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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诗词评注

_10 侯健(当代)
①琼肌:指花瓣像玉一般的白菊。
②贵妃醉脸:唐李浚《松窗杂录》记载,中书舍人李正封有咏
牡丹花诗云:“天香夜染衣,国色朝酣酒。”唐明皇很欣赏这两句
诗,笑着对他的爱妃杨玉环说:“妆镜台前,宜饮以一紫金盏酒,
则正封之诗见矣。”此句意谓:杨贵妃醉酒以后的脸蛋儿,就像李
正封诗中的牡丹花那样娇艳动人。
③孙寿愁眉:《后汉书·梁冀传》:“妻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

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
④韩令偷香:韩令,指韩寿。《晋书·贾充传》谓:韩寿本是贾
充的属官,美姿容,被贾充女贾午看中,韩逾墙与午私通,午以晋
武帝赐充奇香赠韩寿,充发觉后即以女嫁韩。
⑤徐娘傅粉:徐娘,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南史·梁元帝徐
妃传》:“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
怒而去。”傅粉:此处当指徐妃“为半面妆”之故实。
⑥屈平陶令:屈平是屈原的名,字原,又自名正则,字灵均。
陶令:指陶渊明,一名潜,字元亮,曾任彭泽令。
⑦酴醿:花名。初夏开白色花。
⑧秋阑:秋深。
⑨汉皋解佩:汉皋,山名,在今湖北襄阳西北。佩:古人衣带
上的玉饰。《太平御览》卷八○三引《列仙传》云:“郑交甫将往
楚,道之汉皋台下,有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卵。交甫与之言,
曰:‘欲子之佩。’二女解与之。既行返顾,二女不见,佩亦失矣。”
此处当指男子有外遇。
⑩纨扇题诗:纨扇,细绢制成的团扇。班彪之姑班婕妤,有才
情,初得汉成帝宠爱,后为赵飞燕所谮,退处东宫。相传曾作《怨
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
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
恩情中道绝。”这种被弃女子的慨叹,称为婕妤之叹或婕妤之悲。
【讲解】
此首当与《满庭芳》作于同年的春、秋两季。词中除了含有尚
未完全化解的政治块垒外,又都平添了对一个少妇来说更难以承受
的“婕妤之叹”。
这是一首地道的咏物词,其特别耐人寻味之处,一是“汉皋”
以下三句所涉及到的两个典故,分别指男子有外遇、女子被弃捐。
二是“人情好”以下三句的寓意所在:其中“泽畔东篱”指代屈

原、陶潜两位爱菊的诗人。“泽畔”语出屈原《渔夫》的“屈原既
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其有涉于菊的诗句是:“朝
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东篱”语出陶渊明《饮酒》
诗二十首其五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上三句,字面上
是说要是处境好,何必一而再地去回忆屈原、陶潜呢!屈原因为奸
邪当道才被流放,陶潜因为不满晋宋之交的黑暗统治才辞官归隐,
要是“当今”朝政清明,“我”又何必去回忆屈、陶!然而词人要
说的心里话还不止这些,恐怕她是想说:要是夫妻间还像新婚时那
么甜蜜美好,我何必去填什么咏菊词呢,更何必在词中使用“解
佩”、“纨扇”等与咏菊不相干的有关男遇、女叹之类的典故呢!
从表面看,此词用事用典过于堆砌,几乎成了掉书袋和獭祭
鱼,实际很可能是作者故意用一些无关紧要或不相干的故实,来掩
盖“泽畔东篱”和“解佩”、“纨扇”这四个涉及她内心创伤的重要
故实。
【辑评】
一、清况周颐《珠花簃词话》:李易安《多丽·咏白菊》,前段
用贵妃、孙寿、韩掾、徐娘、屈平、陶令若干人物,后段雪清玉
瘦、汉皋纨扇、朗月清风、浓烟暗雨许多字面,却不嫌堆垛,赖有
清气流行耳。“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三句最佳,所谓
传神阿堵,一笔凌空,通篇具活。歇拍不妨更用“泽畔东篱”字。
昔人评《花间》镂金错绣而无痕迹,余于此阕亦云。
二、潘君昭《〈多丽〉赏析》:此词在《乐府雅词》本中题为
“咏白菊”。李清照写这一首词,是因为白菊是高洁的象征。她所钦
慕的是爱菊者屈原、陶渊明的高风亮节,并且也借此自抒襟抱,达
到咏物见志之目的。上片用反衬手法形容所咏白菊的颜色姿态,借
此显出其风度韵致,从而咏赞了屈平(原)和陶潜(渊明)的雅量
高标。首四句写秋夜风雨凄其,小楼上帘幕重重,还是抵不住寒气
的侵袭。在这漫漫的长夜里,词人所担心的是那庭院中的丛丛白菊

