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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杆子1949

_3 张正隆 (当代)
第三章 (二)蒋介石缺乏统帅气度
傅作义举棋不定,蒋介石犹豫不决。
  决是决了,定是定了,只是两个人的心都七上八下、晃晃悠悠的,没落实处,缺乏力度,也就跟没决没定差不多,甚至比没做决定更可怕。
  放弃华北,撤军江南,蒋介石的意见是正确的。可傅作义一讲坚守华北是全局,退守江南是偏安,蒋介石就想到国际观瞻、政治影响,就动摇了,颔首称是了。
  蒋介石耳根子软了一阵子,好像又硬了起来。督促傅作义放弃一字长蛇阵,确保津塘海口,以图南撤。
  蒋介石推动不了部下执行自己的正确方针、路线,这可不是第一次了。从1948年2月起,蒋介石或派人与卫立煌商讨,或亲自召见卫立煌,反反复复就是一个主题:要这位东北“剿总”总司令将东北主力撤至锦州,以确保华北防线。
  蒋介石看得明白,孤悬在黑土地上的国军,运输困难,大量增援已不可能。不能增兵,只能撤兵,既可保住一个战略集团,还能缩短和加强防线。丢掉东北,如同放弃华北一样,将在国际上产生什么影响,又会在剧烈动荡的国民党内部引发什么样的恐慌,都是可想而知的。可长痛不如短痛,作为统帅必须痛下决断,否则就只有赔了地盘又丢兵了。
  结果却是卫立煌这理由、那困难地推三阻四,蒋介石也就听之任之了。回顾一下毛泽东与林彪之间是一种什么状态、节奏。11月16日毛泽东询问东北野战军能否提前入关,林彪17日回电也讲了一堆困难。18日毛泽东从战略全局出发,定下提早入关的决心。19日林彪即回电:“我们决遵来电于廿二日出发。”——干脆利落,果断决然,全力以赴,绝无旁骛。
  当傅作义瞻前顾后,终于回过味儿来,丢下西去算盘,准备将兵力集中于平津唐时,林彪大军已闪电般出现在平津地区了。
  蒋介石一肚子苦衷跟谁说?
  那个少帅张学良不用提了,竟敢“犯上作乱”,串通杨虎城将委员长抓了起来。那个“山西王”阎锡山,战场上没多少本事,官场上老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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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抗一阵子,走则带去绥远大批美式装备,又何乐而不为呢?
  美国人当然也有自己的算盘。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行的,从武器、装备到洋面、罐头,没有这些印着“USA”的东西,国民党就不可能发动这场内战。美国人虽未直接出兵参战,那投入的本钱也大了。可枪打炮轰了3年,国民党的地盘越打越小,投入的本钱也大都成全了共产党。蒋介石埋怨美国人不够意思,当初空中海上抢运国军抢地盘,帮助打内战那么卖力气,如今却不肯及时提供撤退工具。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美国人是既心疼,又不甘心呀。美国人有自己的全球利益,而这种全球利益也是与它的在华利益分不开的。继苏联和东欧之后,它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一个赤色中国。东北丢了,华北再不保,共产党就会越过黄河、漫过长江了。作为“自由世界”的首领,觉得这当口应该帮傅作义一把。
  谁也没想到的是,美援没到,林彪到了。
  美国人帮了倒忙。
  蒋介石与傅作义,在对与错上总是意见相左,在错误上却是“英雄”所见略同。对的不能推动部下实行,错的自然更是与目的南辕北辙。
  毛泽东与林彪则是互为补充,总能在正确的意见上求得一致,甚至臻于完美。
  再比之毛泽东和林彪的果断决策,还未开打,毛泽东已经赢了。
  更何况毛泽东还有那么多锦囊妙计。
第三章 (三)毛泽东用兵真如神
在西柏坡新盖的大土屋子礼堂里,留声机放着悠扬的乐曲,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在跳舞。
  毛泽东高速运转的大脑,需要休息、放松一下,方式之一就是跳舞。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跳舞因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在共和国绝迹。经过那个时代的人就不免会有些诧异,那是烽火硝烟、流血牺牲的岁月呀,共产党的领袖还会跳舞吗?其实,毛泽东和他的战友在延安时期就跳,他们过着的只是一种正常人的生活罢了。
  而且,能在这样的乐曲中迈动舞步的人,肯定是有个好心情的。
  不信,这当口让蒋介石跳个试试?
