十章 那达慕
更新时间2007-9-23 22:35:00 字数:4268
 
  次日清晨,俺答穿着光艳的服饰,带上许怀谷和阿不孩随同父亲苏尼特一同前往城南大沙场。他兄弟昆都力哈身有官职,负责保卫鞑靼宫廷,是以不能一同前往。
  赶到大沙场时,那里已聚了好多人,彩旗飘摆,战鼓雷鸣,千马长嘶,万众喧腾,当真是热闹非凡,这样大的场面,许怀谷生平还是从未见过。沙场中无数勇士健儿摔跤、射箭、赛马,进行各种赛事,围观群众聚成一个个圈子,雷鸣般的彩声不断响起。
  各部族长多在可汗金帐旁设立了营帐,在里面休息。俺答三人在帐中坐了片刻,便到各个赛场观看。许怀谷见这些蒙古汉子个个身手矫健,骑射之术更是精绝,不禁暗自思量:“传说当年成吉思汗部下骑兵骁勇善战,天下无敌,数百年后勇悍之气犹存,只看这些健儿,便可知蒙古兵精仍是甲于天下,原非大明军士所能相比,若蒙古族再出来一位似成吉思汗这样的天骄,大明一朝不免可危了。”
  寻思间,走到一处摔跤场外,场中正有两名勇士角力,其中一个身高体大,壮健如牛,身上肌肉似铁,力大无穷,对手虽然也是勇悍,怎奈力气不如,连连被摔倒,裁判最终断定那壮汉获胜。大汉高举双臂,耀武扬威。阿不孩介绍道:“俺答,此人便是巴林部的著名勇士扎鲁特,此人力大无穷,一会儿比赛可要小心在意。”
  俺答正要说话,忽听场外号角四起,良久不绝,俺答道:“可汗来这里了,我们回帐去。”回到帐中后,苏尼特让许怀谷、阿不孩在帐中等候,他带着俺答到可汗金帐中去请安。过了顿饭功夫,俺答转回,神色似乎颇为不豫,阿不孩询问时,俺答怒道:“瓦刺来一个什么特使,好生无礼,在金帐中对着我们指手划脚,几次侮辱我们各部勇士。”
  瓦刺乃是鞑靼的上国,阿不孩也不好说什么,劝慰了几句。这时战鼓静寂下来,突然间又一齐擂动,震天价般响起来。俺答道:“比赛开始了,那厮瞧我不起,偏要显出本事给他看。”大踏步走出帐外。
  沙场中已辟出一块数百丈方圆的空地,做为比赛场地,东北西三面搭有高台,供可汗、王公、贵族登台观看,南面敞开,已聚了无数群众军汉。许怀谷随俺答登坐东面高台,站在苏尼特身后,他偷眼向北面高台望去,见台上正中黄绫伞下坐着个头束金冠的华服老人,相貌威猛但身形瘦弱,仿佛身患重病,在如此喧闹的环境里仍是气息奄奄的打不起精神,料想多半便是鞑靼可汗了。他身后坐着个衣衫华贵的中年男子,正与身边的一个削瘦汉子不住谈论,俺答指着这个瘦削汉子,低声对许怀谷说道:“与吉囊王子谈论的便是瓦刺特使,可惜他不会下场比武,否则倒要挫挫他的锐气,让他见识一下锡林草原上健儿的手段。
  待到这三侧高台上众人坐定,北台上一名大臣模样的人站出来,朗声道:“评选鞑靼第一勇士的比赛现在开始,第一场比试箭术,百步外发射,三箭皆中靶心者为胜。”
  那大臣说罢,便有军汉抬来箭靶,搬到南面立定,量出百步划一条基线,又恐飞箭脱靶,伤了观看的群众,数十名军士持盾站在箭靶后面,以备不测。大臣待诸事安置完毕,朗声道:“首先由巴林部勇士扎鲁特射箭。”
  这扎鲁特摔跤角力罕逢敌手,射箭却不在行,三箭倒有两箭脱靶,幸有军士用盾拦住,否则早已射伤了旁人。十几个部落的勇士依次下场射箭,有的中靶,有的不中靶,有的中靶却不中靶心,有的中靶心也仅有一箭,唯有乌珠穆部的神箭手阿拉善三箭皆中靶心,一时全场欢声雷动。
  欢呼声中俺答下场,站在百步外,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正中红心。彩声方起,第二箭已射出,这一箭却是射在第一箭之箭尾上,将它从中劈开,再钉在靶心上。这一箭的准头与阿拉善相较,已是显胜,俺答却不满足,又退出五十步,要在一百五十步外射中靶心。只是这样距离太远,铁背弦弓的劲力有限,俺答便又拿出一张弓来,双弓并举,搭箭在弦,万众瞩目中,箭已离弦飞逝。这一箭力量好大,射中靶心后竟不停留,将靶心射个对穿,钉在拦护军士的盾牌之上。
  这一场比试无可争议,自然是俺答胜出。那大臣待彩声稍静,朗声道:“第二场比赛骑术,大汗新获天马一匹,神骏非凡,可惜性情暴烈,无人制得,参赛勇士只要制服此马,骑上它在场中走上一圈,不仅算他获胜,而且这天马也赐与他。”
  这时有六、七名军汉用套索拉出一匹马来,只见这马通体如火炭般红,无一丝杂毛,尖耳高身,长腿短鬃,果然神骏非凡。脾气也真是暴烈,在数名军汉拉扯下仍是抗拒不倔。军士们将马拉到场中,用刀斩去缰索,那马重获自由,不住欢嘶跳跃。近百名军士手持长竿套套,围在场边护持,只恐它跃起伤人或是逃勉。
  蒙人爱马如命,第一勇士的名称已是诱人无比,若能将此马收为己有,更是莫大的奖赏,众勇士只恐有人抢先驯服了马,纷纷冲下台去,一齐上前驯马。那马跳跃如飞,众勇士竟是近身不得,围在四周,伺机而动。
  俺答着得分明,要下台驯马,阿不孩劝道:“何不等他们将马累得垮了,再下台一举制服。”俺答道:“此计甚妙,只是如此显不出我的铁腕手段。”转身下台,许怀谷在他身后用汉语喊道:“大哥,用我教你的扑击之术,若是上得马背,便用力夹住它头下五寸咽喉,让它呼吸不得。”——许怀谷见这马极为灵活,未习轻功之人身手再快也不易近前去,他与俺答同行近二十日,一有空闲便切磋所学,他从俺答那里学到骑马、射箭、摔跤的不少技艺,也将生平所学的轻功拳脚功夫拣些简单实用的传授于他。俺答聪明绝顶,兼之身捷体健,予此中领悟不少闪避、扑击、拦挡、攻击的法门。
  俺答入场逼近烈马,作势向左一扑,那马自然不知这是虚势,便向右一闪,那知俺答早已抢在头里,抓住马鬃借力翻上马背。那马与众勇士缠斗有时,已是颇为疲倦,正在休息之中竟被俺答骑到背上,立时长声嘶鸣,疯狂跳跃起来,要将他甩将下去。俺答出其不意运用许怀谷所授扑击之术才跃上马背,知道若是被甩下来,再去接近它便是万难了,当下双腿运劲夹住马身,右手把住马颈,左手便去叉马的咽喉。
  马的咽喉处乃是气息流通的通道,一旦被外力叉压,头部便要昏晕,这与人咽喉被扼一般,蒙人一向体恤马匹,驯马时不愿以此伤害马。许怀谷却不管这些,他父亲养了许多好马,新购进的烈马便是如此驯服的,俺答混乱之中也顾不了许多,便依许怀谷之言,运劲叉住马颈。
  那马跳跃一阵,呼吸不得,头脑渐晕,渐渐停了下来,站立也是不稳,俺答只恐伤害了马,左手松开,与右手虚抱马颈,只等它再次暴跳时便收紧。那马竟是不再反抗,低着头打着响鼻,任由俺答骑着。
  俺答等了片刻,见那马已渐温驯。他知越是烈马,未驯服前可说暴烈似火,近身也是不能,一旦驯服了,对主人却是温顺如水,而且永不叛逆。俺答见马已驯服,心中大喜,从马背上跃下,叫人牵来原来的坐骑,从它身上卸下鞍环缠绳一并安于此马上,然后跃上马背,在场中缓缓走了一圈。一时场内外彩声如雷,良久不绝。
  此际三场比试俺答已胜了两场,鞑靼第一勇士非他莫属,第三场摔跤原可不必比下去,只是这摔跤乃是蒙人第一爱好的运动,此刻各部勇士齐聚,不可不观。于是在场上搭上数丈见方的平台,与赛勇士登台角斗,胜上三场便可休息再斗,直到决出最后胜者。
  这回巴林部勇士扎鲁士大展神威,将登台的勇士接连击败,一时无人敢上前再撄其锋。扎鲁特大为得意,在台上走来走去,耀武扬威,对看台上的俺答叫道:“俺答,你虽是第一勇士,须知摔跤远不及我。”俺答道:“没比过怎么知道。”离开座位,跃上台来,又道:“你已摔了好几场,可要休息一会儿。”扎鲁特傲然道:“摔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你方才驯马也费些力气,正好作公平一搏。”双臂一伸,两手抓住俺答双肩,用力一扳,这有个名目叫“骆驼扳”,意思是说这么一扳便是骆驼也要被摔倒了。
  俺答便随他一扳之力,身子一侧,双手顺势插于扎鲁特胁下,右脚如闪电般踏在他身后,腰、肩、背、臂四处同时发力,将扎鲁特摔在台上。扎鲁特跌倒后便即跃起,两眼茫然,实在不明白是如何倒下去的。
  俺答问道:“你服输了么?”扎鲁特大喝一声,快步抢上,伸臂去抱俺答的腰,俺答任由他来抱,只觉右小腿被巨力勾带而起,身体却在扎鲁特大力推搡之下向后倒去。此际俺答右腿悬空,扎鲁特在他身上倾压,原本该当是被扎鲁特压于身下才对,那知俺答后倾之时,以左脚为轴,在空中转了半圈,反而将扎鲁特压到了身下。
  扎鲁特两次莫名其妙的被摔倒,不禁大怒,虎吼一声,一手抓住俺答前胸,一手抓住他的腰带,竟将俺答举过头顶,要把他向台下掷去。扎鲁特暴怒之中发劲,便是一头骆驼也会被掷出几丈外,俺答受此大力不免筋断骨折,许多人都已惊呼出声,那大臣更是喝道:“俺答是鞑靼第一勇士,要受大汗册封的,不可伤了他。”
  俺答身在空中,却是不慌不忙,他在被扎鲁特举起之际,便用手将扎鲁特手腕紧紧抓住,在被他掷出之时,手上运劲一拉。大力拉扯之下扎鲁特登时向前跌出,俺答却借这一拉之力,未曾被抛开,仰面落在台上,伸出左脚,在前倾的扎鲁特胸口上用力一登,扎鲁特便如腾云驾雾般飞起,跌到台下。
  扎鲁特跌得七昏八素,浑身筋骨欲裂,他也真是勇悍,还要抢上台来。俺答喝道:“我已摔你三次,处处手下留情,你还不服气么?”扎鲁特一怔,醒悟过来,拜伏于地,施礼道:“俺答为鞑靼第一勇士当之无愧,扎鲁特第一个拜服。”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那传令大臣等欢呼声稍静,朗声道:“满都拉图部俺答技压群雄,为鞑靼第一勇士,大汗降下旨意,册封俺答为‘巴图鲁’,进三等伯爵,赏赐黄金十斤,牛羊各五百,俺答上台谢恩。”
