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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那些事儿

月满西楼(当代)
《晋朝那些事儿》作者:月满西楼
内容简介
《晋朝那些事儿》从公元265年西晋开国写起,到公元439年北凉灭亡为止,其间174年,包括了西晋、东晋十六国、北魏初年、南朝宋四个朝代。全文涉及七十多个国家,近两百名国君,三百多个性格鲜明的将臣谋士,四百多场战争,一百多场政变,四十多个典故,大小权谋计策不计其数。文中有许多卓越的政治家、外交家、军事家对当时社会形势以及未来发展的精辟论述和分析,也有失败者对经验教训的总结和反思。当然也少不了悲壮与豪情的故事,感慨与激动的场景。这是一部历史大剧,这是一个群雄汇聚的舞台。
作者简介
月满西楼,原名张军,山西某报社首席记者,读史多年,尤其钟爱晋史,两年前每晚深夜命笔,驰骋于晋朝近二百年的历史中,遂成此书。曾著《大清官场》《大清神断》《清末四大奇案揭密》等。
媒体推荐
在这个华丽血时代,晋代衣冠,金戈铁马,交相辉映,煞是精彩!此书深得寡人之心!
  ——赫连勃勃大王
晋朝是一个在暴力、铁血、权谋方面丝毫不亚于三国的时代。五胡十六国的英雄好汉们轮番出马,以最猛烈不羁的风格书写了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月满西楼用流畅自然、朴实简约的文字全面展示了那个时代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其布局之缜密、脉络之清晰、衔接之有序令人叹为观止。王安石有言: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诚如斯言!
  ——老铁手
晋朝的确是一个有趣的朝代,皇帝很有趣,士族很有趣,将军很有趣。文人更有趣,更加由于五胡乱华和衣冠南渡,带来一场大混乱,却让中华民族有了一次大融合。这段历史个性张扬,魅力无穷,奔腾驰骋,彩虹四起,处处都是些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有趣的人。相信我,这本有趣的书所写的这些有趣的人和事,绝对会让你看得过瘾。
  ——江湖闲乐生
两晋十六国是乱世,是少为人知的一段历史。月满西楼用他平和、精彩的语言叙述了那段金戈争鸣、烽火连天的岁月。
  ——云海孤月
编辑推荐
《晋朝那些事儿》为历史新阅读丛书之一。一个战乱纷纷的时代,一段人人欲得天下的历史!一会儿英雄辈出,人才济济,风云际会;一会儿又遍为昏懦之辈,残暴之徒,短视之夫。于是,天下分分合合数次。而这个金石相击、群雄激荡的时代,却给了我们于两百年晋史中遍识英雄本色的大好机会。
楔子
  在中国历史上,还没有哪个朝代像晋朝这样乱七八糟的。
  许多历史爱好者都喜欢看这一段历史,因为这是中国历史上除了三国以外,最乱的一个朝代,是英雄比狗还多的年代。
  读史的人都知道:“看完三国,要再看两晋十六国。”
  晋朝虽然结束了三国近百年的割据,中华民族重归统一,但晋朝所拥有的只是一个统一的壳子。在这个壳子里,晋朝从来就没有结束过割据与纷争。无论西晋还是东晋,除了晋武帝司马炎灭吴之后有短暂的十年和平之外,后来就再没有过四海升平的时期。从那时以后,晋朝剩下的只有战争、铁血、兵戈、权力、欲望和仇恨。
  晋朝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战争史,一部群雄逐鹿、问鼎中原、营建霸业的历史,一段打来打去的历史,一段人人欲得天下的历史,一段英雄辈出、枭雄辈出、奸雄辈出同时也是狗熊辈出的历史。
  在这两百年内,共有七十多个割据势力的近两百名首领参与了霸业之争,问鼎之战。其中称王称帝者就有二十余国的一百余名君主。天下是当时每个人心中的最终目标。十六国的开国君主,每个人都喊出过“吾有天下之志”的口号,但在近两百年智谋、胆色与权诈的斗争中,竟无一人能遂此愿。
  中国历史不乏长时间的割据时代。长期割据的原因无非两个:要么是英雄辈出,互相制衡,不能独霸全国,如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三国鼎立;要么是能力有限,皆无帝王之相,各称诸侯,盘踞一方,比如五代十国。而晋朝则是一会儿英雄辈出,人才济济,风云际会,一会儿又天下皆为昏懦之辈,残暴之徒,短视之夫,于是,分分合合数次,竟至百余年不能统一。不过,这金石相击、人杰争先的年代,却给了我们于两百年晋史中遍识英雄本色的大好机会。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能知道;是英雄还是狗熊,当放于乱世才会清楚。
  最终,北魏结束了北方的混乱,刘宋巩固了南方的统治。血色苍苍、壮怀激烈的一场大戏,才告暂时落幕。
第一章 三国归晋
  逼宫
  两晋的故事还得从三国末年讲起。
  咸熙二年(265)四月,司马昭中风而亡,他的儿子,三十一岁的司马炎继承了父亲的丞相职位和晋王的封号,同时还获得了司马家族对曹魏朝廷的控制权。这时曹操创建的魏国,已经完全被司马家族所掌握,就像曹操当年掌控汉室江山一样。
  据说司马炎的头发长得垂到地上,而普通人能留到腰际也就很不错了;而且他站立的时候,不用弯腰两只手垂下来就能摸到膝盖以下,因此当时人们认为司马炎有异相,必为帝王。
  司马炎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他继晋王位后没几天,便催着魏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曹奂让位。群臣中绝大部分人都站在司马炎这边,一致要求曹奂禅位,剩下的一小部分大臣则沉默不语,他们虽然良心受到谴责,但还是认为性命和官禄更加要紧。在强大的政治攻势下,十九岁的曹奂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情形竟然和当年魏国的开国皇帝曹丕逼汉献帝让位时差不多。只不过司马炎比当年的曹丕表现得更加露骨,他直接指着曹奂的鼻子说:“你是个无能之辈,应当把江山让给有德有才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不怕死的人还是有的。这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是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肯替也敢替曹奂说话的人,这注定了他将在三国历史的最后一页留下浓重的一笔。
  此人叫做张节,官居黄门侍郎。黄门侍郎的工作是为皇帝传达诏命,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如果皇帝能够执掌政权的话,黄门侍郎当然是一个很有权威的职位。但现在的黄帝曹奂如同寄人篱下之狗,张节的这个官位自然也就算不了什么。
  虽然人微言轻,并且人单势孤,但张节仍然毫不畏惧地朝着司马炎厉声喝道:“今天子有德无罪,何故要让与他人?”
  司马炎认为自己能够以理服人,而且他确实相信自己占着天大的理。他把这两个天大理由向张节摆了出来。
  第一,此社稷本来是汉朝的社稷。既然曹操和曹丕父子两个能篡夺汉室正统,我为什么不能再从曹家手中接过来?
  第二,现在曹魏的天下是靠我司马家族三世武功得来的。如果没有我们,曹魏可能已经让吴国和蜀国瓜分了。现在曹魏国这么强大,那是我司马家族的功劳,我当然有权利拿来享受。
  张节冷笑:“不是你司马家的人为曹魏打下了天下,而是曹魏养活了你司马家的人,给了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给了你们荣华富贵。现在你却要逼皇上禅位,你就是篡国之贼!”
  司马炎当时被骂得哑口无言。文斗不行那就武斗,司马炎立刻叫来士兵,就在大殿之上,当着曹奂的面乱棍打死张节,然后扬长而去。
  张节的鲜血,崩溅在陛台和殿柱之下,曹奂被眼前的惨象吓得浑身发抖。但张节的死多少让他有了一点点的胆气。在司马炎走出大殿之后,曹奂仗着胆子请求群臣的支持:“你们吃的是我曹家的饭,领的是我曹家的工资,你们的祖辈也曾是我曹家的功臣,难道你们真的愿意江山改姓,成为贰臣么?”
  大臣们都低下了头,大殿里一片安静。曹奂这时才感觉到什么是众叛亲离,但更狠的还在后头。
  司马炎的心腹贾充呛的一声拔出剑来,指着曹奂喝道:“你难道想学曹髦么?”
  贾充这个人在三国的历史里太有名了。他因两次在平息曹氏旧臣的反叛中战功卓著而被三世专权的司马家族重用。他做过的最出名的事就是弑杀魏帝曹髦。
  公元260年,魏帝曹髦嚷出了那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著名口号之后,带着宫中的童仆、太监鼓噪而出,欲凭这几百乌合之众,发动政变,重夺皇权。曹髦这一举动还真吓住了不少人,司马昭派弟弟司马伷带兵入宫,立刻被曹髦赶走;屯骑校尉司马宙带兵阻拦,曹帝左右的人齐声吆喝,司马宙也被吓退。眼看曹髦已经带着人出了皇宫南大门,贾充急忙亲自带着兵士数千人前来迎战。
  曹髦坐在马车上挥动着宝剑厉声喝喊:“我是天子,你们跟我打仗是要谋反么?”贾充手下众人听到皇帝怒喝,哪个敢有胆子跟皇上开打,也准备拔腿逃跑。贾充急了,大声喊道:“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等什么?”这句话立刻稳住了军心。太子舍人成济深受激励,一马当先,上前一枪刺死曹髦。曹髦死后,司马昭另立十四岁的曹奂为傀儡皇帝。至此,曹魏政权及其支持者们再也无力也无胆反抗司马家族了。贾充是司马氏家族三代功臣,而成济不过是一个偶尔得幸的末将而已。为了安抚众心,二百五成济成为替罪羊,落得个三族尽斩的下场。成济临死前还在喊冤,说这是贾充的命令。但喊冤的结果只是司马昭让刽子手先割掉他的舌头,再送往法场处斩。
  贾充曾劝司马昭不要违反礼制而废长立少,立挺司马昭立长子司马炎为太子。所以司马炎继位做了晋王以后由衷地感激贾充,任命贾充为晋国卫将军、仪同三司、给事中,改封临颍侯,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曹奂当然知道贾充是个什么人物,杀皇帝的事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大概也不会介意,所以当贾充的利剑指向自己的咽喉时,他崩溃了,用颤抖的声音命令太常院立刻去南郊筑受禅坛,坛成后禅让皇位。
  改革
  司马炎如愿以偿,于咸熙二年(266)十二月,继帝位,建晋朝。魏帝曹奂跪于坛下,接受了司马炎的封号陈留王,于司马炎称帝的当日便起程离开洛阳,以后非宣诏不许入京。这一天,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地肃杀一片。曹奂走出洛阳的城门之后,回首凝望,泪眼蒙蒙。
  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后心情很好,和所有的开国皇帝一样,他开始考虑如何才能让晋朝尽可能长久地存在下去。我们在电视剧中经常可以看到有白发苍苍的老臣情绪激动地对皇帝大喊:“祖制不可违。”皇帝听到后便深深感到改革的压力,总是要使出千般计谋方能施行改革。可见开国皇帝制定的“祖制”对这个朝代的发展影响极其深远,的确对国家的兴衰有着重要的作用。
  司马炎在定“祖制”的时候认为曹魏之所以国强民富却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夺得政权,原因就是当年曹丕建国时立下的“刻薄宗亲”的规矩。曹丕为了确保嫡脉子孙皇权的稳固,对所有皇室宗亲都进行了打压。皇室宗亲虽封王却无统兵权,只带有一百多个老兵,而且活动区域不得超出三十里,无诏不得进京,宗王之间不得互相往来。又害怕宗王久居一地,勾结地方,对抗中央,便频频改换宗王的封地。宗王徒有王侯之号,却没有任何力量抵挡权臣司马氏在京都的篡位步伐,眼睁睁看着大好的江山被司马氏夺去。
  有鉴于此,司马炎便效仿当年的刘邦,大封宗王。他一口气封了二十七个司马氏宗王。此后的几年中他仍不断封王,到他死时一共封了57个同姓王,此数字后来一直保持着中国历史封王的最高纪录,包括他的叔祖、叔父、兄弟、堂兄弟、子侄等都被封王,每个宗王少则有数千兵马,多则上万,并且在自己的封郡里有极大的权力,以郡为国,自成一个组织严密的小国家。司马炎没有料到的是,他的大封诸王,竟使得晋国的强盛仅维持到自己这一代。司马炎死后,便祸起萧墙,骨肉相残,诸王争位,群雄纷起,五胡乱华,晋朝在乱哄哄的厮杀、仇恨和分裂中度过了两百年的历史。
  司马炎封完了诸王,第二件事就是统一全国,结束全国的分裂局面。
  早在三国鼎立之时,魏国的实力已经在各方面超过了蜀、吴的总和。以人口计,魏国人口约占全国人口4/7,蜀、吴合占3/7。公元263年,灭蜀之后,魏国的力量更加强大。
  为了发展经济,司马炎想了很多办法,并有力地实施了下去。当时土地兼并很严重,所有的农民都没有土地,甚至小一点的地主也失掉了土地。有土地的都是豪门世族,这些人中最少的也拥有上万亩良田。有些大地主拥有的土地多到可怕的程度,就是骑上快马,跑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跑出他们的土地范围。土地过于集中严重影响了经济的发展,司马炎制定了“户调式”的经济制度:规定必须按年龄按人口占田。比如,十六到六十岁的男子必须要缴给国家五十亩的税,当然,他也有权利拥有五十亩的田地。如果没有呢,可以去垦荒,也可以从国家那里领取土地,任何豪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去夺取这些田地,即使土地拥有者欠着这些豪强的钱,或曾经是这些豪强的家奴。任何农民也都有权利取得田地来种。
  同时司马炎规定按官阶的大小来占田。第一品占五十顷,第二品四十五顷,第三品四十顷,每低一品,地少五顷。豪强拥有的家奴和佃户也按品级来限制,六品以上可以拥有三名家奴,第七和第八品二名,第九品一名。第一品第二品最多只能拥有十五户佃户,第三品为十户,第四品为七户,第五品为五户,第六品三户,第七品二户,第八品第九品一户。
  这样大量土地就被国家征用,然后发给没有土地的农民,大量的佃户和家奴被解放,参与到生产建设中来。晋国的经济很快发展起来,远远超过了吴国。
  晋武帝司马炎还在全国的官吏队伍中推广勤俭节约的作风。有一次,太医院的医官程据献给司马炎一件色彩夺目、满饰野雉头毛的“雉头裘”,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华贵服饰,价值连城。晋武帝得到这件礼物后立刻把它带到朝堂,请满朝文武官员欣赏。
  朝臣见了这件稀世珍宝,个个惊叹不已,连声叫绝。程据自然是得意扬扬,认为自己很有面子。等群臣欣赏完之后,司马炎却表演了一个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行为艺术,他点了一个火把这件可值千金的“雉头裘”烧成了灰烬。在群臣惊讶的目光中,司马炎严肃地告诉大家:程据献上来的这个东西叫做“奇装异服”,而他早就下过禁令,要求所有的政府公务员都不准奢侈浪费,要以勤俭节约为美德。今天只是当众焚毁了这件“奇装异服”,以后谁如敢再违犯这个规定,那就要承担刑事责任。