  傅作义的这个一字长蛇阵,太对毛泽东的心思了。
  这是个有头无尾的长蛇阵,东西两边都是头,是个两头蛇。貌似灵便,东西随意,拔脚就走,实际却是个两头挣,谁也跑不了。行兵布阵历来显见性格、心态,是守是走,傅作义还在犹豫、观望。毛泽东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要抓住对手的这种心态布下天罗地网,将华北敌军就地歼灭。不过他还是从最坏处着眼,立足于这条两头蛇随时可能西逃南窜,来部署平津战役。
  毛泽东开始调兵遣将。
  11月25日,华北3兵团隐蔽东进,29日进至张家口外围怀安、渡口堡、洗马林地区。12月1日先后占领柴沟堡、怀安、旧万全、沙岭子等地,形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态势,拉开了平津战役的序幕。
  傅作义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将他的王牌35军从北平拉去张家口——从此,他就身不由己地按着毛泽东的指挥棒,紧张而又痛苦地动作着,直至宣布起义。
  就在傅系主力4个军被诱至平绥线上时,傅作义发现林彪主力一部已经进关,遂急令35军撤回北平,104军、16军前去接应,并将防守津塘地区的92军、94军、62军调来北平。一阵手忙脚乱后,104军、16军被歼,35军被围,平绥线被截断,西去绥远已成泡影。
  毛泽东一招“引蛇出洞”,打乱了傅作义的整个防御部署,拖住了傅作义集团,同时也为东北野战军主力入关争取了时间。
  接下来就是包围北平,隔断北平、天津联系,再隔断天津、塘沽联系,孤立天津。
  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被断成张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塘沽五坨孤立无援之敌。
  在此期间毛泽东发出的数十封电报,最能体现其战略思想的,是12月11日9时给“林罗刘”的一封电报中的一段话:
  从本日起的两星期内(十二月十一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基本原则是围而不打(例如对张家口、新保安),有些则是隔而不围(即只作战略包围,隔断诸敌联系,而不作战役包围,例如对平、津、通县),以待部署完成之后各个歼敌。尤其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口诸敌都打掉,这将迫使南口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跑,此点务求你们体会。
  这就是堪称兵家绝唱的“隔而不围”、“围而不打”。
  为了万无一失,毛泽东还要求其他战场照此办理,以配合平津战役。
  在同一封电报中,毛泽东又说:
  为着不使蒋介石迅速决策海运平津诸敌南下,我们准备令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于歼灭黄维兵团之后,留下杜聿明指挥之邱清泉、李弥、孙元良诸兵团(已歼约一半左右)之余部,两星期内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
  淮海那边留着个杜聿明吊着蒋介石的胃口,平津这边留下个傅作义的心头肉35军,这一刻就是毛泽东替蒋介石决策叫傅作义逃跑,傅作义也拔不动脚了。
  毛泽东用兵用到对手心里去了。
  中央军也好,察绥军也罢,再也不用在傅作义的手忙脚乱中东跑西颠、疲于奔命了。把双手插在背后裤腰里的傅作义,也只能像那些被围被隔的部队一样,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了。
  肖华的《长征组歌》赞叹:“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集军事统帅与军事理论家于一身的毛泽东,一生指挥和参与指挥的战斗、战役,次数之多,规模之大,胜利之巨,在古今中外的战史上都是可以大写一笔的。特别是在解放战争的三大战役中,表现出来的恢宏气度和非凡智慧,几乎是无与伦比的。与毛泽东生于同一个时代,那是个靠枪杆子打天下的时代,而又成为对手,实在是一种悲哀。
  不过,毛泽东的用兵如神,也有普通、平常的一面。
  毛泽东的用兵,是一心一意地用兵,是把文韬武略都用到敌人头上,把对手的心思、路数一步步都算计得周周到到的,再一环扣一环地请君入瓮。
  蒋介石那兵、那心计,都用到共产党身上了吗?
