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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蜗牛有爱情

_6 丁墨(当代)
  叶梓强看着他:“……好吧。我十点还有会,你们尽量节约时间。”
  “好的。”
  叶梓强的口供与上次向老吴提供的一致:当晚六点半左右,与三女婿张士雍吃完晚饭,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给老婆买了某家老字号的糕点,再开车回家。路上接到二姐关于某批材料的电话,打算开车回仓库。结果中途就接到了海外营销商电话,掉头返回公司,从22点一直处理到凌晨2点多。
  许诩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他虽然脸色冷冷的挺严肃,但明显是有点紧张的,脸色有点发红,频繁喝茶。
  ——
  询问完叶梓强后,季白并没有马上去见老二叶瑾,而是带着许诩下楼,走到大厦前无人的绿化带前,第一时间交换意见。
  他低声问:“你怎么看?”
  许诩略一沉思,答:“按照我们对凶手的描述,其中一个是冲动犹豫型罪犯。这个叶梓强心理素质不太好,明显有点抵触我们的倾向。不过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做有意义的推断。很多人面对警察询问都可能紧张。
  而且根据老吴之前了解的情况,叶梓强性格是公认的粗放憨直。他从小跟着父亲跑生意,年轻时也因为倒买倒卖打架斗殴,进过几次警察局。他面对警察时不能放松、有抵触情绪,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更何况,他也有不在场证明。”
  季白静默片刻,点头:“上去吧。”
  ——
  刚走到楼下,季白手机响了,是局长电话,询问案情进展。
  季白朝许诩摆摆手,示意她先上去。
  讲完电话,季白抽了会儿烟,才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就见大厦楼下的音乐喷泉旁,许诩背对着自己,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而叶梓骁一身西装,站在她面前正说着什么,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住。
  季白把烟一掐,径直走过去。
  ——
  这几天,叶梓骁的工作生活已经恢复正常,不过脑子里还总是琢磨那天的凶案现场。今天一早,听说刑警队又来查案,他脑子里忽的闪过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难道警方认为,叶梓夕的情夫,杀她的凶手,是叶氏的人?
  这念头让他一大早上都有些坐不住,听说季白许诩已经访谈完叶梓强下楼,于是也跟了下来,恰好正面撞上许诩。
  然而许诩嘴严,问什么都是淡淡的答:“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在叶梓骁意外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也就不再追问。
  只是聊了几句,看着她素净又淡定的脸,他心中的燥乱也莫名的消失了。反倒是心中又升起那熟悉的复杂的感觉:一点点涩,一点点甜,难受中偏偏又夹杂着渴求。
  “最近是不是很忙?”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放软语气,“辛苦了。谢谢你为梓夕做的一切。”
  许诩:“不用客气。”
  她的疏离让叶梓骁不太舒服,脱口而出:“许诩,我会改变!”
  许诩一怔,还没答,就听到身后一道淡淡的声音插~进来:“改什么?”
  ——
  叶梓骁对季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同样被许诩否决的”、“与许诩没有工作以外关系”的男人。而因为目前的案件,他对季白的印象还不错。
  于是微笑朝他点头:“一点私事。”然后看向许诩:“不打扰了,你们先忙。”
  许诩淡淡点头。叶梓骁刚要走开,却见季白伸手在许诩脑后轻轻一拍,很自然的样子,淡笑着对她说:“上楼。”
  许诩:“哦。”
  叶梓骁看一眼季白,季白也看一眼叶梓骁。
  ——
  电梯垂直上升,只有季白和许诩两个人。静了一会儿,季白忽然问:“最近案子忙,辛苦了。”
  许诩立刻答:“没事。”
  “你也没时间去相亲了。”季白淡笑。
  许诩微微有些赧然,解释:“我不急,是家里人急。没事的不耽误,他们说案子结了,再安排别的人。”
  季白:“嗯。这种事是要慎重。”
  许诩:“好的。谢谢师父。”
  ——
  第二个询问对象是老二叶瑾。
  叶瑾分管总部的财务、行政、人力资源等后台部门。她的办公室体现出明显的个人风格:非常干净、敞亮,文件书籍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虽然并无任何奢侈摆设,却也令人感到整洁舒适。
  叶瑾今年三十五岁,计算机系毕业,十多年前跟父亲、伯伯、哥哥一起创业,因为性格内向,当时负责的就是公司行政类事务。她短发瘦弱,戴眼镜,是四个子女里,相貌最不出众的,神态也略显拘谨。
  按她描述:案发当日,她七点半离开公司,一个人去街边小店吃了晚饭,然后接到工作电话,关于某个房地产项目的采购款项需求。于是致电叶梓强。讨论清楚后,她就回到叶家老宅,没再离开。当时大约是九、十点钟。
  季白听得专注,频频点头,然后说:“按照程序,这个问题我需要问所有与本案相关的人员——十点之后,是否有人能证明,你一直留在家中没有外出?”
  叶瑾一怔,默了片刻,答:“我老公算吗?”
  季白:“是否有其他人?”
  叶瑾低头想了想,摇头:“我那天夜里十一点多,有下楼到花园坐了一会儿,不过当时佣人都睡了,没看到人。”
  季白询问结束后,许诩提出:“我需要看看你分管部门的工作日志和材料。如果有保密资料,你可以先剔除。”
  因为许诩全程沉默记录,此时开口,叶瑾难免看她一眼。
  这时季白笑着补充:“不光是你的部门,如果方便的话,最好一次性让我们查看所有部门的基本资料。这也是程序的一部分,不会占你们太多时间。”
  ——
  从叶瑾办公室离开,刚走出一段,到了无人的过道,季白瞥一眼许诩,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你想看她的工作资料,分析她这个人?”
