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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

_8 丁墨(当代)
  许隽在柔光静谧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拎着个鞋盒,挂着副白色耳塞,慢悠悠的走过来。
  看来这丫头今天心情不错。
  吃了一会儿,许隽问:“你到底看上个什么人了?”上次许诩只提了一句,就闭口不谈了。
  许诩:“有结果再告诉你。”对许诩来说,局面还不明朗,就没必要兴师动众。
  许隽瞧她一眼,笑笑:“说实话,我不是很赞同你找同事。先不说警察是否合适,办公室恋情最大的问题——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将来没结果,多尴尬。”
  许诩点头:“这点我想过,有把握他会接受之前,不会让同事知道。”顿了顿,“也不会轻易让他知道。”
  许隽一听,倒有点心疼了,默了片刻,问:“有什么具体打算?要不要哥教你?”
  许诩放下汤匙:“说说看。”虽然她不赞同许隽的私生活方式,但论到男女关系,他的确比她擅长熟练太多。
  许隽没有马上发表高论,而是仔细细细将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开口:
  “首先呢,男人都是视觉性生物,你那个小警察再高尚正直,也不会例外,除非他不是男人。我妹妹长得挺耐看,但这身……”他瞥一眼许诩的衬衣,“Office Lady装扮,并不能把你身上最吸引男人的特质,衬托出来。”
  许诩:“我的特质是什么?”
  “嫩啊!柔弱又干净,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许隽不紧不慢的答,“你更适合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那种打扮,走清纯秀气路线,绝对杀伤一大片。”
  许诩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蹙眉。
  许隽又说:“打扮是第一步。这第二,千万不要倒追男人,掉价。你这么擅长分析,分析分析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有什么兴趣爱好。然后不动声色投其所好,把他吸引过来。不容易得到的才会珍惜,这是男人的天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会适当示弱。没有男人喜欢女人事事比自己强。”
  许诩沉默不语,许隽看她凝重脸色,补充:“我也就指个方向,肯定没错。具体怎么做也要靠悟性,你自己琢磨吧。”
  许诩却抬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说的我都不会做。”
  许隽一怔,听她坚定的说:“我有自己的方式。”
  ——
  这晚回到家,许诩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小火熬了锅生滚牛肉粥。这是季白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季白追求人的方式,是先画地为牢,把人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再一步步吸引,一步步占有,直至水到渠成牢不可摧。在爱情里他像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还有很多很多不动声色的霸道。
  而许诩喜欢和追求一个人的方式,非常非常简单,就是对他好。
  真心实意、力所能及的好,就够了。
  许隽那些扮嫩示弱、投其所好的心眼和技巧,她不想学。
  这天跑完步,季白喝着她的粥,微微扬眉:“今天味道很好。”
  许诩心头升起淡淡的喜悦,答:“好。”
  以后可以每天都这么好。
  ——
  没有案件的时候,刑警队的工作还算规律和轻松。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许诩跟姚檬到食堂的时候,人已经挺多挺嘈杂。买好饭,许诩的目光快速搜寻一周,指向与季白老吴等人隔了条过道的空桌:“坐那里。”
  “好啊。”
  落座的时候,姚檬笑呵呵的跟众人打了招呼,许诩也微笑点了点头,正好与季白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淡淡移开。
  男人们聊着某分区一个外号“蛮牛”的刑警彪悍的酒量和铁塔般的体格,姚檬时不时插上句话,又跟许诩聊两句,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许诩一直盯着老吴或者姚檬,做认真倾听状,实则用余光打量着季白的餐盘:他吃了很多肉……他吃两个馒头一碗米饭……他不吃辣椒……他把大蒜和生姜从盘子里挑走……
  原来他的饮食习惯是这样的。
  而季白神色沉静的夹着菜,偶尔瞥她一眼,心想:她今天怎么破天荒对男人的话题如此感兴趣?那个“蛮牛”刑警她是认识还是怎的?
  后来大伙儿换了话题,她依旧听得专注,季白这才垂下眼帘。
  午休时间,同事们有的去散步,有的在走廊里抽烟,有的趴在桌上睡觉,办公室里稀稀落落。许诩见左右无人,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调出了季白的基本资料。
  身高180cm,体重81公斤……
  大西南警区比武万米障碍跑、射击成绩记录保持者……
  荣立二等功三次,三等功五次……
  鼠标往下滚动,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也被她默记。不经意间,瞥见右侧的一寸免冠彩色照,男人看起来严肃而平静。
  许诩清楚记得,最早见到这张照片,她也就有个“五官端正”的概念。可现在看着同一张照片,还是刻板的证件照,怎么觉得无论头发、眼神、鼻梁还是下巴,都透着俊朗生动的英气?
  默默凝视片刻,许诩选择“图片另存”到电脑,建了加密文件夹。想了想,文件名设为“私人文件,不可擅动!”