花,它的琼肌玉骨,恐怕经受不起冷雨凄风毫不留情的摧残。接着
四句举出几个历史人物的品貌特征,说明白菊既不像贵妃醉酒后的
脸庞,以娇态媚人,也不像孙寿故意描成纤细弯曲的愁眉,以妖姿
惑人,至于贾女私赠给韩寿的奇香的芬馨,还有徐娘半面妆上所涂
抹的白粉,更是不足取,不能与白菊相比较。关于本词的艺术手
法,是通过上下片内容相对比和首尾相呼应,以写白菊显示出人物
的高风亮节,借此透露出作者自身的志向。上片以杨玉环和孙寿等
低俗的容止来反衬白菊不同流俗的风采。下片的汉皋仙女和汉宫婕
妤乃是从正面来作为白菊的陪衬,“也不似”是从反面说,“似”则
是从正面写,而屈原和陶渊明,则是以爱菊者的身份出现,他们的
风度韵致也堪与白菊相比拟。另外,全词先从自身感受写起,只恨
风雨无情,摧损白菊,末尾仍从自身爱菊收束,深怕芳姿憔悴,做
到首尾呼应;末句更进一层,是慰安兼以挽留,意思是说可以不必
为苦忆昔人而萎谢化去,此地亦有爱菊之知音。词意至此,拓开意
境,以旷达之语道出作者轻视鄙俗,不甘随俗浮沉的志趣;这种首
尾相呼应而又在结句开拓词境的写法,使词句显得宛转而多不尽之
意。(《李清照词鉴赏》,齐鲁书社1986年4月出版)
三、陆坚、卫军英:古代咏物之作,常常有所寄托。李清照的
这首咏菊词即是一例。词中所咏写的白菊具有一种人格化倾向,她
高洁自爱的本质实际上也可看做是作者胸臆的自然流露。因此,作
品中所塑造的“白菊”形象,就具有双重意义:既是菊,又是人。
作品起句没有直接言菊,而是着笔写人,“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
是写昨夜景事。“小楼”、“帘幕”都是人的居室,讲“夜长”,讲
“楼寒”,则更是人的感受。这种感受暗示出了一种辗转难眠景象,
这就很自然地与下面的“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相契
合了。有人认为这里“琼肌”是特指白菊像玉一样的美好晶莹,虽
然所说不无道理,然细加品味犹嫌过于坐实。从我们所说的形象的
双重意义上来理解,这里“揉损琼肌”还含有对人彻夜难眠、辗转
反侧的呼应。所以说,恨风雨之无情,正是在言人之多情。惟其多

情,方始睹物感人,把人情物态两相叠合,赋予了这首咏菊词以特
别的意蕴,从而也就使得其下接连运用的一系列以人为中心的历史
典故显得贴切自然、入情入理,不觉有生涩之感……从不即不离的
角度来说,这首咏菊词,一方面紧扣白菊本身,从不同侧面写其
形、意、格;另一方面又自然而然地把白菊的风神雅韵与屈原、陶
渊明的超凡拔俗相联系,这就使得咏物之情不拘泥于物象本身,而
达到了一种“神”的一致。同时,作者在对白菊的描写中,从一开
始就融入了自身的情感,以菊为托,诉尽衷肠。像“朗月清风,浓
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清丽舒畅,形神毕肖,情韵兼具,在
简淡素雅之中,把情、理、趣融为一体,构成了一种高超的艺术境
界。作品中富于理想而又深于情致,于超越之中隐含着深沉,又在
缠绵之间创造出一种高致,赏物而不滞于物,用情而不溺于情,轻
灵之思见诸于缱绻之意,这是李清照作为一个杰出抒情词人的不同
凡响之处,也是她咏物之作的高韵独到之点。易安词作,向以明丽
素雅、淡朴清新著称,虽重质情,却不尚故实,但这首词中却通篇
用典,这可说是一个例外。从作者的寄寓和形象的要求来看,词中
一系列典故的运用无疑对加强感情,赋予白菊一种人格化力量增色
不少,使形象得以丰满和深化,具有一种真切实在的生命感。当
然,从读者阅读的角度讲,这种过多的用典,虽然不感堆砌,但也
不免有一些文字上的障碍。(《李清照作品赏析集》,巴蜀书社1992
年9月出版)
四、孙崇恩《李清照诗词选》:词的上阕描写吟咏白菊的高洁
姿质。起笔写秋寒、长夜,衬出孤寂不安的心情;接着抒情,“恨
无情风雨”“揉损琼肌”,写出了白菊所处的恶劣环境,表现了爱
憎,点明了题旨。然后用对比法,并引一系列历史人物做反衬,赞
颂白菊高洁清芬,傲岸不屈的性格。下阕续写白菊的高洁品质,转
而抒发惜菊之情。先寓情于物,赋予白菊以人的品格,赞美白菊在
寒秋仍清白如雪,瘦姿如玉,惋惜它在“浓烟暗雨”侵逼下日渐枯
萎的姿质;接着写爱菊之心,抒惜菊之情……结尾承上文,用“泽

