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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彼岸是流年

_6 顾言他(当代)
  她平无波澜的眼睛闪了闪,想小鹿斑比一样,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出来,木讷的点点头。
  程灏拭去她不甘心的泪水,复又将她揽入怀中:“流年,让我照顾你,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你这样我很不放心。”
  让我照顾你(2)
  流年再回医院请假,护士长果然不大高兴了,又不太好明说:“好在这段时间有实习生啊,要不然你三天两头的不来,这医院成什么了?”
  “护士长对不起啊,又麻烦你重排班了,可是我叔叔的情况不容乐观。”流年算是低声下气了。
  护士长看在院长的面子上没有怎么为难她:“我也不这个意思,也不是不近人情,就是你这样,让别的同事看到了,总会有不好的影响。”
  汪洋他们倒是笑嘻嘻地欢送她离开:“回吧回吧,多陪陪你叔叔重要。”他们都知道流年没有别的亲人了,体恤的什么多不说。
  她回到别墅收拾了一些衣物,然后就不知该做什么,抱膝蹲坐在屋门口发呆。阳光正好,早上的薄雾都被冲淡了,寒气消散,让她暖和了一些。
  现在去疗养院肯定要让徐景平起疑,她不想让他生气,又实在担忧。流年有些后悔自己为何又请假,若是忙碌一点她还能暂且忘记一下那种心慌的感觉。
  流年脚底打软地炒楼下走,拖着一箱子的用品,“唰”地扔进沙发里,然后将整个人也扔进去。既然没法去疗养院,她只能补个眠。沙发柄手有一点硬,流年扑上去时硌到了小腹。
  开始没什么反应,到后来突然一拧,疼得她跳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大动作,狠狠的拧痛转成翻搅的感觉,下腹一热,像是月事来了。可她明明上礼拜才走的。流年心里头慌得要命,那种久违的感觉浮了上来。她学过这些,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又不甘心,挣扎着要站起来。
  显然她站不稳,摇了两下又要倒,眼见着要磕到腹部,流年赶紧抽手扶住沙发柄。只手承着她整个人的重量,手腕不出意料的响了一下,狠狠一扭,流年就只剩吸气的份了。
  手机近在咫尺,可她挪一下都觉得会要了自己的命。流年挣扎着移动,沙发空间小,她在滚下去前总算抓到了手机,拨号的力气消失殆尽,照着重拨键摁了下去。
  程灏接到电话时还在开早会,秘书转了内线走进来一脸为难:“程董,你的电话。”
  他接的时候也是皱着眉的,口气不是很善:“你好,我是程灏,有事吗?”电话那头只有浅浅的呼吸声,等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嘶”的一声。
  他不是很有耐性:“说话。”打到他办公室的电话大多是业务的来往,偶尔也有不识相的女人。那头还是默不作声,呼吸倒是急促起来了。
  流年也不知道这电话是打给谁的,现在她倒是想起来了。昨天她在病房打点滴程灏为徐景平的事急急打了过来,她没有接到,给回了过去,是程灏的秘书接的。后来程灏就在医院楼下了,不想她现在竟打给了他。
  程灏正准备挂电话,底下都有点闹了,大概没见过谁给他们程董打电话还不吭声的。那端柔柔的声音抑着明显的痛楚突然传过来:“程灏,我疼。”程灏一个没抓稳,电话啪一下掉在桌上,发出巨响,震得流年耳膜涨。
  程灏急得一叠声发问:“流年?流年是不是你?哪里疼……不是,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说话啊,流年?你别吓我啊,我马上就到了。”
  这一帮人面面相觑,这比那通没说话的电话还要稀有。程灏也没管会还没开完,直接抓了外套冲出去,半秒后又探出头来:“倪继,你来,我走了。”
  倪继一副我了然的表情俯视饥渴的众生:“开会还是八卦?”