  俺答登上北台谢恩,那鞑靼可汗亲授刻有“巴图鲁”名号的金券。俺答拜服谢恩,鞑靼可汗捻须微笑问道:“你是苏尼特安答的长子吧?”俺答回答道:“正是。”鞑靼可汗微笑叹息:“三十年前你父亲力压群雄,赢得鞑靼第一勇士之名,我们俩结拜为安答,未想到三十年后你又成为了鞑靼第一勇士,可见雄鹰的儿子也必能展翅高飞。”转头对身后的吉囊王子说道:“你也与俺答结为安答吧。”吉囊王子与俺答都是大为惊讶,吉囊是可汗的养子,与他结为兄弟,那就是成为可汗的义子了。俺答伏地道:“王子身份尊贵,山雀安敢与雄鹰同飞。”可汗微笑道:“你已经是雄鹰了,两只鹰齐飞才能飞得更高。”
  吉囊王子颇不情愿,但王命难违,急忙向身边的瓦刺特使边施眼色。瓦刺特使明白他的意思,忽然说道:“鞑靼所谓的勇士不过如此,让尔等见识一下瓦刺健儿。”向身后叫道:“巴音,你下台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见识一下真正的勇士。”他身后一名大汉答应一声,从台上走下来。
  
  
第十一章 挫敌
更新时间2007-9-24 17:27:00 字数:5642
 许怀谷见这大汉身高八尺开外,体阔十围,走起路来,直如一座肉山在移动,待他脱下皮袍,精赤上身,更现如铁肌肤,与他相较,莫说俺答,便是扎鲁特也矮了一截。
  鞑靼众勇士听见瓦刺特使出言挑衅,都大声鼓噪起来,此时见这大汉如此身量,俱是心中一沉,但蒙人一向勇猛,纵然明知不敌,也绝不屈服,叫嚷之声反而更大起来。
  瓦刺特使皱眉道:“来人,将箱子拉出来,让这些所谓的勇士知难而退。”有待卫下台奔出,片刻后从场外拉进两口巨大的木箱置于场中,众勇士不知他搞什么鬼,鄂然相顾,一时人声静寂下来,只听箱子里“嘣嘣”乱响,似乎装的是活物。
  有侍卫用刀劈开箱子系着的锁链,将箱子打开,立时有一头健牛奔出,这健牛乃是瓦刺人来锡林途中所捕获的野牛,受困已久,突然间重获自由,立刻拚命奔出。那瓦刺猛士巴音正在箱前站立,健牛便伸犄相抵,看那一抵之势,便是一面墙也要撞倒了。
  众人惊呼声中,巴音已伸手握住健牛尖角,奋力向下一按,那牛受巨力一阻,竟是前进不得。这一下激发了它的野性,嘶叫的前挺,这一人一牛便在场中僵待下来。相持盏茶时间,巴音吐气开声,双手用力向左一扳,那牛受此大力扭转,不由自主的向左翻转。那牛野性激发,自然不肯顺从,奋力挣扎,只听“喀嚓”一声牛角牛颈尽断,健牛倒地而毙。
  鞑靼人向来对瓦刺十分敌视,但蒙人一向崇尚勇武,见巴者如此神力,也是大声喝彩。喝彩声中,待卫打开第二口箱子,这回却是窜出一只花斑豹子。豹子身形不如老虎巨大,却远为迅捷灵活,若是将之驯服用之捕猎最好不过,蒙古贵族子弟中就有不少家中驯养猎豹,这只豹子却是新近搏获的野豹,凶性未除,困于箱中,早已凶性大发,见到巴音站在箱前,便即纵起扑击。
  这豹子暴啸如雷,利爪如刀,鞑靼众勇士虽然勇悍,也不禁凛然生危,巴音却似胸有成竹,昂然不惧,待那豹子扑到身前,突然飞出一脚,这一脚去势又快、又准,正踢在豹子下鄂处,这一踢之力又是巨大无比,竟将豹子踢了一个筋斗,倒飞出去。
  巴音未等豹子落地,抢上去一脚踏在豹子肚腹上,提起油锤大的拳头奋力将豹头擂击,只打了三拳,那豹子已然口鼻流血,眼看不活了。
  众勇士见他力抵奔牛,生毙猎豹,直如天神降世一般,如此勇武,鞑靼一族中闻所未闻,不禁俱是默然。
  巴音大为得意,站到方才摔跤的高台上呼喝道:“尔等只配提狗抓羊,不是真正的勇士,没有这等降龙伏虎的本事。”鞑靼众勇士虽是敬畏他神勇,但听他出言相侮,又都大声鼓噪起来,纷纷要下场相搏。瓦刺特使在台上见了,大声喝道:“尔等与要使车轮战么?老虎虽猛也敌不过群狼。这样吧,鞑靼不是选出第一勇士么,便由他与巴音放对,第一勇士都已败了,余者更不屑说了。”
  俺答闻言大怒,叫道:“你怎知我一定会输。”向可汗躬身行礼,便要下台对搏。可汗皱眉道:“雄鹰不一定要与黑熊比力气,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可逞一时之勇。”吉囊王子也假意劝道:“安答身份尊贵,怎能与那莽人一般见识。”俺答说道:“惧怕黑熊的雄鹰难以展翅高飞,俺答若是收拾不了这个莽人,那有脸面与王子结成安答。”坚持要与巴音较量一番。
  那特使方才见他与扎鲁特摔跤,身手娇捷,行动如风,诸般摔跤手法用得纯熟无比,巴音天生神力,摔跤却不在行,只恐巴音守着规则,一个不留神,反而被俺答用巧力拌倒。于是特使开口道:“此番只是放手对搏,不必守什么规矩,出拳也好,出脚也好,总之将对方打倒为胜。”
  俺答猜出他心意,冷冷道:“这也依你。”走向巴音所占高台,他见此人脚毙猎豹,力抵奔牛,大是个劲敌,但他一向宁折不弯,遇强愈强,对手如此勇健,他也是精神大震。
  俺答走到那摔跤时所搭高台下,还未登台,却听东看台有人叫道:“大哥乃是钦封三等伯爵,还将是王子身份,怎能与这等莽汉放对,小弟不才,愿替大哥打发了这个笨熊。”俺答转过头,便见许怀谷跃下看台,如飞而至。
  许怀谷在台上见巴音与野兽搏斗,不单只是身手迅捷,天生神力,看那踢中豹头一脚又快又准又狠,竟似中原有名的弹脚功夫。巴音天生神力若再习中原武功,俺答纵然天赋神勇,连过三场大赛后,只怕不敌,于是自动请缨,要替俺答接下这一仗。
  俺答拉住许怀谷右臂,叫道:“兄弟,你的心意哥哥心领了,这家伙力气好大,你上去怕有损伤。”许怀谷笑道:“你还记得我所说的‘四两拔千斤’的道理么?这莽汉力气再大,也伤不得我。”说着右臂向外一让,手腕翻转向下一压,已将手臂从俺答手中脱出,劲力带动俺答向右一闪,险些摔倒。
  俺答明明紧紧抓住许怀谷,又自知力气也要大过他,那知被他一带,反而要跌倒,不禁茫然不解,许怀谷已登上高台。
  巴音见上来一个矮小青年,还不及自己肩膀高,摇头道:“你不是鞑靼第一勇士,我一拳便打死了你,快换俺答来。”许怀谷道:“你不配我大哥出手,我只跟他学了半个月功夫,便可以打败你。”巴音大怒,便要出拳相击,瓦刺特使叫道:“那小子,你代替俺答出战,输了便是证明所有鞑靼勇士都不及巴音。”他只怕鞑靼施用车轮战,在俺答登台之前先将巴音累个筋疲力尽。
  许怀谷笑道:“我只是替大哥打头阵,挫挫尔等锐气,若是不敌,自然由我大哥接上来,我们鞑靼勇士多的是,这个不行,再上下一个肯定行的。”不等他再说话,伸拳向巴音击去。许怀谷是怕巴音当真身怀中原上乘功夫,自己也不是对手,是以有此一说。
  巴音见许怀谷身形矮小,脑袋还不及自己的拳头大,许怀谷一拳打来,也不躲闪,心想:“你这一拳全无功力,打在身上也是无防,只当是抓痒。”他却不知许怀谷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十多年来,内力修为已有小成,拳上所含劲力与内家高手相较尚远有不如,但与一般壮汉的拳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许怀谷这一拳正打在巴音小腹之上,巴音只觉一股巨力涌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开,同时小腹中如撕裂一般疼痛,忍不住蹲下身去。许怀谷一拳试出巴音身上全无内力,心中大定,他外功再精湛,未练内功也不足为敌。
  巴音一时大意,受此巨创,心中不禁大怒,站起身来,飞脚便向许怀谷踢去。许怀谷自从研习中庸拳式以来,拳脚功夫大有长进,而且于武学中之正道定理也领悟许多,他见巴音左肩一沉,便知巴音要出右脚,抢先向旁一让。巴音曾得中原武林高手指点,虽然只学会了一腿,却也不知有多少勇士健儿在这一脚下重伤呕血,只是这一次许怀谷已料定他出脚方位,抢先躲开,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弹腿连他衣襟上有灰尘也未弹下。
  许怀谷待巴音腿上劲道已尽,尚未收脚回落之际,伸掌在他足下一托,出脚在他左腿上一扫,巴音天生神力无奈却处无着力之处,自然是承受不得,登时仰面向后跌倒。
  巴音皮坚肉厚,跌上几跤也不以为意,大吼一声,又飞扑过来,伸拳打向许怀谷的脑袋,看这一拳之势,便是一匹健马也要打倒了。许怀谷低头闪过,顺势矮身从他胁下穿过,双掌在巴音后背上用劲一推。这一次许怀谷用的是中庸拳式中“顺水推舟”之势,用的是武学中借力打力的正理,巴音前扑之势再加上许怀谷后推之力,两股大力相合,使得巴音数百斤的身子直飞出去。其实许怀谷修为尚浅,当此情形,若似双宿飞这等武学大高手,只需轻轻一带,本身不用施上半分力道,便要将敌人摔得更惨。饶是如此,巴音也直飞两丈,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直把地面也砸得微震。巴音怒发如狂,爬起来竟不登台,挥臂猛击支撑擂台的木架,打得十几下,将木头折断,整个高台也倾倒下来,一时烟尘四起。
  待到烟尘消散,众人向场中望去,不禁都大声嘻笑起来,许怀谷不知何时竟坐到了巴音头颈上,便如俺答驯天马一般,两腿紧紧夹住巴音肩颈,一双手扼于他颈下,巴音却是奈何不得,吼声连连,便如落入陷井的野兽一般。