  许诩点头。
  季白淡笑:“那也要绕着弯问,别直愣愣的。”
  许诩:“……哦。”
  季白看着她微垂的侧脸,慢慢的说:“当然,跟我说话,不用绕弯。”
  许诩抬头看着他笑了:“我明白。你说过,不喜欢那一套。”
  季白:“……嗯。”
  ——
  叶瑾的秘书把电脑让给季白,介绍道:“公司有五大系统:行政办公、业务审批、财务管理等。行政办公是主系统,其他四大系统都能通过这个系统登入。”
  季白大致浏览一遍,笑着问:“不错,速度很快。”
  秘书也笑:“是呀,只有行政系统是老的,公司一成立就有了,其他四大系统都是前几年,花了上千万专门请国外知名IT公司设计的。现在梓骁总回国了,系统这一块都由他管理了。”
  季白查看公司基本信息时,许诩在另一台电脑上,打开公司各部门的工作制度、流程和日志,浏览片刻,微微一怔。
  ——
  中午,刑警队四人吃了午饭,距离叶氏上班时间还有几十分钟,就走到附近的瑞英公园,交换上午的访谈信息。
  老吴上次已经跟叶家人聊过,所以这次带着姚檬访谈公司一些员工,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季白看一眼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许诩点头:“目前叶梓强看起来没什么疑点。叶瑾……”
  她顿了顿:“仅从部门管理来看,她分管部门的制度流程,是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中最为简洁和严谨的。另外,我从OA系统调了个基本统计数据出来,文件平均流转时间,在其他部门是1-2天,在她分管部门,是4小时。所以,我认为她的工作能力应该非常优秀。不过还没有其他发现,不能形成判断。”
  老吴和姚檬都有点意外——因为两人上次见过叶瑾,只觉得木讷温和,在公司的风评和业绩都很中庸,是叶氏高层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季白的话更让他们震惊:“不仅如此,她极可能符合第二个高智商凶手的特点,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我认为应当作为嫌疑犯之一,重点观察。”
  这下老吴和姚檬都愣住了,许诩也盯紧了他。
  季白盯着不远处静静矗立的叶氏高楼,语气疏淡:“公司五个IT系统,一老四新。老系统还是主系统。这并不符合一般公司的习惯。
  公司花上千万设计IT系统,如果新老系统水平差异大,兼容成本反而会更高,以叶氏的财力,把老系统重新设计是很简单的事。但是他们却保留了。
  这只能说明,这个十五年前的系统,设计水平很高,具有很强的前瞻性,完全可以与外资水平对接兼容。
  而十多年前,叶氏只有几十个老员工,其中只有叶瑾是计算机出身,并且当年公司小,也没有聘请外部IT公司设计系统的记录。
  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如果能够设计出这样的系统,她的智商和洞察力必然惊人。”
  老吴三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老吴说:“下午我问问IT部门的老员工,这个系统是谁设计的。”
  姚檬又问:“如果叶瑾是那名高智商罪犯,是否是他们夫妻联手作案?”
  季白淡淡答道:“不一定。叶氏子女中高智商的人,未必只有叶瑾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放上来,还要修改,会伪更哈~~
☆、幸福定义
  季白和许诩下午见的第一个人,是二女婿吴榭。他负责公司的餐饮业务。
  装饰得精致典雅的办公室里,吴榭神色平静的坐在他俩对面。三十七岁的男人,白皙清俊得三十出头。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他淡笑着,礼貌而疏离。
  季白直视着他:“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了解案发当日你的行程。”
  吴榭淡淡点头。
  他的口供非常简单清楚:当晚有个饭局,一直吃到九点多,回到家不到十点。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至于叶梓夕,他答:“不太熟。除了工作,基本没有来往。”
  ……
  跟吴榭聊完,季白和许诩的感觉一致:他并不紧张,虽然态度略显冷漠,但回答所有问题都很流利,不假思索,表面看不出疑点。
  不过考虑到叶瑾的特征,这对夫妻依然有合谋作案的可能。需要见完所有人,再做进一步分析。
  ——
  第二个见的是老三叶俏。
  叶家子女里,她是容貌最出色的一个。从结婚第一天起,叶俏与张士雍,就是整个叶氏,乃至霖市出了名登对的才子佳人、模范夫妻。
  季白问:“案发当晚7点到次日5点,你在哪里?”
  “跟朋友吃饭到9点,回家。”叶俏淡淡答道,“第二天7点起床上班。”
  “当晚有没有听到家里有异常动静?”
  “没有。”叶俏不太客气的看着他,“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会有什么动静?”
  季白笑笑,话锋一转:“你平时跟叶梓夕关系如何?”
  叶俏从桌上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答道:“关系一般。”
  这时许诩问:“你知道叶梓夕平时跟人有起冲突吗?叶梓夕有恋人吗?”
  叶俏又抽口烟,淡淡的答:“我不知道叶梓夕有没有跟人起冲突。她的私人生活,我也不太了解。”
  ——
  傍晚的阳光绚丽又温暖,季白和许诩站在大厦楼下无人的绿化带前。季白点了根烟,问:“有疑点吗?”
  许诩:“有。回答其他问题,她都比较镇定。但是当我们提到叶梓夕,她会有意识的回答得更慢,更清晰,反而让我觉得,她是在刻意控制情绪。也许她隐瞒了什么事。”
  季白点头:“还有一个疑点。看她的手,抽烟应该没多久。”
  许诩心头一动:一般来说,成年人忽然染上烟瘾、酒瘾,大多是舒缓压力的需要。
  季白笑笑:“年轻、漂亮、富有,资料显示身体健康,她管理的子公司业绩也很出色。还有什么原因,让她这样一个女人,忽然就染上烟瘾?”
  许诩沉吟:“家庭方面的压力。你的意思是她的丈夫可能出轨?”
  “不能断定,但有这个可能。”
  两人静默片刻,许诩望着季白指间烟雾缭绕,随口问:“那你呢?你为什么抽烟?”
  季白的目光也停在指间静静燃烧的香烟上。
  是到刑警队才开始抽得凶的。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一具具死尸的时候,为案子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时候,烟是多么宝贝的东西?后来就成了习惯,有事没事来一根,戒不掉,也没想戒。
  飘渺的思绪一闪而逝,季白抬眸看向许诩,不答反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抽烟?”
