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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风云全传

_7 禾青 (当代)
忽必烈说:“赵老先生,您自由啦,请,走吧。”
赵复转过身,向忽必烈深施一礼,说:“王爷,您对老朽的恩遇,老朽感激不尽,老朽拜谢啦!不过,老朽还不能走。”
“这……这是为什么?”忽必烈感到不解。
赵复是个眼里不糅沙子,遇事认真,爱钻牛角尖的迂夫子,极为严肃地对忽必烈说:“事情还没有说清楚,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走。”
“嘿!你倒来劲儿啦!”麻里阿图压着怒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复:“还有什么要说的?你纵马街衢,撞伤行人,不但不赔礼道歉,还把我抓进大牢,私设公堂,毒刑拷打。像你这样倚仗权势,藐视官府,飞扬跋扈,目无王法!难道就这样说算就算了?不认错道歉,休想叫我离开这大牢一步!”
麻里阿图气得大叫:“嘿!蹬鼻子上脸,你倒来劲儿啦!你当本将军怕你不成?我宰了你!”
麻里阿图拔刀要杀赵复,安童可廉希宪急忙横刀把赵复护住。
“住手!”忽必烈喝止住他。
“哼!”麻里阿图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满和愤怒了,恶狠狠地说,“他是什么东西,我放他出去,是便宜了他!他居然还来劲了?给脸不要脸!”
忽必烈用劝慰的口吻对赵复说:“他同意把你放了,就说明他已经认了错,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走吧。”
赵复说:“王爷,您礼贤下士,厚待老朽,老朽铭记在心,永世不忘。不过,老朽生就一副不叫人待见的倔脾气,遇事爱较真,不弄出个银白炭黑绝不罢休。老朽一介布衣,蒙王爷如此高看、厚爱,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老朽不是故意让王爷为难,王爷的心意老朽已知,老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请王爷不要再管此事了。”
“这……”忽必烈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赵复已经坐在地下,合上了双眼。
忽必烈怕把事情闹僵,想压麻里阿图给赵复说句软话就算了,软中有硬,柔中有威地对麻里阿图说:“他那么大年纪了,给他说句软和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本来是你的错嘛,去,给他个赔礼,认个错。”
没想到麻里阿图并不吃这一套,一听就炸了:“什么!?叫我给他赔礼认错?我一个堂堂的蒙古将军给他一个槽老头子认错!?您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忽必烈目光炯炯:“我没忘。”
麻里阿图毫无示弱,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那你就应当知道站在谁一边!”气哼哼地向外走去。
“站住!”忽必烈喝止住他。
麻里阿图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胸脯一鼓一鼓地在那里喘粗气,。
忽必烈思绪翻滚,心潮腾沸。他心里很清楚,让一个蒙古将军为一个汉人儒生赔礼道歉,对他们蒙古人来说,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般!可是,忽必烈更清醒的知道,汉人对蒙古人的仇视和对立是何等严重!简直已经到了水火冰炭难相容的地步啊!如果再这样不加限制的放纵下去,别说统一中国了,恐怕连现在占领的地方也难以立足!忽必烈想到这里,耐心地对麻里阿图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要想在中原立足,要想打败南宋,就必须善待汉人,与汉人和睦相处。没有汉人的支持和拥戴,我们是万难在中原大地站得住脚的!你呀,怎么这么糊涂!”忽必烈说到这里,用的命令口吻说:“去!去向他赔礼道歉!”
“你真的一定要我向他道歉!?”麻里阿图肚皮气得鼓鼓的,眼里冒着凶光,这句话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一定!”忽必烈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我要是不呢!?”麻里阿图脸上挂着挑衅的微笑。
“怎么?你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吗?”忽必烈压着胸中的火气。
麻里阿图拿出了杀手锏:“麻里阿图是大汗陛下的将军,要想叫我向他认错道歉,除非有蒙哥汗的谕旨!没有蒙哥汗的谕旨,哼哼!休想!”说完,横着膀子向外走去。
“这里是本王的封地,你必须听我的!”忽必烈发怒了,几乎是在大吼。
麻里阿图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不怀好意对忽必烈说:“好!你说得好!我可以向他道歉!不过,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说完,恶狠狠地冲赵复抱了抱拳,不情愿地说了声:“对不起!”故意示威似地挺胸腆肚、气昂昂而去!