  底下一群菁英立刻一改正襟危坐的表情,撩袖子的撩袖子,解领带的解领带,有迫不及待地敲桌子:“倪大律师的,别卖关子啊。”
  倪继微微一笑很倾城:“天机不可泄露,说了,倒霉的是我。对不起各位啊,吊了胃口又没给个饱。”
  众人暴走,群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倪继是瘸着走出会议室的,身后跟着一群很暴动的人:“这就是欺骗我们的后果,倪小总,没有下一次了。”雄纠纠气昂昂,十分团结,十分有爱。
  程灏猜到流年应该是在新别墅那里,换了倪继据说性能超好的跑车,一路狂飙。到底不是自己的车,不是很熟悉,他又开的那么快,急刹后差点撞上了别墅的篱笆。
  还好别墅的大门是虚掩着的,细小的缝投这狭长的阴影。程灏突然就想到,流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极度厌恶阴影,厌恶在黑暗里行走。
  他冲进去之后就看见了痛得缩成一团的流年,在沙发上蜷着。程灏焦急地托起她,流年吸气:“疼。”
  这个字软软地落在他心坎上,他有多久没听到这种腔调?还是在高考前夕那个荒唐的晚上,她辗转着躲他,小声地哭,狠狠地咬,拍打着他说,程灏我疼。
  程灏知道现在想这些时间地点都不对,因为他看见流年身下的血,全浸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他不敢往下想,疯了似的打横抱起她。
  流年冷极了,努力朝暖和的地方钻着。程灏一手扶方向盘,还要不时拍拍她的脸,闯了几个红灯好不容易到医院。急得还没到急诊室就拉着嗓子大喊:“有没有推车?推车快点,救人啊。”
  他再不懂也知道要把人朝妇产科送,一拨人一见是流年,全围了上来。程灏满手是血,身上沾的也不少,一手一拦推开无关紧要的围观人员:“不是救人医生的都闪边去。”他当时急昏了头,这条路他最熟,直接把人送这里来了,也没有考虑其他。现在这情景,他才想起流年的面子。
  把人带走也不现实,他怕延误了时机,就只好尽量清场。
  流年在里面检查,程灏到处乱转。医生一袭白大褂的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流年怎么样?”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让女医生后退两步:“不怎么样。”
  程灏急得只差去上吊:“什么不怎样,你说清楚啊。她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周医生直接打断他,“输卵管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出血,不是怀孕不是流产。她哪里还有产可以流?”这么激愤的话可以说是十分之过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要训人。
  程灏立刻就焉了,默默地回去坐好。周医生对他抬抬下巴:“跟我来办公室。”
  他成年后第一次有被骂到臭头的感觉,那个姓周的医师骂完了跟他大谈特谈妇科问题,搞得他坐如针毡。末了她意犹未尽喝了口水:“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体恤女孩子呢?流年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比谁都难受,你们不要紧,到最后还要挑三拣四,说这女的生不出来,转眼就甩了人家。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完全是男人造的孽,最后痛的难受的全是女孩子。”
  程灏就这么坐在流年身边守了一下午,脑子里盘旋着那个医生说的话,他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很好的警示名言。流年也对他说过,程灏,全是你造的孽,为什么要我担?
  这确实是绝对的不公平。
  傍晚的时候葛希平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程灏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脸的疲惫。葛希平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还没醒吗?”程灏摇头。
  “你也别老这儿呆着,我替你看着,你先回去换了衣服洗个澡再来,你看你什么样?”
  程灏老老实实地点头,一脸倦容地起身,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等她醒了让她吃东西啊。”
  “你放心吧,你妈做事你还唧唧歪歪的。”葛希平做状不高兴。
  流年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对葛希平的出现表示质疑,也没有像小言里的女主嘤咛一记,幽幽地问:“我在哪里?”
  她的淡笑震慑住了自恃镇定的葛希平和焦急的程灏,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她说:“多好,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的幻想最终破灭,就觉得什么都放下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发生过。绝了念想,果然是个好东西。”
  然后她平静捧过保温瓶,想葛希平示意一下:“我可以吃吗?”
  程灏红着眼眶替她布置餐桌,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红枣生姜粥。
  让我照顾你(3)
  流年安安分分住满了一个礼拜的院,不闹不嚷,对谁都是舒心的微笑。程灏胆战心惊地陪了她几天,流年不正常的可怕。葛希平安慰他:“这事也不是谁的错,说不定就是流年看开了,你看她现在哪里有难过的样子?要真是能装出来,也不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一个礼拜后她顺利出院,知道她的病的人甚少,周医生警告手底下一班人不准乱说。流年住的又是高级套房,保密性比较好,在医院几乎没被发现。倒是出院那天在医院门口遇见了几个同楼的人,葛希平在她身边,护地滴水不露,打马虎眼毕竟还是老手来的比较厉害。
  徐景平自然不知她住院的事,流年苍白着脸回疗养院看他,徐景平问起来,她为了掩饰,故意恶声恶气回他:“许你脸色不好不许我脸色难看?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点头,自认理亏:“行行,我错了,我不该问你那么多。你不说,我不会问程灏?”