  许诩有点讶异的看着他。
  在她心里,季白一直是上司、是师父、是同事,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但她从来就没想过:“季白是一个二十八岁英俊单身且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感觉出季白这句话有点不对劲。像是……男人对女人的调侃?
  一个诡异的可能性猜测飞快在心头闪过,许诩下意识看向季白的眼睛,观察他的表情。然而季白多么老练沉稳的人,她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眼神,此刻也只看到他眼中的坦荡淡定。
  许诩理所当然心头一松——显然季白的话就是字面意思:是否不喜欢他抽烟的行为。于是她点头:“不喜欢。最好不抽,危害健康。”
  季白刚要说话,这时许诩手机却响了——是秘书通知,可以去见张士雍了。
  ——
  按照资料,张士雍与叶俏结婚前,就是本市另一知名企业的二公子,欧洲留学硕士。目前他掌管两家企业合资的房地产子公司,规模扩张能力极强,现在等同掌握叶氏半壁江山。
  偏冷色调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硬朗、厚重和奢华。张士雍一身纯黑西装,在灯下缓缓转身,脸上笑意融融:“两位警官,久等了。”
  饶是许诩这种不太容易感觉到男性魅力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也微微一怔。因为他的容貌气度极为出众,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儒雅气质。
  “张先生,打扰了。”季白淡笑着跟张士雍握手。张士雍看他一眼,笑意更深:“季神探,久仰。”
  许诩看着季白英俊深邃的侧脸,与张士雍举手投足间的强大气场不同,季白很沉静自然,也不会给人多余的压力,反而透着某种内敛的沉稳。
  这么看来,倒是季白给人的感觉刚好。
  对于当晚行程,张士雍的态度从容不迫:“我当晚在公司开会到八点,回到家不到九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据,还真是给不出来。”
  其他问题,他也回答得提及叶梓夕,他只微蹙眉头:“我非常欣赏她,可惜了。”
  ……
  对于张士雍,季白只有一个评价:“滴水不漏。”
  许诩却蹙眉:“如果我是叶梓夕,一定会选择张士雍。”
  季白正在点烟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假设不成立,推论有点道理。先回警局再汇总讨论。”
  ——
  暮色~降临时分,季白跟许诩先回到警局,在附近找了家小馆子,等老吴和姚檬。
  季白把菜单丢给许诩,自己去了外间。对着夜色沉思许久,他感觉思路已经理清楚,心情略略放松下来。
  他一回包间,许诩就巴巴的望着他,正等着汇总今天的结论。
  季白坐下:“目前来看,老二夫妇、老三夫妇都可能是凶手。不过叶梓夕的情夫和同盟,张士雍的可能性最大。”
  许诩点头:“无论性格能力、在叶氏集团的实力,他都是叶梓夕的最佳选择。加上叶俏的表现,也是佐证。”
  这时服务员端上凉菜,季白拿着菜单,要了壶茶。许诩却不能像他那么轻松,蹙眉:“但我们讨论的只是相对可能性,并没有证据。”
  季白端起茶杯,语气淡淡:“有证据。证据就在他身上。”
  许诩听得挑眉。她的经验毕竟少,季白说的证据,她竟没有半点头绪。但她知道季白这么说,必然是有了把握。疑惑之余,眼中也透出惊讶的敬佩。
  窗外夜色暗蓝,屋内灯光橘黄。季白望着她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那里头明显透着仰慕。这叫季白心头微微一荡。旁人都说她木讷,其实她的眼睛真是“会说话的眼睛”,只是……话很少而已。
  季白唇角笑意更胜,继续加深她的仰慕:“最晚明天,证据会到我们手中。三天之内,案子该破了。局长要求一周破案,应该不会耽误。”
  这下许诩愣住了,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季白失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坐过来,解释给你听。”
  许诩一心想知道答案,也没去想“坐过来”跟“解释”有什么必然联系,起身坐到他边上,抬头看着他,等待。
  季白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上她的椅背,习惯性的单手翻出火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刚要开口陈述,却见许诩望着烟圈,微微蹙眉:“今天不是说不抽烟了吗?”
  季白瞧着离他的臂弯只有半尺之遥的小女人,心念一动,慢悠悠的答:“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
  许诩闻言侧头,目不转睛看着他。
  ……
  同样宁静的夜晚,这个城市里,有人正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迂回前进。而有的人,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叶氏高楼中,老三叶俏,正站在办公室里沉思。
  从落地窗往下看,大厦的表面倾斜如深渊。她对着玻璃点了根烟,刚想含住,就被人劈手夺去。
  她猛的转头,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男人。他一如既往的高大英俊,极富男性魅力的深邃五官,模模糊糊映在窗上,叫人无法抗拒,又胆战心惊。
  张士雍看着妻子惊恐却强装镇定的表情,淡淡一笑,扬手将她的烟丢进垃圾桶。
  叶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面如死灰,牙关狠狠逸出两个字:“禽兽!”