  司马炎带领着西晋全国欣欣向荣地蓬勃发展,吴国却是在走下坡路。吴国的皇帝孙皓命令所有大臣的女儿在出嫁前要先经过他的挑选,漂亮的入后宫供他一人享受,剩下的才能谈婚论嫁。结果是孙皓后宫的宫女迅速增加到数万名,另一个结果是大多数大臣几乎都有女儿被孙皓糟蹋,想不恨孙皓都难。
  孙皓还很喜欢一种残忍的娱乐方式,那就是杀人。他杀人的方式已经上升到了行为艺术的高度,使用挖眼、剥脸皮、砍掉双脚等方式来慢慢地置人于死地。中书令贺邵说现在咱们的国家很穷,和皇上有关。孙皓便怀恨在心,派人暗中调查他,想要诬陷他谋反。巧的是贺邵正好得了中风,口不能言。孙皓说贺邵一定是装的,于是亲自用大锯在贺邵的头上锯,看他喊不喊疼。中了风的贺邵至死也没能说一个字。这个贤臣死得比当年商纣王手下的比干还要惨。
  孙皓的残暴和荒淫使他的国家如同朽木支撑的大厦,稍稍推一把就会垮塌。晋国镇守南疆的大将羊怙看到了这个情况,便请求司马炎伸出手来去推一把。
  但这时有三个人站出来强烈地反对,暂时挽救了孙皓,推迟了东吴的灭亡。
  这三个分别是贾充、荀勖和冯。他们说:吴国有长江天险,而且善水战,一时难以取胜,而北边的秃发鲜卑正在作乱,一直难以平灭,此时若两线作战,将给晋国带来巨大的负担,取胜的可能性很小。
  常年驻守南部边境,与吴国打过多年交道的大将羊怙则认为此时取东吴是“上天与之”,发兵南下,可“不战而克”。如果等孙皓死了,换一个明君上来,吴国上下一心,那时再取东吴就难了。
  司马炎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先平秃发鲜卑再伐东吴。东吴的灭亡因此被推后了四年。羊怙叹着气回到了荆州防地,这位本可再建功业的一代名将,终其一生也没能够看到国家统一的那一天。
  党争
  秃发鲜卑当时的确是晋国的一大威胁。
  自东汉以来,一直为汉朝头疼的匈奴问题突然得到了彻底的解决,除了汉光武帝对匈奴一直采取怀柔政策之外,更重要的是那年在匈奴领地发生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这场大旱持续一年多,赤地千里,草木尽枯,匈奴赖以生存的草原变成了焦土。无法生存的匈奴只得离开那里,一部分匈奴南迁归附了汉朝,另一部分西去,给欧洲人带去了长达数百年的噩梦。后来的东欧和中欧都曾被匈奴人征服过,甚至连法国也遭到过匈奴人洗劫。
  欧洲人两次将“上帝之鞭”的称号送给来自东方的游牧民族,第一次就是匈奴族,第二次是成吉思汗率领的蒙古族。
  匈奴人离开后,大旱结束,草原又恢复了生机。一个生活在鲜卑山的民族来到了那里。鲜卑山大概位于今天的大兴安岭北麓,这一支民族因此称为鲜卑族。鲜卑族以前一直被匈奴所压迫,匈奴离开后,这支民族迅速地强大起来。他们骁勇善战,但由于经常处于诸部林立的分裂状态,才没能对中原北方产生较大的威胁。
  被称作秃发鲜卑的部落就是其中的一支。这支鲜卑部落与汉民族的接触较紧密。其实他们已经被曹魏及西晋所统治。他们和羌、胡等民族都被一个叫做“护羌校尉”的最高军政机构所管理,后来则由刺史进行管理。
  司马炎派了一个叫胡烈的人担任秦州刺史,交给他最重要的任务是镇抚河陇鲜卑。胡烈“不负”司马炎之望,上任不久就用劫掠鲜卑人为奴、增加赋税、强派民役等方法逼反了鲜卑族。
  秃发鲜卑的首领秃发树机能率众造反,设计伏击了胡烈的军队,杀死了胡烈。司马炎听说后立即任命石鉴为安西将军,都督秦州诸军事。但石鉴同样打了败仗。晋帝又以汝阴王司马骏为镇西大将军,结果仍是大败。凉州刺史牵弘也兵败战死。
  晋廷连吃败仗,朝野震动,司马炎更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这时侍中任恺和中书令庾纯来到宫中,称他们有消灭秃发树机能的办法。
  司马炎急忙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
  任恺道:“现在秃发树机能已经占领了西北两个州。皇上您之所以不能打败他,是因为没有选对大将。”
  司马炎说:“朝中大臣谁堪胜任?”
  任恺和庾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人:“贾充!”
  贾充虽然靠着拍马溜须,紧跟在司马炎的后面得到重权要职,但他并非庸才。此人擅长法律,当年在廷尉任上处理案件非常有水平,后来又主持修订了《晋律》,很具有实际操作性。但贾充并不懂军事。派法官去领兵打伏,这不是才非所用么?
  司马炎也是这样的想法,他问任恺和庾纯:“派他去能行么?没听说他会打仗呀。”
  任恺和庾纯其实恨透了贾充。贾充讨好司马氏家族而灭曹氏的做法深为二人所不齿。但两个人知道,以贾充现在的势力以及司马炎对他的宠幸,仅凭他们两个人,用正常的办法是无法扳倒的。于是他们便想出了一条计策,这个计策的名字叫做“捧杀”。
  吹捧一个人,也可以杀掉他。这种方法叫做“捧杀”。“捧杀”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当面“捧杀”,把一个人捧得晕晕乎乎,做出蠢事来,然后牺牲了前途甚至性命。古往今来,许多英雄都倒在这种“捧杀”之下。不过当面“捧杀”还是可以防范的,还有一种“捧杀”的方法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在《官场现形记》中,一个叫周果甫的幕僚在巡抚衙门中被巡抚的心腹师爷戴大理所压制,周果甫虽受打击却不动声色。在戴大理准备外放肥缺的关键时刻,周果甫跑到巡抚面前狠狠地夸了戴大理一通。他说戴大理太有本事了,对巡抚大人太重要了,如果他走了,别人根本无法代替这个人。现在上面对奏折特别挑剔,湖南、广东两省的巡抚就因为折子里有了错字,或者抬头错了,就被上头申饬,影响了官途。这个人您现在可不能放他走啊。巡抚一想也是,便把肥差给了别人。好好的一个能大捞特捞的知县职位就这样泡汤了。戴大理跟随巡抚几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这个“捧杀”可真厉害!
  现在任恺和庾纯也是使的这一招。他们一致赞叹贾充太能干了,“足智多谋,威望素著”,如果派他出兵,下面的人一定服气,大家必能团结一心,不出一年,一定能平定叛乱。
  司马炎本来对贾充印象就非常好,如果是有人说贾充的坏话,他倒会考虑一下。但两个人使劲一夸贾充,司马炎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下令,贾充带兵西征。
  贾充接到命令时吓得倒吸冷气:“这一定是有人害我!”派人一查,果然是任恺和庾纯两个人在搞鬼。贾充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自己带兵出征的问题。
  贾充知道自己带兵出征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且自己在朝中的大权也将旁落他人之手。但圣旨不是随便能违抗的,自己和司马炎的关系再好,司马炎也是皇帝。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请来自己的同党荀勖和冯商量,请两个人替他想主意。
  荀勖和冯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决定回家好好想想。贾充则想办法拖延时日,等待两个人想出好办法。
  贾充今天肚子疼,明天脖子酸,后天全身痒痒,病完了又开始募兵,募完兵又要训兵,竟然拖了几个月。司马炎终于等得不耐烦了:“难道你要等秃发树机能老死了才肯出兵么?”
  贾充再不敢拖延,带着大军出发了。
  洛阳城外夕阳亭中。朝中文武摆下百桌大宴,为贾充饯行,一齐预祝贾充旗开得胜,任恺和庾纯也在其中。此时的贾充已经顾不得恨这两个人了,他急得都快要哭了。荀勖和冯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替我想主意么?怎么半年多了还没想出来?
  这时荀勖出现了,贾充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冯呢?”
  荀勖干脆利落地回答:“他还在家里想办法。”
  贾充哭丧着脸又问道:“那你呢?”
  荀勖微微一笑:“我要是没有主意,就不会来找你了。”
  贾充大喜,急忙把荀勖让到厕所。经常看史书的人都知道,只要一遇到重大的事情,人们就要“更衣”,跑到厕所去商量问题,或者思考问题。“更衣”名为换衣服,其实就是上厕所的委婉说法。
  来到厕所,贾充急问荀勖想出了什么好主意。荀勖说:“皇上一直在为太子的婚事操心,您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何不挑个女儿嫁给太子?如果成功的话,婚嫁在即,您也就不需要远行了。”
  贾充听了有些犹豫:“此计虽好,恐怕皇上不会看上我的两个女儿。”
  贾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剩下的两个未嫁的女儿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而且其他条件也很不好。贾充曾经想把自己的女儿配给太子,但司马炎却认为卫瓘的女儿更合适。司马炎说:“卫瓘的女儿有五个可娶的理由,贾充的女儿有五个不可娶的理由。卫瓘家族的女子多生男子,贤惠,长得漂亮,身材好,皮肤好;贾充家族的女子少生儿子,性格善妒,长得丑,身材五短,皮肤又黑又糙。”
  不过荀勖告诉他,不要没有信心,世界上没有什么办不成的,只要你懂得“走后门”。我们这一次要走的是杨艳皇后的门路。
  杨艳皇后与晋武帝司马炎是患难之交,感情十分好。司马炎娶妃子都必须经过杨艳皇后的同意。杨艳皇后性格善妒,后果是司马炎后宫的宫女嫔妃全部是恐龙。后来经过司马炎的极力争取,才娶到一个叫做胡芳的美女,这是后话。
  在对待儿子婚姻的问题上,杨艳皇后仍然坚持“丑妻至上”原则。当荀勖向杨艳皇后为贾家提亲时,杨艳皇后当即答应考虑一下。因为贾充的小女儿只有十二岁,姐姐十五岁的女儿贾南风便成为太子妃的人选。贾家女子已经算是官宦家女儿中很丑的了,贾南风在贾氏家族中又是最丑的一个。据说她的眉毛上还长着一颗又大又黑的疣痣。这样的女子真能被杨艳皇后和司马炎看重成为太子妃么?
  贾充带着大军和忐忑不安的心磨磨蹭蹭地向西而去,荀勖、冯和贾充的妻子郭槐开始谋划这件皇室的亲事。
  首先他们用重金贿赂杨艳皇后身边的人。这些人得到了重贿,自然在杨艳皇后面前猛夸贾南风的好处。这回可不是“捧杀”,而是实实在在的“吹捧”。杨艳皇后听说贾南风这么贤德,这么有才,又是这么的丑,可谓德才貌三全,这样的好女子上哪儿找去?就算是天下并不缺少德才兼备的女子,可像贾南风这么丑的女子也算是稀有动物。于是杨艳皇后向晋武帝司马炎游说,应当娶贾南风为太子妃。
  晋武帝一听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心说:“我现在满后宫全部是恐龙,难道还要我儿步我的后尘么?”但杨艳皇后坚持要让贾南风当自己的儿媳,晋武帝又是个“妻管严”,加之郭槐也用重金买通了晋武帝身边的人,天天替贾南风说好话。司马炎终于同意了贾南风和太子司马衷的婚事。
  贾充率领大军,以每日十里的速度行军,超过十里地便驻地休息,不再前进。这个速度与乌龟快速爬行的速度大致相同。走到十一月的时候,贾充得到命令:“因婚嫁在即,罢贾充西征之任,仍旧归职朝堂。”
  贾充乐滋滋地以急行军速度回到洛阳,速度之快让司马炎都很吃惊。这小子已经走了几个月,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贾充已经成为太子的岳父,未来的国丈。公元272年农历二月,贾南风被册封为太子妃。太子大婚,皇宫相府,彩灯高挂,鼓乐喧天。在一派喜庆气氛中,太子妃贾南风乘着凤辇进宫。晋武帝虽然早就对贾南风的丑陋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乍见了贾南风的样子,仍然心里戈登一下,当时就拉下了脸。虽然心中懊悔万分,但木已成舟,而且贾充和他关系不错,是自己非常依赖的权臣,所以也就这样子了。
  太子的婚事一结束,有仇必报的贾充便开始报复任恺。但任恺并不是一个轻易能动得了的人,他在朝中的官职叫做“侍中”,这是一个位列三公的高位,是皇帝身边的高级顾问,或者叫做“皇帝助理”。他在朝中的地位与贾充不相上下,司马炎对他十分信任,丝毫不亚于贾充。许多重要的政务司马炎都要征询他的意见,然后才决定是否施行。要想除掉这样一个人,不下一番心思是不行的。
  冯认为,任恺因为担任“皇帝助理”的职位,经常和皇帝在一起,不好下手,要想办法把他调离这个重要职位。贾充于是也采取了“捧杀”的办法,在司马炎面前猛夸任恺的学问大,不当皇帝的老师是可惜了。司马炎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于是让任恺兼任太子太傅的职位。
  贾充听到这个任命之后,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本来想给任恺调个工作,没想到司马炎来这么一手,让任恺身兼两职。任恺不但没有和现在的皇帝脱离关系,还傍上了太子这个未来的皇帝。
  贾充不甘心,于是又推荐任恺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也是个位高权重的职位,相当于现在的人事部和组织部的部长。司马炎这一回总算是把任恺调离了身边。任恺在人事部的工作又很忙,因此很少见到司马炎。贾充、荀勖、冯三个人就开始说任恺的坏话。一开始司马炎还替任恺说话,时间长了在心底就对任恺也有了看法。贾充看时机到了,便向司马炎举报说:“任恺吃饭用的是皇家的御食用器,这可是僭越的大罪啊。”
  司马炎一听就火了,皇帝的东西你任恺也敢私用?当即就下令免了任恺的官职,并命人去核查他的罪行。去的人回来报告说:“任恺所用的御食用器,是魏明帝所赐,与本朝无关,并非僭越。”司马炎这才恍然大悟。因为任恺的妻子是魏明帝的女儿齐长公主,家里有魏帝用过的东西当然就不奇怪了。司马炎这时又想起任恺的好来,想把任恺官复原职。但贾充哪里肯放弃这个打击任恺的机会,他急忙道:“就算任恺没有僭越的罪行,可他也不想想现在是谁家的天下?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拿着魏帝赐给他的东西来用呢?他分明是怀念魏朝,看不起晋朝。”
  司马炎听了果然很不高兴,随便安排了任恺一个闲职,后来再也没有重用任恺。
  打击完了任恺,下一个就是庾纯了。这一年七月晋帝加封贾充为司空。这是晋朝最高的八大官职之一。这个官职并没有实权,但拥有这一官职意味着其在朝中显赫的地位。当然,贾充的其他官职仍然保留,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贾充在府中大摆宴席庆贺,朝中百官都早早地携重礼赶来庆贺。唯独中书令庾纯空着手姗姗来迟。贾充本来就很讨厌这个人,又见这个人不上礼来吃霸王餐,更加的不高兴。所以席间庾纯向贾充敬酒时,贾充把庾纯拿酒杯的手一推道:“我醉了,不能再饮。”
  庾纯是个直脾气,当时就火了:“论年龄我是你的长辈,你竟敢不喝我敬你的酒?”
