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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风云全传

_29 禾青 (当代)
察必变颜变色,都是她把宫女惯坏了,竟敢当着大汗的面多嘴多舌,对宫女呵斥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奴婢该死!”宫女见惹了祸,急忙跪下请罪。
“好啦,你起来吧。”忽必烈没有再计较宫女的失礼,神情严肃地对察必说:“大妃,不是朕小气,故意跟你过不去。你应当知道,我们虽然是大汗、大妃,但府库中的东西都是军国之物,不是我们私家的财产,是不能想拿就拿,想取就取的。懂吗?”
察必是个贤德女人,知道错了,立即把绸缎送回太府监。
当时,刚打完阿里不哥,正在打李璮,军费开销很大,忽必烈觉得每分钱每尺布都很珍贵。见察必私领国库物品,便情不由己地申斥了一番,事后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察必却当成了一回事,想出这个翻新废物的主意。忽必烈不由对这个心爱女人更加刮目相看。高兴地说:“于是,你就想出了这主意,节俭开销,为我分忧。难得,这的很难得啊!”
忽必烈忽然想起什么,问察必:“诶?咱们蒙族女子擅长的是牧羊,骑射,不会织布呀?你怎么学会织布嘞?跟谁学的?哎?这织布机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我能学会织布,得感谢一个人!”察必有意吊忽必烈的胃口,故意不明说。
“感谢谁呀?”忽必烈眨着眼问。
“骆锦!”察必冷不丁说出这两个字。
“啊!?骆……骆锦?”察必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忽必烈听来却如霹雳轰顶,心中一怔,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察必故意装得十分平静,坦然地说:“您怎么啦?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是我的贴身侍女骆锦教的嘛。”
忽必烈这才明白,此骆锦并不是阿里不哥的那个骆锦,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一颗激荡的心才平静下来。
远处,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指导别的宫女织布,察必把她叫过来:“骆锦,来,过来。”
那个叫骆锦的女子走过来,低眉垂目,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热气烘烤,脸颊红得灿若桃花。
走近以后,忽必烈闪目一看,不由惊呆了,嘴张了老大却说不出话来。天呐!这哪里是同名同姓,分明就是送他手帕、使他朝思暮、情牵意挂的可爱尤物吗!相貌、身段,甚至举止神态都一模一样!忽必烈怀疑自己又生出幻影,急忙用手擦了擦眼睛,发现并不是幻影,确确实实是骆锦站在自己面前。忽必烈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因为惊喜和激动而浑身不停地颤抖,居然当着察必的面忘情地走过去紧紧攥住骆锦的手,急不可待地说:“啊?!真的是你呀!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怎么样?你果然回来啦!你送给我的丝帕,我一直带在身上。真的,不骗你!你看!这上面有你亲手绣的苍鹰!”
“啊?大汗主,您在说什么呐?什么丝帕?谁亲手绣的?我从来没见过大汗,怎么会……”骆锦神情慌乱,一脸的茫然而不知所措。
“诶?明明是你送给朕的嘛?”忽必烈顿时愣了,当时距现在时间并不长呀,怎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她故意不肯承认?忽必烈急得头上冒汗,想用当时的情景唤起她的记忆,比画着说:“你怎么了?当时你还说,本大汗是是气量宏广的有道明君,你把朕比作展翅云天的雄鹰,把阿里不哥比作屋檐下的麻雀。想起来了吧?”
骆锦如坠十里雾中,被彻底搞糊涂了,说:“大汗,您一定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忽必烈面露不悦,气呼呼地说:“哼!你既然还想着那个逆贼,不肯顺从朕,你还来干什么?是来故意戏弄朕的吗?”
骆锦吓得小脸煞白,浑身发抖。
这时,察必扑通向忽必烈跪下,说:“大汗不要怪她,她不是送您丝帕的骆锦,自然不知道您说的那些事。”
“嗯?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是骆锦?那她是谁?”忽必烈黑虎着脸问。
察必说:“她确实不是骆锦,是一位中原女子,因为长得像骆锦,所以妾妃特意把她召进宫,并改叫了骆锦的名字。”
忽必烈大为疑惑,打量着这个假骆锦,问:“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相象的人?不光相貌身段,连眼神举止都一般无二。”
忽必烈说到这里,神情忽地一变,阴沉着脸说:“这么说,你是故意用这个假骆锦,来捅本大汗的伤疤?!”