畔东篱”突出表现了对屈原、陶渊明的仰慕之情。全词委婉雅致,
含意深远,化用许多典故而不嫌堆垛,通篇不着一个“菊”字,而
以白菊隐喻自咏,表现了女词人憎恶鄙俗,追求高洁人格的情怀,
以及在咏物词中卓尔不群,创意出奇的艺术追求。(人民文学出版
社1994年12月出版)
五、刘瑜《李清照全词》:“也不似、贵妃醉脸,也不似、孙寿
愁眉。韩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将比拟未新奇。”白菊的容颜不像
贵妃醉酒那样脸泛红晕,娇妍柔媚,也不像孙寿那样故作愁眉,妖
态惑人。如果用靠从他人那里得来的香味装点自己的韩令,用青春
已过而靠傅粉打扮容颜的徐娘来比拟白菊,那未免太新鲜离奇了。
“贵妃醉脸”,“孙寿愁眉”,靠的是自己的矫揉造作;韩令、徐娘是
靠外来的东西来美化自己。作者运用两组对偶句,既是拟人,又是
用典,兼用多种艺术手法,赞美白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的天生丽质、纯洁高雅的自然之美。(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年1月
出版)
新荷叶
薄露初零,长宵共、永昼分停①。绕水楼台,
高耸万丈蓬瀛②。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
庭③。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④。 鹤瘦松
青⑤,精神与、秋月争明。德行文章,素驰日下声
名⑥。东山高蹈⑦,虽卿相、不足为荣。安石须
起,要苏天下苍生⑧。

【注释】
①“薄露”三句:意谓时值薄露初降、昼夜一般平的秋分之
际。分停:平分。
②“绕水”二句:以传说中海上“蓬莱”、“瀛洲”等神山比喻
寿星家的亭台楼阁。
③“芝兰”三句:意谓前来祝寿的人中,既有子侄辈,亦有身
居高官者,使寿诞为之生辉。芝兰:香草。喻指佳子侄。《世说新
语·言语》:“谢太傅(指谢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
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指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
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簪笏:官吏所用的冠簪和手板。这里指
代众高官。
④娉婷:此指美女。
⑤鹤瘦松青:鹤鸟寿长谓之仙鹤,松柏常年青翠,故合用为祝
寿之辞。
⑥日下:指京都。(详见《晋书·陆云传》)
⑦东山高蹈:一则以隐居会稽东山的晋人谢安比喻寿主;二则
寿主晁补之之原籍齐州,即今山东一带。在宋朝,人们习惯地把齐
州一带叫做东山、东郡或东州。当年苏轼称自己知密州为“赴东
郡”或“知东州”。南渡后,李清照曾有诗句“欲将血泪寄山河,
去洒东山一抔土”,“东山”即指其原籍今之山东。
⑧“安石须起”二句:谢安,字安石。隐居后屡诏不仕,时人
因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详见《世说新语·排调》)苍
生:指百姓。这里借“时人”希望谢安“东山再起”,以喻作者自
己企盼正在“东山”隐居的寿主复出做官。
【讲解】
这首词录自孔凡礼《全宋词补辑》,原见于《诗渊》第二十五
册。将此词视为早期寿词当无甚异议,对其进行注释时,首先遇到