  张士雍没了笑意,脸色阴霾的一把扣住她的腰。叶俏拼命推,却被箍得更紧。看着怀中微微发抖的娇躯,张士雍骤然失笑,低头重重咬在她的脖子上:“梓夕没你漂亮,没你股份多,连床上都没你荡。现在她人也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23章
  “许诩,只有我的女朋友能管我。徒弟不行。”说完这句话,季白就神色自若的盯着她。
  许诩也看着他,她答得非常干脆:“我不想管你。”
  季白看着她坦荡明亮的双眼,只觉得胸口冒出一股闷气,无声无息堵了上来。她一向心直口快,这么说,是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了。
  心头的烦躁逐渐放大,季白神色淡淡的拿起烟又往嘴里送。
  谁知她却继续说:“师父,我是在关心你。”
  她一脸认真诚挚。也许是还不太习惯主动向人表达好意,那白净的小脸也透出了红晕。
  季白静默片刻,倏地沉沉笑了。
  他把烟掐熄在烟灰缸里,侧眸看着她:“好,听你的。”
  许诩微微一笑,继续说:“其实减压的方法有很多种,吸烟是最不健康的方法,相信你也知道。戒掉烟瘾也不是很难……”
  她一板一眼的说着,季白听着耳边低沉细柔的声音,心似乎也变得懒懒的很舒服。心想:季白啊季白,她心思多单纯多迟钝!你今天怎么被她几句话搞得心情忽上忽下,跟个毛头小伙子似的。得让她不知不觉死心塌地跟着你走,可别先被她绕晕了。
  想到这里,他神色平淡的开口:“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烟瘾大,自己戒挺困难。你是专家,又想要关心我,以后就由你配合我戒烟。”
  许诩:“好的。那我回去查查资料,研究一下,我们再制定一个计划。”
  --两人正说话间,包间门被推开。
  老吴拿着电话在讲,朝两人随意点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继续说。
  有其他下属来了,季白自然要收敛,刚想把搭在许诩身后椅背的手臂放下,姚檬走了进来。
  她迎面就看到季白的动作、以及老实坐在他身旁的许诩,明显一怔。
  季白神色不变,手臂也就没动,目光淡淡滑过姚檬的脸。姚檬嘴角扯出个笑意,放下包落座。
  季白这才自然而然放下手臂,姚檬正好抬头,眼神再次跟他撞在一起。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姚檬心头隐隐冒出猜疑和失落,可又看不透他,只好垂下了目光。
  这时老吴挂了电话,神色有些兴奋:“头儿,有两个重要的新发现。”
  --老吴带来的消息,非常关键。
  第一,老二叶瑾有了不在场证据。她在口供中提到,当晚23点多一个人在楼下花园坐了一会儿。叶家有一名年近五十的老司机,这几天刚好请假,今天上班接受警察询问时,他说案发当晚见过叶瑾--他住的佣人房离老二夫妇的别墅不远,每天睡得晚,听到响动,看到叶瑾在花园里散步。
  听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在场证据,季白和许诩都是一怔。
  老吴带来的第二个消息,是关于老三叶俏。
  警方一直在查看叶家和凶案现场附近的公路监控摄像头。今天终于排查到,一个摄像头拍到,案发当晚21点47分,叶俏驾车经过。也就是说,当晚她外出过。
  听完季白和许诩对于张士雍情夫身份的推断,老吴赞同:“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老三夫妇。但是头儿,你说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季白微微一笑:“衣物。”
  许诩茅塞顿开:“张士雍从凶案现场带走的个人衣物?”
  季白点头。
  老吴沉思,姚檬迟疑。
  季白淡淡解释:“从凶案现场的凌乱衣柜可以判断--张士雍是在叶梓夕死后,才临时把个人物品带走。当时是凌晨,他会如何处置这些东西?
  扔在路上?不会。他的衣物,都是名牌手工定制,目标太醒目。警察很快就会搜查整座林安山附近,扔掉衣物无异于暴露自己;带回公司?也不会。大厦每部电梯都有摄像头,警方也会彻查监控记录,他在案发第二天早上提着这么一大箱衣物上楼,太惹眼;放回家里?这几天叶宅一直有警察进出。
  而且从案发次日一早,我们的人就24小时监视叶家的人,他没有其他机会脱手。”
  老吴接口:“所以他的衣物,还留在自己手里--最可能就是放在车里。只要找到这些衣物,就很有可能找到凶案现场痕迹。”
  四个人静了一会儿,许诩问:“那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吗?”
  季白还没答,老吴摇头:“目前没有其他证据,只是我们凭我们的推论,对方又是本市知名人士,申请搜查令比较困难。”
  还以为有突破口,谁知又陷入僵局。老吴三人蹙眉沉思,季白却笑了。
  他下意识摸出一根烟,刚想往嘴里送,忽听许诩极快极轻的喊了声:“师父。”抬眼望去,小家伙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烟,递给他一个严肃的眼色。
  季白心里无法抑制的泛起一丝甜意--舒服!
  然后他捏着烟,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最后同样严肃的朝她点点头,放下烟。
  一旁的老吴笑了:“许诩,你连师父抽烟都管?”
  许诩答:“不是管,师父决心戒烟了,我替他监督。老吴,你要不要也戒了?”
  姚檬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的笑容已经有点僵了,她听到自己轻快的声音岔开话题:“头儿,没有搜查令,我们怎么办?”
  季白这才看着她,淡笑答道:“没事,我会再想办法。”
  --刚吃了一会儿饭,季白手机就响了。看一眼号码,他唇畔浮现笑意,起身去了屋外。
  电话那头的叶梓骁,客气中透着疏离:“季警官,刚才在开会,没接到电话,有什么事?”
  季白声音低沉:“关于叶梓夕的案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叶梓骁的声音变得凝重:“你说吧。”
  季白靠在小店的墙边,看着墨黑的天空,星光稀疏如水色。他淡淡的说:“相信你也注意到,叶梓夕的别墅,少了她那位情夫的衣服,我们推测衣物上可能会有凶案现场痕迹,那名情夫应该还没找到机会扔掉,是本案的关键证据。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帮警方留意叶氏集团里,是否有人有异常举动。当然,这样也是希望你的家人能够尽快洗脱嫌疑。”
  而叶梓骁听完,沉默片刻答:“好的,我会留意。”
  结果这顿饭还没吃完,才过了半小时不到,季白就再次接到叶梓骁的电话,语气决绝隐隐愤怒:“衣物和情夫都找到了!你们过来。”
  --叶梓骁不是傻子。虽然季白在电话里不说怀疑叶家人,只说叶氏集团,但他头一个想到的,还是家人。
  接到电话时,他正在家里吃饭。今天警察到公司查案,叶澜远要求所有人回来吃饭。人到齐的时候,叶澜远说:“以后每天饭前,为梓夕默哀。”
  没人反对,也没人出声。
  只是他坐在餐桌前,越想越怒。索性冷着脸把筷子一放,也不顾父亲沉下来的脸色,三姐的阻止,走了出去。
  因为都在大屋吃饭,所以大家的车也都停在外头的花圃旁。叶梓骁站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一溜儿的好车,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转头叫来叶宅的司机队长和保安队长。
  “把所有车的后备箱打开。”
  “让你的人拦着,谁都不许过来。”
  司机和保安队长都呆住了,见两人不动,他笑笑:“快去!不然明天就让你们滚蛋。今天听我的,一人奖五万。”但叶梓骁从来就是家里的霸王,老爷子的心肝小儿子,谁敢忤逆?两人平时跟他关系也不错,索性咬牙去了。
  后备箱一个个被打开,叶梓骁冷着脸挨个检查。这动静惊动了屋里人,全都跑出来,叶梓强最先变脸:“老四你干什么?”