忽必烈对赵复说:“老先生,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哈哈哈哈!好不容易的一声对不起!”赵复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酸涩和无奈。他并不理睬忽必烈和在场的姚枢、郝经、子聪等人,狂笑着跌跌撞撞地向外扬长而去。
姚枢急忙向忽必烈解释:“王爷,您别介意,师傅就是这个脾气。”
忽必烈说:“没什么,我听人说过,高人脾气都怪,我不会介意。你一定把老先生请到我的府里,我需要这样的高人呀!”
姚枢满口答应:“王爷请放心,我一定把师傅给您请来。”
忽必烈显得很激动,高兴地说:“好!我在王府摆好宴席,等着为老先生接风!”
可是,当姚枢赶到赵复的茅草屋时,屋里已空无一人。他正在疑惑间,蓦地看见桌子的显眼处放着那部《资治通鉴》,旁边有一封信。姚枢急忙走过去,打开一看,果然是师傅写给他的:“姚枢,经历过这次劫难,师傅更加坚信,忽必烈王爷正是你苦苦寻找的明君英主。但愿你能凭借一部《资治通鉴》,辅佐这位气度宽厚、有雄才大略的王爷成就千秋基业!我老了,已经厌烦了人世的扰攘,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不要找我,我去了我应该去的地方。你保重吧。”
姚枢怅然若失地回到忽必烈王府,忽必烈决定派人去寻找,就是找遍邢州,也要把这位有学问、有见识,而又性格梗直的老夫子找回来。
姚枢了解自己的师傅,摇摇头,苦笑看对忽必烈说:“不必了。师傅的脾气我最清楚,就是找到他,他也不会回来的。就让他按照自己的心意,鹤迹云踪,自由自在地溶入到崇山峻岭之中去吧!”
忽必烈虽然颇为惋惜,也只好作罢。
第12回书生有用,姚枢睿智解密旨
萝卜大棒,恩威并用惩豪强
忽必烈王府的议事厅里,笼罩着沉闷、压抑的气氛。忽必烈烦躁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子聪、郝经、姚枢、廉希宪等人眉头紧皱,冥思苦想,苦无良策。
子聪打破沉默,问忽必烈:“塔察尔王爷,真的有蒙哥汗的密旨?”
忽必烈肯定地点点头:“真的有,是我亲眼看见的。”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说,蒙哥身为大汗,怎么能下这样的谕旨呢?这不是怂恿塔察尔恣意胡为吗?忽必烈已经看出了众人的疑惑,但他不想把家族的争斗公开出来,所以,装出与众人一样的懵懂困惑。
正在这时,安童一边喊:“王爷,王爷!不好啦!”一边急匆匆地跑进来。因为脚步匆忙,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众人见他如此慌张急切,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忽必烈急问:“出了什么事?”
安童气喘吁吁地说:“出大事了!十字街的米市叫人给哄抢啦!”
“啊!?”忽必烈着实吃了一惊,问道:“官府知道了吗?派没派人去弹压?”
安童说:“派了。乱民人很多,双方打得很厉害!怕是要出人命!”
大白天公然哄抢米市,太严重了!忽必烈脸色变得很难看,气愤地说:“走,去看看!”不等众人答应,转身走了出去。
忽必烈带领众人赶到米市时,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
哄抢米市的乱民已经被官府弹压下去,米市一片狼籍,满街衢是横躺竖卧、面带菜色、衣服褴褛、蓬头垢面的乱民尸体。被哄抢米店的老板,在顿足捶胸、嚎啕痛哭。官军押着被捉住的乱民往州衙送,推推搡搡,连踢带打。乱民怒目而视,眼睛里充满仇恨。忽必烈隐隐觉得,这目光是那样的可怕。
郝经拦住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乱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在村里好好种地过日子,偏要干犯法的事,到城里来哄抢米市?”