  程灏急急摆手“不,徐叔,你千万别为难我,我受不起啊。”一脸严肃表情让徐景平自愧不如:“啧,没钓到手就被我家流年吃得死死的,程灏,你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不翻身就不翻身,流年要是肯接受我,我这辈子都听她的。
  一个礼拜未见,徐景平又老了几岁的样子,皮肤渐渐由黄转黑,手一握,那筋似乎要从皮肤里蹦出来。流年有的时候给他打点滴都受不住,饶是她水平再好,那针头一挑,血管就破掉了,鼓起一个大包。他身上都是针眼,几乎找不出可以下手的地方。
  流年挂一次水就要偷偷哭一次,有一回连扎三针都没找好位置,她躲在房里抽噎:“我真的受不了。程灏,我现在信你说的话了,叔叔早一点走真的对谁都是一种解脱。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比阿婆走的时候还要难过。阿婆走的时候多安静,谁都不认得,一身轻松。徐景平只有我一个照顾着,老婆女儿全缩的远远的,他心里还是很难过的。现在这个样子都少也是因为我。”
  她忍不住自责,如果徐景平不待她那么好,或许他身边还是和乐融融的,亲人围绕。
  过年的钟声徐徐敲响,年三十的指针指向12点的那一刻流年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徐景平熬过了今天,就可以多撑一年。
  初一流年哪都没去,呆在徐景平身边一步不挪。程灏也没有回家,和葛希平留在N市,让程建新独守空闺。程建新熬不住,拉下脸来吼他们回去,葛希平冷冷淡淡地反抗到底:“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别打扰我和儿子团聚。这好不容易我和程灏享受一下没有你的独裁时光,你就要我们回家,你以为我们都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空间?”
  程建新气哼哼地回去了,母子两欢呼革命成功,程灏觉得有人撑腰底气都十分足。葛希平与流年越来越熟络,朋友的平等相处让流年觉得很舒服,没有压力和压迫感。
  春节很快过去,正月十五元宵节,流年和葛希平亲自动手包汤圆,一个个鼓囊囊的很饱满。徐景平也十分高兴,吃了一小碗,突然喟叹:“这么好吃的汤圆,不知道静华和苏年在国外吃不吃得到?”
  流年手中的勺子一滞,很快恢复如常:“国外华人很多,回不了家反而都会对这些节日很重视。你别担心啦,搞不好,国外的汤圆比这个还好吃。”
  天气渐渐转暖,过了年徐景平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知为何,还怕热的紧,老说喘不过气。他吃不进任何东西,靠着营养液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流年知道他其实在等,等着徐苏年和朱静华主动回来看他。他已经从疗养院出来了,住进了医院十二楼,被外界称为死亡之楼的十二楼。
  他眼巴巴地等,流年只能将眼泪往回流。待徐景平不注意,流年第一次主动打电话到大洋彼岸,软声细语地道歉,求徐苏年回来看看吧。
  她等了很久那边也没有回应,倒是有很压抑的哭声,徐苏年嗡着鼻子吼她:“你以为我不想回去,你以为我真的不关心他?他也是我爸,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有什么事都要你陪他。当初知道他生病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妈有多难过,我们不是有了钱就一切好打发的。苏流年,你凭什么,我们不就欠你你妈一条命吗?你现在把爸爸霸在身边是报复我们吧,我等到现在,都不见我爸打一个电话来,凭什么是你来做好人?”
  吼完她就挂了电话,第二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里。徐景平本已枯槁的眼睛倏地亮了,颤着声问:“苏年啊,苏年来了?国外好玩吗,怎么好像瘦了?”本来还在憋眼泪的徐苏年还是没熬住,趴在徐景平的床边嚎啕大哭。朱静华揪着他的被单,一脸妆容全毁了,边哭边骂。徐景平仿佛很欢喜她的哭骂声,呵呵地笑起来,朝角落里的流年招招手,做了个口型:来。流年一脸的水,别着脸别别扭扭走过去,徐景平一脸笑意,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徐苏年的头,很满足地轻轻吐出最后一句话:“有女如此,父复何求?”