察必急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说:“妾妃不敢。”
“哼!”忽必烈鼻孔里哼了一声,愤愤地,“把人都带进宫了,还说不敢!”
察必慌忙解释:“大汗,您真的误会了。自骆锦随阿里不哥走了以后,妾见您闷闷不乐,神思恍惚。可见您对骆锦是一片真情。但妾妃寻思,您是大汗,眼下虽然拥有了大半个中国,但江南未平,天下尚未一统。这样忧思下去,千秋基业还如何实现?妾一介女流,帮不是您的大忙,寻思若能找到一个与骆锦面貌相似的姑娘,或许能消解些大汗的相思之苦,宽舒一下郁闷的心怀。妾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位中原女子。没想到,反倒惹大汗不高兴了。”
忽必烈的心颤抖了!察必宽宏豁达,不但不嗔怪自己,还费尽心机为自己分忧,用心如此良苦。铁石心肠也会为之感动。忽必烈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太对不住这样贤德的好妃子了。
忽必烈搀扶起察必,深情地说:“爱妃,真是难为你了!起来,快起来。”
察必站起身,真诚地说:“大汗,她虽说不是骆锦,但相貌气质与骆锦还是很相似的。就叫她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吧。”
“不不。”忽必烈断然拒绝,说,“有爱妃陪伴,朕再也不胡想了。”
忽必烈在攻打李璮时,派长子真金去镇守燕京,一来是因为燕京形势险要,是漠北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二来是让真金历练历练,长些实际本事。据从燕京回来的官员说,真金干得还不错,虽然没有忽必烈年轻时的韬略和威猛,但做事还稳重缜密。真金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忽必烈和察必还真有点想念。
这天,忽必烈下朝回到寝宫,察必正在帮他换衣服。
突然,真金喊着:“父汗!额娘!”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忽必烈和察必躬身施礼:“儿臣给父汗、额娘请安!”
察必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说:“哎哟!真金回来啦!好孩子,你可回来了,额娘好想你呀!来,快叫额娘看看。”
真金说:“额娘,儿臣也想您和父亲呀。”
“嗯,长高了,也威猛英俊了!不错,不错!”忽必烈看着真金,乐得合不拢嘴。
察必端详着儿子:“越长越像你阿爸了!”
忽必烈说:“听说你在燕京干得还不错,没给阿爸丢人。”
真金走出母亲怀抱,对忽必烈说:“那些老臣们都很关爱我,给我出了不少主意。”
忽必烈说:“你要尊重他们,好好磨砺自己。”
真金点头答应:“请阿爸放心,孩儿记住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忽必烈,“儿臣听说要在燕京筑造新城和宫室殿阁,是真的吗?”
忽必烈告诉真金,燕京是未来的国都,他已让子聪设计新城和皇城宫殿的图样了,盖好了就搬过去。
真金高兴异常,问:“阿爸,将来的新国都、还有宫廷殿阁……是什么样子呀?”
忽必烈笑道:“哈哈,你比朕还急呐。子聪正在设计,设计好了,叫大伙都看看,高兴高兴。”
在燕京时,真金就听说不少人反对迁都,有些王爷还跟父亲闹翻了脸。便担心地问:“阿爸,儿臣在燕京时听说,有不少人反对都城南迁,他们想通了吗?”
“唉,热土难离,哪那么容易想通哟!”忽必烈说,“不过,想不通也不行,这都是非迁不可呀!我们不能鼠目寸光,漠北只是泱泱华夏的一个小小的角落,父汗要做的是泱泱华夏一国之君,不是蒙古部落的头人、首领!要成就大业,就得胸怀天下,岂能死守老窝而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呢?再说,开平距江南路途遥远,指挥、统领非常不便,不迁都怎么成呢?”