这人是个愣头青,气呼呼地说:“好好种地过日子?你倒说的轻巧?村子被烧了,地被圈去作了牧场,我们到哪里去种地呀?谁不知道偷抢犯法?谁不想平安过日子?可是,人都饿死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一个老婆婆哭哀哀地说:“我们饿啊!已经好几天水米不沾牙了!”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瘦成了皮包骨头,像只大肚子家雀,奄奄一息,嗷嗷待哺。
忽必烈本来的想法是,狠狠惩罚这些无法无天的刁民。可是现在,他迟疑了,他的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跑马圈地的情景和塔察尔手里蒙哥汗的密旨,又交替出现在他眼前,像是在向他挑战!作为尊贵的王爷,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左右为难过。本来是大晴天,他却觉得头昏脑胀,眼前一片朦胧。他居然不知道是怎样走回王府的。
子聪和郝经姚枢三人的心情也很沉重,如果跑马圈地、毁良田为牧场之风不赶快刹住,其后果不堪设想。子聪忧心忡忡地对忽必烈说:“王爷,跑马圈地、毁良田为牧场的做法,必须制止了!要不然,成千上万的农户无地可种,沦为流民。他们为了生存,必然涌入城镇。这么多流民进入城镇,社会势必大乱,这……太可怕了!”
“今天,就是个信号啊!”郝经心有余悸,语气说得很重。
子聪见忽必烈仍在踯躅沉吟,焦急地说:“阿弥陀佛!万物人为本。王爷,不能再犹豫啦!”
廉希宪也说:“王爷,二位先生说得有道理。再这样下去,局势恐怕就很难控制了。”
忽必烈长叹一声,为难地说:“唉!我何尝不想制止这种做法呀?可是,在这一带,塔察尔是成吉思汗的近支,居诸王之首,别的王爷、贵戚都在看着他。不劝说他退回圈地,圈地之风万难刹住。可是,他有蒙哥大汗的密旨,我怎么动得了他?若是硬来……唉!大哥本来对我就存有误解,我若置他的谕旨于不顾,岂不更引起他的怀疑?”
众人都觉得事情确实难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想不出两全的解决办法。
气氛沉闷而压抑。
姚枢一直在蹙眉凝思,这时,他突然打破沉寂,边思索边问忽必烈:“王爷,蒙哥大汗的密旨是怎样写的,您还记得吗?”他是想在密旨上寻找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
忽必烈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全文是:‘奉天承运,大汗诏曰:特恩准塔察尔王爷,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如有反抗不从者,按违抗圣谕论处!’”
姚枢反复念了好几遍,一边念一边思索,当他最后一次念到:“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时,蓦地停住了,眼睛豁然一亮,兴奋地大叫起来:“哈哈!有了!有了哇!”
众人急问:“快说!有什么啦?”
激动和喜悦在姚枢的小眼睛里闪动,大声说:“有让塔察尔王爷退回所圈土地的办法啦!”
“啊?!真的?快说说,什么办法?”忽必烈感到颇为意外,半信半疑,急切地问。
姚枢没有正面回答忽必烈的提问,而是极其认真地向他核实道:“那密旨上真的写的是,让塔察尔‘在蒙哥大汗治内,任其圈占牧场’?”他把牧场二字说得特别重。
忽必烈点点头,肯定地说:“没错,确实是那样写的。”
姚枢特叮问了一句:“确实写的是‘任其圈占牧场’?肯定不会错?”
“我记得真真的,绝对没错!怎么啦?这……有什么问题吗?”忽必烈说。
姚枢一拍大腿:“哈哈!事情解决啦!”
忽必烈一脸茫然,眨巴着眼问:“诶?这……这怎么就解决啦?”
姚枢说:“王爷,您看呀,蒙哥汗密旨写的是让他任其圈占牧场,没有让他圈占农田呀?牧场的放牧之地,农田是农耕之地,完全是两码事。他圈占农田,就是违背蒙哥大汗的密旨!不但可以让他退回圈地,而且完全可以治他的罪!”
屋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脸上的愁容尽消,洋溢出惊喜和激动。郝经和子聪佩服地向姚枢施礼祝贺:“姚兄的主意实在是高!高啊!”廉希宪冲着姚枢伸起大拇指:“姚先生果然了不起啊!”
在此之前,忽必烈只是听说姚枢如何如何有才学,但并没有实际的了解。今天想出了如此绝妙的好主意,忽必烈从心眼里对他折服了。高兴地拉着姚枢的胳膊,喜形于色地说:“喂呀!真不愧是姚大学究呀!名不虚传!名不虚传!果真满腹韬略,机敏过人啊!诶?这是不是《资治通鉴》里面说的?”
