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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的梦境

_6 兰思思(当代)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郑群身上,而且事态发展到后来已经完全不可控,再加上泰国警方的那纸冯齐云早已死亡的证明让两市的警方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草草结了案。”
  马寿山又咳嗽了几声,成佳见状赶紧起身,给他的茶杯续了点儿水,殷勤地说:“喝点水,润润嗓子。”
  马寿山的面色缓和了不少,笑着举杯喝了几口,见成佳还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不觉道:“该了解的你都了解了。还想知道什么?”
  “你们……是怎么发现池清的?”成佳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马寿山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叉相握搁在桌上,“是单斌在幼儿园无意中发现的。”稍顿片刻才又道:“她的出现纯粹是一个意外,也许……真的有天意一说吧。”
  即将离开马寿山办公室时,成佳又被他叫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唠叨两句,“这件事是我交待单斌私下查的,所以绝对要保密,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更应该……”
  没等他交待完,成佳就已经抬起手作了个敬礼的姿势,“我向领导保证,绝对只会帮忙,不会添乱,您就放心吧,舅舅!”
  门还没开,桌上的电话在寂静的空间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成佳不由自主滞住了脚步。
  马寿山接起,简短的几句话之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嗯……好,你好好看着她……可以,没事。”
  成佳回过身来紧盯着马寿山,心里有种预感,“是单斌?”
  马寿山没瞒她,点了点头,有些沉重,“池清出事了。”
  7-1
  “留下来,留在这里,做我的情人。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杜靳平象催眠似的在她耳边呢喃,声音里开始添加了因欲望燃起而产生的急切。
  “放心,除了我,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这是——你跟我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他的手划过肩摸索向她的胸前,那里的温热令他血脉喷张,他将池清整个身子都扳过来,与自己紧紧贴合在一起,俯下头,再无任何犹豫,象嗜血的兽一般再度攥住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池清的身体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她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木然地瞪向天花板,仿佛已经完全失去活人应有的知觉,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空白。
  苍茫一片的白,没有一个可以救助她的人……
  渐渐地,有人从那无尽的苍茫中走出来,一本正经的脸上布满了冷漠,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止步,眼里含着嘲弄与悲哀,默默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池清的眼泪呼啦啦地下来,心底有某处记忆被赫然间撕开,她只觉得腹部一凉,惊醒似的低头去看,原来是杜靳平情急之下把她的衬衣下摆给扯裂了。
  寒意令她清醒,她看清了自己在现实里的处境,愤怒被再度激起,她想起自己数度的颠沛流离,每一次,她都未曾屈服过,现在,自然更不能!
  “放开我!”她开始挣扎反抗。
  可是激情中的杜靳平已经无法心平气和地停止,他的脸被贪婪的欲望所扭曲,显出几分狰狞,他也没有想过要停止。从他偶然间发现池清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就憧憬着这样一天,他能够把她拥入怀中,占有她的一切,从肉体到灵魂。
  现在,他终于跨出了第一步,他相信,她反抗不了,因为他手上掌控的,是她无法抗拒的资本。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奴,只能服从,别无他路。
  池清突然拼尽了全力与他厮打,要挣脱出他看似文弱实则有力的双掌,可是,不管她如何扭动,他都像一根牢固的藤蔓一样牢牢地缠在她身上。
  深埋体内的桀骜尽数迸发,她张口便朝着那捆住自己的臂膀狠狠咬了下去。
  杜靳平吃痛,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恼怒地把池清摔在地毯上,咬牙低喝,“你简直是个疯子!”
  血顺着白净的手臂一滴滴流到白色的长绒地毯中,瞬间将一块华美污染。
  池清就地仰起脸来,她的嘴角亦在滴血,本是绾起的长发此刻早已凌乱不堪,她的目光急切地朝四周扫过,想寻找到突破口,可是倒地的地方离房门有段距离,杜靳平又刚巧拦在道上。
  她还是飞快地爬起来,向门口硬冲,杜靳平早有防备,手一捞就把她重新推了回去,“想走?有那么容易吗?”