  ——
  又看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人也多起来,许诩关掉电脑,顺手把面前的一张纸拿起来——她默记东西的时候,喜欢顺手用笔写写画画,此刻纸上就写了一堆零碎的数字文字:“180、81、995环、10000m……”
  “写什么呢?奇奇怪怪的数字。”赵寒从旁边探头过来,颇为好奇的看一眼纸。
  许诩面不改色:“普朗克常量。”
  赵寒实在没听说过这个天文学数字概念,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诩刚要把纸折起来,就听到背后响起低沉的声音:“聊天文?”季白不知何时从内间出来了,不急不缓的走到她桌旁。
  “嗯。”许诩淡定的把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
  接下来两个星期,对许诩来说,生活和工作平静安稳、感情循序渐进。
  每天一起晨练,给他做早餐;
  白天两人说话不多,她也专注工作,但休息闲聊的时候,会留心和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不知为什么赵寒周末总是有事,老叫季白来教。但这样也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饭,下午有时候还逛逛街,。不过每次他手把手教射击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加速;而他的手难免会碰到她的腰、她的肩膀,一开始她没太在意,有了几次,才发觉那里的皮肤隐隐灼烫,持久未褪。
  许诩并不习惯这样的状态——他的一缕气息、一点触碰,就能把她从来平静沉稳的心态,搅得有些浮躁,有些紧张,还有些难以控制的窘迫。但她又不排斥这种无声煎熬的感觉,甚至在煎熬过后,有点食髓知味的满足,可又感觉不够。
  但正因为知道自己的心绪变得敏感而反常,怕季白察觉心思,她表面上变得更加淡定内敛。一板一眼客客气气叫师父,脸红心跳的时候从来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想要得到他更多触碰的时候立刻冷静控制保持距离……她认为现阶段这样就可以了,她正在一点点渗人季白的生活,自然又舒服。
  而季白的感觉,也跟她类似。由于许诩装得太淡定,看他的目光跟看赵寒老吴乃至路人都无分别,他吃不准她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多半是没有。但他看得出来,小家伙越来越习惯跟他呆在一起,而每每他“不经意”的靠近、触碰时,她也会脸红,会目光游移躲闪。他想她对自己应该已经有了好感,只是她太木讷单纯,可能自己还没发现。
  不过,一点好感自然是不够的。现在表白,搞不好她会“感到很怪异然后不假思索的拒绝”——毕竟她早早就有过“他不适合她”的论断。他也不想唐突了她,希望感情再深入些相处时间久一些,她能很自然接受自己的时候,再确定关系。
  所以他还是要再接再厉。
  不过这段时间,倒是发现她身上的优点越来越多——口味挺挑剔,每天还自己做早饭,但厨艺精细,让他也饱了口福;看似迟钝,实则细心,说要帮他戒烟,每当他烟瘾发了摸口袋,她总会第一时间递出口香糖……真适合当老婆。
  ——
  这天晚上,许诩照例跟许隽吃饭。许隽自然而然关心进展:“跟那个‘他’怎么样了?”
  许诩答:“一切尽在掌控中。”
  看着妹妹隐隐含笑的眉眼,却死活不说那人是谁,许隽颇有些不甘,话锋一转说:“对了,下周詹姆斯的表演赛,我能弄到门票,你要不要?”
  许诩抬眸,看一眼哥哥。
  最近NBA无赛事,许多大腕来中国。许诩也听说一个叫詹姆斯的篮球巨星会来霖市。不过哥哥一向知道她对这个没兴趣,如今主动赠票,显然是想引她带季白显身。
  真幼稚。
  不过许诩还是答:“好。谢谢哥哥。”因为听赵寒说过,季白很喜欢詹姆斯。
  ——
  隔天是周五,午休的时候,办公室只有赵寒和许诩,季白也不在。许诩把两张票递给他:“要吗?我记得你说过喜欢。”
  赵寒惊喜:“这票好难搞,你怎么弄到的?还是第七排!”
  许诩笑笑:“我哥给的。”
  “头儿最喜欢詹姆斯了!”赵寒又迟疑,“只有两张……那你和头儿去吧。”
  许诩摇头:“我没兴趣,不去。”
  赵寒:“许诩,你对我太好了!够义气!”
  票送出去了,许诩心情很好。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去。一是的确没兴趣,绝不会为这种事浪费几个小时。至于有机会跟季白单独相处约会什么的,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当然这也会是因为最近两人经常在一起,所以潜意识也不稀罕;二是许隽铁定拿个高倍望远镜坐在某个角落里窥探,她当然更不会去。
  至于把票给赵寒是必然的——不然被季白发现她暗恋他怎么办?
  上班铃响的时候,季白才拿着车钥匙走进来,看样子是出去跟人吃饭了。刚进办公室,就把赵寒叫进去。
  许诩之前觉得,票的事已经了结不用挂心,可此刻却不由自主抬头看进去,她发觉自己很想看到季白接过票时喜悦的表情。
  结果……
  季白的神色始终淡淡含笑,跟赵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递了一叠票给赵寒。
  赵寒出来的时候相当兴奋,大声宣布:“今晚詹姆斯表演赛,头儿搞到票了,人手一张,还是第一排VIP票!”
  大伙儿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姚檬更是兴奋得一声尖叫。赵寒边发票边笑着说:“别抢别抢,头儿说了,中间位置给女同志,姚檬,拿着!”
  过了一会儿票发完了,大家消停下来,喜气洋洋回座位。赵寒探头过来,递给许诩三张票:“你的,最好的位置。还有之前两张,你给其他朋友?”
  许诩没接:“不用。”
  赵寒有点讶异,但也理解:“真不要?考虑清楚了?那我可给其他科的同事了?”
  许诩点头。继续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想:是了,季白怎么可能搞不到票?她居然没想到,果然关心则乱。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
  ——
  季白这次托朋友弄这么多票,本意是想犒劳刑警队众人前一段的辛苦。不过把票给赵寒前,他还是把最中间的位置抽出来留给自己,然后理所当然嘱咐赵寒,最好位置留给女同志。女的只有姚檬许诩,这样许诩自然就坐在他身边了。
  但他没想到,许诩竟然不去。
  周五的夜晚,城市灯火通明,夜风习习。市体育馆外停满了车,篮球场内更是灯光炽亮、人声鼎沸。季白找到自己位置,含笑抬眸望去,微微一怔。
  左边坐着姚檬,右边……是老吴。再看一圈,有几个经侦科的同事,真没见许诩身影。
  在人群中坐下时,季白问身后的赵寒:“都来了?”