  叶梓骁看都不看他一眼,对身旁一队保安吼道:“拦着!”保安哪敢真拦,推推搡搡装傻充愣间,叶梓骁又开了几辆车。叶瑾站在廊下,沉默着,叶俏抄手抱胸,脸上的笑又冷又嘲讽。张士雍脸色微变,冲上前:“梓骁,你这是干什么?”
  其实叶梓骁原以为会在吴榭的车里找到东西,谁知空空如也。此时他正对着一辆宝马X5,司机队长却说没有这车钥匙。
  “姐夫,你别管,没你的事。”叶梓骁对张士雍说,然后抬头看向门廊前的众人,“这车是谁的?”
  张士雍脸色沉下来:“这是我的车。”
  叶梓骁心头微震,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哥哥尊敬的姐夫:“你的车?打开。”
  张士雍脸色也有点冷:“我不喜欢有人动我的东西。”
  叶梓骁看他一眼,心头隐隐闪过许多模糊的念头,猛的朝旁边的保安队长喝道:“给我砸!”
  后备箱被强行撬开,里面的大皮箱被刀剖开,男人的西装、睡衣、内裤、皮鞋、茶杯、洗漱用品散落出来。周围的人全都没吭声,张士雍脸色淡淡的:“你到底在找什么?”
  叶梓骁却不理他的淡漠,一把揪住他的领带,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他~妈的竟然真的是你!”
  --当季白等人赶到叶家时,叶梓骁鼻青脸肿坐在那辆车的后盖上,身旁一堆保安,谁也不准靠近。张士雍衣服头发凌乱,站在数步远处,脸色阴沉。
  而叶家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沉默着,叶澜远没有露面。
  见到季白,叶梓骁才从车上跳下来:“警官,我有证物要提交。”
  许诩看到他狼狈又狠厉的样子,没出声。再看到季白神色淡然的脸,顿时明白了--季白之前说的,会再想办法找到这些衣物是什么意思。
  他是早料到叶梓骁会这么做吧。
  --正式被请到警局,坐在灯光炽亮的聆讯室里,西装革履的张士雍毫不紧张,只是青肿的半边脸颊,显得格格不入的狰狞。
  “我不明白为什么半夜被带到警局。”他神色从容,“我会等律师。”
  季白和老吴亲自审讯他。老吴将手中的鉴定报告一丢:“别装了。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与叶梓夕的消费记录一致,她送你的吧?皮鞋里有凶案现场的泥土痕迹--你大概不知道,世界上每个地方的泥土成分都是不同的。更何况洗漱用品里,还有叶梓夕的DNA。张先生,你怎么解释?”
  许诩、姚檬等人,都隔着一面深色玻璃,静静聆听观察。
  然而面对铁证如山,张士雍微一沉吟,往身后椅背一靠,像是彻底放松下来:“没错。叶梓夕是我的情妇。但人不是我杀的,也不存在什么同谋。女人,玩玩而已,我的女人很多,她只能算跟得久的一个。不可以吗?”
  玻璃这头,姚檬骂了句:“禽兽。”许诩也蹙眉。
  这时季白淡淡的问:“案发当晚,你去过现场。”
  张士雍抬眸看着季白:“我是去过。不过我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24章
“我过去,是因为收到梓夕发的一条短信。”张士雍神色淡然的掏出手机,递给季白。
  聆讯室外的众人都是一怔:又是短信?