的一个颇费斟酌的问题是确定寿主。在笔者所承担的《中国诗苑英
华·李清照卷》于1997年4月出版之前,与此词有关的论著曾经过
眼一篇文章、两本书。其中一文、一书将此词的寿主说成是朱敦
儒;另一本书虽对将寿主视为朱氏加以质疑,但亦未明确指出其寿
主是何许人。笔者未曾苟同前二者,而对寿主做了这样一番初步认
定:
宋大观元年(1107年)冬季前后,李清照偕赵明诚屏居青州。
宋大观二年(1108年)恰是晁补之闲居金乡的第六个年头。是年
晁氏重修了他在金乡隐居的松菊堂。青州、金乡同属今山东,二地
相隔不远。晁补之与李格非素有通家之谊,更是清照文学上的忘年
交和“说项”者,在晁氏五十六岁生日时,清照或前往祝寿,从而
写了这首词。
笔者之所以把寿星说成是晁补之,因为除了词之下片的“德
行”以下三句很符合晁氏为人和行实外,从上述所推定的时间、地
点看,此时此地很难有第二位寿星值得词人如此景仰。话虽这么
说,毕竟没有更多佐证,加之又是很早期的寿词,所以也没有很充
分的把握。这才又说了这样几句留有后路的话:“当然,如果此词
不是写于词人屏居青州期间,而是后期在杭州,为别的寿星所作,
亦不无可能。”
在笔者一直未曾完全消除关于此词寿主的疑虑之际,于1999
年10月在济南举行的李清照学术讨论会上,拜读了徐培均先生关
于此词的笺证稿。在这一大作中,徐先生虽然非常谦逊地说算作是
对上述拙文的补遗。实际上,徐先生旁征博引地、有力地证实了朱
敦儒的生日是正月十四日,而晁补之的生日恰在秋分时节,并十分
明确地指出:这首《新荷叶》“盖为祝晁补之寿诞而作。”(《关于李
清照两首词的笺证》,1999年10月,济南李清照学术讨论会论文)
【辑评】
一、侯健《新发现的李清照词》:(这首《新荷叶》)可能是写

给当时的词人朱敦儒的……李清照与他有过交往,朱敦儒词集《樵
歌》中,有《鹊桥仙·和李易安金鱼池莲》一首便是佐证。(《北京
晚报》,1982年5月22日)
二、《济南名士丛书·李清照全集评注》:该词并非一般祝寿考,
歌功颂德的庸俗之作。从作者对寿人的诚恳愿望,可以看出她对国
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命运的深切关心。这是很可宝贵的,爱国爱民的
思想在闪闪发光。此词用“鹤瘦”、“东山”、“安石”等典故,使词
含蓄蕴藉。上片不直接写寿人,作者泼墨渲染环境、祝寿人、侍女
的不同凡俗,在于突显寿人的名望身价之高。乃用烘云托月之法。
此词的寿人为谁?有人说为朱敦儒。朱敦儒(1081~1159年),字
希真,河南洛阳人。《宋史》称其“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
朝野之望”。又云:“北宋靖康中召至京师,将处以学官。敦儒辞
曰:‘糜鹿之性,自乐闲旷,爵禄非所愿也。’因辞还山”。屡荐
而不受。北宋灭亡,他避乱广东。宋绍兴二年(1132年),在朋
友的劝说下方肯出仕,任秘书省正字等职。秦桧时被任用,为鸿
胪少卿。桧殁后被罢黜。不仅原词毫无显证,而且寿主所居“高
耸万丈蓬瀛”,其家族之“簪笏盈庭”,又以“安石再起”望之,
皆与朱敦儒之中下层官员身份不类。此说不足信。(济南出版社
1990年12月出版)
三、喻朝刚、周航《中国历代才子传丛书·旷代才女李清照全
传》:……李清照曾写了一首《新荷叶》为朱敦儒祝寿,希望他不
要再继续隐居不出,而应像东晋时的谢安那样为“天下苍生”而
起,表达了清照以国事为重的高尚情操。这首词是近年一位学者从
一部明代手抄本《诗渊》中新发现的,其确切的写作年代已不考。
四、徐培均《关于李清照两首词的笺证》:案,《钦定词谱》此
调(指《新荷叶》)共收黄裳、赵彦端、赵抃、赵长卿四首,并在
黄裳词末注云:“此调以此词及赵彦端词为正体,宋人皆如此填。
若赵抃词之句读不同,赵长卿词之句读参差,皆变格也。”清照此
词格律基本依黄词,然上下片第一韵,黄词作四、六两句,而清照

