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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流水

_6 无处可逃(当代)
  医生倒是无奈的摇摇头:“它可能会越来越大,你现在不割,将来也要割——再回去想想吧。”
  悠悠很敏捷的坐起来,后面看上去头发还压得乱乱的,似乎害怕靳知远喊她。靳知远走到医生身边,似乎有些犹豫,低声问道:“
  王医生,舌头上缝几针,那怎么说话和吃饭?”
  “舌头愈合能力很快,一般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拆线了。吃饭就吃些软的东西,开始两天最难熬,后来也就好了。”王医生一边整
  理一边说:“你去劝劝她,早点来做手术,那个东西长在那里……总是不好的。”他又问:“你们放假了?那就更好了,也不会影
  响学习。”
  悠悠出了门就要打车去买车票,靳知远拉住她,语气很沉着:“不急,我们做完手术再回去。”他的眸子里没有笑意,深沉的像是
  研磨很久的墨滴。
  悠悠只是摇头。
  “把手机拿出来,给你妈妈打电话,问她要不要做手术。”靳知远的语气越来越冷,眸色也是愈发的清冷,“施悠悠,你这是病急
  讳医。”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讲话, “明天去做手术。”
  悠悠不去看他说话,只是抿着嘴,靳知远看见她的侧面,睫毛纤长,隔了很久才眨了眨,可就是不说话。
  他又有些心疼,觉得握着的手都愈发冰凉起来,只能低声安慰她:“我问过医生了,七天就好了。”悠悠终于觉得应该回应一下,
  她吸了口气,语气很可怜:“靳知远,我怕疼……”
  靳知远笑了出来,神情温和,只是说:“不会很疼的。”
  后来悠悠给家里打电话,父母都很着急,不过年关在即,两人也抽不出时间来学校照顾她,悠悠只能安慰他们:“没事,医生说是
  小手术,一个星期就好。我有同学还没走呢,会照顾我的。”
  “你去理一下东西,这星期就住我家。”吃晚饭的时候靳知远吩咐悠悠。食堂里已经冷冷清清,只开了几个窗口,本来就不好吃,
  现在选择的余地又少,悠悠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那怎么行?我不好意思。”悠悠纠结在手术这件事上,每次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它分明就是一个极大的潜伏在深处的怪兽,
  时不时露出几分端倪,让人心生战栗。
  “施悠悠,医生说做完手术你只能吃软的东西,你住我家,正好让阿姨做。我姐出差去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靳知远抬头看了
  她一眼,“而且还要输液,每天跑来跑去不方便。”他说的很严肃,“我这是尽到照顾同学的义务。”
  其实悠悠看似气焰嚣张,可是但凡靳知远决定的事,抗争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办法的。翌日还是理了些东西,和他一起回家。他家
  离商业区很近,靳知远简单的说这是方便他姐姐上班。悠悠看着光可鉴人的电梯门,身边的男生穿着黑色的登山风衣,显得清瘦而
  英俊,他还是习惯性的扣着她的十指,拉了她一下:“到了,走啊!”
  他打开门,悠悠在他身后踮脚望去,厨房里还有动静。一个中年阿姨探了半个身子出来:“回来了啊?”
  谭阿姨一见到悠悠,居然就眉开眼笑:“哎呦,你是知远的同学?怎么看起来很小啊?还带牙套呢?我女儿去年也在带啊。”
  悠悠礼貌的问了好,看见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照片,她跑过去仔细的看:“这是你姐姐啊?长得好漂亮啊!”他家大概都长着桃花
  眼,靳知远很少笑,所以眼神往往清冷冷的,有些内敛而沉稳。可是他姐姐的眼睛,真的是媚如春丝,眼角微炀,走在街上,一定
  是回首百媚生的女子。
  靳知远“嗯”了一声,把悠悠带进一个房间:“你住我的房间。”他的房间几乎没有装饰,除了书架上好些原版的英文经济学教材
  ,就是一张内德维德的大幅海报,就贴在床头。悠悠忍不住笑:“原来你也搞个人崇拜啊?”他看了一眼海报,画上的男子金发飞
  舞,一派昂扬的斗志:“是我姐非要帮我贴上去的。她说我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一定要稍微装饰一下,后来就随便拿了一张我勉强
  能接受的。”
  吃完饭谭阿姨边收拾边问:“晚上想吃什么?”