  “老公,我有要紧事跟你说,能否马上来别墅一趟?”发送时间是当晚22点40分,发件人不是叶梓夕,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是我跟梓夕日常联系的私人卡。”张士雍不急不缓的解释。
  许诩身旁的赵寒嘀咕一声:“果然还有个号码,难怪叶梓夕的通讯记录找不到他。”
  聆讯室里,张士雍抬起泓水般深沉的双眼:“当时很晚,我也有点意外。但我们的私人卡是加密的,只有梓夕知道密码。所以我还是去了。”
  “把东西收拾好我就离开了--我不希望跟她的关系曝光。“他淡淡的说,”那件衣服,是我替她盖上的。毕竟是我的女人。”
  --张士雍暂时被释放,但仍处于警方的监控下。
  一是因为根据他提供的驾车线路,警方找到几个路段监控录像,证明他当晚24点抵达别墅,凌晨1点离开。根据法医这几天对尸体的进一步检验结果,这个时间段,叶梓夕应该已经遇害;其次,警方也没有其他直接证据,证明他与凶案有关。
  刑警队众人立刻召开简短的碰头会,季白开门见山:“发这条短信的人,只可能是叶俏。”
  姚檬说:“对,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叶梓夕遇害时间。可她没有任何理由,发这样一条短信。“老吴点头:“当时,老大叶梓强、老二叶瑾,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叶俏外出了。”
  许诩说:“私人卡的密码,旁人不知道。但是叶俏是张士雍的妻子,只有她可能知道。”
  赵寒迟疑:“既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动机。看来叶俏的嫌疑最大。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一条短信,把张士雍叫到现场?22点17分叶梓骁也收到一条短信,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么一问,案情又如隔云看山,迷迷蒙蒙。季白淡淡道:“请她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白炽光照在女人艳丽而苍白的面容上,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身体僵直。与丈夫的镇定相比,叶俏显得太紧张了。
  “给我根烟。”她的声音有点哑。
  季白:“没有。”
  叶俏低头沉默着,季白盯着她:“短信的事,张士雍已经交代了。”
  叶俏:“什么……短信?我不明白。”
  “叶女士,我们已经找到当晚公路监控视频,你22点左右抵达林安山,逗留到23点离开。之前你提供了假口供。”一旁的老吴放软语气,“不管人是不是你杀的,主动坦白对你只有好处。”
  然而叶俏的顽固,超乎众人的预期。尽管季白老吴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软硬兼施,半小时过去了,她只是沉默。
  --已是凌晨3点,姚檬叫来外卖,大家凑在大会议室里,胡乱凑合吃了。季白吩咐,先把叶俏晾几个小时,大家休息会儿,就一个人走了出去。
  深黑的警局大院,寂静无声。季白颀长的身子倚靠在走廊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刚要点,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
  他抬眸看着安静走过来的许诩,失笑:“就一根。”
  许诩点头,走到他身旁,也靠在栏杆上,想着案子,沉默不语。
  看小家伙如此自然而然的跟着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季白因为案情而有些凝重的心情,顿时一松。心念一动,把火机丢给她:“我说话算话,你来保管。”
  “哦。”
  季白顺理成章的说:“先帮我点个火。”
  许诩以前只给许隽点过烟,动作还算熟练。“嚓”一声火苗燃起,不等她送上前,季白已经含着烟,低头凑过来。
  走廊里幽静而深黑,季白的身躯高大得像树,矗立在许诩面前。橙黄火光映亮他的侧脸,轮廓朦胧而深邃。许诩忽然就一楞。
  她对季白的容貌评分一直是中等偏上(太高大太结实),平时在她眼里,这张脸跟老吴的中年男人脸,也是没有区别的。
  然而此刻,也许是光线明暗交错,也许是午夜她的精神也有点恍惚,他一低头一靠近一凝视间,眉目英气而硬朗,竟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俊逸动人。
  这时季白已经直起身体,深深吸了口,看她一眼:“你也去睡会儿。”
  许诩没看他,低头说不用。她正深呼吸平缓着胸膛明显加速的心跳,默想: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季白把烟头一掐:“走,再去跟叶俏聊聊。”
  --聆讯室里明亮又安静,叶俏已经维持不了僵坐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头埋在手臂里,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袖。听到门响,她的心再次揪紧,抬头看着季白和许诩。
  季白沉着脸,表情异常严厉。因为目光太冷,俊容透着迫人的森然。叶俏看他一眼,心头一抖,垂下了头。
  许诩虽然没有太多审讯嫌疑犯的经验,但大致可以猜出:叶俏心理素质明显薄弱,现在只是拼命死撑着。季白是想用压力式审讯,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然后随后,季白审讯手法之强悍,还是超出了许诩的意料。
  季白将装有张士雍手机的证物袋往桌上一丢,冷冷开口:“叶梓夕跟张士雍联络的手机卡有密码,你知道密码。”
  叶俏面无表情。
  季白也不等她开口,继续说:“张士雍性格强势,他的情妇,会设置什么样的密码?他的手机号末位?他的生日?他喜欢的一组数字?”叶俏脸色微变,季白点头:“看来是他喜欢的一组数字。”
  叶俏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可季白怎么会放过她:“发短信把张士雍引到凶案现场的目的是什么?让他看到情妇的死状?还是让他也摆脱不了杀人嫌疑?”看一眼叶俏的表情,他下了结论:“也许两者都有。”
  叶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十指不断绞紧再绞紧,季白盯着她:“一时冲动发了短信,才发现手机是个烫手山芋?怎么办?丢掉?怕警察追查到你到过现场?带回家?根本不敢。最后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扔掉了吧--林安山那么大,扔在某个黑漆漆的角落,警察不一定能找到。”
  叶俏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了,猛的抬头看向季白:“你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季白声音更冷:“不懂?当然,你也知道要把手机上的指纹擦去。就算被我们找到,也证明不了什么。”
  叶俏不吭声,谁知季白话锋一转:“从尸体手里拿走手机时,有没有沾到血迹?”
  叶俏全身一震,心头巨骇难言。季白盯着她煞白的脸,继续说道:“叶梓夕致命伤在胸口,不会立即死亡,一定条件反射用手捂住胸口止血。后来她拿出手机发求救,手机上一定有血。你开车来回,当时心慌意乱,方向盘有没有沾到血迹?当然,后来你肯定发现了擦掉了。但是警方的鉴定技术,一个小时内就能发现残存的血迹。叶俏,你是等鉴定报告出来再坦白,还是现在就开口?”
