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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外来和尚好念经
更新时间2012-2-26 23:55:37 字数:2515
两套裙裳,一套是青色绢布狭领长袄和长裙,一套是黑色松江棉褙子和长裙,连裁缝工银一共四钱二分,为少爷管钱的武陵没带银子出来,那女裁缝笑道:“认得认得,张家少爷啊,谁人不识,这是贵府的婢女吗,小模样好俊。”说好三日后送裙裳到张原家里再收银子。
从成衣铺出来,走过十字街,灯火一暗,月色照人,一直不会说话似的穆真真终于开口了:“少爷,这可费了好多银子了,婢子怎么生受得起。”
这堕民少女说话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显得有些悲戚。
张原微笑道:“我母亲早说过要为你裁制一套衣裳,我不想母亲劳累,这缝衣裳也极费眼神的,今日正好顺便,就在铺子里缝制吧。”看了一眼穆真真露在草鞋外的脚拇指,问:“我母亲不是为你做了一双青布鞋吗,怎么不穿,不合脚?”
“不是不是。”穆真真忙道:“是因为现在天气尚未冷,婢子舍不得穿。”
再过几天就是二十四节气的霜降,夜间很有些寒意了,穆真真还说天没冷,要到下雪才是冷吗?
小奚奴武陵看得出来少爷对这堕民少女甚好,便道:“真真姐,咱们家太太和少爷最是和善,既是少爷赏你的衣物,你就收下,你跟少爷出门,穿得寒酸,少爷也没面子不是。”武陵与穆真真同龄,月份晚一些,个子矮一截,所以也跟着石头兄弟和兔亭叫真真姐。
张原“嘿”的一笑:“小武,你这张嘴越来越会说话了,是不是暗示也要给你缝制新衣,穿得光光鲜鲜让我有面子?”
武陵一掸衣襟,笑道:“太太每年都给我四季衣裳,小武我已经是光光鲜鲜的了。”
穆真真依旧局促不安道:“婢子初到主家,什么事都没做,却生受这么多好处,真是有愧。”
张原叹道:“哎呀,真真你真啰嗦,这样吧,明年三月我要去松江看望姐姐、为姐夫祝寿,行远路没有得力的人,到时你和你爹爹护着我去吧。”
穆真真脸现异彩,喜道:“好。”旋又为难道:“少爷,我爹爹隔三岔五就要当差的,县衙工科房的典史老爷若找不到我爹爹听差那是要发怒的。”
张原道:“到时我会向侯县尊禀明,那两个月不征你爹爹当差便是。”
穆真真甚喜,觉得自己父女可以为张家少爷效力,这样受主家好处才会心安。
……
次日上午,张原去西张拜见族叔祖张汝霖,张汝霖正在书房编他的那部韵书,见张原进来,搁下笔笑呵呵道:“张原,要施妙计了?”
张原恭恭敬敬行礼后,方道:“正要请叔祖示下。”
张汝霖道:“我已吩咐过刘管家,你等下去他那里让他安排人手便是,先坐,叔祖要考考你,看你这些日子在王谑庵处制艺学得如何了。”先考张原的认题,就是随意从四书和春秋中摘一句,让张原背诵原句的段落,强记正是张原的本事,自然难不倒他——
张汝霖点头道:“那我来出两题,你来破题,呵呵,不须卖弄七步捷才,总以破得周正为好。”略一沉吟,出题道:“子曰为政以德。”
张原破题道:“为政有本,舍君德无以也。”
张汝霖点头表示嘉许,又出题道:“子曰君子不器。”
张原破题道:“圣人论全德者,自不滞于用焉。”
张汝霖这两道题出得正,张原破题也是堂堂正正,张汝霖挑不出任何毛病,又问道:“你开始作八股了没有,哦,且背诵一篇给我听听。”
张原便背诵了一篇昨日作的小题八股,这一篇得到了王思任的赞赏——
张汝霖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象是在听曲一般,一篇听罢,赞道:“我若是提学官,单凭这一篇就可拔你为生员——我无忧矣,你下去安排妙计吧。”
张原从北院出来,先找到张萼,然后二人一起去找刘管家,让刘家管挑选五名识字能干的家仆,附籍西张的家奴有数百户,选这么五个人有什么难的,不移时,五名家仆来了,都是识文断字、能说会道的,张原问他们对周边各县熟悉否,有说熟悉作余姚的、有说熟悉诸暨的……
绍兴府八县,会稽、萧山、诸暨、上虞四县与山阴离得近,张原便让四名张氏家仆各携三册姚复丑史分赴这四个县,找县城酒楼茶馆、车行码头的说书瞽者,每县找三个说书人就行,让说书人根据这书册记载的事编成说书每日说唱,连说三日即可,付那说书人一两或二两银子,只要给银子,而且说的又不是那说书人本地的事,不用担心打击报复,那些说书人何乐而不为——
又命一名家仆远赴杭州,在学政官署附近的茶楼酒肆、菜场闹市找说书人说唱姚复丑事,如此这般,布置停当,除同城的会稽缓些日子再施行外,其余去三县和杭州的仆人明日一早就启程——
张萼觉得张原的计策平平无奇,说道:“介子,何必大费周章,除了去杭州宣扬可让担提学官风闻之外,去其他四县宣扬有何必要,外县人根本就不知道姚复是谁,要就在本县竭力宣扬。”
张原笑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在本地宣扬很快就会让姚复知道,他或许会有什么对策,而从邻县传回来那就大不一样了,本县人会认为这事都传到外县去了,姚复丑名远扬了、要倒霉了,这与在本县直接宣扬的效果大不一样的,而且姚复没有对策,等他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臭不可闻了。”
张萼哈哈大笑,说道:“我倒不知同样是造谣中伤却还有这么些讲究,介子,你果然阴险狡诈。”
张原白眼道:“三兄,你就不会用个好词吗,这叫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好不好,而且这怎么是造谣中伤,每件事都有苦主的。”
张萼笑道:“都一样,都一样,我偏爱反着用词。”又很期待地道:“等那些丑闻从外县传回,那时要看姚讼棍——”
一时想不好妥当的词,张原接口道:“姚讼棍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张萼赞道:“妙,姚讼棍讼棍肯定是当不成了,改绰号叫姚老鼠。”
张萼越想越乐,兴致勃勃,硬拖着张原去下棋,象棋、围棋各下一局,当然都是输,留张原在西张用了午饭,午后又要张原陪他去使用望远镜偷窥他人内宅——
张原赶紧道:“这不行,这不行,三兄,这种事少干,让人家发现了不好。”
张萼不以为然道:“无妨,谁也不知道我拿根铜管是在干什么,不过我也没看到什么秘事,只有一次——”
张萼压低声音道:“就是前几日,我从卧龙山俯看姚讼棍的内宅,见姚讼棍大白天把一个青年妇人拉进房里半天才出来,那妇人不是姚宅的女眷,是乘轿来的,就不知是谁家淫|妇?可惜此镜不能穿墙透视,不然就妙哉了。”问:“介子,你可知世间有没有能隔墙视物的镜子,似乎古时神医扁鹊就有这本事?”