  生命仪发出滴滴的尖叫,在医生赶来之前,生命线延长,放缓,终归于一条直线。流年本来抑在喉头的哭声寻到了一个破发点,呜咽一声,随即爆发出来,摇摇欲坠地拽住了病床。下一刻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烟草味,有清雅的须后水香,有熟悉的肥皂香。她倾尽所有力气攀着他的脖子,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嘶哑。
  原来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有一个人给你依靠的感觉如此美妙,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怀抱,一句简单的安慰,都深深的探进你的心坎,直达最柔软的地方。
  隆重的葬礼有程灏一手操办,葛希平陪着朱静华,一言一语的宽慰,软化她。徐苏年跟在葬礼队后面忙这忙那,件件事亲力亲为,将一个女强人该有的气势端的十足十。因为她很快就要代替徐景平接手美佳,徐景平在遗书里将自己的股份对半分给苏年和流年。在致中的压力下,美佳董事会不得不同意苏流年将她手里的股份,以极低的价格买给徐苏年。
  流年在头七后再次不见踪影,别墅里的东西干干净净,没有动过的痕迹。程灏已大概知她的去向。他从她纤尘不染的房间就看出,流年留了提示给他,她不是真的去躲起来,只是要空间冷却一下自己。若她要走,要躲,可以将所有东西打包带走。她这样,无非是要告诉自己,她会去一个物品齐全的地方,不会亏待自己,不会躲开过去。
  程灏做起了最无望却最有希望的等待人,徐苏年一身正装地坐在他办公室里,看着他桌上流年无意流露出笑意的照片,忍不住讥讽:“真这么痴心等下去了?”
  “嗯,小姨子你真聪明,不枉费我们合作一场。”程灏一脸天烂漫,一句小姨子叫得无比顺溜。
  现在的流年很惬意,春暖花开,每天睡到自然醒,伸个懒腰起床跑步。山上的空气清新,她吸个饱,原路返回。下午阳光刚好,她挑一本好书,开车下山,来到后山的专属墓地,盘腿在三座墓碑前坐下,字正腔圆地读一段,然后学徐景平的腔调说一句:“读得真好。”
  徐景平的墓是空的,刻的是女儿苏流年,这是徐景平死前就准备好的,她本来不知。
  这天的阳光特别好,山上的桃花枝开的烂漫,她本来摘了一大把要带来,硬生生被管理员拦下来,说是不作兴。流年嘟着脸都没了兴致读书,自顾自地说话:“早知道换一个来的,郁金香也蛮好的,妈妈喜欢。嗯,阿婆喜欢桂花,因为可以吃,可是现在没有桂花,怎么办呢?叔叔喜欢什么花呢,玫瑰?俗气。茉莉?没有。杜鹃?呸,没品位。”
  “那这个呢?”一大把的百合花束递到她面前。
  流年仰脸,光线炫目,勾勒出来人高高的身材,形成了长长的阴影,光和影的交错点,程灏的侧脸浮现,包容的笑意可以让人顿生依赖。流年突然想起徐景平临终的那个早上对她说的话:当你寻觅转身,发现还有人在苦苦守候,就是停止漂泊的时候了,因为过去他给的种种伤害,都比不过未来的一辈子幸福。流年,你的良人,就在身边。
  她靠在苏云年的墓前,突然笑出声来,打掉程灏捧花的手:“不好,叔叔不适合百合,太娘了。”
  程灏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里,流年笑容不减地拍片屁股站起来,腾出一手,靠近程灏:“走吧。”
  “去哪儿?”
  “咦,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不就是为了以前的高中图书馆建成仪式来的吗?你捐款赞助的,怎么能不来观礼?”
  程灏第二口气闷在嗓子眼里:“哼。”闷头在前面走。
  ……
  “程灏!”
  “干嘛?”
  “你没看到我的手一直空着吗?”
  “看到了。”
  “那这是你自己不要牵的,不赖我啊。”
  程灏大喜过望,流年已如一只灵活的兔子跑了出去,还冲他招招爪子,得意洋洋的脸熠熠生辉。他们隔得那么远,可是程灏觉得现在离流年是最近的。他一直不明白人们为何要为一段感情受尽颠沛流离,要乘风破浪的追寻天涯,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总有一个人在彼岸望穿秋水地的等待着你踏浪而来。他的彼岸,就是在前面奔跑欢笑的流年。
  什么都刚刚好,时间,地点,连阳光都很配合,在一前一后追逐嬉闹的两人身上投下,影子亲密无间的靠着,不管他们中间是否有距离。
end
  番外
  程灏和流年第二次一起回到S市,是受邀参加他们高中的体育馆翻新仪式。
  流年打扫卫生时程灏拿着快递给她看,她别过头擦玻璃柜:“爱去你自己去,我没空陪你。”
  “别啊,我还想带你回去显摆一下呢。上次的图书馆落成仪式你就没肯去,那些老领导一看,都以为我单身,把学校里的年轻女老师全叫到酒桌上来了,整一个现代怡红院。我倒是没看出,咱们的老班主任,现任的校长挺有拉皮条的架势。”
  “那你可不得高兴坏了?怎么样,那一个个女老师可口吗?”