  赵寒答:“许诩没来,她说没兴趣,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办公室呢,说还有点工作没完。”
  这时姚檬神采奕奕的转头:“头儿,詹姆斯跟科比谁厉害?”
  季白答:“各有所长。”
  隔了个位置,老吴身旁坐着名经侦科的女孩,也探头笑:“听说季队喜欢詹姆斯,我更喜欢科比。”
  季白笑笑没答。
  这时响起了激昂的暖场音乐,灯光闪烁,穿着短裙的拉拉队蹦蹦跳跳上场。大家先是一静,随即热烈鼓掌,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季白看了一会儿,转头跟老吴要了烟和火机。
  老吴:“怎么,逮住机会就抽啊?”
  季白笑而不答,起身。赵寒看到了,奇道:“头儿,都要开始了,你去哪儿啊?”姚檬等人也看过来,季白淡笑着扬扬手里的烟:“出去抽一根。”
  体育馆外夜色幽深,树影婆娑,场内的欢呼声阵阵传出来,引得路上行人侧目。季白在外头站了一会儿,把烟头一丢,就去取车了。
  其实喜欢詹姆斯,是更年轻时候的事,现在兴趣也淡了,可看可不看,只当消遣。而众目睽睽,他也压根儿没把今天当成跟许诩的约会。
  可这么热闹的场景少了她,再想到她一个人愣愣的留在办公室加班,怎么就觉得索然无味了呢?
  把车开进警察大院里,抬头熟悉的窗口还亮着灯,季白忽然就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
  办公楼里一片寂静,许诩坐在电脑前出神。
  她有点懊恼,因为发觉自己后悔了。
  当时只觉得没必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网上关于今天球赛的报道,她忽然就联想到季白一脸淡笑坐在观众席,愉悦观看的样子。
  好像如果跟他一起呆着,就算有点无聊,也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她也就落寞了一小会儿,不再放在心上,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刚要关电脑,却听到楼道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一愣,就见季白一脸淡然、双手插裤兜里走了进来。
  “你没去看球赛?”她很意外。
  季白晃了晃手机:“局长急要一点资料。”淡淡瞥她一眼:“还不走?”
  许诩:“哦,我还有点事。”低头随便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
  季白见她神色专注,倒不想打扰,也晃进自己办公室,打开网页随意浏览。
  这么静静的呆了半个多小时,季白手机忽然响了,是赵寒:“头儿,你还不回来?都打两节了!”
  季白语气严肃:“手头有点要紧事,不来了。”抬头看去,许诩正好也看着他。
  “饿不饿?去吃宵夜?”季白问。
  ——
  警察局外隔了条街,有些雅致干净的小店。季白找了家面馆,带许诩坐下。
  两碗面端上来,季白很快干掉一碗。抬头一看,许诩低着头,用筷子夹着一根面条,细细的嚼着。他不由得失笑:“怎么跟猫似的?”
  许诩哪里饿?而且她根本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又想跟他呆在一起,所以才在这里艰难的数根根。
  “有点辣。”她面不改色的答。
  季白一看,果然一碗红汤。
  许诩继续低头吃,季白安安静静的等。小店里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店主站在柜台前摁着计算器算今天的营业额,他几岁大的儿子趴在柜台上低头皱眉写作业。店外街道人声稀落,路灯朦胧。
  季白看着她微微垂落的发丝,还有纤秀白皙的下巴,想:有詹姆斯不看,却在这里看她吃面条。偏偏他还看得有滋有味、心甘情愿。
  ——
  从店里走出来,两人回到警局停车场,各自取车。
  其实许诩的心情已经默默的变得非常好非常好,临上车时,忍不住转头对他说:“那师父……明天见。”
  季白的心情也非常非常好,微笑点头:“嗯。八点,我在枪房等你。”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许诩的脸热起来。她想自己是做贼心虚了,立刻低眉敛目,淡淡点头,上车、走人,没有回头。
  ——
  季白看着她的车离开,才坐上车。想到今晚,莫名有点想笑。刚发动车,手机却响了。
  这回真是局长。
  “小季,响川县刚刚报上来一起凶杀案,可能与本省的人口拐卖犯罪团伙有关。省厅下令我们重点督办。你今晚就赶去响川县。”
  “好的。”季白答得干脆。
  局长又说:“可能会涉及一些跟当地警局、政府的联络工作,还有被拐人员的安抚。把你们队里的联络人带去。”
  “好。”
  对外联络人是姚檬,季白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半个小时候到警局汇合,开车去响川县。
  ——
  第二天一早,许诩七点半就到了枪房。专心致志打了一会儿枪,到八点的时候,季白还没来。
  八点半,还没来。
  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却先打过来了。
  “响川县出了案子,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他的语速很快,“离开一个星期,你自己好好练枪。”
  “好的!”