真金对于忽必烈的雄才大略非常佩服,发自内心地说:“父汗英明!依照孩儿的想法,还应当往南迁的再远些。”
“不不,姚枢、子聪他们说得对,国都定在燕京最合适了。”
忽必烈不同意再往南迁,因为那样一旦有变,离漠北太远,便会首尾难顾,是兵家之大忌啊!
他能说服那些拥戴过他的资深位高的王公贵戚吗?
第39回僧子聪建筑元大都
雁北归思念郝贤士
漠北的夜晚,静谧而安详,湛蓝的天空中挂着一弯皎洁的圆月。开平皇宫的大厅里灯火明亮,煌煌如同白昼。
子聪设计好了燕京新城和皇宫御苑,画成彩色图样,请忽必烈审定。忽必烈特地召来宗室亲王,勋臣贵戚,以及真金、脱欢和后宫嫔妃察必、南必等人,一起都来看看未来的新国都,新宫殿是什么样子。
图形画在一幅巨大的绢帛上,规模恢弘,气势磅礴,城墙高耸,殿宇巍峨,高接云天。街道纵横,集市店铺栉比鳞次,昌盛繁华,与现在的国都开平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众人都被这仙境般的新国都惊呆了。
子聪指着图上的部位,一一进行讲解。他告诉众人,未来的新都城为正方形,周长60里。
天呐!方圆60里,那得有多么大呀!
子聪却笑着说:“不巨大恢弘,怎么能显示出皇家的气派呀!”
忽必烈好大喜功,听了非常高兴,说:“有道理!皇家就得有个皇家的样子嘛!快说说,咱们的新都城具体是什么样子?”
子聪指着图形说:“城的四周筑有城墙防护,东西南北共设12座城门,城门上筑有巍峨高耸的城楼,既可了望敌情,又威武气派。”
忽必烈指着最高大的一座,说:“这座比别的都宏伟高大,像是羊群里的骆驼,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子聪说:“这座是皇城的正门,所以最高大宏伟。它正好坐落在全城的南北中轴线上,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丽正门。它又分五个门,中间的最大,是专供您、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出入使用的,其他人,包括王室宗亲、勋臣贵胄,均不可使用,只能走两旁的四个门。擅入此门即是大逆不道的僭越。皇宫在丽正门内,是城中之城,这儿大殿,也就是老百姓说的金銮殿。”
“哇!这么高啊,都挨着云彩了!”众人发出啧啧惊叹。
子聪皇宫里一排排金碧辉煌的宫殿,说:“这些,都是嫔妃们住的宫殿,这里是太监宫女住的下院。这里是一座御花园,有假山、流水。喔,还在这儿挖个筑座假山,用土挖出来的大坑,里面灌满水,修上亭榭回廊,种上花草树木。到了夏天,池水清澈,绿树掩映,环境清幽,是休憩的好去处。应该起个好听的名字,我一时想不出,请大汗给起个名字吧。”
忽必烈点着头说:“这么好的所在,是得起个好名字。”他想了想,说,“天上瑶池的水,不是叫太液吗?这里是人间仙镜,就叫太液池吧。”
众人都觉得这名字好,就叫了太液池。
子聪又讲了街衢的情况,街衢规整,纵横交错,状若棋盘,路面平直。大街宽24步,小街宽12步,马车畅通无阻。棋盘街把全城分为五十个方块儿,可容纳十万户人家居住。城内设钟楼、鼓楼,晨起敲钟,暮息击鼓。
新城真是太美了,有的嫔妃看得入了迷,催促忽必烈:“大汗,您快下旨修吧!”
忽必烈没有理会她,看着设计图,问子聪:“哎?和尚,我怎么没看见,有军队骑马练武的地方吗?没练武的地方怎么成啊?”
子聪笑着说:“有,当然有,校场,在这儿。”
忽必烈满意地点头:“嗯,地方好不小,行。”又问,“放养骆驼在什么地方?”