若能好好引导,张萼或许可以成为大明朝的发明家,爱迪生那样的。
张原道:“那种镜子几百年后会有,你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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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夕阳下说书人
更新时间2012-2-27 14:27:32 字数: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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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半个多月,张原照常在王思任那里学八股,从小题到大题,从四书题到春秋题,与小题相比,大题更需要对儒家经义精深的体悟和强大的概括能力,大题八股有些是取一个经义段落作为题目,题意明确,这就限制了作者的自由发挥,考试时大家破题都差不多,考官若不仔细阅卷,很可能就遗漏了好文,这就是有些八股名家屡试不第的原因——
所以王思任要求张原破题一定要奇句夺目,使考官一见惊叹,不敢弃卷,然后是终篇大结时要有妙语振起全篇,让考官执卷流连,这样的制艺,岂有不高中之理?
王思任传授的制艺方法极具针对性,这正是张原所需要的,制艺八股是进身之阶、是步入仕途的敲门砖,你要是真以为自己可代圣贤立言、要以八股匡济天下,那你读书就读傻了,先秦时的圣贤能解决晚明的危机?
只是破题要奇句夺目、终篇要妙语振起,这话说得容易,真要动笔可知有多难,所以王思任要求张原在明后两年内不间断地训练,每日都要作两篇制艺,这样在三年后的杭州乙卯乡试才有中举的希望,在王思任看来,张原在童子试连捷补生员是不在话下的,他王思任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连秀才都不中!
这些日子王思任很少外出,一心辅导张原,所以王婴姿小姐难得有露面的机会,这让小奚奴武陵很遗憾,不过武陵坚信,王老爷总要出远门的,《西厢记》怎么能有头无尾呢——
十月十一黄昏,石双来接张原回家,主仆三人走过杏花寺前的一个脚夫行时,就见一群脚夫围着一个瞽者在夕阳下听说书,一堆人影拖在地上——
那瞽者怀抱三弦,“铮铮琮琮”弹几下,用苍凉的嗓音半说半唱道:
“方思鲸吞,又想鸠占,奸人偏有多般恶。话说那姚黑心见自己学馆的儒童都走了,转到了一个名叫柳英才的生员学馆,姚黑心认作是柳秀才抢了他学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便雇了两个光棍,一个叫蔡大虎,一个叫李二虎,都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平日随身带着流星袖棒、秤锤尖刀,好勇斗狠,横行霸道,在山阴是人见人怕,那姚黑心吩咐道:‘蔡大虎、李二虎,你二人去那柳秀才回家的路上候着——”
张原主仆三人驻足倾听,张原笑着心想:“这说书瞽者编得不错,连两个行凶喇唬的名字都考证出来了,还知道喇唬带了什么凶器,亲眼所见一般,姚讼棍有了个新绰号叫姚黑心,呵呵,有意思。”
有个脚夫插嘴道:“那柳秀才我认得,就是山阴城北华舍村的人,现在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穷困潦倒,可怜哪,姚黑心真是黑心啊。”
“赶紧闭上鸟嘴,听书,听书。”便有其他脚夫呵斥说不要打扰了瞽者说书。
张原立在脚夫圈外听了好一会,听到瞽者说姚复诬陷鲁云谷叔母的事了,这瞽者添油加醋,说那周氏如何美貌、如何端庄,姚复见色狂乱,思谋鸠占,说得绘声绘色——
斜阳从钱肃王祠那边坠下,杂乱的人影消失,脚夫们听书的兴致不减,一边听一边骂姚复,张原见天色已晚,便让武陵赏那说书瞽者二十文钱,转身离开时听到几个脚夫在背后小声议论:
“咦,这位少爷好象就是要与姚黑心赌八股文的张公子,山阴状元第的。”
“嗯,没错,这张公子在王季重王老爷府上求学,经常在此路过——王季重王老爷你们听说过吧?”
“怎么会不知道,咱们会稽最年少的进士,八股文第一的、又会说笑话的王老爷,谁人不知。”
“这张公子上月赢了姚黑心的外甥,这月不知能不能赢那姚黑心?”