  斯文的面具已然卸下,房间里唯有猎人与猎物在气息咻咻间角逐。
  池清被狠狠地撞到墙上,后脑勺传来硬物的触感,如同一道闪电划亮如墨的夜空——那是她用来绾头发的金属簪子,长而尖锐,情急之下,她的手往后一掳,那枚秀丽的装饰物俨然成为防身的锐器,被她牢牢握于手中,她将簪子高高扬起,对准近在咫尺的杜靳平,她的嗓音从没有这样嘶哑过,“让我走!”
  杜靳平在短暂的惊诧后哑然失笑,饶有兴味地望着她手里那枚可怜的“武器”,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反而更迫近她一步,“你觉得有用吗?”
  他眼里那股肆无忌惮的邪恶令池清几近癫狂,她强忍住眼泪,哆嗦着唇,断断续续地说:“不要……逼……我!”
  杜靳平在她眼里只是读出了惧怕,他谅她也没有胆量出手,但池清的惶惧再度挑起了他的征服欲,他有心逗她一逗,退后两步,似笑非笑道:“好,你走吧,没人拦着你。”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池清已经象离弦的箭似的冲了过去,杜靳平没料到她如此敏捷,微一愣神,连忙飞身从后面扑上去把她抱住。
  池清疯狂地扭动身子,发出绝望的呼叫,她恨透了身后的这个人,倏地转过脸来,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那眼神令杜靳平心中没来由地一凛,还没来得及有所防备,小腹处已传来一阵刺痛,他愕然地低下头去,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枚扎入腹中的发簪!
  捆缚在身上的枷锁终于松开,池清颤巍巍地转过身来,面色惨白如纸,她瞪起美丽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住发簪露在外面的一截。
  那双眼睛曾经令杜靳平梦魂牵绕,此刻却俨然成了恐怖的镜子,反映出他的狼狈。他其实还没有疼到挪不动脚的地步,只是被急转直下的形势震慑住了,他朝池清挥了挥手,想展露一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你,你怎么敢……”
  血开始沿着伤处渗出,像坏了的水龙头,无法拧紧,水滴滴答答地只管流出来,转眼间单薄的衣摆上已是殷红一片。
  杜靳平忽然觉得浑身都松懈下来,刚才的勇武烟消云散,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荒诞与危险,“快送我去医院!”他有气无力地吩咐池清。
  同样处于震愕中的池清象被唤醒了似的,看看他触目惊心的伤处,又瞅瞅他那张溢满诡异与恐惧的脸,一个转身,飞也似的狂奔了出去。
  她没有去打电话,唯一的意识是杜靳平终于不能拦着她了,于是她一路闯下楼来,唯恐还有别人拦着自己,她飞奔着瞬间就冲出了别墅。
  秋日的午后,小区的路径与来时一样清幽,没有人出没。她没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在那条枝叶逐渐泛黄的林荫路上疾走如飞。披散的头发在轻风中扬起又落下,时有秋叶如翩然的蝴蝶那样翻飞而下,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她肩上,继而又从她身上滑落。没有生命的东西就是这样无依无傍,即使再美,也死气沉沉。
  即将走到小区出口,那一处雄伟的大型景观喷泉已赫然映入眼帘,她的脚步才得以缓慢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场噩梦,眼泪这才肆意地流淌下来,没有声息,却依旧汹涌不绝。
  在步出小区前,池清躲在一处隐蔽的林荫下修整自己,直到此时,她方注意到自己有多么狼狈,只着了一件棉布衬衣,胸襟早就被粗暴地撕开,刚才狂奔时因为紧张全然没有感觉到寒冷。鞋子也在奔跑中丢失了一只,可她已经没有勇气回去找,清醒过后,她又想到了杜靳平和他腹部的那柄短剑,她的心狂烈跳动起来,不得不深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稍稍收拾了一下,用手指将头发理了理,拭去脸上的泪痕与血迹,按耐下躁动不安的心跳,低眉顺目地朝小区门口走。
  她尽量让自己脚步平稳,表情自然,可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象踩在尖刀上,随时有被刺破的可能。
  “嗨,小姐。”传来保安的一声叫唤,她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但还是控制住了拔腿逃出去的冲动,收住步伐,并含着战栗的微笑望过去。
  保安并没有看着她,而是在与另一位进门的访客搭讪,他们对于进入小区的生人比对出去的人要严格许多。
  池清闭了闭眼,心里有失重的感觉,但她没有踯躅,乘着有人打岔的间隙,疾步走了出去。
  逃出生天后才发现,她比刚才更加惶恐,接下来,她和果果该何去何从?