  巴音呼吸不畅,一手来拉许怀谷手臂,另一只手握拳向头上的许怀谷猛击,许怀谷借巴音拉扯之力从他头上纵下,巴音那一拳正打在自己头上,眩晕了一阵,慢慢软倒。
  许怀谷如此瘦弱身材,却一连三次击倒将身形魁伟的巴音,最后一次竟然是用他自己的拳头打倒自己,真如神人一般,鞑靼众勇士全都大声欢呼起来,喝彩声比俺答获得第一勇士殊荣时还要响亮。而看众人神情,俱是无比震奋,要知道瓦刺几百年来一直压制鞑靼,今日鞑靼以一个瘦弱青年打倒瓦刺壮汉,当真是大快人心,大大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俺答拉住许怀谷的手,摇晃着大声道:“兄弟,多谢你震奋鞑靼人的精神,挫动了瓦刺人的锐气。”众勇士军汉欢呼上前,将两人抬起,在场中游走,四外群众欢腾,欢呼直播响彻云霄。
  鞑靼可汗也似恢复了精神,着人唤回俺答,笑着说:“想不到我儿的部下也是如此勇猛,可见猎豹总是与猛虎同行,土狗才与豺狼同道。吉囊,现在你可以与俺答结为安答了。”吉囊不敢再违抗,与俺答并肩而跪,拜天拜地再拜可汗。此时可汗大为欣喜,从腰间解下佩刀送与俺答,微笑道:“孩子,愿你用此刀为我开创鞑靼盛势。”俺答躬身谢过,双手高举宝刀在台上昂然而立,四野军民高声欢呼“第一勇士,俺答王子”一时响彻云霄。
  吉囊见俺答如此受军民爱戴,愀然不乐。可汗低声劝慰道:“你有这样的兄弟扶助,还怕大业不成么。”——原来,鞑靼自从百年前先王被瓦刺人袭杀,便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君王,所谓可汗多为各部落公选而出,现任伯颜猛可汗王无后,一向视养子吉囊为己出,只怕死后吉囊难以继承大业,这才着意为他拉一强援。要知道俺答一但尊吉囊为兄,就不会与其争夺王位,只能全力助他成就大业。吉囊了解到这一层意思,也就高兴起来,拉着俺答的手向他表示祝贺,却又瞥见瓦刺特面色不善,只怕方才折损他面皮激怒了他,于己不利,急忙吩咐传令大臣,让他宣布,开始叨羊大赛。
  这叨羊大赛是蒙地那达慕盛会压轴赛事,主持者将一只羊羔抛出,参赛众人骑着马前来抢夺,抢到的纵马驰开,众人随后跟上抢夺,直到有一人抢得羊羔,将众人远远引开,再回到原处亲手交与主持者为胜。比赛参加骑手人数不计,场面极为热烈,而且对参赛者骑术、身手、智力都有考验,挑战性很强,很受蒙古一族勇士健儿的欢迎。
  众勇士听到叨羊开始,便各自散开,去取自已的坐骑,围观群众也散开去——叨羊所用场地不限,激烈处往往驰到很远的地方,众人自然要让出驰骋的通道。
  俺答牵过新驯服的天马,笑道:“今日正好试试这马。”又对许怀谷道:“我送你一匹好马,你也来参加叨羊吧。”许怀谷摇头笑道:“多谢大哥好意,小弟骑术不行的。”
  有数百骑士纵马聚于台下,可汗亲自在台上抛出一只羊羔,众勇士欢呼着上前抢夺,有人夺到,便纵马驰开,却只保存了片刻便即为人所夺,渐渐越走越远,在这边只能远远望见一片烟尘。
  许怀谷站在人群中张望,正思忖着俺答这一次会不会赢,突觉腰间一凉,一柄尖刀已穿透短袍,贴在胁下,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要活命便不许声张。”许怀谷吃了一惊,苦于要害被刺,只好依从,随着这人离开人群。此刻俺答、阿不孩一并参与叨羊,已经奔到远方,自然无人留神他神色有异。
  转过一片树林,便见一个汉子牵着马匹等候在路边,那汉子鹰鼻细眼,四十余岁年纪,却是十三鹰中的老五,那么制住许怀谷的自然便大鹰了。许怀谷惊惧更甚,只道他们已认出自己是万敌堂少主,要铲草除,随即心头怒火燃起,他与十三鹰血海深仇,此际狭路相逢,拚得一死也要亲手杀个仇人雪恨。
  许怀谷惊惧之心已去,便要拚命,却听大鹰道:“这小子与鞑靼贵族交好,正好用他骗开牢营大门。方才他打败了瓦刺勇士,成了鞑靼人的英雄,纵然失败了,也可做个人质换出几位弟弟。”五鹰道:“不错,那日我亲眼见他带领兵马似乎颇有权势,此刻鞑靼骑兵都参加了那达慕。正是救出兄弟们绝佳机会。”
  二鹰谈话用的是汉语,许怀谷听得明白,知道两人尚未认出他来,只把他当做平常蒙人,要利用他来救出被俘的诸鹰。其实,许怀谷与十三鹰朝面两次,第一次在万敌堂,混乱之中彼此都未看清相貌,第二次虽然都已记下对方相貌,十三鹰只当许怀谷是个平常鞑靼勇士,许怀谷却已把他们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敌。许怀谷见二鹰不曾认出他,也就不必拚死,强压着怒火,假意顺从。
  大鹰将许怀谷带到马上,坐在他身后,用刀抵住他后心,纵马进城。此时锡林城中军民几乎全部聚于城南大沙场,街上静寂无人,双鹰逼着许怀谷很快便到牢营外。牢营守卫尚有十数人,他们曾见许怀谷和俺答以及千夫长大人来此送过犯人,此刻听大鹰说奉军令提取犯人,便打开大门放进。
  五鹰一进牢中,便砍杀狱卒,夺了钥匙进去救人,大鹰则用刀逼住许怀谷在门边放风。过了片刻被俘的七鹰陆续冲出监牢。大鹰喜道:“我们快起,叨羊大会马上便要结束,须赶在鞑子回城前离开这里。”他欣喜之下,自然而然的从许怀谷颈上收回了短刀,许怀谷苦心孤旨的便是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借他疏神之际,伸手夺下大鹰的短刀,一刀刺入他的前胸。
  其实大鹰真实武功要高过许怀谷,只是他万万未想到这个蒙族少年意然身怀上乘武功,而且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他。他方才虽见许怀谷打败瓦刺猛士,只道许怀谷不过粗通武技,懂些借力使力的法门,全未防备许怀谷用中庸拳式夺下短刀,又用大学刀法刺中了他。许怀谷这一刀含愤而发,直入心脏,大鹰眼看是无救了。
  群鹰又惊又怒,拾起地上散落的兵刃上前围攻,此时许怀谷武功与十三鹰中人相较,要逊于大鹰,与五鹰相匹敌,略高于其余众鹰,单打独斗还可应付,此时受到夹攻,却是不敌,只几个回合,肩头、腰间就各中一刀。他遭逢强仇,只觉胸中热血如沸,只想与敌人拚个鱼死网破,此刻伤口巨痛,才清醒过来——一人之力终究不是群鹰之敌,纵然情急拚命,鱼是死了,网却未必能破。
  许怀谷机敏过人,眼见不敌,便大喝一声:“快放箭。”群鹰吃了一惊,只道鞑靼兵士掩至,俱都收刀凝立,要拦挡飞箭,待到看清周遭连一张弓也没有时,许怀谷已骑上一匹马逃逸而去。
  
  
第十二章 相救
更新时间2007-9-25 8:04:00 字数:3022
 群鹰上此恶当,俱是大怒,抢马去追。他们一十三名结义兄弟数年来流落塞外,相依为命,真比亲兄弟感情还要深,此刻大哥被杀,说什么也不能放走仇人。
  许怀谷慌不择路,从西门奔出,此际鞑靼军民都聚于南门外大沙场,这一出西门却是越走越荒凉,他身上挨了两刀,血流不断,无法纵马疾驰,渐渐被群鹰逼近。只听得有人喊道:“五哥,用暗青子招呼他。”许怀谷对江湖唇典也懂得一些,虽然也知道群鹰要发暗器,无奈在马上身手终究不及在地上灵活,躲开了两只飞镖,第三只终于钉在了肩膀上,有人欢声道:“这厮中了五哥的毒镖,逃不远的。”
  许怀谷心中一惊,从马上跌下来,倒伏于地。群鹰见他中毒倒地,便下马围了上来,五鹰奇道:“今日我镖上的毒发作的怎么这么快?”走近去扳许怀谷的身子查看,突见乌光一闪,一只暗器从许怀谷手中打向他的咽喉。五鹰虽然身手了得,怎奈事情太过突兀,还未曾看清是件什么样的暗器,已被射穿咽候,翻身栽倒。
  许怀谷诈死,借五鹰近身查看之际,用从肩上拔下的毒镖射杀了他,又借群鹰大惊查看五鹰之际,从地上跃起,用短刀将停在旁边的马匹刺伤赶开,待到群鹰惊觉要上前围攻他时,许怀谷已纵上自己的马远远逃开。
  许怀谷纵马奔驰,虽然将群鹰甩开一程,肩上麻木之感扩展开来,头脑也渐昏眩,在马上竟是坐之不住。他知道这是镖上之毒发作,再也逃不得了,忽然瞥见前边路旁有家小店,想起此店该当是俺答朋友乌云塔娜所开,便驾马向那里奔去。
  店中小伙计乌蒙听见马蹄声响,出门来接,却见是许怀谷,还道是俺答差来的,伸手接过他的马缠,还未等去扶许怀谷下马,许怀谷已从马上跌了下来。乌蒙这才看清许怀谷浑身是血,急忙扶起他,大呼道:“姑娘,俺答爷的朋友受伤了。”
  塔娜奔出来,扶住许怀谷,急问:“你怎么了?”许怀谷人已渐昏迷,只说了一句:“有人追杀我。”便是人事不醒。塔娜侧耳伏地,凝神倾听,凝眉道:“果然有人骑马追来,乌蒙你骑上这匹马将人引开,我将他扶到店中去。”乌蒙答应一声,上马疾驰而去。蒙古人自幼生长在马背上,便是他一个年纪轻轻的伙计,也是一身好骑术。
  剩下七鹰见许怀谷顷刻间又用计连杀两个兄弟,已是怒发如狂,只恨不得将其分而食之,纵马急追,怎奈坐骑被许怀谷刺伤,跑得不快。转过一个山岗,远远望见数里外有人纵马奔驰,已是越来越远,七鹰心中焦急,只怕被他跑了,一怒之下,用刀去砍坐骑,马儿吃痛,发疯般的狂奔,渐渐追了上去。前边那骑跑了几十里,力气已是不济,未奔出十里,便被七鹰追上。