“肯定赢啊,王老爷何等才学,王老爷的学生怎么会输给姚黑心。”
……
走远了,听不见脚夫们的议论了,小奚奴武陵笑道:“少爷,姚黑心这回是出大名了,到处都在说姚黑心。”
石双道:“是啊,小人前两天去鉴湖田庄督促佃户交二季稻租粮,也听到有老者坐在田头说姚秀才的丑事。”
张原心道:“邻县的传闻已经流布到山阴,姚复想必也听说这事了,现在应该是坐立不安了吧,也难说,姚讼棍皮厚无耻,或许不把这些当一回事,强自镇定呢。”
张原主仆三人前脚刚到家中,后脚张萼就来了,一见张原就捧腹大笑,笑了一阵才说话道:“介子,告诉你一件大好笑事,我们派去邻县的不是每人只带三册姚复丑史吗,每县只找三个说书人,据那些家仆回来说,一传十,十传百,其他的说书人以为时下流行说姚复丑史,就争相说姚复——我起先还不大相信,以为那些奴仆夸大其词,昨日我去会稽繁华地转了一圈,就发现有七处在说姚黑心的事,哈哈,笑死我也,这些人都是瞎起哄啊。”
张原笑道:“会稽人肯定说得更起劲,因为他们都知道姚复此人,三兄可知本县反响如何?”
张萼笑声不绝:“那还用说,这几日越传越广,竟扯出很多我们当初没查访出来的姚黑心丑事,其中有一件——上月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用望远镜看到姚复大白天把一个青年妇人拉到房里去,当时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家淫|妇,介子你可知那淫|妇是谁?”
张原光着眼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猜?”张萼卖关子。
这事怎好乱猜,张原道:“姚讼棍居丧时还纳妾,与妇人通奸也算不得什么了。”
张萼忍着笑,低声道:“别的也就算了,偏这妇人还是他表外甥女,虽是远房,也是血亲啊,嘿嘿,你现在知道那淫|妇是谁了吧。”
张原愕然道:“杨尚源之妻?”
张萼笑道:“那还会有谁,我说这姚讼棍荒淫无耻胜过西门庆哪,哎,介子,你读过《金瓶梅》全本的,那西门大官人有没有乱|伦胡来的,前面三十回好象没看到。”
西门庆似乎没怎么乱来,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比较乱来,张原道:“姚讼棍是比西门庆还恶劣,世间事远超书本描述啊。”
张萼道:“姚讼棍的丑事这两天突然就沸沸扬扬起来,有人说姚讼棍派了家奴到处打听看是谁传出来的,查来查去说是从外县传来的,姚讼棍无可奈何了,对了,还有一事,去杭州的家仆福旺回来说,杭州有个新来的说书人叫柳逢春,号敬亭,人都叫他柳麻子,这柳麻子把姚讼棍丑史编了一下,那叫说得一个精彩,活灵活现,哪天我让人去把柳麻子请来,到我们山阴来说书,说姚复丑史——”
“柳敬亭,柳麻子。”张原心道:“柳敬亭说书,很有名的,柳敬亭这时就已经在杭州说书了吗?”
就听张萼又道:“介子,你说那姚讼棍现在是不是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啊,嘿嘿,明日我携望远镜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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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姚讼棍的苦与乐
更新时间2012-2-27 23:00:30 字数:2781
早在十月上旬,姚复就已经得知市井间关于他的流言蜚语,起先并不在意,这些年背地里戳他脊梁骨的人不少,他姚复还不是越活越滋润,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嘛,他也想到了可能是张原那小子散布的,派人去查探,却说是外县流传来的,这就让他有点莫名其妙了,这个时候必须要冷静、要若无其事,相信只要过一段日子,这些传言就会烟消云散——
与张原的赌期越来越近,姚复没敢怠慢,继续请客送礼,上月外甥婿杨尚源赌八股文破题输给张原,这给姚复敲了一记警钟,张原这小子不简单,让他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他必须要赢张原,甥婿杨尚源虽未收监治罪,但据说侯之翰那赃官已经行文提学官要革去尚源的生员功名,所以说他这次若输给张原,尚源的功名肯定不保,他倒是可以耍赖的,谁会乖乖的自卸头巾?