子聪苦笑着说:“大汗,城内怎么能养骆驼呢?要养,只好去到城外喽。”
忽必烈想了想,说:“对对,你说的有道理,城里养骆驼确实不太合适。这一条免啦!喇嘛庙得有,喇嘛庙不能免。”
子聪说:“瞧您说的,我是和尚,怎么会不要寺庙呢?不但有,而且不止一处,您看,这儿,这儿,都是,有好多座呢。噢,这里还有道观,专为丘处机道长修的,叫白云观。”
忽必烈赞赏地:“好,想得周到。”
按竺尔老王爷摸摸索索在图上找了好半天,好象没找到他要找的地方,问子聪:“子聪法师,这新城新宫殿确实不错,可是,怎么没有祭奠祖先的地方?燕京离日月山那么远,回日月山去祭祖,可是太不方便啦?”
子聪耐心地说:“老王爷,这您不用担心,皇宫里有祭祖的地方,不用再去日月山了。”
按竺尔兴冲冲地:“什么?皇宫里就有祭祖的地方?在哪儿?”
“您看,这儿就是,太庙。”
按竺尔、忽必烈和一些老王爷凑上前去一看,见是一座庙宇式的建筑,大门匾额上写着两个字“太庙”。
“太庙?什么是太庙?在这里面祭奠祖先?我们历来都是在日月山祭祀祖先的,在这太庙里……”
忽必烈和众王爷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
子聪解释说:“大汗,中国历代皇帝都在皇宫里设置太庙,供奉和祭祀列祖列宗。您将来是要当中国皇帝的,当然要按着中国皇帝的规矩办事……”
子聪的话音未落,一位年长的老王爷愤愤地说:“我们蒙古人有蒙古人的规矩,干什么要按汉人的规矩办?用不着设什么屁太庙!”
众王爷纷纷附和:“老王爷说得对,不能按汉人的规矩,不要太庙,按老规矩回日月山祭祖!”
忽必烈犹豫不决,双眉紧蹙。
子聪力排众议,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大汗,您应知道,您将来坐的是全中国的皇上,是天下万民的皇上,而不仅仅是某一部族的皇上。”
“大汗,别听他的!您永远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一些守旧贵族竭力反对。
忽必烈一时难下决断。
姚枢站出来,对忽必烈说:“不错,大汗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可是,您别忘了,无论是蒙古人也好,还是以前的契丹人、金人、鲜卑人,都只是中国境内的一个部族,都是中国人。作为中国皇帝,自然应该按中国的规矩办,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全民的拥戴。魏孝文帝是鲜卑人,坐皇帝以后,不仅把国都迁往洛阳,而且改中原姓氏、穿中原衣服、学中原文化、纳中原妃子……处处按中原规矩办,与中原万民融为一体,因而得到万民拥戴,国势繁盛昌隆。大汗万不可因小失大,顾念一族之规,而失去万民呀!”
忽必烈蓦然猛醒,连声说道:“姚先生言之有理,朕一定谨记,当个全中国的好皇帝。只是,朕从小生长在大漠,熟悉那里的每一粒沙子,每一棵莎草。乍一离开,心里还真有点儿……”
忽必烈眼圈儿潮湿了,他动了真感情。
子聪说:“恋乡之情,人皆有之。小僧已经为大汗想到了,您看,这是什么?”
忽必烈和众人向子聪手指的地方看去,但见在巍峨的金銮殿前面东侧,有个类似大水池子的所在,可是,里面画的好象又不是水,绿茸茸的,像是沙漠里特有的莎草。
忽必烈和众王公大臣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何用处?
忽必烈问:“这上面长的好象是莎草?”
子聪说:“不错,正是莎草。”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内,怎么会种莎草呢?忽必烈疑惑不解。
子聪看出了忽必烈的心情,说:“大汗远离故土,思念家乡是可想而知的。所以,臣特地在这里设计了个长方形的大池子,从漠北大汗的老家运去沙土,放在池子内,种上大汗老家特有的莎草。一来可慰藉大汗思乡之情;二来可告戒后代子孙,祖先起自草原,创业不易,不要忘记根本,永远保持勤勉节俭的美德,使江山万代永固!”
子聪确实是位贤臣,想得太周到了!忽必烈拍着子聪的肩膀,高兴地说:“和尚!你真想到我的心眼儿里去了!创业难,守业更难!这个池子设得好!太好啦!哎?这个池子叫什么名字呀?”
子聪说:“小僧还没想好,请大汗给起个有警示意义的名字吧?”