作四、七两句,中多一“共”字。此当为别创一体……案:敦儒生
日为正月十四。《樵歌》载《如梦令》云:“生日近元宵,占早烧灯
欢会。”又《洞仙歌》云:“今年生日,庆一百省岁,喜趁烧灯作欢
会。”又有《鹧鸪天·正月十四日夜》云:“来宵虽道十分满,未必
胜如此夜明。”皆可证。而此词起二句则指生日在秋分时刻,显然
不合……考《苏诗总案》卷三十五,苏轼于元祐七年三月十六日知
扬州,时晁补之为州倅,轼有《次韵晁无咎学士相迎》诗。七月七
日与晁端彦、补之游大明寺品泉。八月五日与晁补之、昙秀山光寺
送客,不久以兵部尚书召还,至九月初离任。则八月中旬“秋分”
之际,苏轼定能参与晁补之生日家宴,其贺诗“要与郎君语夜深”,
即词“薄露初零”时刻。而“樽酒朋簪”,亦与词中“簪笏盈庭”
相合。由是可知,清照此词虽晚于苏诗十七年,而所咏内容与时令
颇相近,故可定为上晁补之寿词。(1999年10月,济南李清照学术
讨论会论文)
凤凰台上忆吹箫①
香冷金猊②,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
奁尘满③,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④,多少事、
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⑤,也则难
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⑥。惟有楼前流水,应
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注释】
①《凤凰台上忆吹箫》:作为词调名始见于晁补之《晁氏琴趣

外篇》,但将伉俪睽违之意引入此调,则当始于此词。
②金猊:狮形金属香炉。陆容《菽园杂记》卷二:“金猊,其
形似狮,性好火烟,故立于香炉盖上。”
③宝奁:镜匣的美称。
④生怕:最怕。
⑤阳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
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以为送别曲。
⑥秦楼:指秦穆公女弄玉与恋人萧史所居之楼。(详见《列仙
传》)此处借喻李清照、赵明诚之青州居所。
【讲解】
这首词是写于李清照偕丈夫“屏居乡里十年”结束,赵明诚重
返仕途之际。其旨是写临别心神,也就是写作者在丈夫远行前夕难
以为别的心情,以及对别后孤寂情状的拟想。
此时作者的心情之所以不胜悲苦,问题在于,此时不管赵明诚
到哪里做官,均可携眷前往。在作者看来,她和丈夫也应像弄玉、
萧史一样随凤飞升,但他却偏偏要她独自留在青州。为此,她可能
不止一次地祈求将她带上。而他却不肯答应,她便心灰意冷,什么
也不想干了——炉香熄灭了她不管,被子也不叠,太阳老高才起
床。起床后,头也懒得梳,贵重的首饰匣上已经落满了灰尘。她口
头上说最害怕的是“离怀别苦”,实际上还有更担心的事,话到嘴
角又说不出口。她近来这么消瘦,并不是因为饮酒过多沉醉如病,
也不是因为悲秋,而是因为作者有难以启齿的隐衷。
至于这隐衷是什么,下片也不便直说,却又不能不说,只是隐
去了她要跟他走的意思,径说为了留住他,她便反复咏唱宛转凄切
的《阳关曲》。然而没有用,他执意要走,即使唱上千万遍《阳关
曲》,也留不住。他已经铁了心,也就罢了!这当是“休休”二字
的深层语义。按说丈夫出去做官不是坏事,她为什么这样苦苦挽留
不愿让他走呢?在此,如果将“烟锁秦楼”之句的用典,理解为

《陌上桑》中的好女罗敷所居之楼(王学初先生之语意),那就错解
了李清照的原意。她笔下的“秦楼”,当是与秦穆公女弄玉和其夫
萧史所居凤台(亦称秦楼)有关,但也不是照搬萧史、弄玉的爱情
故事,倒可能同时取意于李白《凤台曲》的“曲在身不返,空馀弄
玉名”。在神话故事中,弄玉和萧史共居秦楼十年后,一旦随凤比
翼飞升,而李清照虽然也曾陪伴丈夫屏居十年,到头来,自己却像
被萧史遗弃了的弄玉一样,孤单单地留住在被烟雾笼罩的闺楼之
中。
词人以萧史、弄玉故事为典,来写这样的送别词可谓用心良
苦。想必她是在感化丈夫不要忘她另图新欢。特别是“念”字领起
的下文,多么委曲动人!她拟想中盼望丈夫归来的急切心情,没人
理解。她将终日痴呆呆地瞅着丈夫归来时的必经之处,那种望眼欲
穿的样子,或有“天台之遇”的“武陵人”是不会知道的,只有
“楼前流水”才是惟一的见证。
这里把作为赵明诚代称的“武陵人”和“天台之遇”相联系,
可能让人疑惑。这当中有几个弯子,亦即李清照词的“曲折尽人
意”之处。对此不妨略作诠释:“武陵”,即指“武陵源”,典出陶
潜《桃花源记》。其中说晋太元中武陵郡渔人入桃花源事。故“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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