  仅此一点,蒋介石再有800万大军,也不够共产党消灭的。
第四章 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 (一)郭景云一错再错
400多辆深绿色道奇卡车驰出丰台,在黄褐色的华北平原上拉出20余华里的长列,黄尘蔽天,吼声如雷。
  这是驰援张家口的35军。
  这在1948年的中国也不多见,在华北则是唯一的全美械机械化军。
  这是一支在内战中横行华北、被称为“王牌之王牌”的骄狂部队。
  还曾是一支抗战劲旅。
  自1933年长城抗战起,这支傅作义的起家部队35军,就为国家、民族屡建殊勋。
  那是长城抗战的最后一场恶战,日军铃木旅团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步兵伴随坦克,在空地优势火力掩护下,轮番发动攻击。因守涿州而一战成名的傅作义,对工事构筑颇有研究。阵地前沿挖开两道反坦克壕,外壕前面埋设地雷。各种掩体均有伪装,且非常坚固,炮弹、炸弹除非直接命中,否则难以摧毁。掩体之间交通壕纵横交错,前后左右四通八达。待敌接近外壕时,轻重机枪和炮火同时轰射,神枪手专门射杀日军指挥官。日军很顽强,军事素质也好,有时攻至近前就发起冲锋。35军素有拼刺刀传统,肉搏近战是平时训练的重点科目之一,小鬼子这一招正对傅作义的心思。而且两军搅杀在一起,日军的飞机、大炮完全失去效用,“武士道”再凶也讨不到便宜。
  从5月17日战至23日,双方伤亡惨重(均为400余人),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日军始终未能前进一步。
  长城抗战,无论前方将士打得怎样英勇顽强,最终还是被一纸《塘沽停战协定》葬送了。而1936年的绥远抗战,35军健儿浴血奋战,终于挫败了日军夺取大青山以北地区,进而侵占甘肃、宁夏、新疆的图谋,其中的百灵庙大捷,声誉中外,举国欢腾。中共中央发来贺电:百灵庙之收复,实为我民族复兴之起点。
  1940年3月,35军在连续两个多月的包头战役、绥西战役后,又发起五原战役,以全军不足3千人的兵力,攻打万余守敌(其中日军800余人)的五原城。激战三昼夜,全歼守敌,击毙水川伊夫中将以下日伪佐级军官400余人,俘虏日军300余人。
  五原战役中最关键的一仗,是乌加河阻击援敌。为了营救五原城,援敌也真豁出去了,前边倒下后边上,不顾死活往上冲。302团仅有不到一个营的兵力,面对十余倍的敌人一波又一波地攻击,流血牺牲,死战不退。团长郭景云人称“勇将”,身上两处负伤,红了征衣,红了眼睛,大声疾呼,指挥战斗。
  而今,这员“勇将”,就是这个驰援张家口的“王牌之王牌”的35军军长。
  从此踏上不归路。
  35军是1948年11月29日下午离开丰台的,经崎岖险峻的八达岭山路,于次日中午到达张家口。所属101师当即向万全发起攻击,12月2日晚又推进至宁远堡,两处解放军稍作抵抗即自行离去。
  张家口之围既解,35军准备4日返平。总部来电,说傅总司令要来张家口,要郭景云与总司令见面后再走,结果一下子耽误两天。
  6日这天,太阳红通通的,塞外的旷野、山岭一片暖融融的色调,实在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可无论太阳多红多大,还是怎样风雪交加,那都是共产党的好日子,而且只能是共产党的好日子。
  作为傅作义手中的王牌快速机动部队,35军经常在平张公路上游动,对这种来来回回已经习惯了。平时重装备不下汽车,有任务一声令下,军人带上个人所携装具上车,立马就走。
  这次原定拂晓出发,直到中午车队才动起来。
  傅作义曾令郭景云挤出汽车,将在张家口的104军258师一道拉回北平,他却没理这个茬。那么,这些车辆派了什么用场呢?