  靳知远看了看时间,说:“我无所谓。阿姨,你做些水蒸蛋、豆腐羹之类的东西。”
  墙上的时钟已经慢慢移向了两点,悠悠笑的有些勉强,靳知远起身去拿她的外套,边催她:“走吧。”
  他开了靳维仪的车出门,悠悠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眉紧锁。等红灯的时候,靳知远看了她一眼,存心开玩笑:“我的车技没那么差吧?”
  悠悠一下子转过脸来,一长串话说得很流畅,显然蓄谋已久:“靳知远,我们回去吧?我想过了,既然长着不痛不痒,也没什么大
  事的,好不好?”
  可是他跟着车流,索性就没理她,一路稳稳当当的开到医院,拉着她下车。
  王医生拿着针管走坐下的时候,靳知远左手遮住悠悠的眼睛,在她耳边说:“很快就好了。”他的手指冰凉,覆盖在悠悠脸上,就
  像凉风轻扫,蓦地遮去了惊慌到极点的心境。
  麻药扎进去的时候,悠悠到底还是闷闷得哼了一声。隔了片刻,王医生拿了手术刀吩咐:“好了,把舌头伸出来。”悠悠紧闭着眼
  睛,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靳知远看了眼正在手术的医生,一刀刀的剜下去,忽然有些后悔,只觉得不该逼她来手术,他的掌心覆这
  她的脸,只觉得她在微微颤动,像极了姐姐以前养的一只小白兔,被抱在手心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怯怯的暖意,轻轻的在发抖。
  手术完成得很快,悠悠眼睛看不见,可是别的感官分外敏感,分明察觉到医生在缝伤口,甚至在想象长长的线从舌头上穿过发出“
  嗤啦”的声音。王医生说了句“好了”,悠悠坐起来漱口的时候,吐出了好几口鲜血,嘴巴里木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坐着发
  呆,想去照照镜子,终究不敢,靳知远站在身边,仔细的听医生吩咐的注意事项,最后握着她的手起来:“去治疗室输液。”
  靳知远在外面替她取药,又将割下的息肉送去做常规切片,她就一个人坐在治疗室等着挂点滴,还小心翼翼的咬了下舌头,倒没什
  么感觉。他和护士一起进来,低声问了句:“疼不疼?”悠悠摇摇头,含糊的说了句:“没感觉。”舌头像上了夹板,说话时就不
  能伸展开。靳知远笑:“也好,难得这几天你不能说话,我也耳根清净。”
  可是她慢慢觉得痛了,也能感觉到舌头被缝在了一起,只觉得嘴巴里发热,像被人划了一个极大的口子,而那把刀还在一下下的锉
  ,甚至开始耳鸣起来。麻药醒得太快,她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刚想发出声音,舌头被牵动了一下,疼得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这一滴滑下后,就真的止不住了。悠悠从小到大一直不爱哭,可现在就是忍不住。她明明就不想来动手术,可是靳知远非逼着她来
  ,她连舌头上都被缝了几针,既不能吃饭又不能说话……悠悠现在死命的抠着靳知远的手背,觉得这样才会好过一些,又哭不出声
  ,只能哽咽着,连脸都憋红了。
  靳知远站起来,又在她身前弯下腰:“我去喊医生,别哭了,乖。”她的眼睛此刻真像两汪清泉,泪水就一滴滴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淡色毛衣绒绒的,却不吸水,于是扑簌扑簌的一直滑到了衣襟上,脸颊也冰凉湿滑。他看着心疼,又不知所措,转身就去喊医生。
  王医生下来,看了看悠悠的舌头,摇头说:“没办法,就是得忍一忍。我去开几片止疼片吧。”后来靳知远就扶着悠悠进了里间,
  躺着挂点滴。悠悠连抽噎都不敢了,因为那样也会带动伤口。原来疼也能疼累,她迷迷糊糊的,连神经末梢都开始倦怠起来。
  医院的床有些邋遢,靳知远就把自己的风衣垫在她身下,自己坐在床头,小心的看着她。他用纸巾擦她的鼻子,一脸爱怜:“有没
  有好一些?别哭了,鼻涕都流出来了。”