但半个月过去了,坊间流言非但没有渐渐平歇,反而越传越广,姚府的厨子去集市买菜,都要被人拖住让那厨子讲讲家主姚复的事,不然菜都不卖给那厨子,姚府的仆佣一早开门,就会看到门前一地的臭蛋烂菜等秽物,每天都要骂骂咧咧地清扫——
这些也都罢了,真正让姚复担心的是,自从十月中旬起,他每次宴请本县诸生,就有人推托不来,随着月底临近,托故不赴宴的诸生越来越多,他携礼前去拜访,明明在家,门僮却说主人外出了,这让姚复又气又恨,这些住在县城里的生员家境都比较富裕,对几次宴席、一些薄礼并没看在眼里,现在姚复声名狼藉,他们不想沾惹姚复,君子洁身自好嘛,起码暂时要避嫌——
姚复无奈,只好投那些生员所好,送些字画啊、古玩啊,卑词厚礼曲意巴结,这倒起到了一些效果,那些收下礼物的生员答应到时会助他赢下赌局,虽然如此,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姚复郁闷可想而知——
这日上午巳时,姚复闷在宅子书房中,心情烦躁,还有十天就要去县儒学与张原赌制艺了,本县五十四名诸生中的二十人他都送上了厚礼,赢张原应该没有问题,只是这实在是亏啊,前前后后他已费去了数百两银子,早知如此,他干脆就托病不出,放弃那赌局,虽说立了文契,但违约又如何,又不会受刑律处置,最多被人取笑一阵,过一段时间自然平息,可现在不行,箭在弦上了,赌局的声势闹得很大,他只有硬着头皮挺着,而且甥婿杨尚源还要他帮一把呢,他若龟缩在宅子里,不但尚源的功名难保,以后他也别想包揽诉讼了,子母钱也不好放了——
“老爷,茶来了。”
一个婢女端上茶,心烦意乱的姚复伸手来接,嫌茶盏边沿有水,劈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到那婢女身上,吓得那婢女一跤跌倒在地,又赶紧爬起跪着求饶,所幸穿的是夹袄,若是夏天裙裳轻薄,怕是要烫破皮,手背上溅到了一些茶水,火辣辣的痛,也不敢察看有没有烫起泡,只是哀哀跪着求饶——
仆人来报杨少爷夫妇来了,姚复一肚子邪火,心道:“怎么两个人一起来了,晓茶畏惧我?”起身换了一袭道袍,出去见杨尚源夫妇。
生员犯了诉讼,在功名未革去之前,官长不得对其用刑,所以杨尚源在上月的假银案中只是费了几百两银子,损失虽大但身子安然无恙,可是侯县令已经提请学道要革去他功名,学道按例下月巡视绍兴府考察诸生,非常时期啊,杨尚源惊惧不安,一见姚复便道:“表舅,提学官下月便要来,这可如何是好?”
姚复一见杨尚源这副哭丧的样子更是恼火,喝道:“慌什么,只是革你的头巾,又不会革的脑袋。”姚复恼杨尚源上次与张原赌破题,以致连累到了他。
杨尚源张口结舌,有苦难言。
杨尚源之妻潘氏款款上前施礼道:“阿舅莫要吓他了,这些日相公他可是寝食不安,夜里都是长吁短叹的,今日来就是向阿舅问计的,这头巾总要保住啊。”
潘氏年约三十,除了肤色白腻外,眉目身段都算不得好看,比不上姚复后纳的两房小妾有姿色,偏偏姚复就要勾搭这表亲外甥女,这妇人也是水性杨花,半推半拒就入港了,此后隔三岔五便要来看望表舅,很孝顺似的,算起来也有两、三年了,近日因为街坊风言风语多,潘氏收敛了一些,今日与丈夫一道前来向表舅问计,表舅可是足智多谋的老讼师——
世间与人偷奸的妻子大抵如此,那做丈夫的往往是最后一个才知情的,而杨尚源还要愚昧一些,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见妻子为他说话,便也开口道:“表舅,不是甥婿心急,实在是事情刻不容缓,恳请表舅一定要为甥婿想个法子啊,华舍那边的一百亩地我也准备卖掉,筹银救急。”
姚复慢条斯理道:“我自己有赌约在身,弄得焦头烂额,哪里管得了你,我已打算闭门不出,不赴月底赌约了,任凭他们耻笑去吧。”
“啊。”杨尚源惊道:“表舅,万万不可啊,表舅已买通二十名生员,这赌局你是必胜的,只有胜了那张原,表舅才能重振名声,不然——”
“不然怎样?”姚复作色道:“你都听到些什么!”
表舅喜怒无常啊,杨尚源赶忙道:“没听到什么,没听到什么,甥婿只是求表舅作主,表舅若不出面,那甥婿这头巾真就保不住了。”说着摸了摸脑袋上的方巾,无比留恋的样子。
那潘氏见姚复板着脸不说话,心道:“这老厌物是在拿腔作调呢。”便对丈夫杨尚源道:“相公还是赶紧去华舍村看看,田要卖,但不要贱卖,尽快筹了银子来,表舅帮你办事也得有银子打点才行。”
姚复这才开口道:“嗯,赶紧筹银子去吧,这要打点督学保你功名,没个几百两银子哪里行。”
杨尚源愁眉苦脸,这一番折腾,家当要去掉一半,但为了保头巾只有这样了,向姚复行个礼:“那甥婿这就去了。”问妻子潘氏道:“娘子是现在回家,还是待晚边我回城再来接你回去?”
潘氏眼风朝姚复一扫,说道:“妾身这就回去吧,表舅心绪不佳,不敢打扰了。”
姚复拖长声音道:“晓茶啊,这都快午时了,表舅这里还差你一口饭吗——尚源你,表舅就不留了,办正事要紧,快去快回吧。”
姚复送杨尚源到前院大天井就转回来了,见潘氏已不在厅中,干笑两声,便往书房行去,书房里有一张小榻,正是他惯常与潘氏偷欢之所。
那个被泼了一身茶水的婢女收拾了书房地上的水迹,回房换了件旧夹袄,看右手背,烫起了一个大泡,含泪用针挑了,找了香油抹上,担心姚复要使唤她,便又到书房这边来,却见木门紧闭,蹑手蹑脚到窗下一听,听得里面潘氏低低的腻笑:“我家相公才出门呢——”
姚复的声音有些喘:“我的心肝,你阿舅不爱你别的,就爱你这一身白肉。”
这婢女露出鄙夷的神情,无声“呸”了一下,赶紧走了。
张萼没有顺风耳,若让张萼听到姚复这句话,定会大叫起来:“姚讼棍也读《金瓶梅》吗,何以这淫词艳语如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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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冷猪肉
更新时间2012-2-28 14:27:44 字数:2605
十月初五立冬以来,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进入下旬,接连下了几天冷雨,张原在王思任的前院书房作八股,手冷脚冷,烧火盆嘛又不到时候,正是湿冷尴尬时节。
门前的武陵突然大声咳嗽了一下,随即便听到王婴姿小姐的声音轻叱道:“假咳什么,这是我家,哪要你来通风报信!”