  她已经安逸地过了四年,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跟儿子一起继续这样安逸地生活下去。
  可是人生充满变数,无论她怎么躲,似乎都躲不过汹涌而来的浪潮。
  在离小区外一公里处的大马路上,池清茫然四顾,仿佛在祈求冥冥中有神明可以救助。
  五年前,她也曾经陷入类似的处境,且比现在更加凶险跌宕,她几乎以为那是她的末日。
  可那时候有“他”在,多年后的今天,她才醒悟到,彼时,“他”就是她的神明,不惜犯下大忌将她保全,而她,却选择离开了他。
  她知道,那人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早已不再属于她了。
  池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绝望过,悲凉的寒意袭遍周身,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现在,她真的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自己了。
  不,还有果果。但果果还需要她的保护。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也许她早就死了,果果已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眼前唯有疾驰而过的车,没人会去关注这个踉跄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上怆然流泪的落魄女子。
  然而,有辆车却出其不意在她身旁停下,车子的马达声迫使她警觉地抬起头来,在混乱的意识里,她止住抽泣,满怀某种不现实的期望,回过身去,眼神紧张而热烈。
  车子里钻出来的人让她既失望又亲切,那是单斌。她这才意识到难怪车子看着有几分熟悉。
  单斌的脸上布满了焦虑,显然,他不难从池清狼狈的样子上揣测出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的外套卸下来给池清披上,这简洁的动作让心理上犹自处在孤苦无依的池清再度泪流满面。
  “是谁干的?”他捏着池清的肩头,目光逐一从她身上览过,只觉得喉咙发紧,气血直往上涌。
  池清知道瞒他不过,便将下午的遭遇用寥寥数语说了,但她没有将自己戳伤杜靳平的事和盘托出,面前的这个人,除开朋友的身份,他还是一个警察。
  单斌听得肺都快气炸了,眼里闪出愤怒的光芒,他拖着池清就往车上去,“走!现在就去把那个衣冠禽兽给抓起来!”
  池清惊恐地反揪住他的手臂,拼命向后挫,“不要去!求你了,不要!”
  单斌愣了一下,怒意十足地道:“不能饶了这个王八蛋!”
  池清干涩地回道:“他毕竟是我老板的丈夫,我不能……你让我先想想。”
  单斌明白她的顾忌,终究心有不甘,但转念一想,这时候拉她再去面对那个恶梦一样的地方和人,也的确有点不近情理,只得叹息一声,滞下脚步来。
  池清本能地舒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凄楚与悲凉——她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靳平掌控着她的秘密,这才是池清不愿意单斌牵扯进来的最大原因,一旦杜靳平被警方掌控,难保他不会因为怨愤而告发自己。
  对于池清来说,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杜靳平能够顾及面子不再追究她刺他的事——由于惊恐,她当时戳下去的力度并不大,而两人纯粹是被这意外的场面震慑住了。
  她也明白,暂时的平安或许可得,但以杜靳平那么深厚的城府,他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只怕还会再找机会纠缠自己。
  所以池清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儿。
  一想到即将告别她平静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心中对杜靳平的怨恨便怎么都无法遏制,她甚至想,如果当时那一簪子能将杜靳平戳死该有多好。
  她为自己这个恶毒的想法感到一丝颤栗。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样邪恶了?