  一滴滴的消炎药水钻进身体里,她却也是一丝丝的往外流眼泪,嘴巴里还是火辣辣的疼,恨不得立刻含上一块冰块。哭得久了,居
  然时间飞逝,两瓶盐水挂完,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悠悠站在医院门口等他将车开出来,被风一吹,眼角和脸颊都觉得干燥
  紧绷得难受。
  她慢慢止住了哭,似乎习惯了一阵阵的疼痛,靳知远和她说话,她就只是摇头点头,末了,车子开进小区,她下车,走路也小心翼
  翼,真像人鱼公主。不过人家是每一步脚尖都踩在了刀尖上,鲜血化成的小花就一步步的在摇曳的身姿后绽放。怎么也不会像自己
  这样没品,每走一步,耳膜就像被撞击了,连带着舌头,一起烧起来。
  谭阿姨早走了,留下一桌的菜,还留了便条,让他们自己用微波炉烤热。悠悠看着一桌的菜,冲靳知远摇摇头,示意自己只想睡觉。
  等她回房间换了睡衣出来,靳知远倒递给她一杯冰牛奶:“喝杯牛奶,太饿了也不好。”她小口小口的喝牛奶,冰凉又带些粘稠的
  液体慢慢从舌头上流过,竟然很有些舒服。靳知远的房间里就有卫生间,悠悠对着镜子刷牙,犹豫了一会,到底慢慢伸出了舌头,
  她本以为会看到狰狞至极的伤疤,可是舌头只是肿起了大块,明显比平时厚了不少,泛着白色,连针脚也看不清楚。
  房间里嗡嗡的开着空调,靳知远替她掩上了门,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床上的便携桌上,悠悠靠着一个极大的软垫,一时间有些昏
  昏沉沉。
  靳知远进来的时候,悠悠一下子醒了,她本来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斜倚着靠垫,姿势也有些难受,可偏偏只能这样,若是翻个身,
  只怕脸颊都会压到伤口。他仔细看悠悠的脸色,薄唇抿起,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吧?脸这么红?”
  被子有好闻的太阳味道,春日里躺在草丛中,懒懒的让阳光流淌一身,说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悠悠只露出半个脑袋,又有些困,半
  阖着眼睛看他放《银河英雄传说》的动画。靳知远随手点了一集,自己坐在床头,陪她一起看。
  菲列特列加拿着杨威利的照片,慢慢的说:“宇宙还原成原子也好,民主什么没了也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半躺着看书。”画面
  并不清晰,靳知远看着字幕,忽然心里一动,低头去看她。
  悠悠已经睡着了,哭了一下午,眼皮都有些浮肿。这是他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以前稍微瞅她几眼,悠悠就忍不住会说:
  “不要看了,有什么好看啊。”她从来不化妆,小小的脑袋就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露出清爽光洁的额头。悠悠的鼻子很好看,鼻梁
  直直的,又有些翘,就带出几分妩媚。他嘴角露出浅笑,扶着悠悠的身子,最后忍不住,弯下腰去亲吻她的脸颊,轻轻一触之后,
  又有些流连,便停了一会。鼻子所能闻到到气息是独属她的,明明已经刷牙,却还带着牛奶的乳香。
  一早醒来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已经不是昨天痛不欲生的感觉了,从镜子里看到舌头上的疤痕,可是看不出有任何好转的迹
  象,她就有些丧气。随便洗洗脸就推门出来,客厅其实和厨房连着,一眼可以望到底,此时充斥这机器“嘎嘎”的打磨声,靳知远
  穿着T恤和运动裤,极短的头发,背影清爽。
  悠悠就凑上去看,他扶着榨汁机,机器好像有点罢工,一堆橙子积在底部,就是动不了。一转身才看见悠悠站在身后,于是略略有
  些吃惊:“怎么起来了?”
  靳知远又说了句:“别添乱了,把拖鞋穿了去看电视。”又转过身去摆弄榨汁机,很有些头疼的样子,嘴里还在咕哝:“怎么会动
  不了?”