张原微笑起来,婴姿小姐总是直言快语,毫不扭捏,与一般深闺中的官宦小姐很不一样,想必是受其父爽朗诙谐的性格影响,这些日子婴姿小姐偶尔会出来一下,看张原作八股,闲言几句就进去了,相处得很自然,只有武陵常常大惊小怪,喜欢来点咳嗽示意什么的——
王婴姿已经穿上了寒裘,显得脸白白小小的,手里提着一个黄铜暖炉,走进书房将暖手炉放在书案上,说道:“给你暖暖手。”
张原正手冷呢,喜道:“多谢。”将双手覆在暖手铜炉镂空细格上,感受着炭火腾腾的热气,抬眼含笑看着王婴姿,问道:“老师出去了?”
王婴姿“嗯”道:“爹爹不出去我哪敢出来,会竖目瞪我的。”
张原笑道:“只是瞪一下吗,那也不要紧。”
王婴姿道:“又不是瞪你,你当然不要紧了,我爹爹倒是常夸赞你,我都听烦了。”说着“格”的一笑,歪着头看张原写的八股文,念道:“——君臣定位也,至于天怒人怨,众叛亲离之秋,则君臣又非定位矣——嗯,这是四书题。”
张原道:“写完这篇,今日的功课就完成了,下午我要回家,三日后就要与姚秀才斗八股了,忐忑啊。”
“你忐忑什么。”王婴姿不禁莞尔道:“爹爹说你是必胜的,爹爹还答应带我去山阴儒学看你赌八股呢——”又歪着脑袋看了看张原那篇尚未完稿的八股文,说了一句,“不过你这小楷字可真是粗笨难看。”
这句话把张原给打击了,张原自我感觉近两个月书法大进,一笔小楷也是有模有样了,说道:“那就请婴姿小姐写两个字让我鉴赏一下。”
王婴姿瞪大眼睛笑了起来,这位王二小姐笑得有点特别,别的女子笑起来大多是眯起眼睛的,她却是眼睛瞪大,两道黛眉扬起,又惊奇又笑的样子,说道:“不服气是吧,让我爹爹把你夸赞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吧?”
被一个十五岁女孩子当面取笑,张原简直要恼羞成怒了,笑道:“这些日子也的确听多了美言,婴姿小姐给我泼盆冷水也好。”
王婴姿眉毛扬得更高了:“嘻嘻,我还以为你会气得跳起来呢,涵养不错嘛,那好,我来给你泼凉水,很冷的哦——干脆我把你这篇八股文续完吧。”
张原让位,王婴姿坐过来,提起笔,在墨砚上稍一润笔,就一溜往下写:
“故兴王崛起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顺之者为王佐,亦为帝臣,带砺之所必及也;逆之者为贼党,亦为乱臣,斧钺之所必加也……”
半篇两百余字的八股文不须一刻时,写好了,张原眯起眼睛细看,这八股续得如何先不说了,单这几行小楷字,真让他汗颜,明显比前面他写得那几行整齐圆润——
王婴姿搁下笔,瞪眼笑看张原,张原好象脸红了,一盆冷水浇下去会脸红的吗?
张原叹服道:“婴姿小姐大才,小生——呃,在下佩服佩服。”
在门边竖着耳朵听的武陵心下大喜,好戏来了,少爷自称“小生”了,入戏了啊,少爷改口做什么!
王婴姿倒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言道:“你这小楷没有章法,你以为把大楷缩小了来写就是小楷吗?”
张原惭愧,他的确是这样的,他的小楷就是缩小版的麻姑碑,请教道:“那要怎么练?”
王婴姿道:“我爹爹没教你书法吗,哦,急着学八股是吧,那我随便和你说说,小楷下笔时不要用逆锋,尖锋就行,收笔时要提一提,不要回锋,笔也不要抓得太紧,腕要活起来,手指莫捻笔杆——我爹爹法帖甚多,你等下问我爹爹要吧。”
张原真心佩服,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多谢婴姿小姐指点。”
王婴姿真象老师似的也不还礼,大刺刺地受了。
说罢小楷,又谈八股,王婴姿说她也没怎么专心学过制艺,只是前几年爹爹教兄长制艺时,她旁听,慢慢的也就会了。
张原心道:“耳濡目染、家学渊源就是这样的吧,不过这也要王二小姐聪明。”
王婴姿道:“现在我是不看那些儒经时文了,一点用都没有,代圣贤立言又不能真正做圣贤,难道还想到孔庙吃冷猪肉吗,连孟子差点都没冷猪肉吃。”
所谓冷猪肉就是文庙供奉孔子的猪肉,孟子、朱熹这些历代圣贤的牌位也能在孔庙配享祭祀,这个张原自然是知道的,但孟子差点没冷猪肉吃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爹爹说的。”王婴姿轻笑道:“本朝高皇帝初读《孟子》时,看到‘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高皇帝大怒,下旨将孟子牌位移出孔庙,不许孟子吃冷猪肉了,历来孔孟并称,有孔无孟可不行,高皇帝后来开恩许孟子吃肉,不过把孟子的那些碍眼的句子都给删了,科考也不许从那些删句中出题。”
张原大笑,王婴姿也笑,门边的小奚奴武陵没听明白,见二人笑得那么好,他跟着笑。
正其乐融融时,一个小婢飞跑进来道:“二小姐,老爷进门了。”
王婴姿“哦”的一声起身便走,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把那暖手炉提走了,说道:“爹爹会看到的,反正你已写好八股,不用暖手了。”露齿一笑,走了。
王思任进到书房,见张原正伏案作文,问:“今日两篇制艺作好了吗?不要多礼,继续写,我立即评点,午后你就要回去的。”
王婴姿的笔迹当然不好让王思任看到,张原便将王婴姿续的那篇八股文抄录了一遍,连同前面一篇春秋题八股一起呈给王思任,王思任浏览一过,说道:“这两篇破题精当,首尾绾合,都算得佳文,春秋题犹胜。”
张原心下暗喜,说道:“学生小楷甚劣,请老师借几册小楷法帖供学生临摹。”
王思任点头道:“你这字是得下苦功练一练,我借两册小楷书帖与你,一册是唐人钟绍京所书《灵飞经》,一册是本朝祝枝山的《前后出师表》,小心莫要污损。”
都是真迹哪,哪敢污损,张原道:“学生还想临摹老师的小楷。”
王思任笑道:“你这是奉承我吧,哈哈,也罢,我前些日书写了一卷洛神赋,就送与你了。”又道:“这些日子被延庆寺的老僧抓差写经,笔都写枯了。”
……
用罢午饭,张原回西厢房收拾了行李,等着石双来挑回去。
武陵问:“少爷,以后不来这里住了吗?”