  “哪能呢,有你作对比,天仙我也瞧不来。”程灏顺口地拍马屁,抓住她左掸掸右掸掸的抹布,“去吧去吧,让咱老班主任眼红一下。”
  “哼哼,程灏,这怕才是你的目的吧。拉我去做挡箭牌,是他要给你介绍他如花似玉的女儿吧。再说,他又没请我。”
  程灏正色:“程夫人,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先生我呢?我其实主要是想和你重温一下校园恋曲,到时咱俩手拉手光明正大在学校转一圈,弥补一下当年偷偷摸摸的遗憾。”
  “其实你就是想带我回去看一看你的杰作吧,还装神秘,倪继早告诉我了。”
  程灏暴走,“靠”了一句,冲房间里去打电话。
  流年听着房里时不时传来的几句咒骂,非常愉快。倪继啊倪继,谁让你别的不干,专拉我老公去泡吧泡妞呢。
  他们坐了一个小时飞机抵达S市,比仪式时间早一天。下飞机就有专车等着了,自动自发朝程灏所谓的神秘地点前进。拜某人所赐,流年前一天没有睡的好,靠在程灏肩窝里闭目养神。
  过了很久她觉得不太对劲,这车绕啊绕的到底要去哪里?又过了一会程灏拍拍她:“流年,起来。这胡同太小了,车进不去,我们得下来步行。”
  “哦。”她嘟着脸不情不愿地坐直,刚瞥过窗外景色,眼睛蓦地瞪得老大。
  程灏得意地捏她的脸:“别太感动啊,赶紧下来。”
  流年本以为程灏的惊喜只在老房子里,到了这里,不感动都不行。他们原来住的小胡同院经过改造全翻新拆掉了,她家也没能留住。这一块地预留着,将以前的邻居都安排到安置区。
  毫无疑问,程灏把这里买下来了。一砖一瓦都是流年熟悉的模样,湿湿润润的墙角青苔都十足十的像。
  转弯有一个油条烧饼的招牌,穿着汗衫的老师傅隔着油烟炸油条。几张桌子稀稀拉拉摆着,倒是热闹地挤了一拨人,喝着豆浆吃着油条。
  八点多的太阳早蒸发掉了晨雾,初秋的太阳不辣,流年在一个个胡同里穿梭。水井显然比原来的大一些,装上了压水器。每个早上都有家庭妇女围着井水洗衣洗菜,东家长西家短地谈天说地。古井边有凉亭,槐树密密实实的盖着阳光,颇有闲情的男人就坐在这里喝一壶茶,打几局牌。
  墙上的爬山虎有一点泛黄了,仍是紧紧扒着墙面,两层的青砖石建成的房子,不仅有熟悉的味道,还多了许多古朴的风韵。
  程灏得意洋洋地指点着:“虽说是买下这块地,可我觉得一点不亏。旅游局的人批下来了,S市也是旅游胜地,这里就是新增景点,体验古朴风。这些房子其实是民宿,这几月下来,入住率颇高。”
  “所以说你从不做赔本的生意,我就在想你怎么那么大方,为了讨好我这到手的食物花这么大本。”
  程灏爽朗大笑,揽着她的腰:“其实就算赚不到钱也没关系,这里的回忆比什么都重要。我不仅仅是要讨好你,我更是想让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感受一下我们的过去,被更多的人祝福着。”
  流年别在背后的手轻轻的勾上程灏手指,程灏飞快地反手抓住,牢牢地握在手里。
  她的老房子没有被用作民宿建造,摆设一模一样,几只鸡欢快的踱着步子啄地上的米,“咕咕”的叫两声,转转黑豆豆似的眼珠,又吃食去了。
  厚重的老铁门,稀里哗啦响的锁,又矮又瘦的桂花树,米骨朵一样的桂花,又香又甜地勾引人。
  流年欢快地奔进去,惊飞一地的母鸡,扑棱着翅膀四下逃窜。流年呵呵地笑,绯红着脸泛出健康的光泽,冲程灏招手:“过来过来,我们来摘桂花。”
  程灏径直朝后面跑,流年拉不住他,只能跟着走:“喂,你去哪?”