  如果靳维仪在这里,肯定会嘲笑他真是一副少爷腔调,只知道衣来伸手。他还真是第一次榨果汁喝,医生一再叮嘱悠悠要补充维生
  素,就怕最后引起口腔溃烂,他找了好久才翻出这个机器来,又特意早起,还是免不了手拙。
  端着橙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悠悠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看新闻。他喊她:“过来吃饭。”
  悠悠昨晚没吃饭,有些羡慕的看着靳知远在吃肉松吐司。她对着一杯滑腻腻的藕粉,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靳知远犹豫了一下,问
  她:“你想吃这个?”其实医生没说要忌口,他便替她切了一小片,“慢慢吃。”
  到底还是咬不动,如果食物安静的躺在舌头上,就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只要她微微动弹一下,立刻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悠悠喝
  了口果汁,将面包囫囵吞了下去,乖乖的放下手里剩下的半片,认命的一口口吞藕粉。
  出门输液前,靳知远接到父亲的电话,靳志国如今是文都市一家国家大型化工集团的董事长,自己的事情也是极忙。他寒假要在某
  证券公司实习的事,早就联系好,只是一直没去。于是电话里他开口催问儿子:“陈叔叔已经来问我了,你什么时候去报到?”靳
  知远一愣,略带了歉意,走去露台接电话:“爸,我这就给陈叔叔打电话道个歉,我真给忘了。”顿了顿,又说:“再过一个星期
  ,我同学病了,我走不开。”
  他估计谭阿姨已经把情况汇报过去了,果然电话那头就问:“是个女孩子?”靳知远也没否认:“是。”靳志国在电话那头笑的很
  爽朗,只是说:“维仪什么时候回来?让她先看看满不满意。”
  第三天输完液,王医生看了看,很满意康复进度,嘱咐四天后来拆线。悠悠似乎忘了先前的痛楚,一路上都在讲话,尽管还有些咬
  着舌头,到底可以让人听清楚了。谭阿姨打电话来,说是家里没水果了,靳知远挂了电话问悠悠:“去不去超市?”
  她巴不得去超市,昨晚终于开始慢慢的吃饭了,谭阿姨特意做了日本豆腐和炒黑鱼片,又特意剔去了鱼骨,悠悠的一顿饭,足足吃
  了一个小时,她要尽力避开舌头的伤口,于是更多的时候是偏着头吃饭,靳知远好几次忍不住,索性饭都没吃完,对着她笑。后来
  悠悠有些恼了,搁下了筷子,想要有骨气些。可是日本豆腐做得又酸又甜,黑鱼片切得薄,炒得又嫩,最后还是一个人慢慢的吃完
  了。谭阿姨在厨房收拾,出来见到菜被吃得干干净净,就忍不住笑:“就是要多吃点!维仪每天吃那么少,我都觉得心疼。”
  进了超市,悠悠站在零食区前流连,只是盯着各色薯片,靳知远的目光颇为不屑,直接拖了她的手就走。他只给她挑各种水果,全
  往购物车里堆。悠悠不大爱吃苹果,正想抗议,靳知远却没理她,接了个电话。是一串陌生的号码,靳知远微微一怔:“对,是我
  朋友。”
  他简单的应了两三句,语速又慢又稳:“你们确定?”
  悠悠见到他脸色慢慢绷紧:“我马上来。”说完似乎没了心情继续逛超市,拉着她去结帐,适才还有说有笑的,倏然就冷却了下来
  。他们很快的上车,悠悠看着他扶着方向盘的手却渐渐的握紧,手背上青筋横亘着穿过,于是问他:“出什么事了?”
  恰好是一个红灯,他忽然伸手去握悠悠的手,转过了眼神去看她,那种极致亲昵又避无可避的眼神,有些茫然,隐隐又有些脆弱,
  他展眉一笑,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没什么。先送你回家,我还要出去办点事。”
  灿若桃花的青春
  靳知远站在医院的大厅,一手撑着询问台的桌子,踅眉看着护士在翻诊断报告。半晌,护士抬头拿出一张便签:“不好意思,先生
  ,麻烦你去三楼的肿瘤化验科。医生需要和您面谈一下。”
  人来人往,鼎沸的喧嚣,面前抬过的急诊。靳知远忽然觉得那些都如此虚幻,却唯有手中的那片薄薄的纸张,重逾千斤。他将纸握
  在手心,纸张并不柔软,一个角就戳在了手掌上,蓦地让自己清醒了些。等着进电梯的人围成了半弧形。他等不及,转身就去走楼
  梯,脚步分明有些矛盾的,想早些上去,可是却怕。一路走廊搁着各种的病变器官、肿瘤,浸泡在药水里,他莫名想起悠悠,如果
  她在这里,只怕会恶心的呕出来。
  医生见到他有些意外,又对了对手中的报告:“你是施悠悠?”