  贾充也火了,回敬道:“既然你也知道尊重长辈,你就该回去供养你九十多岁的老父亲。父老而不归养,你还有脸在这里充长者?”
  庾纯借着酒意大骂:“贾充,其实天下最坏的人就是你,你没资格说我。”
  贾充得意道:“我辅佐司马家族两世,荡平巴蜀之地,为晋朝立下汗马功劳。我怎么会是天下最坏的人?”
  庾纯冷笑道:“是啊,你是为晋朝立下了大功。不然高贵乡公曹髦怎么会死呢?”说完,把手中的酒杯一扬,一杯酒全泼到了贾充的脸上。
  这下子全场的人都懵了,音乐立停,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贾充和他朝中的同党们一齐冲上去捉庾纯。庾纯在朝中当然也有死党,两下里就在宴会厅当场干起仗来。只见碗碟乱飞,酒壶乱撞,椅倒桌翻,珍馐美味竟成了打人的武器,每个人身上都油花花的。
  毕竟是在贾充的地盘,庾纯等人很快落了下风。这时侍中裴楷、中护军羊琇、驸马王济、中书侍郎张华等平时就看不惯贾充的重臣一齐上前,把庾纯护出府外。
  贾充席间受辱,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加上以前庾纯和任恺联手,差一点把他给弄到西北做炮灰,于是他和荀勖、冯等同党联名上表,劾奏庾纯。司马炎也觉得庾纯太不像话,又在席间提到曹髦的事,当着百官揭他父亲司马昭的旧丑,当即免去庾纯的官职。不过庾纯和任恺不同,他是有后台的,他的后台是齐王司马攸。司马攸是晋武帝活着的唯一的同胞兄弟,在朝廷官居侍中、司空两个要职。这两个职位上文已经讲过,一个是“皇帝助理”,一个相当于重要的封号。论身份那是高得不能再高了;论和司马炎的交情,两人本是同胞兄弟,当然是亲密无间。司马攸很是替庾纯说了不少好话,于是司马炎不久又让庾纯官复原职。但是司马炎下诏申饬了庾纯一回,算是全国性的通报批评,这场风争才算下去。
  但朝中的倒贾派和拥贾派两大派别的斗争却依然没有结束。
  斗富
  公元274年,西晋泰始十年,杨艳皇后重病身亡,临死的时候请求司马炎将其叔父的女儿杨芷迎进宫门,并立为皇后。杨芷是个相当标致的美人,杨艳皇后一生善妒,这一回却要送一个大美女给司马炎,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强劲的后宫敌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胡芳。胡芳是平台将军胡奋的女儿,长相妩媚而性格刚烈,司马炎好不容易弄来这个美女,十分宠爱,不仅封为贵妃,甚至一切服饰待遇都与皇后相同。杨艳皇后知道自己死后,胡芳必被立为皇后。她绝不能让这个情敌得到这样的殊荣,同时也是为了使自己的儿子司马衷的太子位不受到威胁,所以才荐举自己的妹妹为皇后。
  司马炎当然知道杨艳皇后心中的小九九,他稍一犹豫,杨艳皇后便泪如雨下,强撑病体,以二十余年的夫妻之情恳求司马炎答应。司马炎也不禁落下泪来,点头答应了。杨艳皇后握着司马炎的手离开了人世。司马炎对杨艳皇后是有相当感情的,皇后逝去后,他有很长时间没去亲近胡贵妃。
  杨艳皇后死后两年祭日之后,司马炎履行承诺迎娶杨芷为后。司马炎看到杨芷之后,这才感叹相见恨晚,天下竟有如此美女。见惯了恐龙的司马炎本以为胡芳就已经很美了,而杨芷之美远在胡芳之上。而且说话做事则比杨艳皇后要温柔得多,喜得司马炎合不拢嘴。这也是杨艳皇后颇有心计的一点,她把杨家最美的女人送到宫中为皇后,杨家就能继续控制后宫,进而影响着司马炎。
  司马炎得到美人后大喜,又顾念杨艳皇后旧情,于是大封杨家。杨骏封为晋侯,杨骏的两个弟弟杨珧和杨济也分别封为将军。
  两年后的咸宁四年(278),讨虏护军、凉州刺史马隆诱使秃发树机能手下大将拔韩、且万能等人叛变,致使数万鲜卑军调转矛头转攻秃发树机能,树机能在混战中被杀。其军群龙无首,或降或逃,历时十年的反叛终告失败。
  西北平定之后,司马炎遂又将目光转向东南,准备统一全国。此时名将羊怙已死,司马炎以杜预为东南大帅。杜预是个了不起的军事家,但一点儿都不懂武艺,他甚至连马都不会骑。杜预射箭的时候,对面从来不敢站人,因为杜预从来就没有射中过箭靶。但是杜预指挥起大军来毫不含糊,深谋远虑,心胸宽阔,很得军心。
  在吴主孙皓的错误领导下,东吴就像一座朽木支撑的摇摇欲倒的大厦,而西晋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已经非常强大。杜预等人带着二十万大兵历时半年平灭了东吴,俘获吴主孙皓,结束了汉末、三国以来近百年分裂割据的状态,中国重归一统。
  对于司马炎来说,此次平灭东吴最大的收获之一就是把孙皓那几个师的宫女全给弄来了。没有了杨艳皇后的阻拦,司马炎这回可以畅其所欲的挑美女入宫了。他亲自下令,派人在东吴的后宫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选美比赛,从中精选出五千名最漂亮的美女送到洛阳,充实自己的后宫,把身边的那批恐龙宫女全部换去。虽然生活在活色生香的一堆美女当中感觉相当不错,但五千名美女也实在是太多了。这种事又不能请别人代劳,司马炎一开始日夜奋战,时间长了便很有些吃不消。他后来想出一个办法,每天乘着羊车在后宫游历,羊车停在谁家门口,他就进哪家美女的屋子。宫女们为了获得皇宠,竟也想出一个办法:用竹叶插在户外,把盐汁洒在地上。羊本性喜食盐和竹叶,所以便停在有竹叶和盐的门前。后来这个办法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五千美女都知道了。机关泄露,于是宫中户户插竹,处处撒盐,倒成为洛阳后宫的一大风景。
  天下一统,经济稳定,百姓安居。司马炎因此认为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威胁自己的江山,晋朝已是固若金汤,该是删减常备军的时候了。司马炎下诏:“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西晋实行州、郡、县三级行政制,大约相当于现在的省市县三级。就是说所有的省都没有常备军,省下面市级单位的现役部队中,重要市的军官只有一百人,这些军官大约可配备一千人的兵力,普通市的现役军官只有五十人,大约可配备五百人的兵力。兵役是东汉末年以后农民最沉重的负担,司马炎免除了这个负担,对国家经济发展的意义重大,但这暗含危险。因为各王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些王族如果叛乱,中央政府根本无力控制局面。这就为后来的“八王之乱”埋下了一颗危险种子。
  一切安顿好之后,司马炎便开始享受人生了,荒淫纵欲,声色犬马,带头大搞奢侈浪费,早把自己过去制定的那些勤政节俭的规定抛在了脑后。在司马炎的表率下,大臣们更是豪奢成性,贪鄙成风。《晋书》中评价说,在中国史上历代大朝的开国皇帝中,像司马炎这样胡搞的人,只有他一个。
  驸马王济喜欢骑马,他花重金买下一个跑马场,周围挖上深深的壕沟,在壕沟里面铺满铜钱,一直填满壕沟,人称“金沟”;他家里吃饭用的碗碟都是琉璃所制,称作“玉食”;吃肉只吃小猪肉,而小猪都是用人奶喂养大的,然后用人奶蒸熟,号称“人乳猪”。
  太傅何曾,不但帷帐车服,穷极绮丽,吃饭更是吓死人。一天要吃掉价值一万钱的珍馐。何曾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又把每日伙食费提高到二万钱。种种奢靡,举不胜举。权臣贵戚,争奢斗富,直把京都洛阳粉饰成一个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世界。
  车骑司马傅咸还算是个正直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疏谏道:“现在晋朝刚打完仗,人丁还不多,地广人稀,生产力严重不足。皇上您这么搞,国家可能承受不住。”
  司马炎笑道:“你错了爱卿,现在我晋朝国富民足,摆摆阔气又有何不可?你这是杞人忧天啊。”傅咸知道劝不动司马炎,也就罢了。晋朝的奢靡之风,从此越来越盛。发展到最高潮的时期,便出现了历史上最著名的石崇和王恺的斗富故事。
  石崇是前大司马石苞最小的儿子,参加过伐吴战争,因功封为安阳乡侯,在荆州做刺史。石崇在荆州时,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嫌不够,又亲率士兵出去抢劫来往的客商,就是外国使臣也不放过。调任京城后,他在洛阳西北郊外建了一个别墅,叫做“金谷园”。此园宏丽雅致,松竹流泉,清幽滴翠,又有美女数百,绮罗斗艳,兰麝熏香。石崇经常在“金谷园”大宴宾客,所用乐器都是最精美的,吃的饭都是最少见最珍贵的,三陪女都是最漂亮最懂风情的。凡是参加过石崇宴会的人,无不啧啧赞叹,羡慕不已。
  但洛阳城中有一个人不服气石崇。这个人是晋帝司马炎的亲舅舅王恺。因为王家数世为官,而且都是大贪官,所以家中聚集资财以千万亿万来计。他听说朝中权贵大臣一个个都在赞叹石崇豪富,便派人给石崇下战书。这个战书不是比武,也不是比文,更不是比谁有才能,而是比谁富。石崇听了当即应战,比就比吧。有竞争才能有进步。于是一场比富大战开始了。
  第一个回合。王恺吩咐家人以饴糖浆代水洗锅,石崇立刻让家人用白蜡代替柴薪做饭。这个回合王恺输了。
  第二个回合。王恺于是命令用极珍贵的紫丝在通往府前的大道两侧做了一道走廊,这走廊长有四十里,其景是相当壮观的;你不是四十里么?石崇做了五十里,而且用的布料是锦。这个回合,王恺又输了。
  第三个回合。王恺用专供皇家御用的香椒涂墙;石崇则用比香椒更为名贵的赤石脂抹壁。王恺再败。
  一连三个回合,王恺连败三场。王恺着急了,跑到晋武帝那里哭诉:“我不想活了!”
  司马炎大惊:“你还嫌过的日子不好么?怎么就不想活了?”
  王恺就把与石崇斗富的事说了。司马炎一听觉得很好玩,便笑道:“我有个轻易不示人的宝物,你要是拿这个和石崇比,石崇一定输。”说完让内侍抬出一个檀香木柜,打开木柜,取出一株光泽夺目的珊瑚树!此树高有两尺,奇枝怪叶,色彩斑斓,别看王恺这么豪奢,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王恺连称,石崇这个老东西肯定输定了,立刻派人抬着这个宝贝,直奔石崇的金谷园。
  石崇正在大宴宾客,王恺闯了进来,把珊瑚树上盖着的锦布一掀,故意嘲着石崇大喊道:“我这个宝贝你有吗?”
  所有宾客见了这个华丽之物都啧啧称赞,大为称奇。王恺得意扬扬,下巴都抬到了脑袋门上。王恺正陶醉在胜利的喜悦当中,但见石崇手操一把铁尺,直冲过来,啪啪啪几下,把那珊瑚打得稀烂。
  满堂宾客都傻了,这石崇是不是比不过王恺给气疯了。王恺一看眼泪都流下来了,这是皇上借给我的,我这可怎么交代啊,心里这个苦啊。他指着石崇道:“你是忌妒!不管如何,你是输了!”
  石崇把铁尺一收,从从容容地回答:“这个不值钱的东西,我还是赔得起的。”转身吩咐家僮,立时抬出几十株珊瑚树,摆满厅堂。顿时满堂生辉,光彩夺目。光是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剩下更是高过王恺那株珊瑚树好几倍。满堂宾客看得是一片惊呼。
  石崇漫不经心地指着珊瑚树对王恺道:“你随便挑一个,算我赔你了。”
  王恺哪还有心挑选,当时拿袖子盖住自己通红的脸,飞快地逃回府中。
  司马炎及其众臣们这么搞,那是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持的。当官的可以受贿贪污,司马炎怎么弄钱呢?他主要靠卖官。反正他是皇帝,让谁当官谁就能当官,又没有监察机关管着,那真是太方便了。卖官所得的钱款都被司马炎放在内库,任意挥霍。
  这一次又有人看不下去了,这个人叫做刘毅,官居司隶校尉(当时京城地区的监察官)。有一日朝会,司马炎突然问群臣道:“朕可比汉时何帝?”群臣当然都拿前朝的明君来比,司马炎听了十分得意,正当他沉醉在一片颂扬之声中的时候,却听群臣之中一人高声道:“皇上和桓、灵二帝有得一拼!”这一句话顿时让满朝文武震惊,司马炎的笑意僵住了。
  汉桓帝和汉灵帝是东汉末年的两个昏君,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东汉折腾乱了之后,汉献帝接过这个烂摊子,成为曹操手中的傀儡。可以说,东汉就是在这两个人的手中灭亡的。
  司马炎发了一会儿愣,不甘心地说道:“就算我比不上古代那些明君,难道不比这两个昏君强么?”
  刘毅道:“当年桓帝和灵帝卖官,钱都归入了国库,陛下您现在卖官,所得的钱却都进了自己的腰包。从这一点来看,您连这两个人也比不上啊。”
  司马炎好不尴尬,但也无法辩解,只好讪讪地替自己找个台阶说:“桓、灵二帝不会有你这样的直言忠臣,而我身边却有。这说明我还是比他们好一些啊。”
  这时下面又有一群善于溜须拍马的大臣一齐夸道:“刘毅是忠臣,但他直言犯上,陛下不但不怒,反而高兴,说明皇上真的是明君啊!”一席话说得司马炎大喜,把刘毅的话丢到一边,又高高兴兴地继续他的享乐事业去了。
  保皇位
  司马炎虽然贵为皇帝,天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也有烦心事。这个烦心事就是他的傻太子。
  传说太子司马衷是个大白痴。晋朝天下大旱,百姓多饿死的时候,这位太子说出了“何不食肉糜”的名言。但从后来的历史记录中我们看到司马衷也有思路清楚的时候。综合看来,这个人应当算做是弱智。
  一次司马衷在华林园游玩的时候听见蛤蟆叫,立刻向侍从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这蛤蟆为官家叫还是为私家叫?”这个高难度的问题一下子难住了所有的侍从。司马衷一生气,就要吩咐杖责侍从。太子虽然傻,但打人是不需要多大智力的。一名侍从急忙答道:“养在官家池中就是为官家叫,养在私家池中便是为私家叫。”司马衷很是高兴,厚赏了这位“聪明博学”的侍从。
  要说司马炎并不缺子嗣,不但不缺,儿子的数量还多达二十六个。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最傻的儿子做太子呢?