  群鹰只道这次许怀谷插翅也是难飞,围上去一看骑马狂奔的人竟是个十五、六岁店伙计模样的人,都是一怔。八鹰怒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骑了这匹马跑?”乌蒙还不过是个孩子,乍见这许多凶神恶煞般的人,早已吓得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三鹰中老幺素以机智见称,见乌蒙伙计打扮,想起路过一家小店,恍然道:“一定是那厮藏在方才路过的那间小店里,却让这店伙计引开我。”八鹰大怒,喝道:“竟敢戏耍爷爷。”挥刀将乌蒙劈死马下。
  群鹰返回小店,直冲进去,却见一个明艳少女正在抹桌,八鹰喝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受了伤的人来过?”塔娜眼见这些强盗追去又回来,料想乌蒙必然无幸,她心中又悲又痛又是惊惧,表面上却是出奇的镇定,说道:“见过,这人给了伙计一锭银子,让他骑马远走,他自己向后面山上爬去了。”八鹰怒道:“这厮当真诡计多端。”当先冲到店后,向山上奔去。
  群鹰虽然狠辣,当此之际,也不会无端伤害一个美丽少女,正要离去,幺鹰忽然见到门边留有血迹,喝问:“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塔娜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却极力挤出一点笑容,道:“小女子怎敢欺骗大爷,那人自然是逃向后山了,至于这血迹么!小店早晨刚宰了一只小羊,还未来得及擦去呢。”
  七鹰正自将信将疑,忽听八鹰在半山上呼喊:“兄弟们,不好了,我看见许多骑兵追来了。”群鹰在鞑靼骑兵手下吃过苦头,只怕被一举而歼,不敢再追查许怀谷,纷纷上马逃走,七鹰叫道:“大伙分开了逃,不致于一网打尽,逃得性命的,两个月后在黄岗梁上相见。”
  群鹰彼此谈话都用汉语,塔娜听不懂,见这些恶魔上马逃走,虽不知他们搞什么鬼,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直如虚脱了一般。谁知盏茶间过后,马蹄声响,又有人骑马追来,这次蹄声如雷,怕要有数百骑。塔娜大吃一惊,急忙用脚拭去门前血迹,反身将店门关上,背靠在门上,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这批骑者路过小店门时停了一下,有人叫道:“阿不孩,你带人继续沿路去追,我到塔娜姑娘这里询问一下。”有人答应而去。
  塔娜听出这是俺答声音,不禁大喜,打开门呼道:“俺答大哥,你那位南朝朋友受了重伤,躺在这里。”俺答跃下马来,叫道:“许兄弟在这里么,他伤势如何,再带我去看。”——许怀谷受胁而走之时,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报答给苏尼特,苏尼特立刻派人召回俺答。俺答料想这必是十三鹰余党所为,带人赶到牢营,果然见被俘的七鹰已被救出。俺答遁着血迹向西追出,半路上见五鹰尸体伏在路边,那是群鹰震怒之下不及带走的,俺答心知所追方向不错,带兵更是疾追。此刻听塔娜说许怀谷在这里,自是大喜过望,又听说他身受重伤,不禁忧急起来,急忙跟随塔娜去看。
  许怀谷躺在后面客房中,人已昏迷,他臂上、腰间中了两刀,这些都是外伤未曾伤到筋骨,塔娜为他包扎止血,当是无碍。但是肩上中了一镖,毒药已然发作,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怕有性命之忧。
  俺答深明此理,无奈十三鹰死的死,逃得逃,无法知道许怀谷所中何毒,一时彷徨无计,只盼阿不孩带人能擒到十三鹰中人。塔娜道:“我爹爹留有一些医蛇毒的药,不知能不能用。”俺答摇头道:“毒药毒性不同,解药也是不同,错用解药,只怕起了冲撞,反而事得其反”。
  顿饭功夫后,阿不孩带人回来,禀道:“追出十几里,不见匪徒踪迹,只在途中见到乌蒙的尸体,带了回来。”塔娜闻言不禁痛哭失声,她自父亲去世后,便和乌蒙相依为命,苦心经营这小店,不想乌蒙为救许怀谷竟被悍匪杀害。
  俺答让阿不孩抱着许怀谷上马,要回锡林城延请医生来诊治,他见塔娜孤苦无依,劝道:“塔娜,现在乌蒙已死,只剩下你一人,那些匪徒随时会来,岂不危险,而且我这兄弟身受重伤,我只是个粗鲁人儿,照料不周,便请你随我去城中,即可避难,又可以助我照料许兄弟。”
  塔娜一想不错,收起眼泪,随同俺答上马,蒙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她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骑术之精,几乎不在中原统兵的将官之下。
  军士将乌蒙尸体带走,要回城请喇嘛超渡亡魂,又向俺答询问如合处置五鹰尸体。俺答脑中是灵光乍现,急道:“快去搜搜这贼人尸体,所有东西都拿来给我看。”片刻后,军士送来几锭金子,一个镖囊,两只药瓶,还有一张地图。
  俺答从镖囊中取出一只镖来嗅了嗅,只觉腥臭气扑鼻,显然喂有巨毒,又拿起药瓶,只见一只药瓶装有黑色丸药,另一只是白色粉未,俺答料想这便是解药,心中大喜,将镖囊、药瓶、地图收起。”对那军士道:“金子便赏给你,带几个人将这尸体葬了。”
  俺答还不敢十分确定,回到城中请来大夫看,那大夫尝了尝,说道:“黑色的内服,白色是外敷。”塔娜依言而行,到得晚间,许怀谷便醒转,他对塔娜救命之恩极为感激,于乌蒙之死十分内疚,至于俺答,两人感情非比一般,反而不在乎了。
  
  
第十三章 小店
更新时间2007-9-25 19:54:00 字数:2902
 次日午间俺答从王府回来探望许怀谷,见他神色清朗,喜形于色,随即又皱上眉头,叹道:“大汗差我随同瓦刺特使去瓦刺进贡朝见,明日便走,要几个月才能回转。到瓦刺朝贺已令人着恼,无法照料许兄弟,更是让人放心不下。”
  许怀谷笑道:“可汗以大哥为使臣朝拜上国,那是对你的器重,而且我知道大哥胸怀凌云壮志,正好借此行察看各地关卡布防。至于我这伤势,不必挂念,可惜的是我有伤在身,不能随同大哥前往瓦刺,我们兄弟联手,大挫瓦刺锐气,岂不是好。”
  俺答哈哈一笑,转头对塔娜道:“唯有劳烦塔娜妹子费心照料。”塔娜抿嘴一笑道:“大哥照料妹子很多时候了,妹子稍作报答也是应该的。”
  俺答走后,塔娜果然尽心照料许怀谷。许怀谷所中之毒既已去尽,所受都是外伤,将养十几日就痊愈了,他与塔娜都是少年人心性,在豪宅中闲居都感无聊。这一日,许怀谷跟着塔娜学了几句蒙古语,见她右手支额,若有所思,便问:“塔娜姐姐,你在想什么?”塔娜叹道:“我在想那小店,也不知破损成什么样子了。”许怀谷道:“我们回到那里去住好不好。”塔娜脸露喜色,随即又皱眉道:“可是你的伤……”许怀谷在地上连翻三个筋斗,笑道:“我的伤早已不碍事了。”
  此际俺答去瓦刺朝贡,老族长苏尼特也回本部满都拉图去,俺答之弟昆都力哈担任官职,多在王宫中居留,府中上下便由阿不孩总管,听说许怀谷两人要回小店,苦留不住,只好牵来两匹骏马送他二人出城。
  塔娜、许怀谷回到小店,店中倒未有什么破损,只是灰尘蒙积。许怀谷忙抹柜擦桌洗碗刷碟,他感激塔娜救命之恩,又负疚乌蒙之死,便决意在小店中做个伙计,帮助塔娜经营。塔娜见他心意坚定,也只好由着他。
  转眼便是月余,俺答仍然未归,此时已是隆冬时节,冰封雪冻,这一日更是大雪纷飞,路上行人断绝,塔娜眼见今日已无生意可作,坐在火盆边烤火,许怀谷则站在窗边眼望雪花飘飞。
  塔娜目注许怀谷背影,只觉这个少年很是奇怪,平时精明强干,人也极为乘巧,月余时间,杀牛宰羊,切肉酿酒学的似模似样。却又好像担着极大心事,来客人时里外张罗,热情如火,闲置时便是沉默寡言,沉静似水,询问他的身世,只是微笑不语。塔娜只觉以前所识无一个人与他相似,他便似个早成的孤苦孩子,总要装出一个坚强乐观的样子,其实却是悲凉而脆弱的。
  塔娜正想着,忽听许怀谷一声欢呼:“有生意可作了。”拉开门奔到外面,叫道:“这位客官,小店备有新煮的羊肉,陈年老酒,热呼呼的鲜汤,熊旺旺的炉火,暖暖身子再走不迟。此去锡林城尚远,方圆十几里只有这一家小店。”
  塔娜在店中听了,暗暗好笑,许怀谷说的动听,任谁听了都要动心。果然,许怀谷拉开门让进一位客人来。
  这客人白衣白笠,手持白鞘长剑,摘下斗笠,眉毛头发竟然也是白色的,脸上伤疤遍布,最长的一道刀疤从左眉角划到右边嘴角,横过整张脸,极为可怖,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了无生意。塔娜一看之下,竟忍不住机灵灵打个冷颤。白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容颜可怖,抖去笠上积雪,重又戴在头上。此刻天寒地冻,任谁进店都要到火炉旁烤火暖暖身子,白衣人却远远坐到最边远的角落,似乎他是冰雕雪塑的一个人,靠近火便要融化了。
  许怀谷一边为他抹着桌子,一边问道:“客官要切几斤羊酒,打几斤酒?”白衣人道:“两个馒头,一壶白水。”这人说话极为生硬,似乎这蒙古语新学不久,而且冷冷淡淡,似馒头白水一样没有味道。
  许怀谷在大雪中盼了许久才来这一位客人,见他竟只要两个馒头,还要搭上一壶白水,微感失望,但仍然爽爽快快的端来馒头白水,又问:“小店调得一手好鲜汤,客官要不要尝尝?”