  靳知远稳了稳呼吸,“不是,她是我朋友。”
  “噢,本人不能来么?”医生推了推眼睛,“她的切片报告有点问题。”
  那天来办手续,他随手留了自己的电话,倒好,一个电话通知他来取报告,护士的语气有些凝重。他将悠悠搁在楼下,一刻不敢耽
  搁——然而此时,靳知远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他听不懂医生说的一大堆话,什么“切片里细胞分裂过快”,“目前还不能定性”…
  …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医生不无叹息的说:“有可能是恶性。”
  他坐在医生对面,听到这句话,倒是怔了一下,那些有些漂浮的思绪就沉淀下来了,就像一块极大的铁板从半空中坠下,“啪”的
  巨响,灰尘四扬。呛得人迷糊双眼也好,喘不过气也好,终究已经重重的拍在心口上。
  “恶性?”靳知远反问了一句。
  “还不能确定,叫患者来,就是要再办个化验手续,我们再做次切片,然后才能确诊。”医生低头唰唰的写病历,又递给他,“去
  下面缴费吧。”靳知远有些木然的转身,又被医生喊住:“下次把患者也叫上。”
  靳知远走到一楼排队,这才觉得有很多话没有问清楚,报告什么时候出来,有多大几率是恶性,如果是恶性怎么办……
  出神的时候接到悠悠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开心,一点点传到他耳朵里,他就忽然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觉得恍惚。
  “靳知远,你给我带蛋挞好不好?”
  “靳知远,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等你一起看电影。”
  声音还是绵绵软软的,带着大舌头的卷舌,又疑惑的说了句:“喂?”
  他低低笑了一声,简单的说:“没什么,这里吵,我听不清楚。”又问她:“午饭吃了什么?”
  “我吃得好慢啊!你要不要回来吃?”悠悠在电话里笑,“估计你回来我还没吃完呢!”
  他再回到楼上,已然平静了很多:“这个报告多久出来?”
  “再过五六天吧,我们会电话通知的。”医生沉吟了一会,又像在安慰他:“告诉你朋友,也不用太着急。就算确诊了,现在肿瘤
  还很小,治愈的机会也很大。”
  靳知远真是忍不住苦笑:这算是安慰么?
  他开车回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抬手就去调温度。热风一阵阵的吹到脸上,又觉得干燥得难受,于是闷闷的一拳击在方向盘
  上,不经意间扫到后视镜,原来一直锁着眉,没有半刻舒展。
  悠悠在打电话,说的家乡话,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也听不懂。还是像上次那样,只不过时时夹杂了“嘶嘶”的吸凉气的声音,回
  头看到他,兴高采烈的对电话说了句:“姆妈再见。”
  “我妈说请你去我家玩,好不好?你千万不要和她客气!寒假去好不好?”
  他笑眯眯的问她:“你说了我是男生么?”
  “说了啊,我妈说了,把我的房间让给你,我睡客厅就好了。”悠悠挖了一勺给他吃。
  “那把你妈妈的电话给我,我亲自道谢。”他吞下甜食,去拿她手机。
  悠悠看他记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兀自反应不过来,“不用吧?上次曾天洋也去玩过的啊。”
  他记下了号码,向着她一笑:“开玩笑呢,别当真。”
  悠悠疑惑的放下了勺子:“你怎么了?”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认真的看他的表情,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好,那双
  眼睛在笑,可是却带着阴霾。靳知远走到她身后,伸手拢住她的肩,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很久,慢慢的
  说:“我还以为你没有直觉的。”
  她在他怀里挣了挣,有些不服气,“什么没直觉?”他的怀抱里有很清爽的气息,是年轻男人的气息,悠悠脸有些红,听到他用极
  轻柔的声音说:“乖,别动,就让我抱抱。”
  下午的大好时光,靳知远轻轻推开她的房门,看见她窝在被子里午睡,回到自己房间,扣上了门。
  他站在窗前打电话,那一日搂着她,觉得满目的阳光漫淌在身上,而现在,一样的阳光,惟觉强势刺眼。
  “爸,上次我们是不是和夏院长一起吃的饭?”