“好,嗯……”忽必烈想蹙起眉头,一边想一边说,“万事成于勤,荒于嬉,帝王家的子孙最易沉湎享乐。这池子就叫誓俭池,这莎草改为誓俭草,怎么样?”
众人齐声说:“好!这名字好!告戒子孙后代永记创业艰辛,不忘根本!太好了!”
忽必烈当即任命子聪为燕京新城和宫室的总督造,传旨工部备齐钱款工料,征调全国能工巧匠和燕京、真定、河间、顺天等地民工二万,大兴土木,开工修建。
转眼春天到了,树木泛绿,水边莎草的嫩芽拱出沙丘。没几天,树木就变得枝繁叶茂,小草把沙丘染成绿色。而狐兔黄羊训鹿这些食草野兽有了新鲜草吃,很快就毛丰膘肥起来,正是春围狩猎的好时候。
忽必烈在众人簇拥下纵马驰骋,紧紧追赶一只黄羊。这黄羊个子十分硕大,犹如一头雄鹿,奔跑起来快如闪电。忽必烈一向争强好胜,在后紧追不舍,身后扬起团团沙尘。
黄羊跑累了,放慢了速度。
忽必烈大为高兴,对累得气喘吁吁的姚枢说:“老夫子,论文章学问我不如你,要论骑马、射箭、打猎,你呀,就不是我的对手喽!”
姚枢来到漠北以后,学会了骑马射箭。他的随从对忽必烈说:“大汗,您可别小看姚大人,姚大人经常背着人练习骑马射箭,”技艺已经很不错了。”
忽必烈大感意外:“喔?真的吗?”
姚枢很有自知之明,赶忙说:“大汗,您别听他瞎说,臣没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是念阿弥陀佛了,哪里敢同大汗比呀?”
忽必烈说:“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水平,你射三箭,看能不能射住那只黄羊。”
“这……”姚枢面露难色,“臣哪射得住呀。”
忽必烈说:“射吧,没关系,射不中,不罚你。射中了,赏你一坛察必大妃亲手酿的好酒。净赚不输的买卖,我够大方吧?”
姚枢心中发怯:“这……不行,我真的不行。”
“怎么?你敢抗旨?”忽必烈故意板起脸。
姚枢忙说:“不不,臣不敢。”
忽必烈说:“这不结了,快射,要不它就跑了。”
“那、那我就射三箭,大伙见笑了。”
姚枢被赶鸭子上架,只好样子笨拙地射了三箭。他本一介书生,年纪又大了,虽说闲时也骑骑马射射箭,那只是玩玩。射跑动的黄羊,是要真功夫的,他哪儿行呀。射出的三只箭连黄羊的毛也没粘着。引起狂傲王爷们的一阵开怀大笑。
忽必烈替姚枢开脱:“有什么好笑的。像姚老夫子这样有学问的鸿儒,能不从马上摔下去,还把三只箭射了出去,已经是很不简单了。你们写篇文章给我看看?恐怕还不如姚老夫子射箭,还有脸嘲笑人家?哼,真是!”
那些讥笑姚枢的王公大臣一个个像霜打过的莎草,不敢言语,蔫了。
“姚爱卿,朕来替你射!”
忽必烈说着,抖动手中马缰,双腿猛地一夹马肚,骏马似解人意,撒蹄向黄羊追去。忽必烈挽弓搭箭,运力将弓弦拉满,闭气瞄准黄羊。
众人屏住气息,等待着箭穿羊喉的精彩一瞬。
可是,就在忽必烈将要松弦放箭的当儿,忽必烈像是受到什么意外刺激,身子哆嗦了一下,拉满的弓弦倏地松了下来。黄羊逃进了小树林。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就要射中了为什么突然停下?众人都感到疑惑,面面相觑,低声询问:“哎?怎么回事?大汗主这是怎么啦?好好的为什么不射了?”
正在人们猜测议论的时候,天空传来一阵“嘎——嘎——”的雁鸣,哀惋凄厉,给人一种哀伤悲戚的感觉。这时人们才发现,一队大雁正从头顶经过,鸣叫着从南方飞了回来。
姚枢是忽必烈肚子里的虫,立即猜到忽必烈心绪的变化,悄悄走到忽必烈跟前,低声说:“想郝经了吧?”