张原道:“以后每半月来一次,将所作的八股请老师评点,不用再住在这里求学了。”
武陵有点失望,这才刚听到一句“小生”,怎么就没戏了?就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戏?想着三日后少爷就要以八股扬名山阴学署,姚讼棍要倒大霉,武陵又快活起来,满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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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好戏开场(求票)
更新时间2012-2-28 23:27:54 字数:2553
十月二十九日之前的这三天,张原除了晨起在后园练练太极拳、黄昏时在投醪河畔骑白骡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待在书房看书、闭目深思和练习小楷,王婴姿说得不错,不用逆锋而以尖锋下笔,收笔时不要回锋,稍加练习,写出来的小楷就圆润了许多——
与投醪河畔东张宅第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的山阴城浮躁喧嚣,临近十月底,县城来了不少邻县的诸生士子,都是前来观看张原与姚复赌八股文的,有几位竟然从数百里外的杭州赶来,可见此次赌约何等的受人瞩目,影响力已超出绍兴府八县,山阴本地就更不必说了,百姓就象过节似的人心浮动,举凡茶楼酒肆、妓船曲坊、市集商铺、街头巷尾,随处能听到议论这件事的,姚复的丑事自然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张原呢,则被夸赞为少年才子、名门高弟,其过耳成诵、盲棋心算也被添油加醋地宣扬,当然,对于张原三个月学八股并且要写得清通规范,很多人表示怀疑,认为张原年少轻狂,不应该如此草率与姚复打这个赌——
张岱也从杭州赶回来了,为族弟张原壮声势啊,因为张岱也是本县一等食廪生员,列名考核张原的五十四诸生之中。
二十九日辰时初,张原准备停当,衣履一新,由同族兄弟张岱、张萼、张卓如陪同前往卧龙山下的的山阴儒学。
接连下了几日的冷雨,这日偏就云开日现,青天湛蓝,暖暖冬阳,让人心胸一畅。
张氏兄弟四人联袂而行,袍袖翩翩,沿途就有人围观,啧啧赞叹状元第好子弟、人才辈出,还有人给张原鼓劲:
“张公子,一定要赢那姚黑心啊,剥了姚黑心的头巾,看他以后还怎么仗势欺人。”
“张公子,我堂兄就是五十四诸生中的闵秀才,他说了,不管张公子制艺写得怎么样,他都要助你,张公子尽管放心。”
“张公子……”
张原是一路作揖答礼,八面玲珑,满面春风,当然也就走得慢了,张岱、张萼、张卓如常要站着等他。
张萼笑道:“介子阴险哪,这妙计一出,不战而屈人之兵,妙极妙极。”
张岱道:“我昨日看了介子的几篇制艺,老辣至极,即便不施妙计,也能赢那姚复。”
张卓如道:“就不知那姚讼棍会出什么题来刁难介子?”
张岱道:“他不能乱出题的,有启东先生和孙教谕作主,由不得姚复胡来。”
张萼看沿途民众这声势,忽道:“那姚讼棍会不会吓得不敢来,这个不可不虑。”
张卓如道:“这可难说,姚复向来无耻。”
张萼怒道:“那厮若敢不来,坏我兴致,我绝不与他甘休。”
在张萼看来,姚复是今日学署这出大戏的第一丑角,供人嬉笑怒骂的,这丑角不登场怎么行,气忿忿道:“我先不去学署了,我带些人去姚宅,姚复若不出来,我就打进门去揪他出来。”
张原一听,忙道:“三兄切勿鲁莽,你若这么一闹,今日好戏就看不成了,姚讼棍必然借机耍赖。”
张萼瞪起眼睛道:“那龟孙子缩在宅中不出来怎么办,不也看不成好戏?”