  白衣人缓缓摇了摇头,就着白水吃馒头,他吃得极慢,咀嚼得极细,不似个孤独的客人的雪岭野店啃着馒头,倒像个美食家坐在华厦里品尝山珍海味。
  许怀谷千伶百俐,对着这个石头一般的人也是全无办法,待白衣人吃完,道:“两个馒头需四个钱。”白衣人从怀中取出四个钱放在桌上,许怀谷将钱递与塔娜,见白衣人起身欲走,试探着道:“客官,此去锡林城尚有十几里,大雪封山,很是难行,你看天色已晚,山野之中,常有狼群出没,你独自一人岂不危险,不如宿在小店,每晚只收一钱银子,而且有免费早餐奉送。”
  白衣人考虑了许久,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许怀谷大喜,笑道:“客官稍候,小人马上收拾一间上房。”接过银子递与塔娜,兴冲冲转入后房。
  塔娜眼见天色已黑,大雪仍是下个不住,料想不会再有客人登门,便要去关门,忽听马蹄声响,有人叫道:“六哥,天色已晚,今日无伦如何也赶不到黄岗梁了,这里有家小店,不如歇息一下,明日雪停再走不迟。”又一人犹豫道:“这里距离锡林城太近,不可久留,用些酒饭就上路吧。”
  这两人说的是汉语,塔娜与许怀谷相处已久,闲暇时便互学对方族语,是以也懂得一些汉话,知道有客人想要投店,急忙打开门,娇声叫道:“客店,要住店么,小店备有上房。”她学汉语时间尚短,可以听懂一些,说起话来却是辞不达意,是以用的仍是蒙语。
  投房的是两个大汉,原本急于赶路,只想用些酒饭,但见雪光映射下塔娜如此殊容,俱是目中一亮,对视一眼,一名大汉急忙说道:“不错,今日便住在这里。”他二人彼此交谈用汉语,对塔娜便说蒙语。
  塔娜为两人牵开马匹,大汉进房烤火,瞥见白衣人坐于角落,微微一愕,也不以为意。塔娜回到店中,询问:“小店有新煮的嫩羊和陈年老酒,客官可要用上一些?”一名大汉淫邪的笑道:“那只小嫩羊大爷倒不急着要,你这只小嫩羊大爷倒想先尝一尝。”
  塔娜吃了一惊,后退数步,那名大汉起身要来抓他手臂,另一名大汉劝道:“六哥,此处距离锡林城近,犯了案子恐怕为人察觉。”那“六哥”道:“怕什么,荒山野岭,她喊破喉咙也没有用,老子两个多月没近女人了,憋也憋死了。”扑过去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去抓搭娜。
  塔娜听他二人言语,分明是个在案的强盗,抓起一只酒坛向他砸去,大汉身手了得,一抄手便接在手中,笑道:“小妞儿,洞房花烛夜,该当喝个交杯酒,这酒可是少不得的。”从腰间拔出柄钢刀,钉在柜上,喝道:“识相的,顺从了大爷,若是抗拒,老子先杀了你,再一把火烧了你店。”随手将酒坛掷到白衣人桌上,道:“你喝你酒,我玩我的女人,大伙各乐各的,搅了大爷的好事,漠北十三鹰个个是杀人的魔王。”
  那白衣人不闻不问,静坐角落里,直如死人一般。塔娜听闻这两人竟是十三鹰中人,更是惊惧,忙高呼道:“许兄弟,你快走,漠北十三鹰来了。”她知道这十三鹰恨极许怀谷,只想杀之而后快,便不计自身安危,只盼许怀谷能够逃脱。
  其实,两鹰进店之时,许怀谷正从后房转出,只怕朝了相,当即躲入厨房中,他自知武功尚浅,还不是双鹰联手之敌。他本想在酒中下毒毒倒俩人——俺答已将五鹰的地图、镖囊一并交给他,正好以其人之毒还制其人之身。哪知这六鹰是个急色鬼,竟然等不及用酒饭,在堂中便要对塔娜施暴,许怀谷那里忍得住,在灶下抓出一把烟灰涂于脸上,从堂中穿过冲到店外,顺手拔走了六鹰钉在柜上的刀。
  
  
第十四章 雪恨
更新时间2007-9-26 15:15:00 字数:3223
 许怀谷站在店外,大声喝道:“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有种的便出来,跟我较量一下。”六鹰对一个店伙计自然不放在心上,仍是抓住塔娜不放,叫道:“十弟,替六哥打发了他。”,
  十鹰答应一声提刀从店中走出,笑道:“这姑娘是你什么人?你如此为她卖命。”许怀谷怒道:“是我姐姐,怎么样?”十鹰笑道:“哦!是你姐姐,那么我们该当是亲戚才对,怎么动起了刀子。”许怀谷愕然道:“你说什么?”十鹰大笑道:“你是我的内弟,我便是你的姐夫。”提起刀来一刀劈出。
  十三鹰中老十最为奸诈,是笑里藏刀一类的人,表面与许怀谷说笑,在他一愕之际,举刀杀之。这一刀出其不意,纵然身怀武功也不易闪避,何况对付的不过是个寻常蒙族少年,十鹰只道一刀便要了他的性命。
  哪知许怀谷武功也算了得,而且全神戒备,见刀劈来,向右一跳便闪了开去,回手一刀,削向十鹰手臂。许怀谷脸上满是烟灰,十鹰自然认不出来,他如何想到一个蒙族少年出刀如此迅捷,这一刀才是出其不意,登时右臂受伤,钢刀落地。
  六鹰只道十鹰一刀便结果了这少年,正专心致志与塔娜撕扯,忽听十鹰大呼“六哥快来帮忙”,急忙冲出店去,他二人俱失了兵刃,只好赤手空拳同许怀谷周旋。
  以真实武功而论,许怀谷要胜过两人中任一人,却非两人联手之敌,但他一上来便夺下两人兵刃,又伤了十鹰,大占了便宜。斗到酣处,从地上又将另一柄刀拾起,他天异禀,可以分心二用,两手同使“大学刀法”,就似武功陡增了一倍,双鹰如何是他对手。又过数招,六鹰大腿被砍中,十鹰上前救援,又被许怀谷削中后股,他二人受伤后跳动不灵,跌倒在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许怀谷大喜,双手举刀向双鹰当头砍下。眼看就要手刃仇敌,一雪前恨,突觉手腕巨震,两柄钢刀脱手而飞。许怀谷大吃一惊,只道十三鹰中又有人来到,急忙跳到一边,凝神观望,却见那白衣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店外。
  白衣人望着双鹰,淡淡说道:“想不到威风一时的无敌帮十三太保竟然沦落至斯。”双鹰见他出手相救,已是大感其外,这时听他说出十三鹰从前的底细,更是大吃一惊,俱是惊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是无敌帮十三太保?”
  白衣人淡淡道:“当年无敌帮主为人所害,无敌帮风liu云散,帮中子弟大部归于万敌堂门下,唯有你们十三人心存孤旨,宁愿来这塞外苦寒之地也不肯受许万敌笼络,怜你们这一点忠义,快些离开吧。”
  双鹰今日死里逃生,哪敢再问什么,爬起来上马便走。
  许怀谷见白衣人放走双鹰,不禁大急,拾起刀来去追,只追出三步便被白衣人拦下,许怀谷怒道:“你为什么拦着我,莫非与这贼人是一伙?”
  白衣人道:“你用刀伤了他们,这两人罪不致死,已然受了惩戒,得饶人处且饶人。”许怀谷谷怒极反笑,恨恨道:“嘿嘿,罪不致死,漠北十三鹰为盗十年,杀人如麻,劫财无数,全蒙古的人都想杀了他,三个月前更是在保定城中杀了百余口人,将万敌堂烧成一片白地,如此罪大恶极之人竟会罪不致死,那么天下已无该死之人了。”
  白衣人闻言目光一聚,喃喃道:“万敌堂已毁了么?”过了好一会儿,向许怀谷道:“方才你施展大学刀法,可是许万敌的弟子?万敌堂还剩下何人?”