  “翻墙,看看身手有没有以前厉害。”
  有着大门不走,他们还真从后面的围墙翻出去,沿着烂熟于心的路,一步步走向后山石阶。爬到半山流年微微喘气,再不肯走了,吊着程灏的脖子抱怨:“这里本来哪有这么高,原本说建公园也没建,还加高做小山丘。”
  下山是程灏背她走的,一步一脚印,流年靠着他很安心,踢腿踢脚的。到了下榻的酒店流年很想重温一下这感觉,在电梯里让他把她背到房间里。
  程灏很乐意,没有用背的,横抱着将她拎进房,一鼓作气扔到沙发上。流年笑闹着流进洗手间反锁门:“你抓不到啊抓不到,哈哈。”
  他在门外恐吓她:“别得意,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我还怕没机会整到你?哼哼。”
  第二天的天气不如第一天的好,阴冷冷的感觉,雨要下不下。流年穿了一件白色的方领长袖薄毛衣,碎花样式的宽摆裙,散着微卷的长发,衬得成熟许多。程灏一身正装,打量着她,淡淡地抛了一句:“总算看起来和我比较般配了,不然别人以为我诱拐高中生呢。”
  “诱拐高中生?你又不是没做过。”
  到底是近乡情怯,流年站在校门口时还有点胆怯,拽着程灏一步一挪。
  学校一拨领导早就在校门口迎人了,程灏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一个个握手。流年站在后面低着头,有一点窘迫。那些人大概把她当成程灏身边的工作人员,现任校长老班主任一本正经地跟她握手,流年的头就越发的低,不着痕迹的朝程灏后面躲一躲。
  可惜她忘掉自家老公不是什么厚道的东西,程灏拖她出来,笑意满满地问:“校长,这可也是你的学生啊,你不会认不出来了?”
  废话,她头低着,怎么认得出。流年迅速地抬头客气地笑了一下:“陈老师,还认得我吗?”
  她的小梨涡忽隐忽现,陈校长“啊”的大叫一声:“怎么认不得,苏流年嘛。我倒没想到,你怎么来了?”
  程灏靠近她,抱着她的肩膀:“那我可得重新介绍一下了,苏流年,我太太,去年夏天结婚的。”
  校长的嘴张得合不上了,他见多了高中谈恋爱的,倒没见过修成正果的,还是隔了这么多年修成正果的。
  那天中午的餐会简直就是他们两的认亲大会,但凡教过他们的老师都来了,还有许许多多尚在S市的同学。校长喝得有点高,红着脸说:“教了那么多年书,高中时恋爱谈得比你们热烈的不少,可是没有几个走到最后的。来来来,程灏流年啊,我敬你们一杯,以后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等你们生了孩子,再带着孩子回来转转。”
  流年略不自然地站起来举杯,程灏扶着她的腰,掌心温暖,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支持。
  下午他们乘着上课的时间在学校转悠,流年站在校园一隅的草地上做伸展动作,程灏站在她的斜后方,目光温柔:“你知道以前我总在做操的时候看你吗?”
  “不知道,你的癖好可真奇怪,看人家做操。”
  “你不知道,那时候看你,什么都谁最美的,做操时柔柔的一伸手,能把我的魂勾走半天。”
  流年十分得意,思考一下开始挑他的语病:“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看我就不美了?”
  “哪能啊,现在你不用勾手我就没魂了。”
  流年笑着去抽他,被程灏抱住,作势要扔她进湖里。流年吓得喊了一声,又捂住嘴,拼命瞪他。
  程灏松开她,捡了一根草在手里掐着,坐到了草皮上,还拉着她一起。流年哪里肯,指着自己的裙子,程灏使劲拽了她一把,流年就跪倒在一边。她气哼哼地理理裙子,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倚着程灏。
  他将手里的草掐了一半刷着她的耳朵,流年要躲,又被抱住。程灏很满足地感叹:“流年,我们算是很幸运的,我一点遗憾都没有。”
  流年瞅着他的侧脸,闷闷地说:“我有,我们以后别想回来了。”程灏知道她还在介怀校长那句无心之言,抱她的手又锁紧一点:“我们就这样,两个人过一辈子也不错,没有争吵,没有挂心。我就是你的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
  他们这样依偎着,根本不需被打扰,在程灏心里,这就是天长地久的最好阐释,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流年是他的宝贝,流年的宝贝是他,再好不过,无关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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