张原道:“三兄莫急,先看那姚复出不出来,不出来的话三兄可纠集一些人到姚复宅前叫骂,不要去冲门打砸,只造成声势威压即可,侯县尊和孙教谕都在学署等着,见姚复不至定会派人来促驾,姚复绝扛不住这两方压力,硬着头皮都要来,毕竟他还存着侥幸之心。”
张萼转怒为喜道:“介子你简直是留侯、武侯转世,算得死死的,好,我这就带人去姚宅盯着,敢不出来演戏,绝饶不了他。”转身便回西张召集奴仆去了。
张岱笑道:“姚复这回是骑虎难下了,有燕客促驾,他不来也得来。”
张氏兄弟三人步行来到山阴县学署外的光相桥头,见儒学大门尚未打开,文庙和学署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外县的、本县的诸生士子,张岱交游广阔,纷纷揖让寒暄,并向诸生引见族弟张原——
小贩们闻风先动,知道今日儒学宫前肯定热闹,都从大善寺聚到这边来了,卖柿子的穆真真也在其中,她没过来相见,只远远的看着张原少爷。
两辆马车停在光相桥畔那几株公孙树下,一个中年儒生带着两个小童下了马车,另一辆马车却没有动静,那两个小童前发齐眉、后发以五色丝交缠结成发辫,一个八、九岁,另一个五、六岁,二童都是眉目如画,玉雪可爱,几个婢女环侍。
张原没有注意停在桥那头的那两辆马车,他正与黄霆和祁彪佳叙谈,黄霆过几天就要回九江——
一个婢女走了过来,见张原与人相谈正欢,就踯躅不前,不敢打扰,还是武陵看到了,觉得这婢女面熟,稍一回想就记起来了,这是会稽商氏的女婢,那次在觞涛园湖心岛阁见过,武陵便扯了扯张原衣袖道道:“少爷,有人找你。”
张原回过头来,那女婢便含笑万福道:“张公子,我家——我家两位小公子来了,在那边,还有小公子的叔老爷。”
张原一看,光相桥那一头、金黄色的公孙树下,一个黑须儒生牵着两个小童,他虽瞧不清二小童的面目,可猜也猜得出来那是商景兰、商景徽姐妹,心下就是一喜,他很愿意看到小景徽,就不知她们的小姑姑今日会不会来?
祁彪佳也转头看去,“啊”的一声道:“那不是商世叔吗?”他倒先快步过去了。
张原赶紧跟上,那女婢碎步相随,她本来还有话对张原说,但有祁彪佳在,就不好说了。
祁彪佳走过光相桥,到那中年儒生跟前深深施礼道:“商世叔也来看张介子赌八股吗,这位就是张介子。”
张原赶紧施礼道:“晚辈张原张介子见过商叔。”
这中年儒生便是商景兰、商景徽姐妹的叔父商周德,商周德含笑打量着张原,说道:“果然是少年才俊,锐意敢为。”
张原道:“惭愧,晚辈行事草率,让商叔见笑了。”
商周德笑道:“怎么会草率,你是谋定而后动嘛,输赢早定,我今日来就是见识一下你的八股制艺,王季重的高徒,定然出手不凡。”
张原连连谦逊。
站在叔父身边的小景徽见张公子哥哥一直没和她说话,就踮起足尖,身子一耸一耸的要吸引张原注意,本来小嘴叽叽喳喳小雀似的,此时却不开口,想必是来之前叔父告诫过她不许乱说话,所以她只顾盼着那双晶亮幽黑的眸子——
不能对这小姐妹二人装着不认识,张原作揖道:“景兰小姐、景徽小姐,一向可好。”
商景兰“嘘”的一声道:“张公子莫要说破,我们可是男童呢。”
既然姐姐先开口了,小景徽也就开口道:“说破也不打紧,我们还是小孩子,叔父,是不是?”
商周德笑道:“小孩子要少说话,用眼睛看就是了。”
小景徽乖巧懂事道:“知道了,要和小姑姑一样,只在车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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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澹然法眼
更新时间2012-2-29 17:18:24 字数:2734
公孙树下,红黄色的落叶满地,十月的朝阳照过来,树影淡淡,一辆单辕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若不是那驾车的枣红马不时会甩动一下马尾,简直就是一副静物画,但这样的静美只是表象,车厢里完全是另一副情景,充满了暧昧温情,商澹然与长嫂傅氏、二嫂祁氏就坐在这辆马车中,傅氏与祁氏轻轻撩着车帷,透过车窗的柳叶格看着那个婢女去请张原过来——
商周德之妻祁氏就是山阴祁氏的女郎,祁氏看着光相桥上走来的那两个少年,轻笑道:“嫂子你看,那个小一些的是我堂兄的长子祁虎子,小神童啊,他也来看热闹呢,边上那个就是张原张介子了吧,果然人物齐整——”低声补充了一句,“能入我家澹然法眼的哪里会差。”
“二嫂嫂,我何时说过了!”
商澹然半羞半恼,她今日穿着紫貂寒裘,深色的貂裘衬着洁白无暇的脸,眉目如画,此时略带羞意,那双眸子更是晶亮醉人。
傅氏知道商澹然脸皮薄,忿开话题道:“小徽常常说起张公子哥哥、张公子哥哥的,这也怨我,只生了她姐妹两个,早先那个男婴却夭折了,不然小兰、小徽也会有一个亲哥哥。”
祁氏安慰道:“嫂嫂青春年少,还能生养呢。”
傅氏笑道:“青春年少的是你,我都三十五岁人老珠黄了,还有——”住口不说。
祁氏知道大嫂傅氏欲言又止的是什么,说道:“大兄不是说明年要接你们入京吗,到时你们就可团聚了。”
傅氏微微叹息道:“他那个人呀刚直廉洁过了头,哪有官长用俸银抵赋银的,只怕京官也做不长——”
商澹然双手交叠端端正正坐着,一眼也不瞧车窗外,全部精神集中于双耳,听得十步外张原与她叔叔说话,小徽突然冒出那么一句“知道了,要和小姑姑一样,只在车里看”,商澹然脸霎时就红了——
祁氏放下帘帷,轻笑道:“张公子看过来了。”
商澹然的脸红得发烫。
傅氏摇头笑道:“小徽就是叮嘱不得,越叮嘱她她偏就说出来了,这孩子倒不是故意要这样,只是叮嘱了的事她记得牢,不知不觉就说漏嘴了。”
祁氏笑道:“若不叮嘱,小徽也会说出来,反正她都要说出来——张公子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吧。”
商澹然羞得抬不起头了,忽听有人喊:“儒学开门了。”
……
小奚奴武陵跑过桥来叫道:“少爷少爷,学宫门开了。”
商周德便道:“张公子,去吧,静下心,写一篇好八股,一举扬名。”
张原躬身道:“晚辈一定努力。”看了看商景兰、商景徽姐妹,微笑道:“你们要进去看吗?”