  许怀谷想起父亲姐姐,眼中泪光莹然,低声道:“我只是个小厮,跟堂主乱学些刀法,哪有福气作他老人家的弟子。”又想起那一夜的遭遇,又是悲痛又是愤怒,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恨恨道:“这十三鹰借堂主大丧之机勾结倭寇徐海夜半之时杀入万敌堂,万敌堂中上至分舵舵主,下至家人仆妇被杀个尽净,一百余人只逃出我一个而已。得饶人处且饶人。十三鹰又可曾饶过我们万敌堂一人。”
  白衣人低头沉思许久,才道:“这十三鹰昔日是无敌帮门下,万敌堂主毁了无敌帮,令他十三人无家可归,远走塞外。十三鹰灭了万敌堂,也是为了复仇。”
  许怀谷愤然道:“纵然有仇,真刀真枪的与万敌堂大干一场,也算英雄好汉,却使用奸计,灭人九族,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我虽武功低微,但有一口气在,也是非报此仇不可,你武功高过我,杀了我便是,阻拦我报仇却是不能。”
  白衣人目注许怀谷,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恩怒交错,情仇纠结,谁是谁非,如何分得请,你即要报仇,便到黄岗梁上去寻,只怕你报了仇之后,心里反而更是苦痛。”说罢,转身踏雪而去。
  许怀谷一时茫然,立在雪中,只觉得此人高深莫测,话中似有深意。但他拒绝再想下去,目送白衣人消逝风雪中,转身回店。
  塔娜见强敌已去,惊魂稍定,两人只怕十三鹰纠集再来寻仇,收拾好店铺,连夜赶回锡林城。
  许怀谷将塔娜置于俺答宅中,自己却骑上马,带着兵刃连夜赶往黄岗梁。
  黄岗梁乃是位于锡林城东南两百余里的一座极高山峰,许怀谷纵马狂奔一夜,天亮之时已然赶到。黄岗梁占地广阔,群山峻岭连绵不绝,许怀谷并不知道十三鹰老巢在哪里。不过他收有五鹰的一张地图,上面画的正是黄岗梁的山势,在一处山谷中标有“鹰巢”两个字,料想便是十三鹰巢穴,从前他已有这样的猜测,昨夜经白衣人指点,更加确定。
  许怀谷按图索骥,终于来到那处山谷。这里陷于大山深处,极为隐秘,若无地图是决计找不到的。许怀谷藏在谷中一处山石后,居高临下,众鹰无论是进是出,只要落单便可下手除去——七鹰联手,他远非其敌,单打独斗,却无一人是他对手。
  这山谷面积不大,北面一处山峰下清晰可见一处大洞穴,料想便是十三鹰的巢穴所在。
  过了顿饭功夫,许怀谷远远看见有两人纵马驰来,正是六鹰和十鹰——他二人身上带伤,快走不得,在许怀谷之前走,却落在他后面。
  许怀谷见二人从谷口经过,此时推落一块山石,再顺势扑下去掩杀,便有七成把握杀得二鹰,只是又怕惊动了山洞里面的众人,脱身不得。这么一犹豫,二鹰已从谷口走过,许怀谷再想出手,已是不及。
  便在此时,远处又有一骑奔近,许怀谷暗呼一声:“好险,未想到贼人行事周密,三骑连环,纵然杀得两人,不免被后来之人拦下。”待此骑来到近前,却发现是个着蓝衫戴高笠的汉子,与十三鹰黑衣包头的打扮不同。
  这蓝衫人来到谷中,对着山洞喝问:“漠北十三鹰来齐了没有?”洞中群鹰听到呼喝,一齐冲了出来,他们未曾想到竟会有人找到他们老巢,一时都是惊疑不定。
  蓝衫人冷冷道:“怎么只出来了七个人,其它六个呢?我可不耐烦久等。”六鹰怒道:“我大哥、二哥、三哥、五哥、十一、十二两位弟弟已不在人世了,你要怎样?”蓝衣人仰天大笑道:“漠北十三鹰终于到了恶贯满盈之日,嘿嘿,死了了六个,倒少了我一番力气,你们几个自尽吧。”
  七鹰俱是大怒,拨刀扑上,他七人见这蓝衫人气势不凡,不敢小看,一上手便用上在大漠中苦练的绝技“旋空斩”,是仿效沙漠中的龙卷风,七刀齐斩,连环而攻,威力非同小可。
  蓝衫人待众鹰扑近,忽然翻身下马,伸出右掌贴在马腹之下,将整匹马托了起来,举过头顶。大鹰见他如此神力,俱是惊愕,刀势不由一顿。就在他们惊愕之际,蓝衫人旋起掌上骏马,马蹄翻飞,将群鹰踢开。
  七鹰从未见过这等神奇武功,俱是大吃一惊,转身便逃。蓝衣人一声轻啸,将掌上骏马推出,将逃得最快的十鹰砸得筋断骨折,吐血而亡。随即身子飞跃,追上了逃的最慢的六鹰,一指点在六鹰背心的大椎穴上,六鹰哼也未哼,便即倒地毙命。
  剩下五鹰见他眨眼间连杀二人,惊惧之下哪敢再抵挡,只想快些逃命,但这蓝衫人身法如鬼如魅,瞻之在前,顾而在后,一根手指更似受了九天十地诸魔的诅咒,随手一点,便无人逃得性命,片刻之间,七鹰俱都横尸山谷。
  许怀谷远远看着,一颗心怦怦乱跳,他苦心积虑所要杀的大仇人未想到如此轻易便为人所杀。他大仇得报,心中涌现的却又不是狂喜,反而惊异中带着些许伤感,耳边竟募然响起白衣人对他说的那句话来:“只怕你报了仇之后,心中反而更加苦痛。”
  
  
第十五章 蓝衫人
更新时间2007-9-27 16:27:00 字数:2297
 蓝衫人杀了七鹰,跪在地上,仰天呼道:“大哥,十三鹰已诛,你的大仇总算已经报了”。
  许怀谷未想到如此一个大高手竟也与十三鹰有杀兄之仇,算得上是同仇敌恺,正要跳出去相见,突听对面山峰上传来话语:“杀你大哥的人不是十三鹰,你的仇还未报。”
  许怀谷抬起头,便望见对面山峰上卓立一人,白衣飘飞,在凛烈山风中直欲乘风而去。他虽看不清那人相貌,只观那种气势也知道正是昨夜那个救下二鹰的白衣人。许怀谷藏身之处距离白衣人几有数百丈远,他的声音却似在许怀谷耳边响起,内功当真深厚之极。
  蓝衫人听了,站起身来,掠身到崖下,手足并用,迅捷无伦的攀上山峰。那山峰峭立如刀削,上下全无攀着之物,便是猿猴也不易攀援,蓝衫人轻功施展开来,比常人在平地上飞奔还快上几倍。
  蓝衫人登上峰顶,目注白衣人,问道:“你是何人?”白衣人不回答,从头上缓缓摘下白笠。
  蓝衫人看清他的面容,惊道:“是你,柳化雨,怎么变得这般模样?”
  白衣人又将斗笠戴回头上,重新遮住了面容,淡淡道:“少年子弟江湖老,风霜如剑情如刀,你不也苍老了许多么。”
  蓝衫人目注他,眼中不尽感慨之意,忽又想起他方才所言,心中一凛,急道:“你说我大哥不是十三鹰所杀,真凶是谁?”
  白衣人目光投向遥远天际,静静道:“是我杀的。”
  蓝衣人又惊又怒,恍然道:“不错,以我此刻武功要想胜过大哥也是不易,十三鹰又如何杀得了他。你流落江湖五载,传说已练成了绝世剑法,又与我大哥仇深似海,我早刻想到是你下的手。”
  白衣人淡淡道:“许万敌害死我父亲,灭我无敌帮,毁去我与幽谷的婚约,破了我的相,令我没有立足之地,若不是你拦阻,我早已死在他的刀下,我报仇不应该么?”
  蓝衫人怒道:“我大哥不仁不义,你杀他报仇我不怪你,可是万敌堂上下百余家人仆妇与你又有何仇,你却将万敌堂烧成白地。想我那幽谷侄女,苦苦等你五年,只因她受逼不过才答应出嫁,你便杀了她。她弟弟怀谷尚未成年,你与我大哥结仇时他于世事还不懂,你也要铲草除根。还有山西燕大同拳师,一身侠肝义胆,只因与我大哥结交,你令他尸骨无存。”越说越气,“嗤”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迎风抖做笔直,叫道:“今日我杀了你,为这些人报仇。”
  白衣人道:“方才见你施展武功,刻于邙山的儒圣六大绝艺尚未全部练成,你不是我的对手。”蓝衫人大怒,道:“那便试试看。”举剑劈出,他这柄剑乃是轻极的缅铁软剑,施出招式却似斧凿刀劈一般威猛无俦。
  白衣人恍如未见,既不挡拦也不躲闪,任由利剑当头劈落。那剑劈开他头上的斗笠,束发的白带也被剑挑开,满头白发随风乱舞。
  蓝衫人凝招不发,喝道:“你为何不还手?”白衣人淡淡道:“我剑一出手,自己也控制不了它,昔日你为救我与许万敌反目成仇而流落江湖,我欠你一份恩情,不想杀你。”
  蓝衫人冷冷道:“你曾指点我找到儒圣六大绝技,使我得以练成今日这般武功,我们两不相欠,正好公平一战。你若胜了,我便自断一臂回去苦练五年,再来找你报仇,你若败了,需自刎以谢万敌堂百余口的在天英灵。”
  白衣人道:“昔日我受过瓦刺太师火儿忽力的救命之恩,待我报了此恩,自然自刎以谢,又何必用此这一剑。”
  蓝衫人叫道:“多说无益,接招吧!”长剑如银蛇狂舞,急风暴雨般刺向白衣人。白衣人施展轻功四外闪避,无奈蓝衫人剑势快极,若不反击,再好的轻功也是躲闪不开。
  渐渐白衣人被逼到悬崖边,那软剑化作一片光幕拦在面前,他若后退,不免坠入深渊,若不后退就要为利剑穿喉,当此绝境,白衣人唯有拔剑。
  白衣人拔剑刺出,天地间立时充满一股万物消亡的至杀之气,便是山峰下远远凝望的许怀谷也感受到森森寒气,剑气激荡山峰积雪飞舞。在这一瞬间,蓝衫人所有的攻势都似落叶一般为西风卷走,他只觉颈一寒,白衣人的剑已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蓝衣人脸色灰败,眼中满是惊疑神色,他出身武林世家,又学得绝世武功,天下已少有敌手,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剑法,他自己的所学的“诗经剑法”,已是世间少有的绝艺,与白衣人剑法相较竟是不堪一击,一时颓然欲丧。
  白衣人收起剑,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他的剑法霸道之极,若不伤敌,便自挫其主。
  蓝衫人更是惊疑,问道:“我们不过有一点交情,你宁可自受重创也不肯杀我,许幽谷对你情深似海,你又怎忍心杀她?”
  白衣人为自身剑气所创,伤得颇为不轻,缓缓坐倒在地,低声道:“我练成剑法出山,听说幽谷要出嫁,心丧欲死,恨不得与她同归于尽,可是后来见到她,却只想让她好好活着,连杀父灭帮之仇也不想报了。只是许万敌暗算于我,我剑一出手自已也控制不了,终于杀了许万敌,幽谷见父亲身死,便自尽了。漠北十三鹰是我父亲昔日的属下,为了给我父亲报仇,勾结了倭寇屠戮万敌堂,这是我不愿的,所以你方才击杀他们,我也未加阻挡。现在十三鹰、倭寇首脑俱已亡命,你只剩下我一个仇人,你要尽报此仇,只需将我杀了。”说着,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蓝衫人缓缓举起剑来,白衣人剑术高绝,只是现在身受重伤,那至杀一剑施展不出,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蓝衫人目注白衣人许久,忽然挥剑斩下自己右臂,立时鲜血飞溅,与白衣人所吐鲜血浑和一处,将山峰积雪也染红了大片。
  白衣人惊问:“你这是为何?”蓝衫人咬着牙道:“我即然败了,自然断下一臂。我回去苦练武功,五年后再来寻你决斗,你要养好伤势,好好的活着,莫要让我失望。”抛下软剑,拾起断臂飞奔下山。
  
  
第十六章 拜师
更新时间2007-9-28 18:15:00 字数:3934
 许怀谷距离峰顶有数百丈远,白衣人与蓝衫人说的是什么言语自然听不见,只隐约看到两人比了一场剑,便是动作也看不十分清楚,而那蓝衫人多半是败了,这才下峰远遁。方才蓝衫人歼灭七鹰,武功之高,许怀谷生平从所未见,而这白衣人片刻之间又将他击败,真如陆地神仙一般了。
  此时七鹰已死,许怀谷所知的仇人无一活在世上,只有那杀死父亲、姐姐的凶手尚逍遥法外。许怀谷很清楚的知道,此人能够一剑杀死父亲,那么武功之高不是他所能想像的,纵然是他寻到了仇人也是白白送死而已。想到此处,许怀谷再也顾及不了许多,从藏身之处跃出,跪在白衣人所在山峰之下,大声呼道:“前辈,请您收我做徒弟。”
  白衣人正在闭目运气疗伤,听见峰下有人呼喝,便俯身观望,遥见山下跪着一人,依稀是昨日荒山野店那个店伙计。
  白衣人迟疑了一阵,从峰顶缓缓攀下,见许怀谷磕头拜师,微微一鄂,说道:“十三鹰俱死,你的仇已经报了,为何还要再学武功。浪迹江湖还不如做个店伙的好。”
  许怀谷恨恨道:“旁人都道万敌堂毁于十三鹰、徐海之手,其实我爹爹乃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十三鹰、徐海之流又怎会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其实这些人未来之前,我爹爹已然为奸人所害,十三鹰、徐海才有了可乘之机,我真正的仇人是那个杀我爹爹之人,可是他的武功一定深不可测,我不学武功如何报得此仇。”
  白衣人闻言一震,目注许怀谷,低声问:“你是许万敌的儿子,许幽谷的弟弟许怀谷?”许怀谷一怔,奇道:“前辈怎知在下名字?”白衣人不答,只是凝注他的面容。
  昨夜许怀谷与六鹰、十鹰相斗时,脸上抹了烟灰,白衣人也看不出他相貌,此时仔细辩认眉目口鼻,果然与许幽谷颇为相似,看着看着,恍惚间,面前许怀谷已变成了许幽谷,白衣人空空洞洞的眼睛已开始有了感情。
  许怀谷见白衣人神情极为古怪,又不敢询问,只能跪在地上,等他答复。过了许久才听白衣人问道:“你可知杀你父亲的凶手是谁?”