  郭景云任101师师长驻张家口时,办了个军械修配厂,他想趁这个机会将其搬回北平。那你就早点动手呀?不,等到要上轿了才扎耳朵眼,拆卸、装车,好一通忙活,把人累个半死不说,关键是耽误了时间。这工夫时间就是生命,不是他不把生命当回事儿,而是认为时间有的是,可以随意挥霍。
  听说35军要回师北平,张家口的一些达官贵人都要跟走。塞外这地方死冷贼穷的,防卫力量又弱,哪有北平安逸、保险呀!一部国共斗争史的老皇历,早已教导他们,城市愈大愈安全。于是,察哈尔参议院议长、省党部委员、察盟党部特派员和书记长,还有《商业日报》社长等,都来找郭景云,郭景云脸上的麻子都汪着笑意,一一答应。被人求着总是令人舒心得意的,更何况还有好处。当然还有那么多太太、小姐,以及金银细软、大米、白面等物,装了十几汽车。结果,除了张家口市参议会议长高炳文侥幸逃脱外,全都在新保安当了俘虏。
  还有一些大商人、大地主用钱铺路,妻妾老小坐满几辆大卡车。
  有商人在张家口有400桶汽油,每辆车捎上一桶,到北平后2/3归郭景云。
  死到临头还做了把买卖,进了棺材还伸手要钱。
  这时,傅作义得知林彪大军主力已经进关,急令郭景云“速回北平,另有任务”。电报发走,仍不踏实,又派出12架飞机,为35军返平提供空中掩护。
  天上飞机护行,地上车队浩荡,郭景云及其官兵,包括用各种手段搭车的各色人等,心情好极了。
  沙岭子过去了,宣化过去了,郭景云估计晚6时前就会赶回北平。
  快到下花园了,前方传来枪声。
  打阻击的是支百把人的小部队,问题是路被挖断了。
  “八路,八路,老是扒路!”郭景云恨恨地道,命令前卫部队一边攻击,一边修路。
  到了下花园,前方又闻枪声,又是路断。
  有人建议赶紧修路,赶紧赶路。郭景云咆哮起来:“过去找他们都找不到,这回送上门来还不打?35军怕过谁?”
  又前进了4里多路,赶到鸡鸣驿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若说35军的性命,这时已经进入倒计时,那是早了些。因为这一刻,它仍然有机会脱离死地,那就是昼夜兼程,赶回北平。
  郭景云却下令在鸡鸣驿宿营。
  兵法云:“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还有二失、三失,乃至四失、五失。
  就在35军官兵酣然睡梦中,解放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鸡鸣驿周围一夜锹镐声。
  那是为35军挖掘坟墓。
  7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一夜好睡的官兵,吃罢早饭,就等待出发。在张家口是等待装运军长的那个军械修配厂,还有那些达官贵人,这回是等待267师杀开一条生路。枪炮声响到12点,还没点儿停歇的意思。这回郭景云有点急了,要北平快来飞机助战,自己带上几个参谋亲自上阵督战,车队好歹才算蠕动起来。
  傍晚6时左右,35军进入死地——新保安。
  新保安是平绥线上宣化、怀来间的一个集镇,东西长3里,南北宽不足2里,城墙比较坚固。北靠大山,南临洋河,城堡如在锅底,两边道路堵绝,即成绝地。
  从张家口到北平,以35军的速度,起点早,贪点黑,一个白天可跑一个来回。结果却是,第一天走了90里,第二天还不到30里。
  这时,解放军尚未完成对新保安的包围,历史也就仍然为35军留有一线生机,那就是纠正、补偿昨晚的失误,不顾一切,连夜赶回北平。
  副军长王雷震等人,当时就是这么建议的。王雷震还说,上路虽然破坏,下路还可通行。并在地图上指出另一条行进路线,即由新保安经东八里、沙城以南,通往怀来的大路。
  郭景云拒绝的理由是,夜间行军的损失,要比白天大得多。
  从辽沈到平津,再到淮海、渡江、衡宝等战役,在国民党军事的迅速崩溃中,虽然会令人不时想到“天意”、“气数”之类,其实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在华北,从宏观上讲,或者统统南撤,或者中央军南撤,察绥军西去,历史是给傅作义的60万军队留着机会的。具体到35军这个微观上也是一样,可他们都让机会从身边溜走了,拱手让给共产党了。
  鸡鸣驿一夜锹镐声,搅得一些师团长心烦意乱,都说不能就这么等着让共产党军队扒路、构筑工事,要派兵袭扰。郭景云脸上的麻子仿佛都挂着冷笑,说没关系,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明天拂晓发起攻击。
  新保安周围又是一夜锹镐声,弟兄们又是一夜好睡。
  郭景云牛气。
  还未动身,就拖拖拉拉,一误再误,把机会都让给了对手,是因为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35军也打过败仗,可大都是胜仗、好仗,35军怕过谁?全美械机械化军。中央军那帮家伙吃得好,穿得好,军饷厚,在杂牌军面前趾高气扬的,35军的弟兄就是不服他们。35军牛气!