姚枢半开玩笑地说:“喔喔,大概是……是吧。”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姚枢的这个办法,果然有效,不但让塔察尔退出了圈占的良田,还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那天,忽必烈威风凛凛地端坐在王府大堂上,州尹巴鲁图,怯薛长安童,近侍廉希宪分列左右,侍卫亲军手持兵器、挺胸腆肚、杀气腾腾地站立两厢,。
塔察尔自从上次用蒙哥汗的密旨把忽必烈挡回去以后,心中很是得意,他觉得无论怎样忽必烈也是奈何他不得的。至于今天忽必烈为什么突然请他到王府来,他曾经猜想过种种可能,但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忽必烈想要与他和好,挽回先前的不快。他绝没有想不到密旨会出现问题。所以,他是满怀得意、兴冲冲地走进忽必烈王府的。
可是,但他进来以后,蓦地发现阵势不对。忽必烈虽然面露笑容,但总觉得这笑不是温暖的,而是透着威严和冷峻,使他有一股冷森森的感觉。护卫亲军更是如临大敌,杀气腾腾。塔察尔心中不由一凛,激凌凌打了一个寒战:“啊?!这……”塔察尔预感到事情不妙,转身欲走。
“你可知罪?”
声音虽然不高,但犹如肃杀的朔风,极具威慑力!
塔察尔听得出说话的是忽必烈,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他毕竟是阅历极丰的资深王爷,经过各种场面和阵势,很快便镇定下来。转过身,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忽必烈,冷冷一笑,说:“知罪?这倒奇了,本王何罪之有?”
忽必烈态度和善,但话锋锐利:“哼!你藐视大汗,篡改圣谕,欺君罔上!还说没罪?”
塔察尔很是吓了一跳,但随即一想,自己有蒙哥汗的密旨做护身符,谅他忽必烈也不敢对自己怎样?想到这里,塔察尔顿时有了底气,软中带硬地说:“蒙哥大汗是我衷心拥戴的,我对大汗忠贞不二,惟大汗之命是从,从不敢怠慢违逆。大汗给在下的密旨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何谈篡改、欺君?王爷,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不能随便说呀?”
忽必烈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漾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塔察尔,高深莫测地说:“照你说来,是本王冤枉你了?那我问你,蒙哥大汗给你的密旨是怎么写的,你还记得吧?”
塔察尔说:“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忘呢?当然记得!”语气里透着骄傲和自豪。
“真的?”忽必烈一脸狡黠和神秘。
塔察尔不知忽必烈是计,说:“那还有假?我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塔察尔不假思索地把密旨背了一遍,背完以后,得意地对忽必烈说:“没错吧?有什么问题吗?”
忽必烈说:“一字不差,王爷好记性。”
塔察尔扬头挺胸,颇为得意。
忽必烈装成怀疑的样子,说:“密旨上真的写着,让你任意圈占牧场?”
塔察尔说:“当然是那样写的,白纸黑字,绝没有假。”
忽必烈软中有硬地说:“要真是这样写的,你真就犯了欺君之罪!”
塔察尔自以为有理,态度很强硬,说:“我依旨跑马圈地,何罪之有?”
“密旨上说的让你圈占什么?”忽必烈依然不紧不慢。
“圈占什么?圈占牧场呗!”塔察尔很是理直气壮。
“对麻!”忽必烈见塔察尔一步步进入圈套,显得很昂奋,目光炯炯地逼视着这位王叔,“王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密旨明明写的是让你圈占牧场,并没有让你圈占农田作牧场,你圈占的什么?你圈占的是长着庄稼的农田!你这不是违抗圣谕又是什么!?说你篡改谕旨、欺君罔上,冤枉你了吗?”
塔察尔被吓唬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啊?!这……”
忽必烈不想把事做绝,塔察尔毕竟是他的长辈,不能不给他留些面子,便笑着对塔察尔说:“王叔是我们的长辈,向来以江山社稷为重,对大汗的忠心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圈占农田做牧场,我相信,您绝不是有意矫诏违旨,欺君罔上。一定是对密旨的理解有些偏颇……”
塔察尔见有台阶可下,急不可待地说:“哎呀!王侄说得太对了!太了解我老头子了!我确实不是有意的呀!”
忽必烈说:“这事要是较真儿追究,硬说你是有意矫诏傲上,恐怕你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的。王爷别怕,您是我的长辈,我了解您,是不会抓住不放,硬要置您于死地。不过……”
塔察尔急问:“王侄请讲,不过什么?”