  还是那位杨艳皇后的功劳。
  杨艳皇后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司马轨,次子就是司马衷,三子为司马柬。长子司马轨早夭,司马衷遂成了嫡长子。司马炎知道自己的这个嫡长子是个弱智,所以一直不肯立太子,想在其他的儿子中再寻找一个适合的当太子。司马炎选择太子的时候,司马柬已经出生。晋书中称此人不善言辞,但反应敏捷、识量过人、性情仁厚。为什么杨艳不劝司马炎立自己的次子为太子呢?
  大多数人认为杨艳作为母亲,对于儿子的天生白痴非常负疚,一定要把最好的一切都补偿给司马衷。但精明的杨艳绝对没有这么愚蠢,她知道小儿子司马柬将来若做了皇帝,自己的大儿子司马衷一定不会吃亏。而司马衷当了皇帝后,权柄却不知会操在何人手中。
  司马柬在这次太子争夺中远不如其同胞哥哥司马衷有优势。首先司马柬排位靠后,前面还有几个哥哥,而司马衷则是嫡长子;其次司马柬当时只有两三岁,而且语言能力较弱,可能当时还不会说话。这种情况在生活中多的是,并不代表孩子的智力有问题。但对于已经生了一个弱智儿子的杨艳来说,不能不怀疑这孩子的智力是不是也有点问题。而当时司马衷只有七八岁,智力稍弱于同龄孩子也不会引起人们的过分反感,甚至她还抱有司马衷长大了就会聪明一些的美好期望。
  杨艳皇后经过反复对比掂量之后,决定还是以司马衷嫡长子的身份来为他争太子位更稳妥一些。她对司马炎说了两个理由。第一,自古立嫡立长不立贤,你若立他人,是违反古制,恐怕违背天意;第二,孩子还很小,只有八岁,童心未化,大器晚成,你怎么知道他长大后就一定是个傻子?
  司马炎本来就与杨艳感情十分深厚,更巧的是他也是长子,也因为父亲司马昭不喜欢他而更喜欢小儿子司马攸而差一点儿没当上晋王。夫妻感情、古制礼法、对儿子的侥幸心理和童年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司马炎终于在泰始三年(267)立九岁的司马衷为皇太子。
  但司马衷的个子越来越高了,年龄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已经成为大小伙子,可智力却不见长,一直停留在九岁的水平。朝臣们对这个太子就有了看法。而且司马炎纵欲无度,终于被女色弄得病倒在龙床上,连着两个月不能上朝。谁来继位的问题便提到了日程之上。
  有人想请司马炎换个儿子当太子,更有人想让司马炎的同胞弟弟齐王司马攸接替司马炎的皇位。齐王司马攸虽然当年差一点被父亲安排到太子位上,把司马炎给挤下来。但哥俩的感情还是相当好的,司马炎对这个弟弟非常信任。司马攸也表现得谦恭有礼,决不僭越半分。
  前文说过,司马攸和荀勖、冯、贾充这一伙是对头。贾充还好,毕竟贾充的大女儿嫁给了司马攸的儿子,还算是亲家。荀勖、冯就和司马攸搭不上什么关系了。如果齐王当了皇帝,哪里能有他们的好。两个人便把这些传言告诉了司马炎。
  司马炎虽然信任其弟,不过一提到皇位的事还是触到了他心灵上的旧伤疤。中华五千年历史告诉我们,一旦涉及皇位的问题,历史主角们往往会把所有的亲情都抹杀掉。子杀父,叔杀侄,兄弟相残,同根相煎的事都在皇位争夺的故事中演绎过。司马炎听说司马攸对他的皇位有威胁,虽然他仍然相信司马攸本人不会对自己的皇位有什么想法,但如果自己百年之后百官同心,黄袍加身,未必司马攸就会以坚定的态度断然拒绝。于是他下令让司马攸离开洛阳回到封国去。当然了,他还不能亏待自己的弟弟,司马攸是齐王,又是大司空、侍中,拥有最高的官职和地位,官无可加,封无可封。司马炎便赐他以“假节”之权。什么是“假节”呢?节是一种生杀权力的象征,持节者可以诛杀中级以下官吏,无官职的人和犯军令者。
  诏命一下,满朝大哗。尚书左仆射王浑,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河南尹向雄,博士秦秀、庾旉,太叔广、刘暾等数十名大臣一齐上疏,请司马炎留下齐王在朝辅政。这其实是帮了司马攸的倒忙。司马炎一看这阵势,更加害怕,赶紧催齐王上路。
  齐王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回被赶出京城,十分愤懑,竟吐血而亡。司马炎听到这个消息,又想起兄弟情深来,大哭一场,将齐王重礼厚葬。不久贾充也病死,司马炎便命安北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的张华回京,接替贾充为相。
  虽说是齐王司马攸已经故去,但司马衷的太子位仍然不稳固。朝野大臣都认为太子愚笨,根本没有能力胜任皇帝这个工作。但大家也只是私下说些悄悄话而已,尚书令卫瓘则决定冒一次险,劝司马炎换个太子。卫瓘是著名的书法家,他的侄女卫夫人卫铄就是书圣王羲之的书法老师。这位书法家一开始写了几个奏章,但最后还是没有胆子递上去。在几番犹豫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既不会伤害自己,又能劝讽皇上的办法。有一次司马炎在凌云台大宴群臣,卫瓘假装酒醉,借酒盖脸,走到司马炎面前奏道:“臣,臣,有事,启,启奏。”
  司马炎问他有什么事。卫瓘还是没有直言,只是手指御座而叹道:“此……座可惜!”
  仅仅这么一句话,司马炎已经明白了,他沉下脸道:“你喝醉了,还不回去?”卫瓘见自己达到了目的,急忙以酒醉的借口离开了宴会。宴罢,司马炎回到宫中,细细思想卫瓘的话,对司马衷的能力再一次开始怀疑,把这江山交给这个傻儿子,他到底能不能治理得了呢?即使只做个守成之君,司马衷有这个能力么?
  他决定考一考自己的儿子,遂从《尚书》中挑了几道题,让人送到太子那里,让他答卷。这是一次决定太子位的极其重要的考试,但司马炎却做得过于草率,不仅是开卷考试,而且没有监考,时间也很宽裕。这种考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佩服一下杨艳皇后,她给儿子挑选的丑太子妃贾南风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太子妃贾南风知道事关重大,急忙让心腹侍从悄悄将考题带出宫外,找了一位很有学问的老儒代为作答。
  这个老儒生一听是替太子写卷子,心情无比激动,旁征博引,论古证今,慷慨陈词,洋洋洒洒,着实地卖弄了一回学问。侍从将老枪手写就的卷子带回宫来。贾南风遂让司马衷太子照抄一遍。如果这份考卷交上去,恐怕司马衷的太子位也就保不住了,因为这份卷子完全不是司马衷风格,一看就是“枪手”写的。司马炎可不是司马衷,他没这么好骗。也许是司马衷命中注定要做皇帝,一个叫张泓的人指出了这个大漏洞。
  张泓是什么人?史书记载此人的身份是“给使”,就是供人役使的仆人。许多人认为宫中的给使一定是太监,但据史书记载,有很多给使都曾经外放做官,也娶妻生子。像隋文帝的给使李圆通外放后一直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他的儿子叫做李孝常,是唐朝的大功臣。孙权、刘备等人的宫中都有这样的人,也曾有人被外放做官。这样看来,张泓很有可能是贾南风以给使的名义召进宫来的能人,就好像雍正皇帝做亲王时在府中所藏的邬思道一般。
  贾南风急向张泓求主意。张泓笑道:“这有何难?就直接用平常的白话来答卷,只要答的还能将就,皇上一定不会怀疑。”
  贾南风听了大喜,急忙把卷子双手捧到张泓面前道:“将来的富贵,必与张公共享。”
  就这样,中国历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就诞生了。经过我国历史学家坚持不懈地研究考证,“白话文”的最早渊源已追溯到唐代,这还多亏一些敦煌史料的帮助。实际上人们忽略了《晋书》中的这句“不如直以意对”。仅仅六个字,便把白话文的起源时间又向前推了四百年。而这本书就经常搁在史学家们的案头上。
  司马炎看到了这个白话文,虽然文采相当的差,但中心思想却很正确,表词达意也比较通顺。于是认为司马衷还是有能力守国的,便把换太子的事又搁下了。除了贾南风的努力之外,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巩固司马衷太子位的政治斗争中出了一把力。此人就是司马衷的长子司马遹。原来,太子司马衷大婚之前,司马炎担心自己的儿子不懂夫妻之事,便把自己的老婆之一,才人谢玖调往东宫侍寝。谢玖是去教司马衷成人之礼的,那谢玖应当是这方面的专家。谢玖又是跟谁学的?那当然是司马炎。太子大婚之后,由于贾南风的排挤,司马炎便让人把谢玖接回宫中来住,回来后竟查出有孕在身。这个儿子到底是司马炎的还是司马衷的,到现在还是一个历史难题。反正太子司马衷的第一个儿子就在这样的复杂情况下出生了。
  司马炎为自己的太孙取名司马遹。司马遹从小就表现出超过同龄孩子的智慧,这一点和他的父亲司马衷恰恰相反。这又让我们再一次对他生父的身份表示怀疑。司马炎十分喜欢自己的这个孙子,经常带在身边。有一天晚上宫中失火,司马炎登楼观望,五岁的司马遹拽着爷爷的衣袖把他拉到暗处,并说:“黑夜里应当多加防备,不能让火光照到您身上,这样很危险。”这让司马炎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
  还有一次,司马炎带着孙子司马遹来猪圈参观。司马遹见了膘肥体壮的猪说道:“猪已经长得这么肥了,为什么不杀掉以犒劳诸臣,而让它们在这里浪费粮食呢?”司马炎听了十分舒服,常常对群臣夸赞自己的这个孙子,称这孩子一定能让晋朝兴盛。由于十分喜欢这个孙子,司马炎对太子司马衷也就有了几分好感。
  太子的地位就这样稳固了,但贾南风的地位却遭到一次严峻的考验。贾南风生性好妒,这一点和杨艳皇后极为相似,甚至超过了杨艳皇后。谢玖后来带儿子回到东宫,贾南风便把谢玖幽禁到别宫,谢玖不但不能见司马衷,就是儿子司马遹也见不到了。贾南风又命心腹宫婢监视东宫的其他嫔妃,任何人都不得与太子亲近。司马衷虽然对这个丑老婆十分满意,毫不嫌弃,但有时候也要偷一回腥。这方面他还是不傻的。后来就有一个姓郑的嫔妾怀上了司马衷的孩子。贾南风听说后大怒,抄起一把长戟直奔到郑氏宫内,见到郑氏后用戟把郑氏肚子划开,郑氏当即扑地而亡,未成型的孩子从肚中掉出。
  这一下可惹了大祸。司马炎闻报大怒,命将贾南风废掉,关在金墉城。金墉城是曹魏在洛阳西北角筑的一个小城,原来建此城是想在洛阳受到威胁的时候构成掎角之势,予以驰援,但是金墉城并没有发挥军事上的作用,却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成了一个关押政治要人的高级监狱。
  这时,贾南风平时累积的人脉发挥了作用。贾南风一直在讨好杨家,而作为太子党的杨家也知道贾南风的存在对巩固司马衷的太子位是十分有利的。于是杨家人纷纷到司马炎那里为贾南风求情。皇后杨芷说:“嫉妒是妇人的本性,因为太子妃现在年少,所以脾气火暴,等长大后,肯定会改。”这又是当年杨艳皇后的那一套理论,童心未化,大器晚成。杨家三公也说,贾充是为您立过大功的,贾充刚刚亡去,您就忍心把他的女儿打入冷宫,终身监禁么?
  要说司马炎的确是个很讲交情的人,在众人的劝说下他又将贾南风放了出来,也为自己的江山留下了一个大祸患。其实司马炎为自己江山埋下的定时炸弹还少么?大封同姓王,解散全国军队,让傻儿子当太子,重用杨姓三公,搞死亲弟弟司马攸,带头搞享乐……
  晋朝的祸患已经不远了。
  司马炎由于过于纵情声色,不久重病,垂死之时下诏,宣其叔父汝南王司马亮回朝,与杨骏共同辅佐司马衷。这是司马炎巩固晋朝的最后一次努力。杨骏把诏书扣下,秘而不宣。直到司马炎弥留之际,皇后杨芷召集亲信中书监华廙、中书令何劭入宫,又重新写了一份诏书。诏书中以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也就是说杨骏一个人掌握了晋朝所有的军政财大权,除了没穿一身龙袍,基本上和皇帝没什么区别。
  四月中旬的一天,司马炎的生命到了最后的时刻,杨芷皇后与华廙、何劭拿着伪诏给司马炎看,劝他答应。这时司马炎已经不能说话,他听何劭念完诏书,艰难地伸出手来。何劭急忙把诏书递上。司马炎接过诏书,紧皱眉头,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将诏书恨恨地摔在地上。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动作,然后便离开了人世。也许,在司马炎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他才突然开始为自己所创的晋朝未来担心,但一切都晚了。
  公元290年,农历四月己酉日,司马炎驾崩于含章殿,时年五十五岁。
  中华民族两百年乱世就要开始了。
第二章 城头变换大王旗
  夺宫之战
  司马炎死后,太子司马衷继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永熙,尊皇后杨芷为皇太后,立贾南风为皇后,广陵王司马遹为太子,司马遹的母亲谢玖为淑媛。三国两晋时后宫妃嫔分十二等,一等为贵嫔,二等为夫人,三等为淑妃,四等为淑媛,以下分别为昭仪、昭华、修容、修仪、倢伃、容华、美人、良人。谢玖身为太子之生母,却仅获第四等,可见是受到了贾南风的压制。
  杨芷的父亲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尚书事,总领百官。汝南王司马亮听说侄儿司马炎死了,急忙来京吊唁。杨骏是一个要么不做,要么做到底的人。因为他是靠着伪诏获得大权的,担心司马亮入京后和他争权,急忙和杨芷商量,以司马亮谋反的罪名,向司马衷请诏讨伐司马亮,欲在京中致司马亮于死地。这时候司马亮已经来到城门之外,通过亲信听到这个消息,不敢入城,望城而哭,然后连夜逃回许昌,总算是保住一条性命。但从此司马亮和杨家结下了仇恨。
  五月辛未,葬司马炎于峻阳陵,谥为晋武帝,庙号世祖。杨骏执掌大权之后,为了拉拢人心,大开封赏。京城内外的所有官吏都官升一等。但这个封赏实在是太让人感到哭笑不得。群臣纷纷谏道,从来没听说过皇上死了,大家都有功,官升一等的,请杨骏收回赏赐。
  杨骏本是邀买人心,却着实地丢了一回人,但他认为自己若收回命令,就是第二次丢人。杨骏吸取这次教训,结党营私,把持朝政,打击反对派,大有把司马家的天下当做自己天下的势头。这一来他便和贾南风发生了矛盾。
  贾南风是一个极有权力欲的女人,统领六宫根本不能满足她的权力欲望,她的目标是驾驭天下,为天下人主。于是,司马衷当皇帝后,经过一番谋划,她竟然在司马衷上朝后垂帘于皇座之后,听朝议政。
  杨骏哪里容得这个女人争权,走上去一把将珠帘扯下,指着贾南风骂道:“皇帝这么英明聪慧,还用得着你一个女人来指手画脚,干预朝政么?”说罢便命殿中护兵上前,把贾南风赶出大殿。
  贾南风这个脸可丢大了。不仅丢脸,杨骏此举也击碎了贾后崇高的政治梦想,堵塞了她迈向权力最高位的路途。贾南风回到宫中,召集心腹黄门董猛与殿中中郎孟观、李肇等人密谋除去杨骏。经过一番商量,他们决定借刀杀人,而杨骏的仇人汝南王司马亮被认为是最好的一把刀。
  李肇自告奋勇,到许昌劝说司马亮举兵入朝除掉杨骏。没想到司马亮虽然深恨杨骏,却没有这个胆量,不敢发兵。李肇劝了半天也没用,总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吧。李肇决定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这活相当于现在寻找风险投资人,风险是有的,但如果成功,利益也是大大的。
  司马炎的第二个儿子,荆州的楚王司马玮看到了这个风险投资其实胜算很大,于是答应入股投资;第二个入股的是司马炎的另一个儿子淮南王司马允。两个人一齐带兵入朝。
  历史上著名的“八王之乱”就这样开始了。时间是公元291年2月,距司马炎的周年祭日尚有两月。
  司马玮先带军队来到洛阳城,李肇早入城报知了贾南风。贾南风并不是等闲之辈,她早就想好了里应外合的对策。得知司马玮兵临城下后,贾南风当即命令孟观、李肇启奏天子:杨骏谋反!