  挂了电话,许诩也没什么感觉,有工作的时候,她理所当然不会想到儿女私情。只想着一会儿去办公室,查查案子相关资料,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只是过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就冒出季白的话“我和姚檬昨晚过来了。”
  她想起了上次姚檬跟季白比赛跑的灿烂笑容,也想起姚檬望着季白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许多以前她没注意的点点滴滴,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一顿:原来姚檬也喜欢季白。
☆、31
  警车在国道上飞驰,季白靠坐在后座,微阖双眼。耳边的引擎声、风声渐渐变得模糊……
  忽然,他感到身上微微一沉,睁开眼,看到身旁的姚檬,正低头将一条桃红披肩搭在他胸口。
  季白起身坐直了。
  姚檬抬头望着他:“再睡会儿吧?你一晚上没睡,身体会扛不住的。到了我叫你。”
  “不用。谢谢。”季白将披肩掀起来递还给她。
  昨晚接到局长命令,两人连夜驾车上了高速,今天一早抵达响川县城。
  案发地点在下面的麻蒲乡。季白开了一夜的车,这才换到县公安局的车上,路上抓紧时间小寐片刻。
  窗外晨光明媚,季白手搭在车门扶手,盯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没有说话。姚檬看一眼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英俊沉毅的侧脸,心口微微有点疼。
  沉默片刻,她将一叠资料递给他:“你要的资料,整理好了。”
  “辛苦。”季白接过,低头看了起来。
  姚檬没有再说话。每当他看完一部分,她就主动拿过来整理好。需要其他资料时,快速找出来递给他,安安静静的配合着他。
  ——
  乡间公路坑洼起伏,阳光下的高粱地,十分碧绿繁茂。一行人下了车,沿着田边小径往里走。前方围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农民,当地警察正努力维持秩序。
  季白沉着脸挑开封锁条,大步走进去。姚檬快步跟在他身后。
  庄稼旁的空地上,残余着小片干涸的血迹和凌乱的足迹。而尸体已经被运往市公安局。
  县刑侦队长叫苏穆,三十余岁,解释道:“死者叫马蓉蓉,十六岁,女性,H省广义县人。”
  H省跟霖市跨了好几个省,姚檬提出疑虑:“你们这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苏穆答:“马蓉蓉半年前在当地失踪,怀疑被拐卖。她的父母向当地公安申报,DNA数据录入了全国打拐系统。所以昨晚一对比,就有了结果。”
  他顿了顿又说:“马蓉蓉是个聋哑女孩,父母也是聋哑人,从她失踪后就全国各地找。听说经济条件不好,积蓄用光后,一直靠乞讨为生。我们今早已经联络到他们,明天应该能到。”
  季白和姚檬都没说话。苏穆又递了叠现场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少女,就蜷缩在他们面前这片空地上,穿着T恤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头部有大片血迹,依稀可见清秀白皙的容貌。
  苏穆说:“我们询问过本地人,之前没人见过受害者,应该是昨天刚被带到本乡。她身上旧伤累累,胳膊、脖子上都有挣扎搏斗的痕迹,衣衫凌乱,皮带还没系好。另外,现场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足迹。我们怀疑是人贩或者买主强~奸未遂杀人。”
  ——
  日光越来越炽烈,当地公安都安静而焦急的等在外围。围观村民们更是好奇又兴奋,看着这两个据说专程从市里请来的、却又这么年轻好看的神探。
  一接到报案,苏穆立刻命令乡派出所保护现场。因为案发时间段是晚上,这里又偏僻,所以嫌疑人的脚印保存的比较清晰完整。季白蹲在田边一串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65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皮鞋。”
  姚檬蹲在他身旁,举着录音笔。苏穆拿着纸笔飞快记录着。
  季白继续说:“年龄18-30周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以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姚檬和苏穆都是一怔,苏穆问:“为什么?”
  季白眉目不动,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姚檬问:“包裹呢?”
  季白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姚檬和苏穆听着听着,都隐隐兴奋起来。苏穆拿到一条线索,就立刻用对讲机通知外围同事,贯彻到正在进行的搜捕工作里。于是其他警察也都听得啧啧赞叹。
  季白又沿着田边走了一小段,说:“受害者是跟嫌疑人一起走到案发点。两人脚印并列、清晰,用力均匀,没有奔跑或者挣扎痕迹。”说完后,他又指着右侧两串被保护起来的脚印问:“那是谁的脚印?”
  苏穆答:“是报案人。叫张壮志,45岁,本地人。”
  季白走过去,负手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苏穆:“立刻找到他。他不光是报案人,还是死者的买主。他很可能见过凶手。”
  这条线索传了出去,警察们都精神一振,村民们则是瞬间炸翻了锅。
  ——
  灯光炽亮,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县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很快,张壮志就被带到了。
  这是位矮瘦、相貌敦实的农民。苏穆只严厉的训斥逼问了几句,他就涨红了脸,神色惊惶的全招了。
  “我堂客死好多年了,也是听人说,可以给我介绍个年轻漂亮点的老婆。要价3万。”
  苏穆冷冷道:“你的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张壮志有点尴尬:“女儿大学毕业几年了,在深圳上班,每个月给我寄一千。现在政府给农村的政策不是也好嘛,3万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说是介绍对象,又没说是拐卖。我想现在年轻女的都那样,为3万块肯跟我几年,也可以啊。”
  张壮志交代了案发过程。
  对方叫陈勇,不是本地人,外形条件跟季白的描述完全一致,看起来二十出头,背着个黑色单肩包。两人约昨晚9点在案发点见面。
  “但是我一看那个女娃就不行啊。”张壮志的神情也有些激动,“陈勇讲有22岁,我一看,是十几岁的女娃娃。还是聋哑人,一直在哭,还给我下跪拼命摇头,陈勇还扇了她俩巴掌。警察同志,这娃娃比我女儿还小,我想莫是被拐卖的。这种缺德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这么说你还有良心了?后来呢?”