  叶俏整个人都僵住了,脸如死灰。漂亮的脸此时苍白得如同人偶,沉默之后,她用手捂住脸,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
  季白没有再逼她,而是开门走出去,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
  许诩从他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中回过神来,起身跟出去。迎面就见赵寒等人,原来不知何时,大家都到了外间听着。
  季白已经跟老吴走到一旁说话去了,屋内的叶俏无声抽泣。大家沉默着,气氛也有点压抑。过了一会儿,赵寒说了句:“头儿真是快准狠。”
  十分钟后,叶俏提出要见季白。
  再次面对警察,叶俏的脸色依旧又红又白,但整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死水般的双眼,有某种决绝的沉寂。
  “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我雇佣私家侦探,查出了她跟士雍的婚外情。如果是别的女人,我忍了,可竟然是我的堂妹。那天我去她的别墅找她,我们起了争执,失手就杀了她。当时我很慌,想起那个刀片犯案,就、就用刀片割伤她,然后把现场打扫干净。”
  “当时她还没死,趁我不注意,给梓骁发了条短信。我……我后来就给士雍发了短信,我想让士雍也卷进来。”
  --天亮的时候,刑警队众人,分头赴叶俏的家中、办公室、车上进行调查取证。果然如季白所言,利用紫外线等鉴定方法,在汽车方向盘上,找到了叶梓夕的血迹。
  叶俏的认罪,推翻了季白关于凶手有两人的推断。有人问季白,是否要再审问张士雍,因为他很可能是同谋。季白说不用。
  下午一上班,局长把季白叫到办公室,丢了条好烟给他:“可以啊,破案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白把烟往大衣口袋里一揣,答:“谢了局长,不过这案子还没破。”
  --虽然季白还没宣布结案,比起前几天的焦头烂额,刑警队众人都显得精神振奋。季白走进办公室时,许多人都巴巴的望着他。他扫一眼众人,神色淡淡的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许诩就面无表情的走进来,把椅子一拉,坐下、开口:“我要发表我的意见--这案子还没破。”
  季白原本凝神沉思,抬眸望着她,心头一暖,笑了。
  这么心有灵犀,追不到你就真是没天理了。
☆、25章
  再次见到季白和许诩,叶俏脸上少了紧张,多了一丝戒备。
  季白把烟递给她,她低声说:“谢谢。”点烟的手还是有点抖。
  “之前的口供太简略,希望你配合,把那晚详细经过再讲一遍。”季白沉声说。
  叶俏抬起红肿的眼:“没什么可说的,记得的我都说了。
  季白像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径自发问:“你抵达现场时,有没有看到别的车或者人离开?”叶俏静静垂下眸:“没有。”
  “你是怎么进入别墅的?”许诩问。
  叶俏顿了顿答:“叶梓夕开的门。”
  季白看着她,缓缓说:“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又是在半山别墅,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你一个女人找上门,就不怕叶梓夕反过来伤害你吗?”
  叶俏心头一痛。季白的话令她脑海中浮现那晚的情景——寂静的山野,树林如鬼影。她把车停在公路旁,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别墅,只觉得一颗心痛得仿佛掉进油锅。想象着丈夫与堂妹在属于他们的爱巢偷~情,想象着情~欲炽烈的丈夫,将另一个女人困在身下反复折磨,她恶心得想吐。可一想到英俊而无所不能的丈夫,爱恨交织如泥潭,让她舍不得,走不出。
  她是怀着怎样无声而煎熬的心情,走向了叶梓夕的家门?
  这时,季白低沉的声音,遥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你走进房子时,情况如何?”
  一幅幅画面再次涌进叶俏的脑海,她哑着嗓子答:“天很黑,很冷,我走进去……”她深呼吸后接着说:“就看到叶梓夕坐在沙发上,她问我来干什么……”
  “屋内有些什么动静?”季白打断她。
  他的目光很锐利,令叶俏下意识答得更小心,回忆起进入屋内的情况,说:“我没太注意,空调开着,她大概在做宵夜,微波炉响了一声。然后我们起了争执……”
  “大概五六刀,我不记得了,当时很害怕。”
  “抵达和离开的准确时间,我不记得,我没看表。大概十点多到,十一点多离开,就这样。”
  ……叶俏的这份口供,并不比之前完美。遇到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推说不记得,或者干脆沉默。
  走出审讯室,许诩拍拍季白的胳膊:“师父,我有些模糊的想法,我们再讨论讨论?”
  季白一转头,却看到她的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有点发黑深陷,从来干净澄澈的眼球,也有了血丝。
  差点忘了,他有多久没睡,她就有多久没睡了。
  “可以。”他盯着她,“明天讨论。现在你回去睡觉。”
  许诩一怔:“但是我……”
  “马上回家,半小时后我打电话到你家查岗。”
  ——许诩也不是矫情的人,虽然有点不甘,还是领命回家睡觉了。季白自己凑合着在办公室里蒙头睡了两三个小时,拿起车钥匙就往林安山开去。
  天色已经全黑,密林掩映的别墅黑灯瞎火,天边的暗色云层厚重得压抑。这一幕令人无法不联想到凶案那天,这幢房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手染鲜血,多少人缄默不语。
  然而清冷夜色,却让孤身一人的季白变得更加沉静清醒。他找到供电电源打开,踏着冰冷的台阶走进去。
  在客厅逗留了足足一个小时,结合各人口供和表现,季白彻底理清了脑中的线索,局面已如拨云见山般开阔。这让他的心情暂时松弛下来,打算上楼再看看就离开。
  二楼一片死寂,一切保持案发当日原状。季白又站在衣柜前沉思,忽然间就听到楼下隐约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会回到凶案现场?
  他放轻脚步,缓缓的走到楼梯旁,探头往下看。这一看却叫从来处变不惊的他,惊出一身冷汗。
  叶梓夕的陈尸点,正坐着个人,头歪歪的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短暂的心跳漏拍后,季白已经辨认出那人是谁。因为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他,还挺诧异:“师父?”
  ——看着季白脸色有点怪异的走近,许诩完全没想到是被自己吓的,以为他是生气自己没回家睡觉,诚恳的说:“我睡了四个小时,够了。”
  季白:“坐在这里研究案情?”
  许诩微窘:“行为分析一直强调被害人分析,我想尝试。”
  季白看她一眼:胆子还真大啊。
  ——季白已经有了结论,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但她来了,自然不同了。离天亮还有很久,季白说:“你看吧。我等你一起下山。”
  许诩点头,倒是不继续坐在地上扮尸体了,开始在客厅里四处溜达观察:空调、凌乱的茶几、窗户……正站在微波炉前端详,忽然感觉身旁一股微热的气息。侧眸一看,季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也看着微波炉。
  “有什么发现?”他沉声问。
  许诩答:“还在看。”
  他就不吭声了。许诩又打开橱柜查看,可那股温热的气息仿佛如影随形,季白也跟了过来。
  许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她抬头看的时候,他也抬头看,她本来还在看橱柜里的东西,可目光只要稍稍一偏,就看到他英俊的侧脸。然后脑子里猛的就想起昨晚,他在夜色火光里,淡淡含笑偏下头的样子。
  许诩默了片刻,转头看着他:“师父,我们能不能分开勘探现场?”