  司马衷一开始不相信,两个人又说:“太傅每天聚集心腹在府中密议谋反之事,我们已经观察很久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以司马衷的智力他不由不信。当即司马衷把老师教他的话想起来了:“这老贼难道想做王莽么?”在两个人的撺掇下,司马衷下诏命城中戒严,以淮南相刘颁为三公尚书,保护皇宫,楚王司马玮进兵入城,东安公司马繇率禁军去捉杨骏,孟观和李肇率另一部分禁军去捕捉其他杨党。
  杨骏正在大宴宾客,唱歌跳舞,玩得非常尽兴。突然亲信段广跑了进来,说皇上以谋反的罪名派兵前来捉他。杨骏虽然掌握军权,这个时候却是一个兵也调不动。毕竟杨骏也笼络了一批死党。主簿朱振出主意道:“这一定是贾后的主意。您应当立刻率领家丁烧掉云龙门制造混乱,然后开万春门,挟东宫和外营的士兵,拥立皇太子攻入宫中,捉拿奸人。”
  这个主意出得太好了。拥太子,则师出有名。太子东宫有兵万人,加上外营兵也有万余人,足可以和禁军相抗衡。而一旦控制了宫中,把持了皇帝,城外的司马玮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但杨骏这时说出一句让大家大跌眼镜的话:“造云龙门的时候花费不少,烧掉太可惜了。”杨骏这个借口太差了,其实他就是不敢孤注一掷,起兵造反,而是抱有侥幸心理,能捡一条性命就行了。大家本来群情激昂,欲赌上一把,却发现这位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的当朝第一权臣,原来是一个懦夫,立刻一哄而散,各自想办法逃生去了。
  当然,杨党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杨骏这样怯懦无能。太后杨芷还算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急忙写下太后诏书:“救太傅者有赏。”命人送出后宫门。但后宫被围,根本就出不去。杨芷又命人将诏书绑在箭上射出。将士们见了太后诏书,竟然都不敢再去捉拿杨骏。司马繇急忙跑去问贾南风该怎么办,贾南风厉声叱道:“太后与杨骏一起谋反,何须来问我?”
  司马繇听了此话明白了,马上带兵攻向杨府。
  杨骏手下的左军将军刘豫听说兵变,带了自己的属下去救杨骏,在万春门正碰上右军将军裴颜。裴颜诈称救杨骏,趁刘豫不备,斩刘豫于马下,收降刘豫部下。杨骏手中的最后一支有生力量被消灭。
  司马繇带兵攻入杨府,杨骏府中的府兵不战而降。司马繇收降府兵,却对杨家人格杀勿论,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杨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斩杀干净,唯独不见了杨骏。
  殿兵搜到府后,发现马厩中的草垛在抖,便用大戟对着草垛乱刺,登时把藏在草垛中的杨骏刺得如筛子一般。堂堂的大司马,太傅大人,竟命丧于草垛之中。当日,杨珧、杨济、张劭、段广、文鸯等杨骏一党悉被捕获,诛及三族。不算战死的士兵,仅杨党被诛者竟达数千人。
  太后杨芷得到杨氏全族被灭的消息,心痛得当场昏厥在地,宫女们好不容易将她救醒。杨芷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到中宫,找到贾南风大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丑女人!当年先帝欲把你废掉,还是我替你说话才让你能有今天。如今你小人得志,却尽灭我杨家全族,我跟你拼了。”说罢就往贾南风身上扑,当即有太监和宫女将她拉住。贾南风也回骂道:“你个老贱人。是你父亲谋反,自取灭亡,干我什么事?”
  两人对骂半天,吵闹了许久,这才各自回宫。贾南风知道有杨太后在后宫,恐怕是个后患,于是向司马衷说,太后谋反,也要惩治。司马衷虽然傻,但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杨芷接替杨艳的皇后位之后,把司马衷视为亲子看待,很是呵护。二人胜似亲生母子,司马衷听了便说:“以后再说吧。”
  司马衷虽然不想动杨太后,贾南风哪里肯放过。这位皇后玩起政治来可是远超过杨骏等人,她派孟观、李肇等人,发动朝臣弹奏太后。一时间劾奏太后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到司马衷的案头。贾南风又不停地给司马衷吹枕头风。司马衷在强大的压力下最后想了一个办法,看来还是不太傻,将杨太后废为峻阳庶人,禁锢金墉城。算是保住杨太后一条命。
  他哪里知道,贾南风撤去杨芷身边所有侍婢,不给杨芷送饭。杨芷断食八日,竟然给饿死了。外戚杨家,全部落得个凄苦的下场。所以说,笨蛋和懦夫如果得势张扬,不但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大祸就在后头等着呢。
  杨芷死后,贾南风毕竟做贼心虚,担心杨芷冤魂向司马炎诉冤,遂将她的尸体反过来安葬,上面又镇压下各种符书,这才安心。
  这时那位胆小如鼠的司马亮等大家把一切搞定之后,高高兴兴地来到洛阳,开始享受革命的胜利果实。当然,司马炎的确也有让他入辅朝政的诏书,不过让杨家当垃圾给扔掉了。
  可这位司马亮也实在是不怎么地,简直就是杨骏第二,一上朝也来个大家官升一品,凡和诛杀杨骏能扯上一星半点关系的,一律封赏,封侯爵者竟多达一千零八十一人。通过司马炎选的这两个辅政大臣,我们可以知道司马炎晚年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御史中丞傅咸劝司马亮道:“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人大多没有功劳而获厚赏,那将来所有人都会希望国家多有几次灾难,以便多获几次封赏。还有,当年杨骏太过于招摇,才惹此祸。现在您也是冠盖车马,带领大批侍从出出进进皇宫,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恐怕对您不利。”
  司马亮听了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觉得要想长期掌握朝政大权,巩固自己的势力,就当排除异己。楚王司马玮手握兵权,功劳也最大,所以最难控制。司马亮决定先除掉这个人,便命令司马玮回封国。
  楚王司马玮觉得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听说司马亮要赶他回去,急忙派心腹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向贾南风求救。贾南风是个野心极强的人,早对现在司马玮、司马亮和自己三权治朝的状况十分不满。听了这话,贾南风便挑拨司马玮去杀司马亮。并让司马衷写了手诏派董猛传给楚王,免去司马亮和尚书台卫瓘的官职,并捉捕入狱。
  为什么一定要捎上卫瓘呢?
  前文说过,卫瓘曾经借酒盖脸,在宴会上委婉地劝司马炎换太子。当时贾充也在场,回去后就告诉了贾南风。贾南风从此就记恨上了卫瓘,正好借此机会将卫瓘一起除去。
  司马玮见是非正式的手诏,有些担心:“这玩意儿合法么?要不再去请皇上发一道明诏,我好名正言顺地去捉司马亮和卫瓘?”
  董猛骗他道:“这是密诏,事涉机密,不能泄露,怎么能用明诏?要是用明诏的话,黄花菜都凉了,你赶紧去吧,绝对没有问题。”
  楚王司马玮听了也觉得有道理,拿着这个手诏召集军队,称司马亮与卫瓘谋反,带着公孙宏、李肇、清河王司马遐等人分别率兵去捉二人。
  可怜司马亮和卫瓘见到有人称奉诏捉拿自己,竟然都表示要找皇上喊冤。司马亮说:“我哪里有二心?”话音未落,已被公孙宏一剑刺透前胸,气绝而死。而卫瓘在府中见了来捉他的士兵,也是坦然受擒。他的手下曾经劝他一面带兵反抗,一面上折子说明情况。但卫瓘自信地说:“我的这片忠心,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我要向皇上申辩。”但没有人给他申辩的机会。卫瓘刚刚从容地让人绑住他准备去见皇上,就被司马遐手下的大将荣晦杀死。接着灭卫瓘三子六孙,只有两个孙子卫璪、卫玠不在府中,才逃过一劫。
  公孙宏、岐盛与司马遐两路人马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司马亮和卫瓘之后,司马玮觉得大功告成了。这时岐盛提醒他道:“皇后贾南风也不是个善茬子,这个女人野心很大,将来肯定会对王爷您不利。趁您现在手中有兵,现在带兵入宫,废去贾南风,可保今后的平安。”
  司马玮想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危险的举动。很多人都追求安稳的生活,这并没有错。但如果你已经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头,再想安稳,那就是自取其祸了。
  岐盛被拒绝后长叹:“今天你不杀她,将来必被她所杀,我们都要跟你倒霉了!”跟对领导很重要啊,这不仅关系吃饭问题,有时还关系到吃饭的家伙问题。
  果然,天亮后司马玮高高兴兴地上殿来表功,以为自己可以代替司马亮的位置。坐于珠帘之后的贾南风却突然翻脸,她在帘后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矫诏擅杀大臣,谋图不轨!”
  司马玮惊讶万分,可见此人的智力,竟然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是奉诏行事啊。”司马玮还将手诏拿出来以示清白。
  贾南风狠狠道:“既无明诏,便是矫诏。”二话不说,当时大喝一声,招来殿中武士,把司马玮绑得如粽子一般。
  这时司马玮手下的公孙宏、岐盛、荣晦等人正带着大兵等在殿外。这支军队一旦哗变,后果不可设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这就要看贾南风的智慧了。垂帘在后的贾南风的确算得上是一个阴谋家,作为吕后以后第二个能掌握整个国家命运的女人,她只是耍了一个小把戏,就把司马玮的大军给击垮了。她让司马衷下诏派殿中将军王宫持驺虞幡出殿。驺虞幡是一种绘有驺虞图形的旗帜,皇上一旦亮出这个东西,就表示要解散军队。王宫拿着驺虞幡走到殿外,朗声道:“楚王是矫诏行事,使国家二公被害。诸位将士全部是受了楚王的欺骗。除了公孙宏、岐盛、荣晦等从恶作逆的首领外,其余将士一律无罪。”底下的将士一听,扔下兵器顷刻间走得精光。
  岐盛虽然早有所料,却没想到来得是如此之快。司马玮被处死,死时,年仅二十一岁。司马玮的党人都被灭三族。长沙王司马乂因为与司马玮是同母兄弟,坐罪被贬,徙封为常山王。这一天为元康元年(291)六月十日,离杨骏被诛,还不到一百天。
  贾南风假惺惺地追谥司马亮为“文成”,卫瓘为“成”。但实际上真正成功的却是这个狡诈的女人。
  从此之后,晋朝的所有权力便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中。
  杀贾后
  贾南风专权之后当然要用自己的人,于是她的侄子贾谧、族弟贾模,还有裴等人都得到重用。贾南风用的这批人为政还算是可以的,特别裴是晋武帝名臣,史称其人能拾遗补缺,以朝廷大局为重,抑制权臣,悉心于西晋王朝的治化。而贾谧和贾模也不争相权,反倒请贾南风把远避幽州的张华请回来做丞相。后来的几年间,西晋形势总算安稳了几年。一直到元康四年(294)五月的时候,自然灾害突然频繁起来。先是四川大地震,然后是安徽闹水灾,接着又是寿春大地震,湖北竹山县为震中的大地震;到了秋天,河北怀来、居庸关一带再地震,人死无数,百姓大饥。第二年,甘肃榆中县地震,东海沿海地区遭到雹灾,湖北、江苏、山东、河南、安徽等地洪灾泛滥,山西遇风灾,禾稼尽毁,洛阳失火,所有历代所藏之宝以及二百万军械物资悉数被焚。这一年半的灾害,就把西晋给掏空了。
  到了元康六年(296),全国饥荒,瘟疫流行,贾南风慌忙赈灾,勉强应付。到了元康七年,秦、雍二州大旱,这下子西晋可实在撑不住了,毕竟西晋全国没有战争才不到二十年,司马炎在位上时又带头大搞奢侈浪费,非但没攒下多少家底,而且还把薄薄的家底又狠狠地刮了刮。贾南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要想撑住这个局面也很难,更何况她的本事也有限。于是,千百年来封建社会灾害之后必然的结果出现了,那就是饥民造反。这次造反的是关中饥民,领头的叫做齐万年。
  贾南风以赵王司马伦为征西大将军,与雍州刺史解系一同平叛。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个儿子。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学无术,最大的爱好就是争权,结果他和雍州刺史解系两个人到了前线,还没开始打仗就闹起了内讧,一边连连吃败仗,一边互相弹劾,互相拆台。
  贾南风干脆让两个人都滚蛋,又派司马懿第七个儿子梁王司马肜和御史中丞周处去征战。大概许多人都知道“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周处年少时,横行乡里。当地人把周处和一虎一蛟当做三害,周处杀虎斩蛟之后非但没有乡人感激,乡人却以为他死了而拍手相庆。周处因此改恶从善,后参军成著名将领。
  周处在做御史中丞的时候,曾经弹劾过梁王司马肜,因此得罪梁王。而梁王是个鼠肚鸡肠,睚眦必报之徒。贾南风让这两个人搭档,结果可想而知。其实在用人方面,配搭档相当重要,贾南风在这个方面还是失察了。
  周处也知道这一去肯定没好,但他对前来劝他辞任的好友道:“我不能顾全私义而不顾国家大义,既然得罪了权贵,大不了战死沙场罢了!”遂慨然出征。
  军队到了长安,梁王立刻命令周处出战,而且只给五千步兵。周处当然不干:“齐万年七万精骑兵,而我拿五千步卒去和他打,如果没有后援,肯定吃败仗,这败仗打起来有什么意思?”梁王大怒道:“你这个胆小鬼,是怕死吧。”坏蛋害人,往往用的是最正义的理由。梁王也是这样。周处当即回道:“我并不怕死,只是担心国家的损失啊,难道你不怕因此而误国么?”