  “我是有良心啊……后来我就走了。走的时候听到陈勇在骂,说死哑巴几个月还没赚到钱。后来就听到在打她,打得很凶。我想莫出人命,就没走远,躲在高粱后头。过了一阵,就看到陈勇跑上了公路,开着他的小轿车走了。我再走过去一看,女娃已经不动了。我就打110了……”
  ——
  结束审问前,苏穆问张壮志:“为什么死者衣服凌乱,皮带也没扣好。”
  张壮志目光微闪,没吭声。
  姚檬捕捉到他的表情,沉着脸厉喝:“说实话,有任何隐瞒都是违法。这是杀人案,后果非常严重!”
  “我什么都没做!”张壮志慌忙摆手,“我……说没看上,陈勇就说让我先验验货再说,把女孩衣服都扒了让她跪在田里……”
  季白沉着脸,苏穆脸色也越发难看。姚檬眼眶涌起湿热,低骂一声:“禽~兽!”
  ——
  把张壮志带下去后,苏穆立刻按照他提供的线索,通知一线干警,进行有针对性的搜捕。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年轻刑警回到审讯室,期待而凝重的望着季白。
  “季队,你是怎么知道,张壮志就是买主的?”一名年轻刑警问。
  季白淡淡答:“案发点位置隐蔽,但距离公路不远交通便利。从脚印看,嫌疑人和死者又是夜间一起到了案发点,很可能是人贩选择这个位置,与买主交易。”
  苏穆恍然:“现场除了他们的脚印,只有张壮志的脚印,所以你怀疑他是买主。”
  季白点头:“不仅如此,他留下了两列脚印,说明到了现场两次。其中一列均匀、沉稳;另一列却较为凌乱,并且在距离陈尸点十多米外的位置,原地踟蹰了一段时间。”
  姚檬接口:“所以第一次很可能是来跟人贩见面;第二次是见到尸体,犹豫慌乱之后报案。”
  苏穆等人只觉豁然开朗,静静回味片刻,苏穆对另外两人说:“咱们今天都跟季队学了一招。”
  季白起身拍拍苏穆肩膀,跟他们走向屋外。姚檬刚要跟上去,一抬头,望见他沉静肃然的容颜,望着众人看他的崇拜目光,忽然就一怔。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轻轻扯住,微微的甜,浓浓的涩,只要看着他的一个侧脸,就有种无法说与外人知晓的心疼和骄傲。
  草草吃了午饭,线索就来了——在临县,有群众看到疑似陈勇的男人出没。苏穆带队,季白指导,一同前往临县。马蓉蓉的死,让大家都压抑着一种愤懑的沉重情绪,刑警们根本不会想到季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反而因为大名鼎鼎的神探也加入搜捕,感到振奋和志在必得。
  只有姚檬趁没人,拉拉季白衣袖:“头儿,你要不要先休息半天?”
  季白说不用,先抓人。
  ——
  季白离开的头两天,许诩并没有怎么想起他,也没产生过打电话发短信的念头——有案子的时候,一切都靠边站,这是刑警不可撼动的基本职业操守,也深深烙在许诩的个人意识和行为准则里。
  她更多想的是,如何为他的案子提供帮助。所以主动查看、分析了很多相关案件资料,然后整理汇总给赵寒,季白有需要时,可以随时使用。
  只是午休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被她存放在凶杀案照片里的加密文件夹,下意识随手点看,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钟,关掉。
  过了一会儿,又打开,看了几秒钟。
  这时,赵寒拿着叠资料走进来,对老吴说:“鉴定科的报告出来了,我先扫描,传真给头儿。”
  许诩默了片刻,也拿起一叠文件,尾随赵寒进了隔壁的影印室。
  需要鉴定的是从嫌疑犯足迹里提取的粉末颗粒,昨天连夜由响川县警方,送到市局。赵寒站在扫描仪前,一页一页仔细检查。许诩说:“你去通知响川县公安局,我帮你扫描,这样更快。”
  许诩做事一向细致敏捷,赵寒点头,递给她,说:“发好了给头儿打个电话。”
  听着手机信号接通的声音,许诩感觉到心头泛起淡淡的愉悦。
  只响了一声,季白就接了:“什么事?”
  许诩:“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传真到响川公安局,电子版我也发送到你手机上。”
  “好。”
  他的声音微微透着嘶哑,也显得比平时低沉。许诩停顿了一瞬间,说:“那再见。”
  “等一下。”他低声阻止。
  许诩静默不语。
  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随着他这句话,被轻轻提起来一下。
  ——
  响川县某条小巷入口,季白正靠坐在一辆不起眼轿车的后排。
  他带着一个分队,在疑似陈勇出没的一个小旅店外,已经蹲守了一夜,但是还无收获。大概是姚檬跟苏穆提了,苏穆非要他到后面的车上睡几个小时,保证一有迹象马上叫醒他。姚檬和苏穆留在前头的车上。
  季白也就没推辞。只是刚打了个盹儿,就被许诩电话吵醒。
  “市里这几天没事吧?”他温和的问。
  “一切正常。”许诩答,“你那边呢?”
  “还在蹲守,快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许诩直接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我听你声音有点沙哑,没事吧?”
  季白拿着手机,看着县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彩灯、嘈杂而过的路人,唇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是有点不舒服,开了一夜车,大概五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儿。”
  许诩一怔,没说话。
  其实这对季白根本不算什么,远远有比这辛苦的时候。而且以他的习惯,从不对人诉这种苦。但是对许诩……让她心疼一下好不好?