  靳志国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个?”
  “海天中心医院的。”他简单的说了下情况。靳志国沉吟了一会,“我先打个电话去问下情况,你同学知道了么?”
  靳知远握着手机,他的脸线条明晰,轻轻牵起了嘴角,“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有,我要不要先和她爸妈说一下?”
  他好几次拨到了悠悠母亲的电话上,最后却颓然滑上滑盖。这样大的事情,论情论理都不该瞒着她的爸妈。可是又拿不定主意,或
  者还是等到结果出来了再和她父母商量?
  片刻之后,夏院长亲自打电话来了,开口第一句却是让靳知远不要担心:“我已经去问过化验科了,那份切片化验让他们加紧做,
  最迟后天就能验出阴性阳性。让你同学也不要着急。”
  靳知远脱口而出的却是自己最担心的话:“夏叔叔,如果是恶性的该怎么办?”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医院的时候,这句话在舌
  尖上打滚,可是就是说不出来。其实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会知道答案,不过就是化疗,或者切除。
  这样一站,竟然不知道是多久,直到谭阿姨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哎呦,怎么站着不出声啊?”隐约闻见了外面的香气,他顺口
  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
  谭阿姨说:“还做得黑鱼片。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上次说了是这几天的。”靳知远没吭声,问了一句:“她起来没有?”
  悠悠的午睡很香甜,前几晚睡得一直不算好,隐隐约约总是会被疼醒。被子里太暖和,熏得人脸颊也生出暖暖的粉红色。房间拉了
  窗帘,睡妖精的笼罩下,蔓延开的气息的都是恬然的。靳知远坐在她的床头,良久,他的手无意间压到枕边的长发,触感顺滑。这
  样的光线,她又将脑袋埋得很深,他视力再好,却终究看不清她的脸蛋。
  醒来的时候,居然见到靳知远在抽烟,一丝烟雾淡淡散开,他的嘴角抿着烟,动作有些生涩,不是抽惯的样子。悠悠笑他:“最烦
  这样的人了,戒烟消愁……俗气的不得了。”他抬眼看到她,顺手掐灭手里的烟,笑:“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悠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匆匆喝了几口汤,转身又回去睡觉,沉得连一丝梦也没有,第二天起来,靳知远正拿了大衣出门。
  悠悠神清气爽的喊住他:“你去哪里?”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猪变的。昨天下午开始,一共睡了十七个小时。”靳知远语气里有丝淡淡的无奈,“去联系实习的事,中午就
  回来。”
  悠悠照镜子的时候,终于可以确定,舌头基本消肿,清晰的露出了线脚。看着有些恐怖,可是到底是一分分的在好转,靳知远过了
  下午才回来,神色间稍有轻松,匆忙将留下的饭吃了,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又嘱咐她:“我要写案例,不要来打搅我。”
  他就真的没有出门半步,谭阿姨将饭做完就匆匆出门去接女儿了。悠悠闲着没事,收到好几条慰问短信。悠悠实在无聊,电台来回
  翻了好几遍,终于很阴暗的想:找个机会去骚扰他。她推开门,并没有看到靳知远。书房外也是个小露台,他在打电话,笔记本打
  开着搜索网页。
  悠悠扫了一眼,搜索词条却叫她愣在那里,那一瞬间失神之后,靳知远的反应终于确认了她并没有看错那几个字——他极快的走进
  来,伸手合上了笔记本,声调微微抬高了起来:“你进来干嘛?”
  暮色正浓,城市里有些起雾,顺着玻璃望出去,淡淡的一层薄纱,也不知弥盖起的是什么。她慢慢问他:“舌部的恶性肿瘤?”目
  光像琉璃一样宛转易碎,又像清清的一盏水,只要他微微一触,就泼洒一地。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慢慢将她搂在怀里,可是悠悠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贴在他的胸口,只是问他:“真的么?”
  她那样年轻,发誓从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眼,甚至没有想过什么是老去。那些都太遥远,她的生活素来鲜明而跳跃,又是无忧
  无虑,偶尔会为父母两鬓的白发忧心,也会憧憬自己快些褪去青涩,并且不明所以的向往熟女。可事实就这么横亘在眼前,她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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