  还有,他知道傅作义不会丢下35军不管。
  他还不明白,毛泽东既已诱你出来,又岂会放你回去?
  这就是中将军长郭景云的“知己知彼”。
  长城抗战,古北口失守后,北平岌岌可危。何应钦急调驻在张家口的35军,开往昌平集结待命。张家口距昌平200余里,部队驻地分散,可自接到命令至赶到昌平,仅用24个小时。何应钦颇感惊奇,赞扬傅作义:“宜生兄进军如此神速,实在没有料到,若不是训练有素,何以臻此?”
  傅作义在绥远练兵,经常是一夜行军60里,而且负重50斤。35军练兵的最重要的口号,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所以,35军向以“集合快、出发快、行军快”著称。
  而今,35军完全反了个儿。
  从郭景云这位35军老兵身上,又如何能看到一丝一毫当年的传统、作风?
  “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统帅呢?
  郭景云一错再错步步错。
  因为傅作义步步错。
  因为蒋介石步步错。
第四章 (二)机断专行
阳光下,夜色里,华北大平原上,华北2、3兵团的一路路人马像一股股洪流,目的明确地日夜兼程,许多部队是一溜儿小跑。赶到各自指定地域后,好像手脚换班似的,放下装具就甩开膀子挥锹抡镐,构筑工事,大地上的脚步声立刻变成锹镐声。
  8日,3兵团完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
  10日,2兵团完成了对新保安的包围。
  傅系主力已经插翅难逃。
  一支戴着狗皮帽子,军装颜色也有别于华北部队的黄色的有些草绿色的部队,由三河、蓟县出发,经密云、怀柔间直插延庆、怀来。
  这是东野4纵。
  作为最早秘密进关的先遣兵团的主力,在深秋初冬的华北平原上,4纵官兵这种穿戴显然不是一种保护色。那时不像今天,全军服装都是一种样式,陆军都是一种颜色。那时一个军区的服装有时都难得一致,也没有能力给4纵几万人,调拨一批像华北兄弟部队那样的服装。好在进关后打了几仗,都是小的接触,并未引起敌人的警觉。不过,这支进入平津地区已经一个多月的东野主力,马上就要在战火中正式亮相了,让对手好好看看“东北虎”的颜色了。
  4纵的任务是穿插到平绥线,攻击在康庄接应35军的16军,使其不能与另一路援军104军会合,更不能同35军靠拢。
  35军从张家口返平,傅作义派去12架飞机空中掩护,地面派出104军、16军分为两个梯队,由怀来、南口西去接应。35军被阻于新保安后,华北2兵团主力3纵、4纵,既要阻击35军向东突围,又要抗击104军向西进攻,两面作战,打得很苦。就在这时,戴着狗皮帽子的4纵,经4昼夜急行军,出现在平绥线上的怀来、康庄、八达岭一线。
  4纵司令员吴克华即刻下令:11师切断康庄与怀来间联系,12师切断康庄与八达岭间联系,主力10师包围康庄之敌,迅速查清城内守敌情况,做好攻击准备,并随时准备追歼逃窜之敌。
  与此同时,康庄守敌16军接到傅作义的电报:
  确悉,东北共军守塔山的第4纵队业已入关,在北平以北。这是一支打恶仗的部队。望特别注意。
  对于顶头上司这封极具广告效应的电报,如果说总把“35军怕过谁”挂在嘴巴上的郭景云,还能挺上一阵子的话,16军军长袁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趁这个“打恶仗”的“塔山虎”立足未稳,趁黑夜赶快溜回北平。
  就让人想起“张飞喝断当阳桥”——只是4纵这只“塔山虎”还未咆哮呢,袁朴那魂儿已经吓掉了。
  不过,这只“塔山虎”也委实是太累了。10师赶到待命地域一停下,大冷的天,一身汗水,那人就身不由己地横躺竖卧地睡着了。从辽沈战役开始,3个多月除了行军,就是打仗,又是那样的恶仗,又刚刚经历4昼夜急行军。而且自入关后,所到之处人生地不熟,一时间还真有点摸不到北。这个16军却是以逸待劳,这一带又常来常往,颇有点“地头蛇”的味道。结果,真就让它寻个空隙,趁黑夜撒丫子溜了。
  也巧了,10师29团政委刘玲查哨,捉住个俘虏,一问,康庄已成一座空城。刘玲大惊,大声喊人,一喊十、十喊百地把人喊醒了,抓起枪,跟着就追了上去。
  近半个世纪后,4纵的老人都说,那仗打得呀,不叫打仗了。黑灯瞎火追上去,瞅到人影了,枪就响了,敌人就乱了,接下来就喊着“缴枪不杀”,漫山遍野赶羊似的抓俘虏了。
  站到怀来城西的农家小院里,吴克华长长地吁出口气,一颗心又猛地被拽紧了。
  怀来城北敌人炮阵地猛地响起炮声,弹丸在晴空中响起尖厉的啸音,大地一阵抖颤,随即从南新堡方向传来爆炸声——华北军区的热河骑兵旅,就在那一带布防。
  15倍望远镜里,怀来城里的敌人闹哄哄地正在集合,火车站燃起熊熊大火。
  吴克华顿觉有异:这个104军要干什么?
  康庄原为104军驻守,16军由南口推进至康庄,104军再依次向西推进,任务都是接应35军回北平。而今16军被打掉了,104军背后受到威胁,它集合部队是困兽犹斗、孤注一掷,再向西攻一把,与35军会合?还是见势不好,要夺路南逃?
  瞬息万变的战场,稍纵即逝的战机,在为将军罗列出一道道难题的同时,也为他们检验成色、功力,展示个性、风采,提供了佳机。
  吴克华将脑子里的“?”迅疾地搜寻、判断一下,一颗心落定在个“逃”字上。
  举着望远镜观察的政委莫文骅也道:他们是要逃跑,火车站那大火,是在烧毁带不走的辎重。
  只是康庄已被我军占领,104军经八达岭回窜北平已无可能,还有什么路呢?
  在满是指纹似的等高线的地图上,吴克华的目光引导着手指,由怀来而八家子、横关岭到北平,画出一条曲线。
  就是这条路。吴克华和莫文骅几乎是同声道。
  又一道谜底破解,又一道难题锁住了眉头。
  4纵的任务,是切断平绥线后,就在怀来、康庄一带阻敌西援。可现在104军要回撤南逃,一个热河骑兵旅显然阻挡不住,发报请示上级也来不及了。
  中等个头,国字形脸的“江西老表”吴克华,沉稳、干练,又精灵、善变,脑子转得快,他认准能打的仗——准赢。
  吴克华咬了咬牙:敌变我变,打一场没有命令的仗!