  许诩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脑海里几乎能想象出他疲惫却沉毅的容颜。这让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眉头也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那你马上休息,我不打扰了。”她飞快的说,“另外,尽量保证睡眠,按时吃饭。有事随时联络。再见。”
  季白还没来得及讲话,她又说了句:“师父你快睡。”电话已经挂断了。
  季白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微微失笑。这时前排的当地警察听出端倪,笑着问:“季队,是嫂子电话关心呢?”
  季白不直接否认也不承认,疲惫的身躯往后座一靠,闭上眼,唇角有笑:“女人爱操心……那我先睡会儿,有状况叫我。”
☆、32
  暮色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
  小城居民偏爱饭后散步,一*人潮自旅店门口走过。旅店老板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跟人聊天,边吃瓜子边笑得前仰后合。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安逸。
  季白、苏穆和姚檬坐在车内,屏气凝神紧盯马路。不远处的报亭、热闹的超市门口,数名便衣刑警不动声色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蹲守了十多个小时。根据可靠消息,陈勇今天就会回到旅店。而刑警们的神经,也随着夜色的降临,一点点变得紧绷。
  匆匆的行人里,一个中等个头、体型壮硕的黑衣男子,正从超市门口走往旅店。热闹的夜色里,他紧绷的国字脸透出股阴鸷的气息。
  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他停住脚步,抬头四处看了看。
  “上!”季白低声喝道,苏穆一声令下,数道矫健身影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朝陈勇直扑过去。陈勇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周围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但刑警们哪里会给他机会?一名年轻刑警狠狠迎面撞上陈勇的身体,其他刑警蜂拥而上,瞬间将陈勇死死压在地上。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惊呆了门口的老板娘,也震慑住路过的行人。
  “抓捕犯人!”
  “抓小偷呢!”
  “通缉犯!肯定是通缉犯!这架势!”
  人们纷纷退后一截,又将旅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驻足观望。
  “老实点!”苏穆铁青着脸喝道,数名刑警将陈勇簇拥着往车里押。季白走上前,低声与苏穆交谈。
  姚檬也从车里出来,冷冷看着陈勇。
  “这个也是警察啊!好漂亮。”旁边有人响亮的说,很多人看过来。姚檬脸微微一烫,下意识看一眼周围群众。就在这时,她怔住了。
  左侧最外围的人群里,一个瘦高个男人,正盯着被押进车里的陈勇,脸色相当难看。他的肩上还背着个黑包,而陈勇身上没有包。
  只站了几秒钟,他迅速转身,朝前方的一个巷子口快步走去。
  “站住!”姚檬大喊一声。男人身子一僵,拔腿就跑。
  季白和苏穆在听到姚檬声音的瞬间,就同时回头,下一秒,季白已经转身也追了过来,苏穆紧随其后。
  一进小巷,跟外头嘈杂的街道完全是两个世界。路灯幽暗、地面起伏狭窄,只有三三两两路人,看到男子和姚檬一前一后全速飞奔,都吓得贴墙退避。
  姚檬听着身后响起有力的脚步声,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注入新的能量,有种很想很想在他面前,将这个歹徒亲手抓住的强烈念头。她在警校就是短跑冠军,一咬牙,几乎是超越极限的再次提速,逼近那男子身后。
  男子听到身后疾劲的风声,也有点慌了,猛的回头,却见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他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就朝姚檬刺去!
  “啊!”旁边两个中学生吓得失声尖叫,姚檬被他们一挡,躲闪不及,看着男人手里雪亮的匕首,也有点不敢伸手去挡。
  季白就在她身后吗?
  这一分神间,左肩一阵剧烈的刺痛,匕首已经插~进来。
  同一瞬间,她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骤然逼近。“松手!”季白一声严厉的低喝,已经扭住了男人手腕,将他扣在墙上。
  季白回头,快速看了她一眼,蹙眉沉声说:“苏穆,叫医生!”
  姚檬单手摁住肩头伤口:“没、没事!”