忽必烈说:“您得把您圈占的农田退出来,不然,小侄没法为王叔遮掩呐。”
塔察尔虽然心中很是不悦,但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咬咬牙,说:“好!我退!”
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忽必烈非常高兴,立即贴出告示,把王爷、贵戚圈占的农田全部退给原来农户,招抚流亡农户回乡耕作。
告示贴出去以后,忽必烈心想,农民们一定非常高兴,对他感激涕零,喜气扬扬地在土地上耕种劳作。所以,他特意带着子聪、郝经、姚枢和州尹巴鲁图,到郊外去视察。
他首先来到刚来邢州时塔察尔跑马圈地的哪个村子,当时,庄稼被毁,农户被驱赶,房屋被烧,鸡飞狗叫,一片凌乱狼籍,哭喊声声,惨不忍睹!忽必烈想象着如今一定是另一番景象。可是,当来到村子时,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了!除了退回圈地的告示取代了圈地的告示以外,其余的与当时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地里没有人耕种劳作,毁坏的庄稼依然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中。烧坏的房屋也没有进行修补。人们见忽必烈等人走来,不但没有感激的表情,反而怒目而视,充满了敌意和不信任。
忽必烈大感意外,走过去问村民:“诶?怎么回事?土地退给你们都好几天啦,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赶紧耕种?”
没有人理睬他,迎接他的是不信任和敌视的目光。
郝经走过去,对村民们说:“你们别怕,这是忽必烈王爷,在问你们,土地退给了你们,为什么不赶紧补种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过来,很不客气地说:“哼!说得好听!退给我们了?谁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圈回去,还不是你们一句话!”
子聪说:“怎么会呢?这不官府的告示都贴出来了吗?上面有鲜红的大印,怎么能不算数呢?”
不知谁说了一句:“得了吧!告示有什么用?还不是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忽必烈是揣着一团烈火来的,如今却被兜头浇了一瓢冰水。这些人果真是刁民,太刺儿头了!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火气,压抑不住,要往外发作:“你们……”
姚枢怕发生意外,慌忙拦住忽必烈:“王爷,您别急,他们是对我们还不信任。”
忽必烈憋着一肚子气回到王府,他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对子聪、郝经、姚枢说:“本王把土地都退还给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还不信任我?还要叫本王怎样?”
子聪说:“王爷,您也别生气,这事也不能怪他们。我了解过,跑马圈地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泛滥成灾,不需要任何手续,只是骑着马跑一圈儿,他们的土地就被夺走了。您想想,仅凭一张告示,他们能相信吗?”
“那……”忽必烈一怔“那他们怎样才会相信呢?”
姚枢一直在蹙眉思索,看样子,是想定了主意:“王爷,现在是不下猛药,难除顽疾!”
“什么猛药?”忽必烈问‘
姚枢说:“杀一儆百,大张旗鼓地惩处塔察尔王爷!”
“什么?!惩处塔察尔王爷?!你不是疯了吧?”忽必烈惊得从虎皮座椅上跳了起来。
姚枢显得很平静,语气坚定地说:“我没有疯,不但要惩处,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惩处,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这……”忽必烈一脸为难的样子,沉思片刻,说:“他可是我的长辈,德硕年高,资深望重,拥立蒙哥大汗功勋卓著的王爷呀?!”
姚枢说:“这些我自然知道。可是,这里的吏治典章已经废弛殆尽,积弊年久弥深,不狠下猛药断难遏制啊!”
“那……”忽必烈试探地问,“依你之见,要怎么惩处他?”
姚枢目光炯炯,话锋凌厉:“当众鞭刑!”
在忽必烈听来,犹如晴天霹雳,惊得他几乎从虎皮座椅上跳了起来:“什么?鞭刑?!还要当众?!不行!绝对不行!你知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叔叔!塔察尔王爷!你!你怎么能想得出来!?你给我出这样的主意,到底是何居心?!我抬举你,让一个顶天立地的蒙古将军给你的师父赔礼道歉!嘿!如今倒好,你又要我这作小辈的当众羞辱一个有赫赫战功的蒙古王爷!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喔?我明白啦!你该不是是宋朝的奸细,前来陷害、离间我的左膀右臂吧!你说!是不是!?”
暴怒的忽必烈猛地抽出卫士的腰刀,顶住姚枢的咽喉!