忽必烈神色黯然,叹了口气,说:“郝经去了有九年了吧?”
姚枢说:“差三个月就整十年了。”
“十——年!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啊!”忽必烈的感情很复杂,有感叹,有激愤,有痛惜,有哀伤,但更多的是气恼和愤恨。他望着北归的大雁,感伤地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怎不叫人忧心气愤啊!”
姚枢说:“是呀,这些年您派了好几批使臣去追问,可惜南宋奸臣当道,使臣根本就见不到皇上。更可气的是,还杀了我们的一位使臣!”
忽必烈拳头攥得嘎嘎响,咬牙切齿地说:“”昏君奸臣!连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样起码的信义都不讲,居然羁押使者达十年之久!哼!你等着!等我养足力气,看我怎样收拾他!
正好这时从林子里蹿出一只兔子。
忽必烈看见,凶狠地喊着:“收拾他!收拾他!收——拾——他!”疯狂地向兔子一阵猛射!这哪里是打猎呀,简直就是发泄,可怜的兔子被射成了刺猬。
高空中的雁群似乎能解人意,叫声更大,更哀伤凄楚。
此时,羁押在南宋真州大营的郝经,正站在土屋的破窗户前,望着北归的雁阵出神,他清楚地记得,这已是大雁第十次北归了!
现在的郝经,与刚离开忽必烈时已经判若两人。形容憔悴,脸色萎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一个瘦骨嶙峋的干巴老头。每年大雁北归的时候,他都站在窗前这样久久的望着,直到整齐的雁阵消失在天的尽头。他思摸着猜想着,此时的大雁一定已经到了北国,困难正在开平上空飞过。大汗还好吧?姚枢、子聪、窦默、许衡……都好吧?他们现在怎么样?他真想生出翅膀,与大雁一起飞回北方,飞到忽必烈和阁僚们身边。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连四周的高墙都出不去。
北去的雁阵看不见了,郝经关上窗户,退回到土屋子里。房间很小,低矮、昏暗、潮湿。墙角有盘土炕,上面铺着稻草,稻草上有一条破棉絮。奇怪的是,四周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仔细一看,原来都是刻的日期,四堵墙几乎都快刻满了。这些日期有什么特殊意义?郝经刻下这些日期干什么?
这密密麻麻的日期是见证,是郝经忠于主子、不辱使命、在生死难料的逆境中不屈不挠斗争的有力见证。
郝经作为忽必烈的使节来到宋朝,着实把贾似道吓得够戗。自从上次贾似道背着朝廷擅自与忽必烈签定割地纳绢赔款的协议以来,他便被亲信们宣扬成了抗敌救国的大英雄大功臣,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权倾朝野。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形容已经不确切了,名义上在他之上的皇帝已成摆设,他已经凌驾在皇帝之上,掌握着朝廷的实权。宋理宗死后,他将宋度宗扶上位,对他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封他为太师、魏国公,尊之为师相。贾似道为了蒙蔽朝廷,下令严禁谈论边事,违者重处。大臣们惧怕他的淫威,在宋度宗面前不敢提边关半个字。宋度宗以为边境无事,天下太平,终日在宫中饮宴歌舞,尽情享乐。
如果让郝经率领使团入朝觐见度宗,这场骗局必然被揭穿。擅自议和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他就是权势再大,也不可能逃脱罪责。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郝经入朝觐见度宗。他想过秘密把郝经和使团成员全部杀掉,但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因为,他虽然执掌着朝政大权,连皇帝也惧他几分,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可是,还有人不买他的帐,心中不服。这些人中不乏像李庭芝、吕文德、刘整……这样握有兵权的骁将。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心中都憋着一股子气,巴不得抓到他的“七寸”置他于死地。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杀了国信使,肯定会把自己剁成肉泥。
贾似道思谋再三,决定把郝经和使团全体成员秘密关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叫他们既见不到宋朝皇帝,也回不去北朝,在这个世界上神秘消失,就像一滴水在阳光下蒸发一样。这样,擅自议和的事便永远不会被揭穿。