  许怀谷恨恨道:“我还不知道。不过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便找遍天下也要找到他。只是在下武功低微,纵然寻到仇家也是枉然,只求前辈收在下为徒,在下报得深仇,便是为前辈做牛做马也深感大德。”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白衣人低头沉思许久,忽然说道:“我便收你为徒。”
  许怀谷十分清楚要成为这等绝世高人的弟子,要有莫大机缘,不知要费多少辛苦,但他心志已坚,便是将这一颗头磕得碎了,也要让他收己为徒。却万万未曾想到白衣人如此轻易便答允,不禁又惊又喜,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叫道:“徒儿许怀谷叩谢师父。”忽然又想起,还不知道白衣人身份姓名,又问:“敢问师父高姓大名,咱们是什么门派?”
  白衣人淡淡道:“我叫西风催雪,我这柄剑也是这个名字,我的武功只有一招,也叫做西风催雪。”说完,不再理会许怀谷,坐下来运气疗伤。他一颗心一向如古井不波,剑法才能出神入化,内功修炼也是一日千里,方才与许怀谷言论,感情波动,心潮澎湃,又引发内伤,险些吐出血来。
  许怀俗垂手站了一会儿,眼见七鹰尸体横陈,忆起师父西风催雪不久前曾说这十三人是因父亲许万敌结怨,被迫远走大漠,现在终至客死异域。心中忽又不忍让他们暴尸荒野做野兽的食粮,于是走过去将七鹰尸体收在一起。此处遍布山石,又没有掘土工具,只好将尸体搬到那处山洞里,再搬来石头,封住洞口,这样野兽无法侵袭,也算掩埋尸体。许怀谷做完这些,又垂手站在西风催雪身边。
  白衣人西风催风忽问:“你与他七人仇深似海,如何又安葬了他们的尸体?”许怀谷叹道:“十三鹰活的时候,我恨不能将其茹毛饮血,可是他们一但死了,我忽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么恨他们了。人已死了,多大的仇恨都消解了,怎会让他们尸体受野兽侵袭。”
  西风催雪不置褒贬,站起身来昂首望向西边山峰。许怀谷见他脸色郑重,便顺着他眼光望去。
  只见西边山峰怪石林立,至高的一点,更似鹰头的模样,石上缕空一洞,便似鹰的眼睛。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日渐西斜,太阳为鹰石所遮,却有一缕阳光从鹰眼中射出,映在东面石壁上。
  西风催雪说了声:“跟我来。”提着许怀谷奔向东峰。东峰石壁更为陡峭,但他轻功卓绝,提着许怀谷仍是如履平地一般攀上峰去。
  待到了阳光映射之处,西风催雪停了下来,用剑柄在那光线汇聚之处敲了十几下。无比奇妙的是,石壁竟裂开了一线,西风催雪伸手插入石缝中,用力一扳,一块方岩应手转开,露出一个仅可一人通过的洞穴来。
  许怀谷越来越是惊奇,随着西风催雪进洞。洞中四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石壁上还存有油灯,许怀谷便用火点燃。走了十几步,豁然一朗,好大一个洞里黑呼呼的摆了许多事物。许怀谷用火折点燃洞中灯火,转头看时,险些惊呼失声。
  原来这洞中所摆竟全部是成箱的金银珠宝,一时数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在灯火掩映下发出诱人的光芒。许怀谷虽生于大富之家,却也从未见过这许多金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西风催雪微微一叹,说道:“这是从前无敌帮的积蓄和十三鹰数年抢掠所得,这十三人是想让我用这笔钱重建无敌帮,又怎知我心已死,再也不会理会什么了。”转头目注许怀谷,道:“我便把这些金银送给你吧。”
  许怀谷这次真比听说西风催雪收他为徒时还要惊讶,急忙推辞。西风催雪只说道:“是十三鹰毁了万敌堂,你正好用这笔钱重建,也够用了。”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靠在石壁上慢慢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许怀谷以为西风催雪拚斗一场,已然困倦,不敢再打搅,熄灭了灯火,也靠着石壁坐下。他于此一日之中,除去了仇家,拜了一位明师,又突然得了这许多财宝,心中激动,自然睡不着,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停息。静坐良久,忽然间想起今夜正是大年夜,天亮时便是新的一年了。
  往年的除夕夜,万敌堂都会无比的热闹,父亲必定会大摆筵席,将亲朋好友、堂中舵主、或是一年中建有功勋的帮中子弟请来,把酒痛饮一番,酒酣耳热之时,便拨刀挥洒一番。姐姐终年的不快乐,这时也会焚香抚琴一曲,把亲手缝制的衣服送给许怀谷,只在他穿衣试镜的那一刻,才会露出笑容。而许怀谷穿上新衣,多半便会去和家里的仆人赌钱,赢了便请大伙大吃一顿,若是输了便偷回厨房去吃父亲吃剩下的菜,饿得狠了,便是残羹冷炙也如山珍海味一般。
  而今年这个大年夜,许怀谷却坐在一个山洞里,父亲、姐姐、那些家仆全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见不到了。想起这些,许怀谷只想放声大哭一场,虽然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去,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他已是一天一夜未吃东西了。
  许怀谷原本也是极为疲倦,只是心情过于激动,一时不能入眠,渐渐心情平静了,也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洞中虽然仍是昏暗,却有一线阳光映了进来,料想已是天光大亮。
  许怀谷点燃灯火,却发现西风催雪早已不见了,在他昨夜倚靠的壁上,用剑刻下一行字:“一年之后,如无迅息,便到瓦刺王宫寻我,一切事都会给你一个结果。”
  许怀谷抢出洞去,外面阳光耀眼,西风催雪已是踪影皆无。许怀谷一时之间怅然若失,他与西风催雪相识不过一日两夜,感觉却似做了几十年的师徒一般,西风催雪与他不过初识,却收他为徒在先,赠以重金在后,态度上虽然总是冷淡淡的,许怀谷仍是不自禁将他视为当此世上最亲近,最崇敬之人。
  许怀谷等了好久,知道西风催雪不会再回还,便将石壁回复原样,小心翼翼的从峰上下来。再昂首看上去时,石壁一无异样,任谁也发现不了这石壁后竟藏着几十万两的金银。
  许怀谷走出山谷,寻到藏马之处,那马早已饿得狠了,只是拴得紧,挣脱不得。许怀谷上马缓步而行,遇到蒙古包,让马吃着水草,他也用些饭,人马精神充足了,再纵马奔回锡林。
  来到俺答豪宅时,天色已然全黑,却见塔娜仍站在一盏红灯下守侯,许怀谷心中感激,却也不说什么。既然十三鹰俱死,已无危险,两人便又回归小店。
  过了几日,俺答从瓦刺归来,苦劝许怀谷、塔娜与他同住,见他二人不肯依从也只好作罢。平日若有闲暇,便到店中坐坐。许怀谷听俺答言道,瓦刺王国正值内乱,纵然平息下去,也必元气大伤,正是鞑靼崛起的好时机。许怀谷为俺答能够得以实现抱负高兴,又不自禁为尚在瓦刺的西风催雪担心。
  在此后一年中,许怀谷便在塔娜店中做伙计,每日杀牛宰羊,抹桌洗碗,招呼客人,喂养马匹。若有空暇,便在后院打拳练刀,揣摩上乘武学的精义,也教塔娜一些防身之技,一年下来,她一个女儿家,等闲三两个壮汉也近不得身。俺答仍然奔走南朝北国,他是个胸怀大志之人,不但要聚敛钱财,更要增加见识阅历,若得空闲也在店中小住几日,许怀谷传他刀拳,他教许怀谷骑射技术。
  西风催雪却始终无有讯息。
  这一夜又到了年终岁尾的除夕,许怀谷、塔娜似往日一般收拾好店铺。塔娜烧几个菜与许怀谷同饮,他二人相依为命已有一年多了,一直以姐弟相处,感情自是很深。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万家团圆之时,不自禁的俱是感慨万千。塔娜不觉多喝了几杯,脸庞被酒气一薰,真如桃花般娇艳。许怀谷见她已然醉了,便扶她回房去睡,许怀谷只怕她半夜需用什么,便守在她床前侍候。
  窗外雪落无声,房内只有塔娜细细鼻息,突然之间,许怀谷想起了去年那一个除夕之夜,想起了西风催雪留在石壁上那一行字,于是便决定去寻找西风催雪。他找来纸笔,写下一封短信,向塔娜和俺答说明自己的身世和要去做的事情。
  许怀谷一直守到天色微明,将信置于塔娜身边,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悄然出房。许怀谷纵马先到黄岗梁,山洞中一切依旧,并无西风催雪重新来过的痕迹,许怀谷带上几块金银,决定前去瓦刺王宫。
  
  
第十七章 乌素公主
更新时间2007-9-29 12:25:00 字数:3308
 瓦剌王庭所在地名为包克图,译成汉文便是“有鹿的地方”,这里背依大青山,南临黄河,东接土默特平原,西连河套平原,最是富饶不过。此际瓦剌势力虽危,仍控制着鞑靼和西北许多部族,这首府包克图也便是塞上第一名城。
  包克图距离锡林数千里之遥,许怀谷快马奔驰,也需半月才能到达。许怀谷晓行夜宿,跋山涉水,一路向西而行。草原之上地广人稀,有时奔行数百里也不见人家,常常要在旷野之中忍饥受冻。但许怀谷丝毫不以为苦,只觉每行一时,便是距包克图近了一里,也就能早一刻见到西风催雪,练成绝世武功的机会就多了一分,报仇雪恨的日子就近了一步。
  就这样许怀谷离了鞑靼,进入瓦剌。他自东而来,要经过土默特部才能到达包克图,许怀谷曾听俺答说过,土默特部乃是蒙古最为富庶的部落,沿途所见却甚是荒凉,到处是残垣断壁,烽火残烬,倒似千军万马在此厮杀过一般。