  周处说得相当义正词严,也非常有道理,而且周处保卫的是他司马家的家业,梁王这时候总该把私仇放一边去了吧。可小人就是小人,小人常常就爱干损人不利己的活计,梁王司马肜骗他道:“你只管去吧,我带兵为你做后援。”
  话说到这份上,周处明知司马肜胡说八道,但也没办法,只好出战。
  本来齐万年听说名将周处带兵前来,正准备集结逃跑,又听探报说,周处只带五千步兵前来,齐万年大喜,转过头来与周处决战。周处留下一首绝命诗后,带五千人悲壮地杀向战场。这首诗是:“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意思是:“走吧,走吧,世上的事已经完结了,就骑上马去,看看西戎外族吧。我这个出身低微的人只能听命于尊贵的皇亲,我希望自己能坚持到最后。”
  周处再没能回去。从早上杀到晚上,周处的战袍被鲜血染红,五千步兵被杀了个精光,那梁王所谓的援兵仍未来到。周处最终战死沙场,实现了他顾国家大义战死沙场的诺言。
  司马肜听说周处死了,很是高兴,当然他根本不管周处死了对国家来说只有坏处没好处。消息传到京城,朝廷震惊,贾南风只好派自己的宠臣孟观为征讨将军,再领精兵三万西去征讨。
  孟观是帮助贾南风夺宫的重臣,可以说是贾南风十分倚重的一名军事将领。梁王虽然器小,但脑容量不小,知道如果惹了孟观,自己一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干脆将关中兵马皆交孟观调遣,自己当甩手掌柜。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没有个后台是不行的。孟观靠着和贾南风的关系独得兵马大权,他也的确具有很强的军事才能,经过大小十几次战役,终于在中亭川(今陕西省渭水支流漆水河)将齐万年擒获,枭首示众。不过三个多月,便平了叛乱。还是那句话,用人很重要啊。
  贾南风大喜,于是封孟观为东羌校尉、右将军,梁王竟然也因功拜为大将军。什么世道,皇亲就是皇亲啊!此役之后,后来的年景还算不错,贾南风便放下心来尽情玩乐。贾南风爱玩什么?她不像司马炎那样喜欢搞奢侈,摆场面,她只爱帅哥。
  贾南风不许自己的皇帝丈夫接近其他女人,但自己却在外边找男人。先是看上了英俊的太医程据,经常以头疼脑热身上酸为名把程据召进宫来为她“看病”,一看就是一个晚上。程据后来因为“看病”有功,升为太医令。接着贾南风又对潘安发生了兴趣。没错,就是那个掷果盈车、玉树临风、千古大美男潘安。贾南风真是艳福不浅啊!但她还不满足,又命心腹侍婢在京中秘密寻觅美貌少年,然后用箱车载入宫中,供她宣淫。等她满足之后,便将他们杀死,以免这些人出宫后把这些丑事传出去。只有一个姓张的小吏因为贾南风太喜欢他了,不忍将他杀死而存活。此人也很会装傻,从箱车中出来后便把贾南风寝宫叫做仙宫,把宫女叫做天仙,才捡了一条性命回去。
  要说现在贾南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帅哥有帅哥,有权,有钱,有势,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如果不是她,那世界上就没有人幸福了。但贾南风真的没有幸福感。因为她还有个眼中钉没有除去,这个人就是太子司马遹。
  司马遹非常聪明,而且身世很让人疑惑,他很有可能是司马炎的儿子而非司马衷之子。虽然司马遹的基因比较好,也很聪明,但毕竟司马炎死的早,司马衷是个弱智,其母谢淑媛又被贾南风打入冷宫不许见面,只好靠谢淑媛的父亲来教育。但谢淑媛的父亲本是个屠夫,太子也因此爱好杀猪。司马遹长大后就在东宫设立集市,卖肉卖酒。凭着他的聪明,竟能手掂斤两,分毫不差。太子靠着开店竟然赚了不少钱。如果放到现在,太子可以选择去从商,完全可以成为成功的企业家,但在西晋,他这个身份干这个被看做是不务正业。杜锡是太子手下的中舍人,相当于太子的助理,或秘书长,此人是忠臣,几次三番地劝司马遹,一定要干好太子的工作,以便将来能够胜任皇帝的工作。太子听得烦了,又不好发作,便命手下将一把钢针放到杜锡经常坐的毡子中。杜锡这天照常上班办公,刚坐到办公毡上(之所以不是办公椅,是因为当时还没有椅子,都是榻榻米),便如触电般的一蹦三尺高,再看他的臀部,被扎了无数针眼,鲜血直流。杜锡知道这是司马遹讨厌自己,从此不敢再谏。
  太子司马遹虽然不才,但贾南风还是担心一旦司马衷死掉,等司马遹当了皇帝,自己便会大权旁落,于是决定早作打算,立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当然,贾南风并没有儿子,要临时生一个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贾南风有好多妹妹,正好贾午怀孕,贾南风便与妹妹贾午商量好,一面将贾午密留宫中待产,一面在自己肚子上按日子渐添棉絮,诈称有孕。随着贾南风往肚子上塞的棉花越来越多,司马遹的末日也渐渐临近了。
  贾午十月胎满,果然生下一子。贾南风大喜,取名慰祖,立刻开始实施除掉太子的计划。
  元康九年(299)腊月二十九日深夜,寒风怒吼,大雪纷飞,太子司马遹突然接到中宫的旨意,说圣上病了,召太子入中宫侍疾。司马遹来到宫中,既没有见到父皇也没有见到贾南风,只有一名侍婢奉旨赐酒。司马遹虽然奇怪,但并没有想到此中大有深意,遵旨饮酒,很快便被灌得酩酊大醉。这时贾南风出场了。
  出场的不但有贾南风,还有她的情人潘安。潘安当场写下两封逼宫信,让司马遹再抄一次,说这是司马衷的意思。大醉中的司马遹哪里还有心思看信中的内容,遂依样照抄一遍。毕竟是酒醉之人,所写之字歪歪扭扭,甚至笔画不全,潘安又持司马遹之手补描一回,才把司马遹送回东宫。司马遹还奇怪地问贾南风为何父皇又不让他侍疾了。贾南风说皇上的病突然好了,司马遹竟然毫不怀疑。俗话说小时候要是太聪明的话,大了一般就都傻了。司马遹算是一个例子。
  贾南风以此书为证,诬太子欲谋反。司马衷当然对贾南风十分信任,百依百顺,当即下旨废掉太子。但众官都觉疑惑,请求贾南风进一步调查之后再作定论,特别是张华反对甚烈。贾南风当然不想调查,于是以退为进,先废太子为庶人,禁于金墉城,又将太子的生母以教子无方,蛊惑太子之罪杀害。谢淑媛本来因为贾南风作梗,与亲生儿子见面都很难,最后却落得个教子无方的罪名,真是比窦娥还冤。
  太子被废之后,赵王司马伦坐不住了。赵王司马伦就是前番征讨陕西起义军和解系互相争权连吃败仗的那个人。此人虽然不学无术,但野心很大,一听太子被废,便觉得这是个起事的好口实,正好自己手掌兵权,一鼓作气攻入中宫,拿下贾南风,以后晋朝的天下就是自己的了。
  这时他手下的谋事孙秀阻拦道:“殿下你急什么?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啊。”
  赵王不解:“为什么说我吃不到热豆腐呢?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口实,贾南风的亲信武将又在外领兵,现在不起兵,何时起兵?”
  孙秀神秘一笑道:“是啊,殿下现在起兵,贾南风必手到擒来。可革命的胜利果实您还是享受不到啊。太子是个聪明人,等他回到东宫必不会受制于人。而且大家都知道您原属皇后党,跟着贾南风做了不少事。明日夺宫之后,您认为是立了大功,别人却不过认为是将功折罪。到时候您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替别人忙活?我看不如再等等,贾后迟早要害太子。等到那个时候,殿下再起兵废后,为太子报仇,岂止免祸而已?整个晋朝天下都是您的了。”
  赵王听罢大喜,遂依孙秀之计。但贾南风什么时候才会杀太子呢?如果时间太长了,可能起义的时机就不在了。孙秀为了能让太子尽量死得快一些,便派人到京中到处传谣言,说有人欲迎立太子,废掉皇后。贾南风听说后很是疑惧,杀心顿起,立即召自己的情人,那个太医程据入宫,让他配出毒药,然后矫诏派宦官孙虑去金墉城毒杀太子。
  孙虑带着毒药来到金墉城,向守将刘振说明来意。刘振说:“毒死太子名声不大好听,不如断其饮食饿死他比较稳妥。”于是孙虑和刘振派人把太子关在一间小室中,不给送吃喝,等着太子司马遹渴死饿死。
  哪知道太子司马遹虽是个花花公子,平时待下人还挺不错,就有人冒死偷送食物给他。这样一连过了半个月,孙虑估摸着司马遹也该死掉了,便打开门来,一看,只见太子司马遹养得白白胖胖,比断食前的精神还要好。孙虑想,这家伙越饿越精神,何时是个头,干脆直接掏出毒药,让太子吃下。太子哪里肯吃,大喊着我要上厕所,夺门而出。孙虑听了大怒:“好你个小子,饿了大半个月,竟然还要上厕所。好大的精神!”从袖中取出杵药铁椎,一路追到厕所,一顿乱锤。太子惨叫连连,却无人敢救,不一时便被那孙虑锤死,死时年仅二十三岁。
  赵王司马伦听说太子被锤死,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当天晚上就假制皇诏,和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联兵起义。司马冏率兵直逼中宫,早有内应张林、张衡打开宫门。司马冏率众一拥而入,先杀贾谧,再捕贾南风。贾南风被捕时怒喝道:“你们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干吗?”
  齐王司马冏说:“皇上下旨,捉拿皇后!”贾南风奇道:“皇上的诏令全是我写的,哪还能再有什么别的诏书?”
  司马冏并不回答,命人上前捆绑贾南风。贾南风被押出宫外,恰见皇上司马衷被众兵拥着走出来,遂向司马衷喊道:“陛下救我。我若被杀,那你被废的日子也不远了!”贾南风的确聪明,她这句话后来很快就应验了。可惜司马衷是个呆子,人家说皇后谋反,他竟然也信,所以沉默不语,并未为贾南风说一句好话。
  贾南风见事已至此,再无翻盘希望,遂凄然问齐王道:“谁是主谋?”
  齐王道:“是赵王!”
  贾南风听了长叹一声道:“系狗当系住狗脖子,我却只系住他的尾巴,难怪会被他反咬一口!”遂再无言语,任由齐王把她押入金墉城。贾南风手下同党,刘振、董猛、孙虑、程据、韩寿等人都被捕获,当场斩首。贾南风的妹妹和那个冒认的儿子,刚生下不久的孩子司马慰祖,也被搜出杖毙。
  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孙秀道:“贾南风不是省油的灯,大王应当斩草除根。”
  赵王也有些担心贾南风,于是派人矫诏赐其毒酒一壶,令其自尽。比起司马遹,贾南风不愧是个久经政事的人,她知道反抗无益,大骂赵王一通后,端起装着金屑酒的酒壶,一饮而尽。中国历史上的第二个女政治家,也是中华三百年乱世的肇事者,就这样结束了生命。
  五王反
  赵王司马伦专权之后,培植自己的党羽,将贾党全面清洗,就连裴、张华等国家良臣也不能幸免。还有那个曾经在前线和赵王争权争功的雍州刺史解系,也被安上贾党的罪名给杀掉了。赵王的四个儿子全部封侯封王。齐王司马冏封为平东将军,本来以为自己能参辅国政,却被司马伦派驻到许昌。齐王司马冏虽然不服,但司马伦正在势头上,自己惹不过他,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赵王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所以朝中的所有事情都听孙秀的,孙秀其实成为西晋朝中说一不二的主。这里再赘述一笔,尚书郎泰山羊玄有一个女儿叫做羊献容,因其外祖父平南将军孙旂和孙秀处得不错,遂被孙秀立为皇后,代替了贾南风的位置。
  石崇被作为贾党清洗,多亏花钱活动,方保得一命,此后一直住在“金谷园”中,闲居在家,享受娇妻美妾,亭台花园,倒也自得其乐。但石崇有一宠妾,名叫绿珠,为“金谷园”中第一美女,名震京华。孙秀早就垂涎,当时没钱没地位,不敢与石崇相争,现在独掌朝中大权,又想起这件事来,便派人去要。
  石崇叫出美妾百人,任他挑选,独不送绿珠一人。而孙秀却对百名娇娃不屑一顾,只要绿珠一人,并且放下话来,只要石崇交了绿珠,要钱给钱,要官给官。石崇大怒道:“我只要绿珠,什么都不要!”孙秀派人三番五次劝他,石崇只是不听。孙秀大怒,便打算杀掉石崇,霸占绿珠。
  但石崇并不是等闲之辈,他料到孙秀决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先走一步,找到淮南王司马允帮忙。司马允当年和司马玮一齐入京,帮助贾南风除掉太后杨党,后来虽然远离政局,但手握兵权,在朝中地位也相当高。这次赵王司马伦掌权后,几次要把司马允升为太尉,并要除去司马允的其他职位。上文说过,太尉是名分之位,地位相当高,但是个闲职,所以一般来说只有兼任才有点意思。如果只当太尉,那便是个无权的职位。
  司马允知道司马伦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明升暗降,要削弱自己的势力,遂拒绝就职,又和石崇密谋。一个出钱,一个出兵,两人准备和赵王司马伦干一架。
  正巧孙秀又派御史刘机来淮南王府,责其抗拒诏命,大逆不道,逼其受诏去当太尉。司马允已经忍得不耐烦了,当下也不再说推辞的理由,直接把刘机及其随从全部杀死,然后率亲兵去进攻赵王司马伦的相府。
  赵王没想到司马允会反,仓促应战,也没有带多少兵,两厢里打起来,直打了整整一天未见胜负。禁军等其他士兵则不知所以,不知道帮哪头好,只等皇上下命令。
  太尉陈准是司马允的人,他向司马衷请下白虎幡,派伏胤率禁兵四百骑,持白虎幡出宫助战。有了白虎幡,即如同皇帝亲临,可以指挥各军。赵王之子司马虔见伏胤带着白虎幡出来,料定必对父王不利,急忙对伏胤以重利许道:“将军若能帮助我们这一边,将来天下的富贵当与您共享!”伏胤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禁军首领,听了这话大为激动,当即叛变,答应帮助赵王。
  伏胤带人来到两军阵前大呼道:“奉诏来助淮南王殿下!”司马允以为是援兵到了,忙去迎接,哪知道伏胤趁司马允不备,一刀将他斩成两段。淮南王手下士兵前来围攻伏胤。伏胤拿出白虎幡,喝道:“淮南王擅兵作乱,罪在不赦,你们此时不逃命,还等着灭族么?”