  坐进车里的单斌在不经意间瞥到池清凄楚的眼眸里不仅蕴含的屈辱与悲愤,还隐约闪烁着复杂和犹疑,似有隐情,他心中一动,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不免想,也许事情并非池清表述得那样简单。
  7-2
  车子行到幼儿园门口停下,熄了火,单斌瞅瞅身旁的池清,“你别下去了,在车上等着我。”
  池清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模样的确见不得人,遂顺从地点了点头。
  时间尚早,进了教学大楼的门,单斌没有立刻去班级门口等,他拐了几个弯,来到教职员工的办公室,跟一个相熟的老师借了部电话,立刻给马寿山打过去,压着嗓门把事情作了简短的汇报,又建议他派人去杜靳平的别墅看看,事情好像不简单。
  有家长陆陆续续领着孩子出来,池清突然感到有丝紧张,在车里又将衣衫整了一整,果果是个心细的孩子,她怕吓着他。
  等了许久,才见单斌一手一个地把果果和思桐牵出来,她略一犹豫,还是推门下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走上去迎接果果。
  果果望向她的眼神果然有些异样,还没等他发出疑问,思桐心直口快地先嚷开了,“池阿姨,你怎么穿我爸爸的衣服呀?”
  池清尴尬不已,正不知如何回答,单斌赶紧揉了揉她松软的头发嗔道:“小孩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快上车吧!”
  推推搡搡地把两个孩子都塞进车里,池清也不再肯坐在前排,跟果果和思桐一起挤在后面。单斌照例丢过来几袋子吃的,小孩子注意力分散得快,思桐立刻张罗着有滋有味吃起来。
  果果虽然也吃着零食,眼里的担忧却未消解几分,但他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靠着母亲,不多会儿,池清的手悄悄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小手,那种骨肉相连的滋味只有他们彼此能领会得。
  “今晚上你跟果果住我家去吧。”单斌在前面突然对池清说。
  池清一震,旋即明白他是担心杜靳平可能对自己有进一步的行动,她为单斌的细心一时又感激又矛盾。
  其实此时的她,哪儿都不想去,只希望能带着果果去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然而,如此卑微的愿望于她而言竟成了奢侈,从来就这么难。
  思桐很高兴,立刻尖着嗓子对果果叫唤,“太好啦,今天我就可以把那套《绿野仙踪》给你看啦!”
  果果也兴奋起来,他喜欢叽叽喳喳的思桐,还有单斌身上那股散发出来的可靠安实的气息,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他满怀期待地仰脸望着池清,见她一脸为难地僵持着,忍不住掖了掖她的衣角,低低地唤了声“妈妈。”
  池清扭转头来见到儿子一脸的向往,心头一阵发酸,顾不得想太多,赶忙点点头说好,又加了一句,“那麻烦你了。”
  单斌笑道:“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思桐还老麻烦你照顾呢!”
  车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松缓了许多,果果脸上也浮起笑容,池清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她给儿子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单斌的家在一片老新村里,房子虽然旧,难得还算宽敞,拾掇得干净明亮。
  戚阿婆给他们开的门,一见多了两个人,她颇为意外,单斌给她介绍了一下,戚阿婆盯着池清连连点头,“认得的认得的,就是上回去医院看思桐的嘛!”
  单斌笑着赞她记性好。
  戚阿婆早就从思桐嘴里对池清有了个大致了解,她从来没见过单斌往家里带女人,上他们家次数最多的是尹成佳,不过那姑娘她是知道的,比单斌小了好多,家里条件又好,不见得能成事,倒是这个池清,两次出现都是单斌亲自陪着的,可见非同一般。她见池清穿得单薄,很热心地去自己房间里翻了几件干净衣服出来给她。
  “都是老太婆的衣裳了,不过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你放心穿吧。”
  池清感激不已,慌不迭地接过,也没多客气,道了谢就由戚阿婆带着进了卫生间,自己身上那身衣服的确是又皱又乱。
  戚阿婆正要出去,又被池清叫住,她表情局促,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想洗个澡。”
  “哦,我给你放水。”戚阿婆立刻殷勤地给她张罗洗澡水,又有些好奇地仔细看看她,这才发现池清的确有些异样。
  “怎么搞的呀?”