贾似道还有更得意的设想。他指示真州大营督统,把郝经和他的使团关在军营监狱,按重犯对待。贾似道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漫长的岁月和监狱般的非人生活折磨郝经,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磨掉他的锐气。然后再好言抚慰,许以高官厚禄。在贾似道看来,再硬的汉子,在受过生和死的折磨以后,让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做出选择,是肯定会选择天堂的。说不定那时候的郝经就不是现在的郝经了,他会背弃忽必烈,投在自己门下,成为自己的心腹。
可惜,贾似道的如意算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贾似道曾派不少人去劝说郝经,可是,郝经不但不为所动,反而志气弥坚,每月给皇帝上一封书简,要求召见。月月如此,年年坚持。
李璮背叛忽必烈以后,贾似道觉得是说服郝经的绝好机会,决定亲自去会会这位刀枪不入软硬不吃的怪人。
为了不被外人知道,贾似道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只有宋京、廖莹中、翁应龙知道,别说婢仆家人,连他最宠爱的姬妾都没有告诉。
贾似道的到来,大大出乎郝经的意料,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位架子比皇帝还大的太师会亲自到这里来。当时,郝经正斜倚在土炕的破棉絮上闭目遐想,蓦地听到有人喊:“北国的郝经在哪儿?贾太师到了,还不快出来迎接太师!”
“什么?贾似道?”郝经一激灵,从遐想中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贾似道怎么可能到这鬼地方来呢?可是,外面又喊了,真真切切地是说贾似道来了。
“他来干什么呢?”郝经心里嘀咕着走下土炕,一边掸身上的晨土和草屑,一边向外走。
郝经还没走到门口,校卫便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后面是宋京和贾似道。
宋京狐假虎威地高喊:“郝经,你好大架子!贾太师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郝经见进来的果然是贾似道,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国信正使郝经,不知贾太师到来,迎接来迟,请太师见谅。”
贾似道故作大度,皮笑肉不笑拿腔拿调地说:“罢啦。”
郝经不等贾似道开口,抢先说:“太师,在下作为一国使臣,来贵国已近十年,滞留在此不让入朝面君,是何道理?宋朝也曾是礼仪之邦,是懂得守信重诺的。阁下之所为,还有一丝文明大国的风范吗?为人臣者,当以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为重,你置国家利益于不顾,想过后果吗?如果挑起两国开战,这个后果你担当得起吗?”
好厉害的郝经!义正词严,切中要害。言辞犀利而不失礼数,入木三分却有节制。
贾似道被说得心里发毛,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他哪受过这样的指斥羞辱?他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故意向屋里环视了一遍,装作无限惊诧的样子,说:“喔呀!这是什么地方呐,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人呢?别说是让国使住了!都是下边的人不会办事,看我怎样治他们的罪!郝大人,本太师这次来,就是要接你出去的。”
郝经听得出,贾似道的话充满虚假和做作,冷笑了一声,说:“如果太师真的要接我出去,就请让我立即入朝,面见你们的皇帝,完成我国信使的使命。”
贾似道脸上浮起奸诈的假笑,说:“要见皇上还不容易吗?只是本太师一句话是事。”
“那好,咱们现在就走。”郝经说着就要向外走。
“慢。”贾似道叫住他。
郝经站住,用一种调侃和奚落的口气说:“你一向言而无信,怎么?又是在说假话?”
贾似道摇着圆滚滚的胖脑袋,说:“不不,我说的是真话。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郝经一边捉摸他要搞什么鬼,一边问:“什么条件?”
贾似道走到郝经近前,压低声音,说:“很简单,不提当年议和之事。”
郝经连想也没想,断然拒绝:“这不行,我办不到。国信使只是传达国书,谈什么不谈什么,在国书里已经写明了,我无法更改。”
贾似道连连摆手,说:“不不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何况堂堂的国信使?国书是死的,您国信使可是活的呀,说什么不说什么,还不全由你决定。”
“这不是欺骗主子吗?”郝经故作惊诧,把欺骗二字说得格外重。
“干吗说得这么难听。”贾似道用一种上司开导下属的口气,说,“有些事不让主子知道,也是一种策略,是对朝廷有好处的。”
“喔?”郝经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明白了!上次议和割地纳绢赔款的事,你一直在瞒着你们的皇帝?”