  众兵见伏胤亮出白虎旗,当即四散。
  此战之后,赵王果然拜伏胤为大将军。伏胤依靠叛变飞黄腾达。赵王又杀死司马允的三个儿子以及同党数千人。陈准自杀而亡。剩下石崇一人也当然不能幸免,被斩于东市。但绿珠用情专一,跳楼殉情而亡。孙秀忙活了半天,搭上了万人的性命却最终还是没有得到这位美女。后世杜牧有诗叹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经此一役,孙秀认为天下再没有能与司马伦抗衡的势力了,便劝司马伦称帝。司马伦早就想当皇帝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司马伦说干就干,当即命令张林等大将率重兵将各处宫门守住。只见宫内游兵处处,宫门杀气腾腾。大殿内几百精兵后摁佩剑,不怒自威。
  司马伦会齐百官,宣布了自己要当皇上的意思,问大家有没有意见。众人一看这个阵势,刀出鞘,箭上弦,谁敢说一个不字?除非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都诺诺称是,都说您早当皇帝好呀,您这么聪明,这么勇武,您要是不当皇帝,那真是屈才了。司马伦逼百官同意之后,便带百官直入太极殿,找到司马衷,让他退位,交出玉玺。
  司马衷虽然傻,但也知道皇帝是个很好的职业,怎能轻易让位,于是对司马伦道:“玉玺是先帝给我的,不能随便给别人!”
  义阳王司马威也不和他多说,冲上去就夺玉玺,司马衷则紧抱玺绶不放。于是二人便在殿上扭打起来,群臣则站在台阶下看热闹。当年司马炎逼曹奂退位,还有张节以死相搏。而现在皇帝和乱臣在殿上打来打去,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句公道话。真是可悲,可叹。
  这场摔跤比赛很快就结束了,司马威取得了该场比赛的胜利。为了护玉玺司马衷手指头差一点儿给司马威掰断了,最终因疼痛不过,只得放手。眼看司马威把玉玺交到司马伦手里。司马衷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不已。
  司马伦一声令下,几名甲士冲上殿来,如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司马衷拉下来,摁在地上和群臣一起北面而拜。司马衷趴在地上仍是大声号哭不止,侍卫们又不好堵上他的嘴。于是司马伦在司马衷的号哭声中登上了帝位,改元建始。
  司马衷被尊为太上皇,迁入金墉城居住,名为太上皇,实为囚徒一般。
  司马伦称帝后大行封赏,不但功臣有赏,即使是给自己当过奴仆,赶过大车的也一律加官赐爵。这样一来封的官太多了,官帽上的貂尾不够使用,只好以狗尾代替,后来遂有“狗尾续貂”的成语。
  贾南风杀死太子司马遹的时候,司马伦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司马伦逼宫之后,又有一个人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这个人就是齐王司马冏。齐王司马冏帮着赵王司马伦搞掉贾南风,但结果却是自己远调许昌,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权力中心,当然非常的心理不平衡,现在讨伐司马伦的借口总算是有了。但单凭司马冏自己的实力还是不行。于是司马冏派人去联络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常山王司马乂和新野公司马歆,一齐讨伐司马伦。
  要说赵王司马伦迫不及待地废掉晋惠帝司马衷,真是一个大昏招。当年曹操国力强盛,孙权劝曹操称帝,曹操还说这小子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呢。现在赵王司马伦周围诸王拥兵自重,他竟然敢废帝自立,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五位亲王的五路兵马联兵杀进,直向洛阳。司马伦急忙问孙秀怎么办?
  孙秀胸有成竹,掰着手指头跟司马伦道:“我看五王中有三人不足为惧。”
  “哪三个人?”
  “常山王和新野公两支军队兵不多将不强,不足为惧。河间王虽然兵强马壮,却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肯定不会主动进攻。真正要防备的,只有齐王司马冏与成都王司马颖二路而已,凭我朝中之兵将,拒此二路并不难,只要打败这两路人马,另三路必不战自退。”
  一番话说得赵王司马伦又信心倍增,当下派张泓、孙辅领三万兵马去迎齐王司马冏军;又派孙会、士猗领三万兵马与成都王司马颖交战;再命京兆王司马馥、广平王司马虔领兵八千往来接应。其他三路兵马,并未派兵相迎。事实正像孙秀预料的那样,其他三路义兵,皆按兵不动,等待战局形势的发展。
  齐王这一路进军到阳翟(今河南禹县),与赵王司马伦的军队相遇。张泓、孙辅带兵一阵猛冲,杀得齐军大败。齐军一直退到颍水东岸方立住阵脚。齐王命人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再战。哪知当夜张泓等人又来劫寨。多亏齐王备有战船,急忙渡过河去,但仍然损兵折将,丢失大批辎重。两军隔河对阵,暂时成了僵局。
  再说成都王司马颖和孙会的军队相遇,司马颖的军队同样大败,北溃二十余里。司马颖又听说齐王也吃了败伏,遂收拾收拾铺盖打算带兵北逃。手下谋士卢志劝阻道:“胜败是兵家常事,您怎么可以刚一吃败仗就要败走?我选精兵今夜抄到敌方后路,明日殿下带兵与其正面交战,我出奇兵从背后攻击,前后夹攻,必能大胜。”
  司马颖这才把逃跑的心思放下,先选出精兵五万(精兵尚有五万,竟然面对三万敌兵便想逃跑,可见此人也不是什么英明之主),交给卢志一万绕到敌后。第二日与孙会军队再战,两边杀了几个时辰未见胜负。忽然卢志带兵从后面杀来。孙会军队不知虚实,顿时大乱。司马颖和卢志前后夹击,将孙会军杀了个落花流水。孙会单骑逃回洛阳。司马颖乘势渡过黄河,长驱直入。
  司马伦得知前方吃了败仗,急忙又问孙秀计策,孙秀称:“现在洛阳城中尚有数万精兵,背城一战,未知胜负!”但此时却已经人心浮动,有人建议干脆带着太上皇南逃,重整旗鼓,再行决战;还有人说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干脆收拾细软,潜逃民间,保住一条命要紧。
  正在乱哄哄商议间,忽然侍卫来报,说左卫将军王舆已反,率领营兵七百余人从南掖门入宫。孙秀刚要派人遣兵镇压,哪知道急报接连而来,京城内数处都有人举兵来袭。孙秀所谓的城内数万精兵,倒有一大半先反了起来。司马伦和孙秀抵挡不住,皆被擒获。胜败尚未完全决出,京城便四处起兵,可见司马伦和孙秀并不得人心。
  王舆逼司马伦退位,然后迎司马衷回到宫中,百官一齐跪下,三呼万岁。那位和司马衷打架的司马威也在百官之内。虽说司马衷有些弱智,但认人却是很准的,当时便指着下面的司马威喊道:“就是这小子,当初和朕在殿上打架,夺走了朕的玉玺,差一点还弄断了朕的手指,不可不杀!”
  殿中侍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似的把司马威拉出殿外。司马威早没了当时夺玉玺的威风,只喊饶命。王舆哪里听他辩解,一声令下,乱棍打死。又废司马伦为庶人,囚居于金墉城。文武百官中凡是和司马伦、孙秀沾点边的,全部罢官。一时间,狗尾巴又堆满了仓库。然后又派人到金墉城,赐司马伦饮金屑酒。
  当年司马伦用金屑酒毒死贾南风,现在又轮到自己了,这报应来得真快。不过司马伦却没有贾南风的豪气,手捧酒壶大哭,迟迟不肯饮药。监刑官等得烦了,命几个人上去摁住司马伦,捏着鼻子将金屑酒灌入其喉。不一会儿,司马伦便蹬腿瞪眼,七窍流血而死。他的四个儿子也全部被斩首。从司马伦篡位当皇帝到喝毒酒身亡,不过一百来天。
第三章 八王之乱
  三王战齐王
  京城政变的第二天,成都王赶到了洛阳。又过了两天,一仗未打的河间王司马颙也匆匆赶到。这时与司马冏隔河对质的张泓得知司马伦和孙秀都死掉了,立刻带着手下孙辅和司马雅向齐王司马冏投降。司马冏也来到京城。其后又有常山王司马乂和新野公司马歆的部队入京。五王的军队在京城胜利大会师。
  司马衷封齐王司马冏为大司马,加九锡,河间王司马颙为太尉,加三锡;复司马乂为长沙王,封骠骑将军,统领左军;司马歆晋爵为新野王,都督荆州诸军事,加授镇南大将军。而成都王司马颖不仅被封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加九锡,而且可以入朝不趋,带剑上殿,与齐王共同留朝辅政。
  成都王司马颖本打算留下来过一回执掌朝权的瘾,卢志却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何况您这一回立的是首功,所受封赏也最大。您要是留下来,恐怕要和齐王司马冏发生矛盾。是福是祸,不可预知。不如殿下干脆把大权让给齐王,总算可以得到好名声,总比不知祸福要强得多。”
  司马颖觉得很有道理,便以母亲有病需要照顾为理由,奏请归藩。司马颖走后,齐王司马冏大权独揽,志得意满,竟也学起了司马炎,带头搞奢侈。因为要扩大自己府第的规模,又一时找不到材料,便把京城里公家的办公房和老百姓的私房拆掉上百处,用来筹集工料,弄得京城怨声载道。
  到了永宁二年(302)三月,皇太孙司马尚夭折。到这个时候,司马衷所有的儿子、孙子算是死绝了,再没有子孙可以继他的皇位。于是经过一致的推选,他的亲弟弟司马颖为皇太弟。
  司马颖被推为皇太帝是有原因的。司马颖不贪权势,让权给齐王司马冏,这便给自己留下了好名声。他回到藩地之后,按照卢志的主意辞去大都督,推掉九锡殊礼,又上表把所有的功臣都举荐了一番,用自己的俸禄打造棺木,装殓祭祀战死的将士,抚恤他们的家属,并开仓赈济饥民。这一系列的举动,使已经对司马家族失望的百官总算有了一点儿希望。于是,提选司马颖作为晋朝皇位的未来继承人就不奇怪了。
  但司马冏岂肯让司马颖捡这个大便宜,仗着自己把持朝政的权力,另立晋武帝之孙、清河王司马遐之子、年仅八岁的司马覃为皇太子,自封为太子太师。
  这时河间王司马颙看到了自己执掌朝政的机会。因为京中的长沙王司马乂早就和司马冏有矛盾,只是惧于司马冏的实力而没敢和他公开翻脸。此时司马颖几乎到手的皇太弟被司马冏故意搞没了。司马冏里里外外都有了强大的敌人,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此二人必然响应。三王实力远在司马冏之上,司马冏必败无疑。
  司马颙的确是看清了形势,他起兵之后又派人邀成都王相帮。成都王司马颖因为搞了半天民心工程,却因为齐王作梗没能立为皇太弟,对齐王司马冏恨之入骨,当即响应,起兵向洛阳攻去。
  诸王之中最有实力者,不过齐王、河间王和成都王三处。现在河间王和成都王联军抗齐,齐王司马冏当然很是担心,立刻聚齐百官商议。在殿上齐王司马冏连连叹气道:“要说司马伦和孙秀篡夺帝位,扰乱社稷,天下伐之,我还能理解。但我是第一个起兵除恶,拥帝复位的。我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讨伐我?我想不通!”
  这时尚书令王戎道:“你的功劳的确很大,任谁也比不过您。可是后来您坐拥天下之后,没有论功报赏,而是任人唯亲,这就使许多人不服气而怀有二心。现在河间王和成都王的兵力要超过你很多,又是人心所向,殿下不如交出大权,离开京城,回到藩地。照样可以保得富贵平安。”
  王戎这个人很有才干,他创制了甲午制,就是任命官吏必须先有一个试用期,试用期内考核其政绩,再决定是否录用。这在当时是一大创造,可惜受到既得利益阶层的排挤未能实施。王戎也是一个有名的贪财者,就是女儿借钱,他也要三番五次追着要。后来还因为受贿被告了一状,幸亏他和贾南风有姻亲,才没被罢官。但王戎的父亲王浑死后,王浑的老部下给老爷子的丧礼凑份子上礼一共上了数百万的巨款,王戎竟然全部推辞不要,一时传为佳话。这个人应当是个很复杂的人,好名与好财这一对矛盾集中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王戎的话让葛旟很生气:“你说的是什么话?河间王和成都王的行为叫做叛乱,对叛乱者就当征讨,怎么能让齐王退隐呢?你再翻翻史书,自汉、魏以来,哪一个执掌朝权之人在退隐之后能够得以保全?你说此话是斩首的罪!”
  葛旟说到这里,已经是手摁剑柄,面含杀机。王戎大惊失色,偷眼去看齐王,见齐王也是满面怒色,看样子很可能要杀人立威。当时吓得是手足战栗,于是站起来颤声道:“报告!我要上厕所!”
  齐王的确已经有了杀人的意思,但在杀人之前,先让他上个厕所也没有什么,于是便让王戎去了。王戎去了不久,有人来报,这老家伙掉到粪坑里去了,刚被捞上来,要不要把他抬回来。齐王听了觉得恶心,满身屎尿的抬他来做甚,赶出去算了。王戎这才算捡得一命,自叹脑袋还算聪明,虽然跳了一回茅坑,总算没把性命丢掉。
  齐王下决心与二王死战,在大战之前,先要除去京都的心腹之患长沙王司马乂,遂命董艾带兵去将司马乂逮捕。司马乂早就防着齐王司马冏了,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司马冏的动向。所以齐王司马冏这里一派兵,就有消息报入司马乂的骠骑将军府。司马乂掌管着禁军左军,也是一只不可小视的兵力。他遂带人急奔入宫,召齐军队,关闭宫门。
  董艾一直追到宫门,见宫门刚刚关闭,便带兵攻门,司马乂则带禁军守宫,两下里便打将起来。一个说对方是起兵谋反,一个说对方是矫诏助逆。京中其他部队分不清谁是谁非,也不想管这闲事,便一齐站在营房外看热闹。
  晋惠帝司马衷经的战事太多了,本来已经见怪不怪,说烦不烦,处变不惊,他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可今天这一仗一直打到晚上十来点钟还没停,平时这时候司马衷早该睡觉了,可今天外边实在是吵得太凶,于是道:“今天朕不睡了,干脆上东门城头去看看热闹吧。”
  晋惠帝带着人走到东门城头,旁边宫女太监点着灯笼火把四周围照得通明。董艾看攻了半天没有一点效果,正在窝火,忽见城头一处忽起灯火,一群人拥着晋惠帝的冠盖出来,董艾以为射死皇帝后,守宫的军队军心必乱,便命弓箭手一齐向晋惠帝射箭。
  只见箭如飞蝗,直射到城头之上,宫女太监纷纷倒地,偏是晋惠帝傻人有傻福,别人都中了箭,唯他还好好的,但也吓得够呛,趴在地上喊:“造反了,造反了,司马冏要杀我!”