  对。莫文骅也道,对全局有利,没命令也要打。
  继16军之后,104军的厄运又开始了。
  一支雄狮猛虎样的军队,率领这支军队的必定是狮子、老虎。
  从鞍海战役、新开岭战役,到塔山阻击战,再到这两场史料上记载不多,因而也就鲜为人知的歼灭16军、104军的追击战,我们看到曾经率领4纵的是一群狮子、老虎:韩先楚、胡奇才、彭嘉庆、吴克华、莫文骅……
  从东北到华北,林彪经常把“打没有命令的仗”挂在嘴上。但是,真的到了节骨眼上,究竟打不打,往往还得靠阵前指挥员随机应变,机断专行。
  我们看到的是,从纵队到师团,乃至营连,东北野战军各级指挥员逢上这种火候,绝少有举止失当的时候。
  而从卫立煌到廖耀湘,再从傅作义到郭景云、袁朴、安春山,以及将要陆续登场的那些国民党将军,几乎都是该跑时不跑,不该跑时倒跑起来。结果是没跑的都成了瓮中之鳖,逃跑的都在野战中被对手更容易地吃掉了。
第四章 (三)虎扑羊群
孙德峰老人,1947年参军,大连人,离休前为广西钦州军分区顾问,平津战役时是4纵10师29团6连文书。
  老人说:
  在康庄城外一个村子,好像叫杨各庄,我们营把16军一个营又一个连,包围了。
  天冷,敌人哨兵点堆火,明晃晃的。它没想到我们会那么快。是复哨,一声未响按倒一个,另一个喊声“八路来了”,就接上火了。
  开头敌人打得挺凶,敌营长喊叫:华北××,没什么了不起的,给我冲,冲出去!
  我们连长张其昌大喊:我们是林彪大军,识相点,趁早投降,缴枪不杀!
  就这么一嗓子,敌人那枪声就开始稀落下来了。
  咱们那枪炮声,一听就是美式武器,敌人能不回过味儿吗?天亮了再看,除了狗皮帽子,就是毡绒帽子,军装颜色也和华北部队不大一样,那心里就更有数了。
  敌营长就喊:你们是林彪大军,我们不打了,投降。
  如今讲名牌,年轻人买东西都爱买名牌。比如两件衣服,像我这种年纪的人,也看不出多少差异,孩子一眼就能认出名牌、非名牌,价格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因为名牌就是精品,那牌子就是巨大的无形资产。对于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而言,这种无形资产,就是一种巨大的战斗力和杀伤力。
  “这是一支打恶仗的部队。”傅作义也在为我们做广告,因为我们4纵就是名牌——“塔山虎”还不是名牌吗?这名牌,是和国民党精锐的远征军,包括新1军、新6军这样的王牌、名牌,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就像公鸡斗架,比它厉害的都不是对手,见到你,它就服了,不敢斗了。
  离休前为广州军区生产基地政委的何有才老人,也是大连人,与孙德峰同年入伍,当时是4纵12师35团4连8班副班长。
  老人说:
  10师是前卫,他们在前边打响了,我们在后边斜刺里就向敌人追击。
  刚睡着就被弄醒了,黑灯瞎火,有点蒙头转向,就知道敌人跑了,反正让往哪儿追就往哪儿追,不能让敌人跑了。
  敌人沿着铁路往北平跑,乱哄哄的,路基上的石头被踢踏得稀里哗啦响。我跑在最前边,身后就跟着个姓于的山东小伙,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看着快追上了,我就喊“1排向左,2排向右……”一下子把自己提升几级,少说也是个副连。参军不久,战场上就听班长、老兵这么喊,就跟着学会了,需要虚张声势时就这么喊。
  敌人沿着铁路线跑进山里,我们就跟着追进山里。
  头一次捉到20多俘虏,还数了数,让他们把大栓卸下来,在路边蹲着。后来也不管这个了,也没数了,一堆一堆的。开头还打了几枪,后来也不打了,没抵抗的,追上去就行了,就像老虎跑进羊群里。
  那人呀车呀马呀,摔到路边沟里的,在路上压死的,绊脚。炊事班还砍两条马腿,没吃的呀。
  孙德峰老人说:
  16军在康庄东南让我们收拾了,在怀来的104军见势不妙,也不管35军了,也调头往北平跑。