  “没留神,在工地那儿摔了一跤。”池清含混地解释。
  “哟,那可得小心着点儿。”戚阿婆关切地说。
  她走出去时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客厅里,两个孩子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单斌站在窗前思索。,
  他在反复琢磨下午发生的事情,他本该回警局一趟,但心底总有某种隐忧若隐若现,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
  身后传来戚阿婆带着笑意的问询,“小池今天是不是住这儿呀?”
  她眼里自以为是的了然让单斌有些尴尬,年纪大的老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瞎操心。不过他没表现出来,淡淡地回答:“嗯,她今天身体不舒服,留在自己家里没人照顾,再说还带着个小孩呢。”
  戚阿婆忙道:“可不是!你放心,晚上两个小孩子我来带好了,不会影响你们。”
  “您都胡说些什么呢!”单斌闹了个大红脸,皱着眉低声嚷道。
  戚阿婆也自知话讲得太露骨了,赶忙笑呵呵地跑去思桐的房间跟两个孩子搭讪,“晚饭想吃什么,阿婆这就给你们做去!”
  池清在卫生间里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底,希望籍此能把刚才的那场恶梦冲刷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后,人也精神了不少。
  戚阿婆在厨房里忙着煮晚饭,有浓郁的饭菜香味儿飘出来,撩拨着人的胃口。
  单斌正坐在沙发里跷着脚抽烟,一见池清,只觉得眼前一亮,赶忙掐灭了烟头,起身笑道:“好多了吧?”
  “嗯。”池清不胜感激,四目相对,那种初相识时就有的亲切感又重回她心中,只是她一向谨慎惯了,不敢多加留恋。
  “果果和思桐呢?”
  “在小房间里,思桐忙着献宝呢!”单斌笑着解释。
  池清走过去,倚在门口,果然看见两个小家伙头碰头地正在津津有味地翻看一本漫画书,思桐拿手指点着那上面斗大的字,煞有介事地给果果读着。她不想打扰他们的快乐,悄然退出来。
  单家弥漫在空气中的悠闲温馨给了池清莫大的震动,在她自己的地方,无论她怎样努力,都营造不出在这儿几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不期然抓到单斌眼含深意盯着自己的目光,她的心没来由地晃荡了一下,温暖多于尴尬,这里的气氛太容易俘获人心了。
  单斌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要乘此机会试着在池清身上打开缺口。
  “今天下午的事,怎么搞的?”他向她坐着的那侧微倾过身去,低声问道。
  池清脸上柔和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殆尽,抬眼看看单斌,后者的眼里溢满关切和激愤。
  “我没别的意思,但是,就这么放过那个畜生,实在不甘心。”
  池清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热热的东西滚动了几下,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决堤,她也不过是个需要人疼惜的弱女子。
  她把下午的经过包括杜靳平之前找她买画的事都告诉了单斌,当然把他之前盘问的那段自己身世的那段细节给略去了,只着重强调杜靳平的老谋深算。如此一番抒发后,心头的积郁总算缓解了一些,她最后涩涩地道:“都是我自己不好……太大意了,才会上他的当。”
  单斌细细思索,“这么看来,他是早有预谋了。但是,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你不会向韩吟秋告发呢?”