  季白倒不是想骚扰她,左右无事,原来打算看看她的表现,或许再指点指点。闻言有些诧异:“为什么?”
  许诩:“我需要静下来,不喜欢旁边有人。”
  季白倒也无所谓,转身找了把离陈尸点足够远的椅子,坐下等。
  等着等着,发现远观其实是一种乐趣。看着小家伙蹙眉低头,左晃晃,右蹲蹲,斯斯文文却又干劲十足的模样,是一种灵气婉转的赏心悦目。
  这时许诩正站在正对门厅的一角,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抱紧双臂。
  子夜是比之前要冷很多,加之天气阴沉,因为希望把对现场的破坏降到最小,所以也不能开空调。季白看着她的模样,起身走过去。
  许诩还搓着手臂,脚步声渐近,肩膀一沉。转头一看,季白只穿了件薄毛衣站在身旁,外套搭在了她身上。
  “谢谢,不用。”许诩想脱下来。
  季白:“别客气了,感冒了明天怎么查案?”不过,看着小小的她被自己的衣服裹住,倒叫他心底莫名有点痒。
  许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真的不用,我不习惯穿别人衣服。”把衣服脱下来递给他。
  季白扫一眼她淡定的容颜,接过外套,笑笑:“嫌师父脏?”
  许诩顿时有点自责,答:“当然不是。”
  这衣服上都是他身上那种温热的气息,虽然没有汗味,也没有难闻的味道,但让她无缘无故有点焦躁——她将此理解为不适应。事实上,她的确从来没穿过别人的衣服,除了哥哥。
  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脸也有点发红。小小的人,肩膀微微的缩在站在他跟前,一臂之遥。
  季白心头就这么一动,慢慢的开口:“你不穿我的衣服,我也不能让你冷着。还有一个办法。”
  说这话时,季白是有那么一点点冲动的。孤山、黑夜、空屋,他的女人冷得发抖,抱一抱,多好。虽然这样有点超出他的计划,估计也超出她的承受力。但季白其实心底又隐隐有自负,他有那么一点笃定,许诩可能不会拒绝他;他的条件也算不错,就算她对他还没有生出情意,考虑之后,应该也会愿意尝试相处。
  他眸色深深的望着她,想到将她抱入怀里的感觉,心头竟像快速淌过一阵暖流。
  她也望着他,黑眸湛湛,淡淡微笑:“对,还有一个办法。”
  四目凝视。
  许诩已经原地蹦了一下。
  “跳跳就没事,不冷了。放心。”她一边解释,一边又跳了两下。因为两人经常一起运动,她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倒是自然而然,动作也轻快伶俐。
  季白滞了一瞬,骤然失笑,英俊的脸彻底舒展,笑意挡也挡不住。许诩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璀璨笑容,无所谓的也跟着笑笑。
  又跳了几下,许诩忽然一怔,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季白:“我想通了。”
  季白敛了笑,凝视着她:“好。”
  许诩刚要开口,季白说:“这样,我们把凶手写下来,看判断是否一致。”
  许诩还蛮喜欢这种交锋的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激烈感在里头,于是点头。
  片刻后,两人的笔记本都摊开。
  “叶梓强,叶瑾。”
  “叶家老大、老二。”
☆、26章
  窗棂树影摇曳,灯火通明的别墅,一片寂静。许诩望着季白沉黑的双眼,开口:
  “首先,根据法医最新鉴定结果,叶梓夕死于当晚21点至23点间。监控显示,张士雍是24点之后抵达别墅,所以他不是凶手。考虑到短信内容和他来不及扔掉的衣物,他的证词基本可信——他是临时被叫到别墅的;其次,叶俏不是凶手。根据监控和证词,她在现场逗留时间不超过1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杀人、破坏监控、补刀、把现场处理干净这些事。而且也无法解释尸体上两种伤口的形成——不可能是后来的张士雍补刀,按照公路监控显示,他到的时候,叶俏已经走了。大半夜荒山野岭上他哪里找裁纸刀?
  既然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的两个人都不是凶手,我们有必要回到最初的假设,看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判断叶梓夕的死亡时间,一是根据法医鉴定结果;二是22点17分她发出的求救短信。但是叶俏口供中提到,当晚非常冷,室内空调开着。这很奇怪,现在是春天,就算深夜冷,也应该开暖空调,为什么叶俏的记忆是非常冷?温度降低,是可以推迟尸体的死亡时间判断。这就有可能,叶梓夕的死亡时间,比21点要更早一点。(*注解1)另外,叶俏提到,进门听到了微波炉一声响。但是叶梓夕当晚做的是沙拉和三文鱼,根本不需要用到微波炉。叶俏听到的,也许不是微波炉声,而是短信发送成功的声音。我上网查过了,最近的手机软件,可以设置定时发送短信。如果凶手具有一定IT水平,还可以下载病毒,在发送短信后,将软件删除,这样就没有痕迹。所以很可能是凶手把短信设置成定时发送,再开冷空调,两种手段一起,混淆死亡时间。只是手机意外的被后来赶到现场的叶俏拿走了。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需要重点排查22点前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根据口供,只有老大叶梓强和老二叶瑾,他们也符合我们对于两个凶手的描述。至于叶俏,我想她抵达现场的路上,或者看到了老大老二的车,或者她也想到了凶手是谁,所以想替大哥二姐顶罪。她抵达现场的时候,叶梓夕应该已经死亡。”
  许诩说完后,就望着季白,一双沉肃的眼睛里,既有隐隐的自信,又有被肯定的期盼。
  季白微微一笑:“不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怀疑,一个能够把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安排不在场证明?不过,你还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许诩一怔。
  季白说:“证据呢?你说的都是推理,给这两个人定罪的证据在哪里?”
  许诩低头想了想,只觉得隐约有头绪,可又不是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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