  ——
  警灯闪烁,几乎半条街都被围观人群堵住,黑压压一片。刑警们全都各自上车,一辆辆撤离。
  姚檬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车门半开,医生正在给她处理伤口。
  半个肩膀露在外头,微凉,很痛。但那痛里,似乎又有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苏穆第一个走到车旁,扫一眼她的肩膀:“没事吧?亏得季队及时制服,否则这刀该扎进骨头了。”
  医生也说好险。
  又有几个年轻刑警走过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低声关切,有的还有些脸红。这让姚檬有些羞赧,又有一丝沾沾自得。因为他们的目光总是时不时飘向她白皙的肩膀,但正在处理伤口,她又不能遮蔽。
  “伤口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响起,季白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边,目光刚一触到她的肩膀,就迅速移开,同时微微侧转身体,他的脸就被车门挡住了。
  “没事。”姚檬轻声答道。
  “姚檬非常坚强。”医生赞道。
  “那就好。”季白温和的说,“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
  他的脚步声远去,姚檬想,他是这样的不同,这样不同。
  ——
  季白等人连夜对两名犯人进行审问,陈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同时,也获得了更有价值的线索——他们的上线“噜哥”,最近会运一批“货”到本省中转。
  季白当即将这个情况通报省厅和市局,同时与苏穆等人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当地警方带陈勇到案发点进行指认。村民们跟前些天一样,好奇的围观着。
  但当他们看到陈勇脸上冷漠又不屑的表情,看着马蓉蓉的聋哑父母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揪着陈勇厮打,都沉默下来。一个当日目睹尸体的年轻小伙子第一个冲上去,狠狠踹了陈勇一脚。后来青壮男人们全围上去,把陈勇揍得奄奄一息,连张壮志都冲上去踢了一脚,警察拦都拦不住。后陈勇被判处死刑。
  ——
  季白在前线日夜奋斗时,许诩的工作和生活都很平静。
  她没有产生什么“牵肠挂肚”的感觉,也没有再打电话发短信以免影响他的工作。不过她注意到,每天想起季白的次数,在逐渐增多。
  第一天是2次,第二天是5次,第三天是8次。当然相对于一天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来说,每次只有几秒钟的短暂失神,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许诩这辈子,第一次如此频繁的想起一个人了(疑犯除外,疑犯她一天可以想够24小时)
  这天下午,老吴代替季白,召开全队例会。老吴说:“季队那边已经破案了……”
  于是许诩又想起了季白,想到他每每冷着脸审问犯人的严厉表情、冷冽目光。
  好帅。
  然后她就被点名了。
  “大胡,许诩,这个案子省厅要求加派人手,局长点名要你们俩去支援季队。”
  ——
  这天子夜时分,大胡和许诩抵达了响川县城。大胡是队里数一数二的抓捕能手,许诩是心理专家。拐卖案的受害人心理安抚很重要,所以两人被点名。
  来接他们的是一名年轻小伙子:“季队还在跟苏队开会。姚檬受伤了在宿舍休息。”
  许诩在前往县公安局的车上时,季白刚刚结束会议。
  大伙儿都感叹,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好觉了,明天又是一轮新的鏖战。
  苏穆说:“季队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早点上楼休息吧。”
  公安局办公楼修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那时候时兴顶楼留几间客房,用作接待上级领导。季白和姚檬各居一个双人标间。
  季白笑着点头:“我过会儿就走。”
  人很快就走光了,季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阖目等待。
  小家伙今晚就会到。
  她知不知道他在等她呢?
  ——
  小伙子没有带许诩两人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客房门口,说:“已经散会了,大伙儿都回家了。你们先休息吧。”
  大胡探头往里一看,说:“咦,季队还没回来。许诩,你见到姚檬,向她表达一下大家的关心。今天太晚,我明天再看她。”
  许诩点头。
  蹑手蹑脚走进供她俩休息的客房,屋内黑灯瞎火。她打开走廊的灯,却发现姚檬的床空着。
  ——
  许诩放好行李铺好床,姚檬一直没出现。门外走廊没动静,听着季白也没回来。
  许诩想睡觉,但大脑莫名格外清醒,又感觉有点想他,按耐不住的想。于是穿戴整齐,从包里拿出叠资料,随便圈出对本案可能有价值的几点信息作为伪装,起身下楼。
  夜色已经很深,小县城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光璀璨清晰。整个楼层,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映在幽暗的走道里,也没有半点声音。许诩的心跳有点加快,下意识放轻步伐,刚走到窗边,侧眸望去,停住了脚步。
  诺大的办公室里灯光柔和,越过许多凌乱的桌面,季白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前。他闭着眼,英俊的脸微仰靠在皮椅里,胸口平稳轻微的起伏着,已经睡着了。姚檬隔着一步的距离,单膝蹲在他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长发如绸缎垂落肩头,漂亮的侧脸上,眼睛里闪动着盈盈光泽。
  许诩刚要跟她打招呼,却见她慢慢的将脸俯下,靠近了季白垂落在椅子边的修长的手。像是把脸贴上了他的手背,又像是还隔了一点点距离。
  这姿势是如此卑微而虔诚,充满爱慕。
  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姚檬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办公室。她满腹心事的模样,都没看到站在窗边的许诩,从另一头的走廊上了楼。
  许诩静默片刻,推开门走进去,转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顺手就把屋门反锁上。
  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下巴上也多了青黑的胡渣。是累到了极点,才会睡死过去吧?
  许诩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搭在扶手上,面色沉肃的正面盯着他。
  盯了一会儿,右手手指习惯性的在椅背上敲了起来。
  敲到一百四十二下的时候,收手停下。
  她走回窗边,探头看看,确定无人,再走回季白面前。她的心跳快得像鼓擂,脸也热得发烫就像要着火。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对,相当于性~骚扰,可是……
  她用最轻的动作,将季白另一只手背拿了起来,送到嘴边,轻轻碰了一下。
  嗯,感觉好多了。
☆、33
  季白是太累了,才会陷入深深的梦境。
  梦里阳光很晃眼,他懒洋洋的坐在杨柳依依的池塘前,脚边还插着根鱼竿。一个苗条的女孩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埋头不知在干什么,叮叮咚咚哗哗啦啦一直发出声响,很吵。
  过了一会儿,女孩忽然转头,将一条银光闪烁的大鱼,朝他扔了过来:“师父,查案辛苦了!给你吃条鱼。”
  原来是许诩在抓鱼。
  滑溜溜的鱼鳞擦过他的手,湿湿软软的,还有点痒。
  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半死不活的鱼,又抬头看看她:“不吃。”
  许诩诧异:“为什么?”
  他看着她湿黑又澄澈的眼睛:“男人只想吃女人,吃什么鱼!”
  “哦……”
  许诩,师父想吃你。早吃晚吃,反正是要吃的。
  ……
  “季队还没走?咦,门怎么锁了?”