  再往前赶,更见大批逃难人群东移,中间还夹着许多伤残士兵。许怀谷询问之下,才知瓦刺国内发生叛乱,一位名叫乌素的公主自立为摄政女王,起兵要推翻执政的太师火儿忽力。仗打得极为激烈,这许多人都是去鞑靼避难的。
  许怀谷曾听俺答说过瓦刺发生内乱,但那也只是瓦刺朝庭内各拥一主,分裂为二,未想到已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许怀谷不知道西风催雪在哪一方,处境如何,心中更是忧虑,快马加鞭向前赶。越近包克图,逃散的兵丁的所见越多。
  待到包克图城外二十里外,忽然布满关卡,任何人不许通行。许怀谷登上附近一处山冈,远远向包克图城眺望。此时正是日暮时分,这塞上第一名城矗立于莽原之上,日落余辉里雄伟之中透着落寞,城外密密排着营帐,绵延十几里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包克图竟然已被围个水泄不通。
  许怀谷也不知道攻守之军各是哪一方,白日里靠近不得,只能乘夜潜入外围军营察探。仔细一察问才清楚围城军队乃是乌素公主所属的各部联军,敌对一方是太师火儿忽力统领瓦剌正规军,双方连日大战,瓦剌正规军主力已失,太师火儿忽力只能困守于包克图城中,凭着城坚池深与乌素公主联军对峙。
  许怀谷不知道西风催雪是“太师派”还是“公主派”,此刻城内难进,只好在联军一方慢慢查寻。好在联军不止是瓦刺国内拥立乌素公主的各部,尚有几个受瓦刺控制的西域小国派来的军队,各军不相隶属,服色各异,许怀谷轻易便混入营中。他曾跟随俺答在鞑靼军队中行走过,对蒙军防卫设置懂得一些,白天化装假扮士兵躲在营中,晚上则施展轻功在各处查探,只是一连两夜仍是毫无所获。
  第三日入夜,许怀谷正想再查寻一下,若无结果,唯有设法潜入包克图城中了。这时忽有一骑直奔许怀谷所处的大营而来,马上是传令的使官,营中主帅迎出,那使官道:“公主请鄂多克族长到金帐商议西风催雪与郁金香大侠决斗之事。”
  许怀谷闻言身子一震,终于听到了师父的讯息,正待细听下文,那鄂多克族长已随使官上马而行。许怀谷急于要听师父下落,远远跟在后面,顿饭功夫,来到金帐所处的女营之外。
  这女营乃是乌素公主的亲兵营,许怀谷知道以西风催雪性情万万不会在这里出现,是以从未去过,此时见鄂多克进入,也便潜身跟了进去。
  许怀谷绕过守卫士卒,转到中军大帐后,矮身躲在灯火照不到的角落,用短刀在帐蓬上刺开一孔,向帐中张望。
  这帐蓬规模极大,里面装饰也极为辉煌,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坐在毛毯上,正好面向许怀谷这边。许怀谷见她容貌绝丽,塔娜也算蒙族中少有的美人,与之相比,也要逊色许多,更难得是少女皮肤极为白皙,犹胜中原佳丽,在灯光掩映下,直中明珠一般耀眼。少女年轻虽轻,却极具威严,随随便便一瞥,许怀谷也看得心中一跳,只怕她发现了自己。
  一名将军服饰的俊挺青年在少女身后仗剑而立,许怀谷见鄂多克进帐后向少女身施礼,口称公主,那么这明艳绝伦的少女便是起兵反叛的乌素公主了,想不到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竟然能够统率大军击败塞上第一大王国。
  这鄂多克是瓦刺第一大部落伊克昭盟族长,也是拥立乌素公主的主要支持者,乌素公主对他极为尊重,请他落座,温言道:“我答应了火儿忽力的停战条件,听说族长对此不满。”
  鄂多克沉声道:“老夫十分的不明白,此刻十万大军围城,只需公主一声令下,立时便可攻进城去,杀了火力忽儿,匡扶幼主。公主却下令停止攻城,岂不给了火儿忽力喘息之机。而且老夫听说公主答允火儿忽力提出的条件,以明日西风催雪与郁金香的决斗结果来决定这一场战争的胜败,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许怀谷听他又一次提到西风催雪与人决斗之事,心中又惊又疑,凝神细听,只见公主微笑道:“族长对此事前因后果多半尚未明悉,古尔班,你将此事详详细细说给老人家听听。”
  那青年将军答应一声,说道:“三日前,太师火儿忽力从城中射来一封书信,声称不愿再见生灵涂炭,要与我方各选出一名勇士决斗,他方若是败了,便弃城投降,我方若是败了,需撤开围城之军,与他隔阴山而治。如果我方同意,便选派勇士决斗,在此期间,两相罢斗,若是不同意,便烧毁宫殿,集结全部军力背水一战。”
  乌素公主接道:“这是一条缓兵之计,我也看得出来,只是我若不答应,火儿忽力便会将这一场战争的责任推到我这一边,我兴的是仁义之师,才能得各部和西域诸国的支持,若是落个残忍好杀的骂名,我军只怕心散,而火儿忽力必会激起守城士卒同仇敌恺,这一场战争下来,胜负难说。”
  鄂多克道:“公主忧虑的是。只是恕老夫直言,那西风催雪剑法通神,大侠郁金香的武功虽高,却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方若是败了,便要撤到阴山南面。我军不过是各部和西域各国的乌合之众,火力忽儿休养生息,恢复了力气卷土重来,我军怕是不敌。”
  许怀谷心中一凛:“原来我师父是守城的一边,与他们敌对,要代表太师火儿忽力与他们这边叫郁金香的人决斗,只是不知决斗地点在那里。”
  又听乌素公主道:“你说的不错,这西风催雪有百万军中取敌魁首之能,郁大侠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火儿忽力此计虽毒,我却正好将计就计,你可知我为何将决斗地点选在数百里外的狼山?”
  鄂多克躬身道:“老夫猜详不透。”乌素公主微笑道:“这西风催雪昔日武功尚未大成之时,受了极沉重的内外伤,还被人追杀,正巧火儿忽力以特使身份到南朝公干,将他救起又请人治好了他的内外伤。火儿忽力于他有救命之恩,这些中原武者讲究的是快意恩仇,火儿忽力若有差遗,他纵然拚去一条性命也必完成。当真两军攻伐之际若是火儿忽力让他刺杀于我,亦或是护着他自己突围出去,你们可能拦阻得住。”
  青年将军古尔班急忙跪在地上叩首道:“是小将无能。”乌素公主摇摇手,微笑道:“这怪不得你们,西风催雪一代剑神,不是我们平常人所能抗拒的。我所说的将计就计,就是安排郁大侠与西风催雪在狼山决斗,我们便在西风催雪离开包克图在狼山决斗之时,率兵攻城,一举擒杀火儿忽力。”说到此处,脸上满是坚毅神色,眼睛里更似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古尔班跃起身来,喜道:“公主好计策,守城士卒静候决战消息,守卫必然松驰,正是攻城的大好时机,我军定可一举攻下包克图,擒杀火儿忽力。那时西风催雪正在决斗,无法回援,他便是一剑杀了郁大侠,赶回包克图,大事已去,纵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所做为了。小将这便就去安排,天亮便即攻城。”
  那鄂克多原本并不十分尊崇乌素公主,这时才真正的心悦诚服,躬身施礼道:“公主英明睿智,推翻太师火儿忽力后,以公主摄政,才是瓦刺臣民的福分。”
  许怀谷越听越是心惊,悄悄退走,他生平所识杰出人物,若论狡诈奸诡,首推汪直,若论雄才大略,俺答与威继光可相比肩,而这乌素公主心机深沉,设计毒辣,手段高明丝毫不逊于这三人。
  许怀谷从军中盗了数匹骏马,问明狼山方向,连夜纵马奔驰西去,他要在决斗前赶到狼山,劝阻这场未曾开始便已失去作用的决斗。他并未听说过郁金香这个名头,但此人能与西风催雪一较高下,也必定是位绝世高人,这两个绝世大高手被一个女人所利用,进行一场表面上牵动国家兴亡实则毫无意义的决斗,许怀谷非阻止不可。
  
  
第十八章 石中剑
更新时间2007-9-29 18:53:00 字数:2957
 那狼山耸立西北,距包克图五百余里,要想在一夜间赶到,谈何容易。许怀谷只恐马力不继,在军中盗出三骑,三骑并联,轮换来骑,以体恤马力。但饶是如此,他不停歇的策马狂奔,距离狼山尚有数十里,三骑已然全部累毙。
  太阳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许怀谷施展轻功在草原上飞奔。那狼山连绵极广,群峰高耸入云,数几十里外也看得到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峰顶。
  许怀谷认准最高峰的方向,施展轻功全力奔跑,几十里路下来,许怀谷累得几乎吐血。但此时天色已亮,决斗随时都会开始,许怀谷不敢停歇,一直奔到狼山至高峰大狼山下。
  大狼山下果然有两队军马正在对峙着,那是护送西风催雪和郁金香来此的两军将士。许怀谷远远便喊:“西风催雪、郁金香在那里。”他所穿服饰是围城联军的,护送郁金香的一位将军以为是乌素公主遣来的探子,便道:“郁大侠与瓦刺剑客已经登上山巅去决斗了。”
  许怀谷听说两人已经开始决斗,不禁大吃一惊,急问:“他们在哪里决斗?”那将军手指直插入云的山峰之巅,说道:“他二人一并登峰而去,只说下来的便是胜者。”许怀谷大急,顾不得追问详细情形,越过众人向山峰上攀登而去。
  那山峰高耸入云,山腰以上俱是多年不化的冰雪,滑不留足,许怀谷也不知摔倒爬起多少次,峰巅仍是可望而不可及。向上越攀越是寒冷,看样子不用到峰巅便要冻僵了。但是许怀谷顾不得这些了,只是紧咬牙关奋力攀登
  许怀谷用了几个时辰,累得筋疲力尽,眼见太阳早已高升中天,却始终到不得峰巅,他心中又忧又急,忍不住大声呼喊:“师父,你在那里?”一时群峰响应,回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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