  又一场拦头、截腰、断尾的追歼战,104军又被追得狗爬兔子喘,连军长安春山都让11师活捉了。这小子个头不高,换套油渍麻花的军装,说他是个伙夫。咱们刚到华北,人生地不熟,对敌情也不大了解,就让他蒙混过去了。给他发了路条、路费,他又跑回北平,后来随傅作义起义了。
  辽沈战役,打得最苦的是我们4纵,休息最少的也是我们4纵。11月2日辽沈战役结束,我们10月31日就向关内开进了,一路急行军、强行军。傅作义要偷袭石家庄,威胁西柏坡,那还了得呀,不快跑怎么行呀?进关后腿脚就没闲着,打16军和104军,又是连续地猛追、猛跑。
  敌人也几天没休息了,累得够呛,那也没我们累呀。可论起这脚下的功夫,别说国民党了,就是全世界的军队都拉来比试比试,他们也只有争个老二的份了。
  1948年12月12日,104军被歼,16日4纵又奉命西进,参加张家口战役。
  何有才老人说:
  正吃午饭呢,接到命令,就往张家口跑。轻装,除了枪支弹药,别的都扔了,200来里路,一溜小跑。
  我这人耐力差,短距离冲刺,全连几乎没人追得上我,长跑就完蛋了。班长吴洪昆,山东人,大个子,有劲,架着我跑,枪也早让人抢去了。战争年代,我最打怵的就是急行军、强行军了。我这个副班长,理应帮班长多担些担子,反倒拖累大家,这心里愧得慌呀。那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话来。战后跟班长说,他说瞧你说的,人各有长短,谁心里没数?打冲锋,没你跑得那么快,咱们班能抓到那么多俘虏吗?
  从大镜门跑进张家口,让我们连看仓库、站岗。敌人准备万一跑不掉,还回来守城的,那么多军需、弹药库都没毁坏,都让我们看上了,后来都移交华北部队了。
  孙德峰老人说:
  跑了两天多,头一天还有个大休息,吃顿饭,然后倚着墙根、草垛什么的,睡上半个来钟头。后来就是一股劲地跑了,跑不动了就走。路边埋口大锅,劈柴绊子烧得噼啪响,锅里热腾腾的小米干饭,到那儿给你舀一缸子,边走边吃。
  在康庄前后,见到不少国民党伤兵,得了破伤风。土路,北风一刮,尘土、马粪末子满天飞,特别易得破伤风。好像是辽沈战役前,咱们的主力师团,战前就开始打针了,预防破伤风。过去这是国民党军队才有的待遇。国民党快完蛋了,什么都颠倒过来了。那天够冷的,却又不像东北那样冻死人,就那么不死不活地干遭罪。有个伤兵抱住我的大腿,说八路兄弟,给我补一枪吧。我说你等着,后边有收容队,有医生。我们哪有工夫管他们呀,瞅着叫人揪心。
  跑进张家口,城里有零星枪声,大概是国民党溃兵在抢劫。路上没人,骆驼挺多,有的卧着,有的在街上晃悠,挺安详的样子。东北人哪见过骆驼呀,那之前我听都没听说过。不像马,又不像牛,个头又那么大,长得稀奇古怪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呀?若在平时,怕是一时半会儿没人敢靠前。那时还管那个呀,追击敌人要紧,挡道,就从它肚子底下钻过去。
  华北部队在前边把敌人顶住了,我们追上去,两下一夹击,敌人就乱了,四散奔逃,就漫山遍野抓开俘虏了。按说那场面也够激动人心的,可见得多了,就不大稀罕了。再说了,老虎冲进羊群里,那还叫打仗吗?至今想起来,印象较深的,除了行军、跑路外,就是那骆驼和国民党伤兵了。
  曾任海军副政委、军政大学政委的张秀川老人,当时是4纵12师政委。
  老人说:
  路上没什么战斗,张家口市内也没什么敌人了,我们也不停留,一溜小跑,出大镜门尾击敌11兵团。
  我和师长江燮元,爬上一座小山看地形。部队老远见到敌人,没等下命令就冲了上去,猛打、猛冲、猛追,“三猛”战术。有股敌人慌不择路,奔我们跑来,警卫营冲上去,敌人就举起双手。有的连手也懒得举,扔了枪就坐那儿了。
  枪声并不激烈,满眼都是奔跑的人群,还看到骑兵追骆驼。那骆驼瞅着挺笨,跑起来还挺快的。
  光我们4纵就俘虏两万多人,缴获两千多辆汽车、大车,还有4千多匹马,8百多骆驼,都给华北部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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