  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季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前的阳光池塘许诩还有鱼,统统消失了。
  ——
  苏穆钥匙落在办公室,半路折返来取。看到办公室灯还亮着,这才扬声招呼。谁知一拧门锁,没动。
  正狐疑间,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陌生女孩脸色绯红的看着他:“你好……请进。”再探头望去,季白正从椅子里站起来,眼睛还盯着这女孩,脸上浮现笑意。
  苏穆今天听下属提过,季白在霖市有对象了,好像也是市局的。现在看到这一幕:半夜、被反锁的办公室、孤男寡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得了,他来得真不是时候。
  季白看到他的表情,当然知道误会了。再扫一眼面前多出的那把椅子和墙上的钟——显然许诩已经到一段时间了。
  她一直安静坐在边上陪着他?难怪苏穆会误会。
  嘴角笑意加深……他可以耐心低调追求,但她自己造成的误会,他概不负责。
  走到她身旁,语气柔和几分:“许诩,这是苏队,叫人。”
  这话听进苏穆耳里,分明是男人吩咐自己女人的语气。他哪里还有什么不确定——他好歹也是侦查能力优秀的响川县神探,于是乐呵呵的笑笑:“不必客气!这位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拿了钥匙就走。”
  许诩在苏穆突然出现那一刻,的确是惊出一身冷汗,立马松开季白的手,一路小跑去开门。眼角余光瞥见季白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这时听到苏穆的话,客客气气的答:“苏队好!我是市局许诩,你误……”话没说完,季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到的?”
  “十几分钟前。”许诩淡淡的答,“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看看资料。”
  两人说话间,苏穆已经取了桌上的钥匙:“再见。”
  ——
  夜色更深更静。两人沿着过道,一步步往回走。
  许诩格外沉默。
  季白双手插裤兜里,跟着她慢吞吞的步伐节奏。
  其实忙案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分心想过她。但刚刚见到她的一瞬间,某种属于“许诩”的情绪,就丝丝点点从心头冒出来,很柔软,还有点烫,甚至比以前更烫,慰贴得他通体舒泰——
  小家伙大半夜不去睡觉,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找他。师徒情可不包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她还懵懂着,心里怎么会没有他?
  当然,案件未破,还不是考虑私人感情的时候。但他身为男人,对她的心意也比之前更确定更强烈。就算不立马捅破这层纸,也是时候让她意识到这层纸的存在了。
  于是瞥一眼她单薄的双肩,淡道:“穿这么少不冷?”不等她答话,从背后抬起手臂搭上去……
  “头儿!”一道爽朗的声音从走廊尽头响起,大胡迈着阔步从阴暗里走出来,“等半天你没回来,许诩也在啊?”
  季白……神色如常的将半空中的手臂放下来。
  ——
  季白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刚躺进被窝,就听对面床的大胡问:“头儿,你是不是跟许诩在谈恋爱啊?”
  季白将双臂枕在脑后,黑暗里嘴角挂着笑,淡道:“专心查案!哪有你想的这些事?”
  大胡:“哦。那我刚才看错了,还以为你要搂许诩,被我打扰了。”
  季白淡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大胡又幽幽的说:“不是就好。局里经文保处的小谢,前两天还跟我打听许诩呢。说要没男朋友,他就要追了。那我可以给他个准话了。”
  季白沉默片刻,不紧不慢的答:“那你就给他个准话——季白也要追,让他考虑清楚。”
  大胡愣了一瞬间,大笑出声。季白也笑,过了一会儿说:“许诩脸皮薄,别在她跟前瞎起哄。”
  “明白!”
  隔壁房间,许诩走进去时,走廊里还给她留了盏暗柔的灯。而姚檬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蜷缩的姿态,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许诩默默的也上床睡了。
  ——
  次日一早,消息传来:“噜哥”即将在数百公里外的滋源县上水乡出现。季白作为行动小组总指挥,率领全体干警,直赴滋源。
  在他和许诩心里,案件未破、爱情暂缓,天经地义。所以再相处时,都很自然的回到高效简洁的搭档模式,全无分心。
  省厅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专门派遣副厅长刘颖,监督指导这次行动。她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女性,现在虽然已不在前线,但曾经也是全省赫赫有名的刑侦铁娘子,尤其对拐卖案件经验十分丰富。众人抵达滋源当晚,立刻召开会议,部署次日的抓捕行动。
  对于“噜哥”,有很多传言。据说他掌握几十条下线,纵横全国数十省份,不仅进行人口贩卖,亦涉足毒品,犯罪集团初具雏形。且这个人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许多“不服管教”的下属或者受害者,都是被他亲自枪杀、弃尸荒野。所以这次他身上很可能也携带了枪支。刘厅特别叮嘱众人谨慎行动,绝不可让“噜哥”漏网。
  ——
  行动这日,天气阴霾,四野寂静。
  “噜哥”的落脚点,是乡镇东侧的一处农庄。隔着树林用望远镜看去,起伏的稻田间,一座不起眼的三层白色小楼安安静静。
  “行动!”季白一声令下,数名干警在他带领下,从各个方向快速逼近小楼,刹那间包围得水泄不通。大胡第一个撞开楼门,冲了进去。这时二楼三楼明显不再宁静,隐隐可见窗口人影攒动。过了一会儿,二楼竟有一名男子推开窗跳下来,刚落地就被楼下刑警抓获。
  季白等人如猛虎出笼一击即中,刘厅、许诩、姚檬等人乘坐警车,也来到楼下。一时间警铃大作,声势浩荡。不多时,就有刑警押着嫌疑犯走出楼门,也有十来名被困年轻女子、儿童,被护送着走了出来。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六岁,最小的两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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