商景兰、商景徽一齐仰头看着叔父商周德。
商周德道:“等下里面会拥进很多人,我们就不进去了,就在这桥边静侯佳音。”
十一岁的祁彪佳对那九岁的商景兰看了又看,商景兰拿眼睛瞪他他还看,简直是小狂生,这时祁彪佳说道:“商世叔,儒学里面甚是宽广,孙教谕与商世叔也认识,世叔可以在育英斋或者致道斋暂歇,介子兄与姚复斗八股应该是在明伦堂。”
商周德想着嫂子傅氏她们都在马车里,她们总不好也进儒学吧,便笑着摇头道:“里面人多气闷,还是这河边清爽——你们赶紧去吧。”
小景徽有些不快活,小嘴微微撅起,张原便安慰她说:“景徽小姐,等下我把写的那篇八股背诵给你听可好。”
“好啊好啊。”小景徽一下子就快活起来,却问:“张公子哥哥的八股文会不会很好笑,象上次‘骗你的’那样?”
这下子连商周德都忍不住笑起来,商景兰学着长辈那样叹息一声:“唉,幼稚。”
张原只好道:“嗯嗯,也有可笑之处。”向商周德施了一礼,眼睛瞄过后面那辆马车,马车毫无动静。
张原与祁彪佳进了儒学大门,外院里已经拥进了很多人,正面仪门依然紧闭,一个学署门子立在门边,看着这么多人,手足无措。
不断有本县诸生过来与张原寒暄,有的直接表示支持张原,姚复那种斯文败类就该革去功名;有的表示请张原努力写好这篇八股,只要合乎规范就会让张原过关;有的则立在一边冷眼打量张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又等了一刻时,来了一班县衙差役,刘必强领头,进了儒学大门就大声道:“诸位,诸位,侯县尊有令,只有本县诸生才可以进仪门旁观此次时文盛会,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去。”
八股文赌局改称时文盛会,妙!
那些从杭州、从萧山、从上虞等地远道而来的诸生士子不依了,嚷嚷不休,外院一时喧嚣嘈杂。
差役班头刘必强一看,很多外来士子都是戴方巾穿襕衫的,他镇不住,正要劝导,却见仪门开了,一个干瘪如老山参的老儒当门而立,喝道:“儒学之中,岂容喧哗!”
这孙教谕年老力衰,嗓门也不行,院中又是闹哄哄的,没几个人能听见他的呵斥,只是看到仪门开了,便渐次安静下来。
孙教谕招手让刘必强过来,问:“侯县令何时到?”
刘必强叉手道:“回教谕老爷的话,县尊即刻便到。”又说了外县诸生不肯退出之事。
孙教谕皱眉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简直是闹市了,这成何体统。”吩咐道:“既是外县来的,有功名的就让他进来,其余的一个不许放入。”
刘必强故意问:“那张原张公子呢,他尚未有功名?”
孙教谕道:“只他一人除外。”亲自把关,看着诸生一个个鱼贯而入,连同外县来的约有两百多人,都立在儒学大堂下的四方院中,还有不少本地秀才尚未到来,也许不来了,并非人人都爱凑热闹。
一个差役飞奔来报:“县尊大人到——”
孙教谕便命院中诸生列队相迎,这些诸生又不是军士,哪里排得好队,一听说要列队,反而更是乱糟糟。
孙教谕连连摇头,他认为是外县那些诸生有失礼仪,这时也顾不上这些,与学署副职朱训导一起迎出儒学大门外。
山阴县令侯之翰带着县丞、主簿数人乘轿过了光相桥,在桥头下轿,却没有立即入儒学,稍等了一会,又有两辆轿子到来,几个仆从跟随,正是王思任和王婴姿父女——
王婴姿如影随形跟在其父王思任身后,看似脑袋不动,眼睛左顾右盼,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张原,见张原也正看过来,她便微露笑意,垂下眼睫,不再顾盼。
孙教谕迎侯之翰和王思任到儒学大堂明伦堂坐定,明伦堂颇为宽敞,可容一百多人,是平日为生员讲学之所,孙教谕让朱训导去把那去年岁考一、二等的生员唤上堂来。
朱训导捧着名册,立在堂前唱名,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个生员步上堂来,有念到名字没人答应的,便用手中笔在那名下轻轻一点作个记号,很快便念完五十四人名字,上堂回复道:“五十四诸生有三人未到,分别是杨尚源、迟道声、吕敬修。”
孙教谕问堂下诸生有谁知道迟道声、吕敬修为何不至?
便有生员禀道:“迟道声近日卧病在床、吕敬修丧父守制,都不能来。”
孙教谕点点头,说道:“宣张原上堂。”又皱起眉头:“姚生、杨生怎么这时还不到?”
正这时,学署门子急急来报:“教谕老爷,府尊大人到了。”
在场诸生,闻声都是一静,都在想:“府尊大人竟也关注这场八股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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