卫士们也呼啦一声涌上来,用兵器逼住姚枢。
剑拔弩张!
姚枢处在危险之中。
子聪和郝经慌忙上去劝解:“王爷!您冷静点儿!”
“闪开!我很冷静!”忽必烈已经失去了理智,把二人推了个趔趄。
姚枢却是出奇地冷静,没有丝毫惧怕神情,枯瘦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因为激动颌下稀疏的胡须不停地瑟瑟颤抖,盯着忽必烈针锋相对地说:“王爷,您错怪了学生!您想过没有,我要是宋朝的奸细,不但不会让您鞭打亲王,也不会劝您制止跑马圈地,更不会让您下令禁止滥杀无辜。而是恰恰相反,我会怂恿您大显征服者的威风,把良田全部毁做牧场!畅快淋漓地大开杀戒,大肆抢掠,把人全部杀死!把房屋全部烧光!把金银财宝全部抢走!把蒙汉关系搞得势同水火,不共戴天!让整个中原的汉人都恨你,骂你,与你对抗到底!那多好啊!多威风!多痛快!多开心啊!可是,您知道不知道,凭借强弓劲弩,您能征服他们的土地,可是,您永远征服不了他们的心!您知道华夏有多大吗?得不到他们的拥戴,您能保得住得来的疆土吗?您应该懂得,马上可以得天下,而马上是绝不可以治天下的!多少次朝代更替都证明了这一点,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您人心尽失,怎么可能在中原立足?又何谈统一华夏!”
“啊!?”忽必烈受到极大震动,如大梦初醒,心中一凛,手里的刀“咣当!”掉落到地上。
忽必烈知道,当众被鞭打对于蒙古贵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奇耻大辱!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啊!塔察尔不理解自己的苦衷,会恨自己一辈子的呀!可是,不这样做,自己终生苦苦追求消灭南宋、统一华夏的宏图大业就永远不能实现!忽必烈心中决定地说,不!我不能因小失大!他理解更好,不理解……就叫他不理解去吧!忽必烈的睿智就在这里,能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明智的抉择。
塔察尔王爷自从被迫退回圈地以后,心中一直愤愤不平,脾气比先前暴躁了许多,经常拿婢仆出气。婢仆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大祸临头。这天,一个侍女为塔察尔按摩肩背,稍微用力大了些,便被塔察尔狠狠踢了一脚,凶狠地骂道:“它妈的!你也欺负本王!用这么大劲,想掐死我啊!滚!滚!”
塔察尔刚轰出侍女,王府总管便急匆匆跑了进来,刚叫了声:“王爷……”便遭到塔察尔的呵斥:“烦死人啦!能不能叫我安静会儿!”
王府总管低声怯怯地说:“忽必烈来啦。”
“啊?”塔察尔一怔,心中想到,他来干什么呢?但他断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警惕地问管家:“他带着多少人?”
总管说:“除了他的亲随外,还有三四个武士。”
“武士?”已经风声鹤唳的塔察尔,听说忽必烈带着武士,心中怵然一凛,激凌凌打了个寒战。
这时,忽必烈已经走进客厅,后面跟着安童和廉希宪。四名虎背熊腰的威猛武士站在了门外。
“王叔……”忽必烈抱拳施礼,竭力使自己脸上肌肉松弛,显出笑容。
塔察尔对忽必烈的到来并不欢迎,态度非常冷漠,不等忽必烈说完,便气哼哼地说:“圈的地我已经退回去了,你还来干什么?”
忽必烈说:“请王叔再帮帮小侄!”说着,向塔察尔行了个跪拜大礼。
塔察尔没有想到,忽必烈会向他行如此大礼,而且态度又是这样的谦恭,忽必烈这异常的举动,使他大为意外,一时惶遽无措,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啊?这……我帮你?我怎么帮你呀?我能帮你什么?”
“你违背蒙哥大汗的密旨,按照成吉思汗制订的家法,处以鞭刑!”忽必烈并没有震怒吼叫,语气很平和,宛若叙家常。
可是,在塔察尔听来,却如地裂天崩一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当他与忽必烈的目光对在一处时,他明白了是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天呐!鞭刑!这是多大的奇耻大辱呀!他忽必烈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不!绝不能忍受这奇耻大辱!不能!塔察尔气得怒眦爆裂!