“你太放肆了!本朝的事你无权过问!”郝经的话戳到贾似道痛处,顿时恼羞成怒,脸上的横丝肉一耷拉,样子十分难看,“你到底答应不答应本相国的条件?”
“作为臣子,唯君命是从;作为国使,唯国书是从。太师的条件,本使实难依从!”郝经回答斩钉截铁,瘦弱的躯体里透出一股不可撼动的浩然正气。
“这么说你是不配合?要固执到底?”还没有人敢这样冒犯贾似道,大大伤了这位师相的自尊心,气得胖脸变成了猪肝色,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透着威胁,含着杀机。
郝经用鼻孔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
贾似道想起什么,眼珠转了转,抛出他认为的杀手锏,皮笑肉不笑,幸灾乐祸地说:“郝大人,本太师要告诉你一个,你不愿意听到的消息。”
郝经一怔,停住了踱步。
贾似道极为得意,不紧不慢地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的江淮大都督,忽必烈最信任的爱将李璮,哈哈!反——了!”
郝经虽然对李璮早有怀疑,但听到这一消息,还是感到很震惊:“啊?”
贾似道趁热打铁,加油添醋地说:“他已经归顺了大宋,被朝廷封为保信宁武军节度使、齐郡王。节度使、郡王!官可不小啊!他是忽必烈最器重的大红人,他都背叛了忽必烈,可见忽必烈是多么不得人心!其它地方肯定会群起响应,一起造忽必烈的反!我们也会抓住这难得的大好时机,挥军北上,直捣忽必烈的老窝!忽必烈蹦达不了几天啦!本太师看你是个人才,杀掉太可惜。再说,你毕竟是中原人,效忠外帮胡人也是万不得已。本太师爱惜人才,只要你投在本太师名下……”
郝经听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贾似道被笑毛了,问:“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郝经止住笑,擦了擦流出的泪水,说:“笑什么?笑你这话说得太晚嘞!”
贾似道不知郝经说的晚是什么意思,眨巴着眼问:“晚?不晚呐?你现在投向本太师完全还来得及。”
郝经冷冷地说:“贾大人!贾相爷!我当年投奔您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啊?”
“什么?你当年投奔过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郝经愤愤地说:“你不记得,我可是没齿不忘!当年,我怀着一腔热情去投奔你,可是,你……你为了给你的小妾梳头,居然把我晾在门外!读书人是有脸面的,你想过我当时的心情吗?”
宋京见贾似道神色尴尬,对郝经呵斥道:“放肆!你竟敢跟太师这样说话!”
郝经不理睬他,对贾似道说:“贾太师,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寄希望于李璮,肯定会失望的。我很了解这个人,充其量不过是个投机钻营的跳梁小丑,绝成不了大器!我选择忽必烈,并没有考虑他是不是外邦胡人,而是因为他有雄才大略,礼贤下士,虚怀待人,与你截然相反。再说,自古以来,番帮也好,胡人也罢,都是泱泱华夏子民。你身为朝廷重臣,把好端端的宋朝搞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不觉得……”
“住口!”贾似道恼羞成怒,气得团团转,恶狠狠地说,“顽固不化!竟敢攻讦本丞相!你知道这样做是什么后果吗?”
郝经长叹一声说:“可叹当今的宋朝,朝政颓败,奸臣当道!郝经自入宋以后,就没考虑什么后果!”
郝经已作了以身殉职的准备,所以毫无惧色,心境泰然,坐在破炕上,闭上了眼睛。
“那好!我就成全你!”贾似道气得浑身哆嗦,声嘶力竭地大吼。
宋京以为贾似道要处死郝经,对校卫:“来人!拉出去!杀……”
校卫们扑过去,架起郝经就要往外走。
“慢!”贾似道突然意识到什么,抬手止住校卫,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咬牙切齿凶狠地说:“把他关一辈子,让他老死在这里!”
贾似道说完,气哼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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