  池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脑子清醒了不少,她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警察。
  “我不知道。”她有些生硬地回答,态度微冷。
  单斌紧盯着她,“池清,你真的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池清别转开脸,“不然能怎么办?韩老板待我不薄,我总不能拆散了她的家。”
  单斌见她神色闪烁,知她说的是违心话,但暗思再追问下去兴许反而适得其反,也就作罢了。有一点,他几乎可以肯定,杜靳平一定掌握了池清不想示人的秘密。
  短暂的沉默后,单斌再度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好。”池清不无凄冷地说。
  “绣坊那边你还是不要再呆下去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留心再找个地方。”
  “谢谢!”池清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真心实意地回了一句,尽管她其实不会接受。
  晚饭刚刚摆上桌,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单斌跑过去接,没说几句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池清伴着果果坐下,手上边给他摆着碗筷,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向单斌瞟去,总疑心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搁了电话,单斌对池清道:“你跟我来。”
  池清的脸一下子惨白。果果不明所以,愕然地望着他们,求援似的低唤,“妈妈。”
  单斌冲他和蔼地笑笑,“果果乖,跟思桐一起好好吃饭,叔叔找你妈妈说几句话。”
  戚阿婆倒是见怪不怪,盛好了饭,忙着招呼两个孩子,“快吃快吃,乘热。”
  池清惴惴不安地随单斌进了房间,眼睁睁地看他把门关上,这才走近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杜靳平死了,是被人谋杀的。”
  池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炸开。
  她的咒语竟然兑现了!
  8-1
  法医鉴定,杜靳平死于刀戮,那把致命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肝脾,应该是当场毙命的。刀柄上除了杜靳平本人的指纹,再无其他痕迹。在右侧腹部,另有一点针刺的伤口,很快就在现场找到了凶器,是一枚女士用的发簪,发簪上有两人的指纹,分别是池清与杜靳平的。对这一点,池清供认不讳,但匕首的来历她一无所知。
  别墅的管家,那位接待池清的老阿姨也声言从来没见过这把匕首,肯定不是别墅中的物品。
  “那天下午,除了池清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出入过别墅?”警察盘问管家。
  “我是钟点工,不住家的。池小姐来后不久,杜先生跟我说没什么事,我可以先回去了。所以对后来发生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清楚。”
  经过各方盘查,均无迹象表明当天除池清外还有其他人出入过杜靳平的别墅。
  池清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池清的逮捕令已经摆在了马寿山的桌子上,只等他签字后便可逮人。池清和果果目前仍住在单斌家里,但她行动还是自由的,只是有两个便衣无时无刻不尾随周围,密切监控着她。
  但单斌提出了反对意见。
  “即使从别墅卧房的那帧相片上,我们可以基本判断出来杜靳平是靠什么在威胁池清,但我认为池清不太可能是杀害杜靳平的凶手。首先,她的匕首从何而来,她去杜靳平处之前并不能预知这样一场危险;其次,发簪上有池清的指纹,而匕首上却没有,如果说她在杀人之后尚能冷静地销毁痕迹的话,那为什么不把发簪也一并处理掉?!”
  要求池清转移送画地址的那个女人也被找到,不出所料,是个□,杜靳平付了钱,让她给池清下了这个套。
  马寿山半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尹成佳敲门进来,见单斌和马寿山相对无语,又瞅了眼桌上那张待签的逮捕令,皱眉道:“怎么,真要抓池清么?”
  马寿山示意她坐下,“你有什么意见?”
  成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飞快地瞥了一眼单斌,继而正色道:“我觉得杀杜靳平的不会是池清,肯定另有其人。”
  “哦?何以见得?”马寿山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的外甥女,连单斌都目光专注地望向她。
  成佳受到鼓舞,语气不知不觉中也兴奋起来,“我认为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案子,凡事都要讲动机,杜靳平对池清的侵犯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而且,以我对池清的观察了解,她不像那种有胆杀人的人。”
  对这一点,马寿山并不认同,“很多杀人案都不是预谋而成的,我不排除池清杀人的可能性,至于动机,被逼急了是一个,另外,杜靳平抓住了她的软肋,迫她就范,为了杜绝后患,池清杀了他,这也是一种可能。”
  单斌不觉联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以及案发后池清飘忽不定的眼神,他觉得马寿山的分析不无道理,没有人能彻底看清另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更何况,池清不是也向自己隐瞒了她用发簪刺伤杜靳平的情节了么。
  成佳眨巴着眼睛,适才进门时的热情被击退了大半。
  马寿山见她现出气馁的神色,不觉笑着宽慰道:“怎么,这就沮丧啦?你不是说不能孤立看待这个案子么?我觉得这一点就很有新意啊!来来,继续给我们分析分析。案子没破之前,就是要集思广益,毕竟什么可能都存在啊!”