  这句话一喊出,事件便有了定性。齐王司马冏是反贼,长沙王司马乂是勤王,本来观望的各支军队立刻出手一齐来攻司马冏的部队。董艾大败被杀,司马冏率余部抵挡,兵败后被大司马赵渊擒住。司马乂当即命将司马冏斩首于东门,并将司马冏手下葛旟等人及其家属全部杀死。
  河间王司马颙正兴冲冲地带兵往洛阳赶来,一心要把持朝政,权驭天下,哪知道突然有使者带诏书下来,说乱贼已平,命司马颙罢兵回藩。眼看到手的便宜让别人给捡了,司马颙又嫉又恨,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和成都王司马颖一齐退兵。
  争夺巴蜀
  八王之乱刚刚告一段落,这时四川的李特造反了。
  李特是什么人物?他是东晋十六国中第一个皇帝,虽然是后来被儿子追封的,但他生前为十六国第一个国家成汉的建立打下了基础。可以说,十六国风云人物,当以李特为开始。
  前文说过,贾南风当政时期恰遇灾年,因赈灾不及时,民不聊生,齐万年在陕西起义造反,贾南风派了三次兵才平定。天灾加兵灾,甘陕之地的人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先后有十多万流民进入四川谋生,其中有李姓五兄弟。这五个人分别是老大李辅,老二李特,老三李庠,老四李流,老五李骧。其中李特、李庠、李流三个人最有雄心抱负,也最有才能。李特这个人特别值得一书。当年他随流民从剑阁入蜀之时,见山川险要,不由叹息:“当年刘禅有如此险关雄隘,竟然要轻易投降,真是个庸才啊?”周围人听了都觉得可笑,你一个乞丐流民还谈什么古人,还叹什么庸才?真是不可理喻。于是李特的这句话在当时被当做一个笑话广为流传。
  不过益州刺史赵廞听到了这个笑话却认真起来。赵廞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见晋朝宗室打来打去没个完,根本顾不上管理国家,更不要谈统驭四方,膺服众将了。自己既然手握军政大权,又有天险关隘可做屏障,何不据蜀称王?所以李特的这句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再派人仔细一查李特的家底,好家伙!李特的爷爷是三国时的至将军李武,父亲是曹操手下大将军东羌猎将李慕,原来此人出身将门,并非等闲之辈啊!
  于是赵廞把李特五个兄弟全部召到幕下为将,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甚至还造房收容流民,以收买人心。赵廞的野心早被成都内史耿滕看在眼里,便密报朝廷称这些流民和四川本地人不同,都是不安分的人,他们来到四川,成为四川的不安定因素,将来很可能会有齐万年一样的起义。这个地方一乱,朝廷就很不好控制了,不如早点把他们赶回原籍。
  这时正是赵王司马伦当政时期,他觉得耿滕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命耿滕为益州刺史,成为四川的一把手;改命赵廞为大长秋,回京都述职。大长秋就是皇后宫中的一个高级官吏,一个没权没势的官位。司马伦担心赵廞丢官后抗命不回,又命西夷校尉陈总领数万兵马驻到成都。
  赵廞听到这个任命如当头挨了一闷棍,自己不但巴蜀王的美梦没实现,甚至要去洛阳和一群宦官太监打一辈子交道(皇后身边除了大长秋全是太监)。赵廞决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反他娘的!
  赵廞先派人在流民中散布小道消息,说朝廷任命耿滕为益州刺史之后,就要把所有的流民都赶回老家。流民们听了果然很担心,开始准备反抗。又派李特在十余万流民中进行联络,以聚拢人心。然后写下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件,派人送到耿滕那里,表示请他入城交接。
  耿滕听说赵廞恭恭敬敬派人来接,便欲动身前去。他手下的功曹(人事局局长)陈恂道:“你把赵廞赶下台,他要是不恨你,母鸡都会打鸣。现在他来接你,一定不是好事。朝廷不是派了几万兵马来此地么?您不如等兵马来了再入城交接不迟。”
  耿滕正在得意之时,哪里听得进去:“我是中央政府任命的领导,赵廞敢抗旨吗?”二话不说,当即入城。耿滕刚一入城,就被前来迎接的李特一刀砍于马下。耿滕临死连益州刺史的大印都没有见着。
  这时西夷校尉陈总已经领兵来到江阳,听说赵廞把耿滕杀了。陈总并不怎样惊讶,而是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耿滕害赵廞丢官,赵廞杀耿滕并不奇怪,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向前走吧。”
  陈总手下也有明白人,他们劝陈总说:“耿滕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封疆大吏。赵廞既然敢杀耿滕,就是和朝廷撕破脸了,您要小心。”
  陈总呵呵一笑:“我和赵廞是老关系了,没什么仇恨,谅他没这么大的胆子敢造反。不过是和耿滕的私人恩怨罢了。”
  手下有明白人很难得,但领导能听进去更难得。耿滕听不进去,死掉了;这位陈总也同样听不进去,结果当然也是一样,又死掉了。陈总大摇大摆地向成都方向没走两日,便中了李家兄弟的埋伏,陈总被活捉,押入成都。所谓的老关系赵廞见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杀了祭旗!”
  陈总就这样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赵廞靠着李家兄弟得了巴蜀之地,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建国号为太平,将所有官吏全部重新任命,遂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这时候司马伦正忙着逼晋惠帝退位,竟无暇西顾。赵廞见朝廷不派兵来讨,更是得意,便打算仔细经营巴蜀,将来好称王称帝。李氏五兄弟在流民中很有威信,又占据了许多重要职位,手握重兵,赵廞怕他们将来与自己争权,决定先将李氏兄弟除掉。
  他先找了个借口把老三李庠及其儿子杀掉,正要向李特下手,李特早带了七千兵马直逼成都。
  赵廞派兵三万在绵竹与李特决战,一战便败,残兵逃回成都。李特带兵直逼到城下,这时李流也带兵赶来。赵廞没想到自己败得这么惨,知道大势已去,遂携带金子细软,乘舟而逃,后被部下所杀。
  李特进入成都之后,一方面整备兵马,一方面遣使到洛阳,说自己杀了叛臣赵廞,并愿拥司马伦为帝,请司马伦派地方官来蜀治理。司马伦听了大喜,便以罗尚为平西将军、益州刺史,以辛冉为广汉太守,徐俭为蜀郡太守,率兵入蜀。又令所有流民各回原籍。
  上一次赵廞造反就是因为遣流民回老家闹的,这回司马伦记吃不记打,仍然施行这一政策,这就为巴蜀之乱又埋下了隐患。
  罗尚与辛冉、徐俭三个人率兵入蜀,强迁流民出川。流民哪里肯依,有软弱的先行上路,有强横的驻地不行,有聪明的行贿求宽限,加上李特等人还收容各地被赶出来的流民,让他们安家。结果一连几个月过去,这些流民回籍的并不多。罗尚派兵催责,打骂关押,什么办法都用上了,就是不管用。日子一拖再拖,移民工程一直完成不了,罗尚与辛冉、徐俭很受朝廷责备,眼看要丢官罢职,于是决定军事镇压。
  罗尚调兵遣将,命广汉都尉曾元、牙门张显、刘并及督护田佐,率步骑三万,去偷袭李特的流民大营。哪知道李特早有防备,留了座空营让他们偷袭,然后来个反包围,把三万人杀得大败。除了刘并带千余兵马逃走之外,其他三将全部被杀,三万士兵大部分被俘。
  李特遂自命镇北大将军,建立了政府,然后挥师先取广汉,赶跑了辛冉,再杀向成都。但成都城池坚固,而李特的部队是临时拉起来的,缺乏先进的攻城设施。李特连攻几日,见难以攻下成都,便一方面派兵围城,一方面分兵去取德阳和梓潼。
  德阳太守张征打仗比较在行,先是固城不出,后见李特军队有些懈怠,人卸甲马卸鞍,安然休息,防备不周,便亲自带精骑突出,竟将李特杀得大败。关键时刻李特的二儿子李荡正好刚攻下梓潼带兵前来增援,见张征正在追杀李特,便立刻带兵从张征的背后杀入,反将张征杀败。张征战死,李特遂取德阳。
  到这个时候,整个巴蜀之地只有成都未取了。成都历史上分为东、西两个城,东边大点的叫太城,西边小点的叫少城。李特攻了很久,也只攻下少城,太城仍坚守难下。这时战场上原本对李特的有利形势发生了逆转。
  李特的这支军队是流民临时起义,没有军粮储备,时间长了吃饭便成了问题。李特派人向当地居民派征粮草,由于下去征粮的人对老百姓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好,征粮作风粗暴,结果造成了蜀民和流民之间的矛盾;另一方面,这时长沙王司马乂执掌了朝政,国家已经取得了暂时安定,可以腾出手来处理西南事务了。司马乂派荆州刺史宗岱率水军三万,又派孙阜领三万陆军,一齐增援成都。
  李特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决定一鼓作气拿下成都。这时李流看到蜀民和流民之间的危机,遂劝李特先把蜀民和军队中的蜀兵安顿好再攻城。李特认为以前打仗一直没出过事,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所以未加考虑。但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特所向披靡,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谁敢不从?现在久攻成都不下,而后方又有重兵压境,这时就必须有一支真正的坚决支持自己的军队,而一支人心不齐的军队则是很危险的。
  事实证明李流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成都一战,在罗尚的策反下,李特军队中的蜀兵哗变,李特大败,在乱军中被杀。老大李辅带兵垫后,也死于乱军之中。老四李流收拾残兵退守绵竹,分兵两营。一营为自己和五弟领军,另一营由李特的大儿子李雄和二儿子李荡领军。
  罗尚大获全胜,乘胜追击,但追到绵竹时反被李军打败,只好退守成都。李军中李荡则在绵阳之役中阵亡,同时德阳等地也相继失守被孙阜所占。总的看来,李军大势以去,一个小胜仗根本不能挽回败局。李流觉得前途无望,便打算投降,但李特的儿子李雄不同意,二人争执不下。李流干脆以主帅身份强行签署投降令,并以自己的儿子李世为人质,让他带着投降书去向孙阜请降。李雄着急了,他和他的父亲一样,绝不是一个居于别人之下的人,他必须阻止四叔的投降。
  李雄回到自己的大营先召集自己的中小头目开了个会,说明不能投降的重要性:“第一,我们和蜀民是仇人,投降了肯定没好;第二,我们投降了还得滚回老家去。老家什么样?赤地千里,旱灾连连。要想活着,不能投降;要想富贵,更不能投降!”
  李雄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到位,所有人都支持他继续一战。李雄于是捡出数千精兵,配快马急奔孙阜驻地。孙阜正在看李流儿子李世送来的降书,以为巴蜀已定,自己立下大功了,哪知道突然一支精锐军队直杀来,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孙阜带着败兵急退数十里,才稳住阵脚,见李雄没有带兵来追,本想重整旗鼓再与李雄交战。却听探报说,李雄又去奔袭宗岱,宗岱战死,全军覆没。孙阜害怕了,这人太生猛了,恐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避开为好,于是退回荆州。
  李雄领着胜军回营。李流听后二话不说,把所有令旗都交给李雄:“我算看清了,今后兴盛我李家的一定是你啊。”李雄等人遂在四川重新站稳了脚跟。
  诸王混战
  四川这边李雄的事情还未了结,荆州又有人反了。
  因为孙阜大败,李雄在四川势力越来越大。长沙王司马乂只好向晋惠帝请下诏书在荆州附近征兵,准备二次入川打仗。由于荆州百姓不愿背井离乡远戍益州,司马乂又要求所征之兵迅速前往益州,如果在所经过郡县界内停留五日,郡县长官撤职。郡县长官为保官职,到处驱赶这些人。于是荆州民心不稳,怨声载道,便有了反抗的心。
  平氏县吏张昌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招兵买马,举兵起义,果然一呼百应,很快便聚兵三万,先攻下江夏,然后沿长江而下,势不可挡。一直攻到新野王司马歆的藩地樊城。樊城一战,司马歆大败,死于军中。张昌派大将石冰进犯扬州,又大败刺史陈徽,攻陷数郡,再破江州。
  接着,临淮人封云在徐州起义响应张昌,向南而攻。一时间,荆、江、扬、豫、徐五州都为张昌占据。
  长沙王司马乂急忙派屯骑校尉刘乔为豫州刺史,宁塑将军刘弘为荆州刺史,各带兵马数万讨伐张昌。
  宁塑将军刘弘手下有一名长史,名叫陶侃。陶侃这时候还是个小人物,名不见经传,而且由于西晋做官实行严格的门第制度和讲关系论身份,出身卑微的陶侃到四十多岁时还只是在县官一类的下级官位上打转转。但乱世造英雄,陶侃后来在创立东晋中立下大功,一路青云直上,终成一代名将。荆州之战是陶侃第一次获得独当一面,充分发挥自己军事才干的机会。
  刘弘一直很欣赏陶侃的才干,所以这一回很信任地让陶侃防守襄阳重地,自己则带大兵去征张昌。刘弘与张昌初一交战,便打了一个败仗;第二日再战,刘弘再败,连宛城也被张昌夺去,只好退守梁县。张昌率军追到,又攻下梁县,刘弘只好再逃,张昌再追。
  刘弘一边逃一边想,这回该往哪里逃呢。却见一支军队赶来,不是别人,正是陶侃。陶侃带着生力军斜刺里杀来。张昌的先锋将军羌毒一时没反应过来,军队被冲散,吃了一个败仗。
  张昌不知对方虚识,赶紧收兵回城。哪知道张昌刚一到城门口,城上便乱箭齐发。原来张昌追得太急,梁县未留多少兵马。陶侃早就想到了,先派兵把梁县夺了。张昌急忙再逃到宛城,结果宛城也被陶侃夺去。张昌再逃,陶侃再追。张昌逃到江夏,陶侃追到江夏。张昌抵挡不住,丢了江夏又逃到竟陵,陶侃又追到竟陵,很快陶侃又把竟陵拿下。张昌只好再逃,陶侃在后面继续追。
  前面是张昌追刘弘,现在是陶侃追张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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