塔察尔暴跳如雷,指着忽必烈的鼻子大吼:“什么?!你要打我?你爷爷成吉思汗还没打过我呢!你敢打我?你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就是违背了蒙哥汗的密旨,也应当由蒙哥汗治我的罪,还轮不到你来处治!”
任凭塔察尔疯狂叫喊,忽必烈并不不理睬他,从安童手里接过一块牛皮护垫儿,对塔察尔说:“小侄不敢让王爷受皮肉之苦,。来人,给王爷脱下裤子,把这个垫上。”忽必烈说着,把牛皮护垫儿扔门外的武士。
塔察尔气得浑身哆嗦:“这么说你……你真的要打本王?”
忽必烈依然不理他,对武士:“垫上!”
“是!”武士接过护垫儿,去脱塔察尔的裤子。
塔察尔挣扎叫骂:“忽必烈!你少来这一套!猫哭耗子!打一鞭子给块奶酪!我不垫!你打!本王要是哼一声皱一下眉,我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儿子!”
塔察尔力气很大,武士居然脱不掉他的裤子。
忽必烈神色严峻,大声对安童和廉希宪:“脱!脱下他的裤子!给他垫上!垫——上!”
“是!”
安童和廉希宪扑上去,与武士们一起,强行褪下塔察尔的裤子,把牛皮胡垫儿垫在他的臀部。
塔察尔一直在挣扎叫喊:“忽必烈!你敢羞辱长辈!我跟你没完!”
忽必烈说:“王叔,请你能谅解我,我实在是出于无奈啊!不这样做,就会毁了成吉思汗家的大业呀!王爷!您怎么就不明白啊!”
塔察尔早已失去理智:“你少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胳膊肘向外拐,我跟你没完!我要去告你!你等着吧!”
忽必烈把牙一咬,命令武士:“抬出去!打!”
“是?”
武士们大吼一声,抬起塔察尔向街上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忽必烈,一时静得让人心生恐惧。工夫不大,从街上隐隐传来鞭打塔察尔的声音。忽必烈心情沉重,脸色很难看。随着鞭打声,他的心在不停地瑟瑟颤抖。与其说他是为塔察尔,倒不如说是为自己。他知道,塔察尔是不会甘心。凭塔察尔的地位、影响,凭他拥立蒙哥的功绩,这个蚂蜂窝会不会蜇死自己呢?
第13回改革旧制,“附会汉法”循序渐进
大汗震怒,忽必烈处境岌岌危
忽必烈惩处跑马圈地的资深王爷塔察尔,起初人们并不相信。当得知确实是真里的时候,他们被惊呆了!他们知道塔察尔是忽必烈的长辈,是王叔,忽必烈居然敢对他动真格的,太出乎他们的意外了。刹那间,他们对忽必烈生出极大的好感,感激涕零,烧香膜拜。纷纷返回村子,收拾被毁的田地。
可是,忽必烈并没有显出特别的高兴。他之所以选邢州和汉中作自己的封地,就是因为这两处地方是成吉思汗朝治理最好的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腴,民风淳朴。可是,今天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姚枢看出了他的疑虑。他从南到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所见到的情景比忽必烈知道的要厉害得多,凄惨得多。忧心忡忡地对忽必烈说:“王爷,学生见到的景况,比这里还要严重得多呀!其实,这也难怪,贵由朝时,心胸狭隘而狠毒的海迷失皇后主政,耶律楚材时的新法破坏殆尽,徭役繁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更严重的是,官制典章尽废,无法可倚,无章可循,豪强巨富可以毫无顾忌地搜刮掠抢。百姓不堪重负,苦不堪言。漠南汉地以农耕为主,大片良田毁做牧场,致使农户无地可种,执妻携子,四散逃亡,造成土地荒芜,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其状惨不忍睹啊!王爷,这绝不是耸人听闻。您来看。”
姚枢说着,从柜厨里拿出一本簿册,一边翻给忽必烈看,一边说:“这是成吉思汗朝时的簿册,您看这儿,邢州最繁荣时有一万多户,而现在呢?只有六七百户啊!您想想,他们能与我们和睦相处吗?”
忽必烈不解地说:“为什么呢?就因为我们是蒙古人吗?蒙古人和汉人不都是中国人吗?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呢?”
“不!”姚枢打断他的话,说:“有和睦相处的,而且处得很好!”