  成佳复又振作起来,重新将思路整理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假设池清真的是俞海棠——”
  此言一出,单斌立刻诧异地望向马寿山。
  马寿山笑着向他解释:“这小妮子鬼精灵得很,你在查的东西她全都知道。”
  单斌只得笑了笑,又听马寿山诙谐地道:“这个案子虽说她是强行介入的,不过她也做了不少功课的,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一席话说得成佳心里热融融的,其实她跟马寿山不止一次讨论过池清,她确实也很想帮单斌,只是碍于面子,她一直不肯让马寿山告诉单斌自己也在关注这个案子。眼下如此自然地挑开了,她觉得是最恰当的方式了。
  成佳继续道:“假设池清是俞海棠,那么这起凶杀案就在情理之中了,从目前的资料来看,池清所有的亲人,包括她的母亲、老师、丈夫都先后死去,杜靳平如果不冒犯她,说不定还不会遭此灭顶之灾。也就是说,我觉得暗处好像有只手,不停地清理着池清的周围,不让别人靠近她。”
  这个推断令单斌眼睛一亮,他望着成佳的目光由虚无转为明确的赞赏。
  成佳又道:“这个幕后的人看似很阴险恐怖,实际上,他却不会伤害池清本人。否则,他完全可以把果果也……”
  马寿山不能赞同,“即使你的推断准确,但以如此恐怖的手段把池清隔绝起来,究竟用意何在?而且,谋杀杜靳平根本就是要将池清置于死地,要知道,现在她是谋杀嫌疑的不二人选。”
  他的话很在理,成佳再次陷入苦思冥想之中。
  然而,谜团太深,怎么走,仿佛都找不到出口。
  单斌把大家的思路再次引回当务之急上——池清,究竟是抓还是不抓?
  马寿山沉吟良久后,提笔在逮捕令上签了字。
  “如果池清确实是凶手,那么抓她属于理所当然;反之,如果她不是,我们也可以借此由头套出点儿信息来。同时也能试探出来幕后之人进一步的用意。”
  单斌没有反驳的理由,遂点了点头。
  马寿山严肃地说:“逮捕池清很可能令我们迈出了危险的一步,所以,务必要确保她的安全,还有她的儿子,我们也必须布置人手进行严密控制,不能有半点差池。”
  单斌站起来,郑重地说:“头儿放心,我这就去找李队商量部署。”
  成佳也起身道:“池果果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马寿山和单斌同时向她看过来,前者的浓眉再一次深深拧起。
  单斌果断道:“池果果住在我家里,这事我会负责。你不能介入,太危险。”
  他的关切让成佳心里暖融融的,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下来,“打打杀杀的事我自然不行,但便衣只能远距离跟踪保护,我以你同事的身份接近孩子,可以相机行事。如果说这也算危险的话,那么思桐岂不是也很危险?”
  一席话说的马寿山哑口无言,当着单斌的面,他没法再反对,只得勉强点头同意,“机灵着点儿。”
  成佳欢快地回答:“明白!”
  出得门来,单斌在成佳身后叫住她,这次她没置若罔闻,驻足返身望着他,“还有什么事?”
  虽然适才在马寿山的办公室,两人没有什么直接对话,但俨然已是站在同一跑道的战友,亲切在无形中环绕住了两人。
  单斌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憋屈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对池清的审讯并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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