忽必烈顿时来了兴趣,急切地问:“噢?你快说说,都是谁?”
姚枢说:“北魏是鲜卑人拓拔圭建立的,魏孝文帝为了与中原汉人和睦相处,不顾太子和守旧老臣反对,不但把国都从老家平城迁到内地洛阳,而且穿汉衣,说汉话,写汉字,甚至连姓也由拓拔改成了汉姓元。所以,后世又称他为魏孝文帝元宏。他的举动,博得了中原汉人的信任和拥戴,奠定了北魏一百五十年的基业呀!”
“喔!?”忽必烈显得很激动,他多想马上就学魏孝文帝的样子,立即博取广大汉人欢迎和拥戴呀!可是,他的情绪很快低落了下来,他心里很清楚,蒙哥汗不会答应,诸王不会答应。而他们的权力和实力是自己无法与之抗衡的。忽必烈想到这里,沮丧地说:“魏孝文帝的做法确实很好,很开明。可是,现在要那样办,恐怕……”
姚枢看出了忽必烈的难处,说:“现在当然不能那样办。眼下,我认为可以办两件事。”
忽必烈问:“哪两件?”
姚枢说:“现在,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官府,有的虽有,但如同虚设,对于王公贵族和豪门富户不敢管,也管不了。这种状况不改变,万难有安定繁荣的局面。所以,首先一件就是整肃吏治,没有官府或是不健全的,要建立健全,官府要有权威,制订规章法典,人人遵守,官府要负起责任。对豪强显贵,要有所约束,不能想抢就抢,想杀就杀,恣意胡为!”
“这……”忽必烈面露难色,说:“这主意是不错。不过,那些蒙古王公贵戚放纵惯了,恐怕他们不会遵守。”
子聪插嘴说:“这都是因为他们不识字,不学习,所以不明理,不懂法度。应当兴办学堂,让他们读书。时间一长,潜移默化,渐渐便会知书达理,懂得遵守规矩。”
“小和尚的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忽必烈边说边摇头,“他们的年纪都很大了,叫他们读书上学,怕是……”
“可以先让他们的子弟学起。”一直没有说话的窦默出了个办法。
“这倒是个办法。”忽必烈大喜,对子聪说:“小和尚,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阿弥陀佛!小僧遵命。”子聪双手合十,点头答应。
忽必烈问姚枢:“你说的第二件是什么?”
姚枢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本,本固则国兴,历朝历代莫过于此。汉地以农耕为主,农耕是本中之本。所以,当务之急是轻徭役,减赋税,招流亡,奖励农耕。不利于农桑耕织的事,比如毁良田做牧场啊……等等,绝不能再做了。治理汉地,应当用汉法,不能用治理蒙古部族的老办法,这样汉人容易接受,才不会出现惶恐不安的混乱局面。”
忽必烈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良久,担心地说:“采用汉法自然是好的,可是,蒙古王公贵戚、豪门元勋都漠北,习惯了多年沿用的老办法,让他们丢掉祖宗成法而用汉法,他们一定不会同意,肯定会竭力反对的。就是蒙哥大汗,也不一定能够接受。弄不好怕要……”
姚枢脸上挂着狡黠和睿智的微笑,对忽必烈说:“这事您不用担心,我和郝经在下面议论过,采用汉法是长远的目标,但不能操之过急,需一步一步慢慢来。眼下可以这样做,一方面继续实行祖宗旧法,一方面参照唐宋旧制,逐步变更,慢慢推行。使不合时宜的旧法越缩越小,适合适宜的汉法新制越扩越大。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蒙古人会渐渐习惯的。”
忽必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不会激怒蒙哥大汗和亲王元勋,又能消除汉人对蒙古人的隔阂、仇恨。心中极为高兴,喜不自禁地拍着姚枢的肩膀说:“你真不愧是我的姚老夫子,本王没有白救你啊!哎?你这办法既不是祖宗成法,又不是真正的汉法,算个什么办法呀?”
“这……”姚枢一时被问住了。真不愧是姚枢,思索片刻,笑着对忽必烈说:“那……那咱们就姑且叫它附会汉法吧!”
在场的人都被逗笑了,尤其是忽必烈,笑得前仰后合:“嘿!可真有你的!附会汉法……嘿嘿!好!咱们就实行这附会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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