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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痕

_3 纷舞妖姬 (当代)
  “不只是他,还有张艳花那个女人!”赵海平拍着坚硬的地面,嘶声叫道:“她可以水性扬花,谁让我自己色迷心窍,在结婚前明明知道她生活不俭点,还明媒正娶把她娶回了家门。我这个大老粗不解风情,一年到头都在军营里,没有时间去陪她,她和别人有了问题,我这个男人自己也有责任。但是她也是盼儿的妈啊,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轮奸至死而无动于衷,我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在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把我拉到床上,让那些混蛋有时间把盼儿的尸体直接送进了火化厂!”
  班长扬起头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干得不错!”
  赵海平张大了嘴巴,“啊?”
  “男人大丈夫做事但于无愧于心,对国家要忠,对朋友要义,对亲人要爱!没有一点血性,又凭什么成为我们第五特殊部队的军人?”
  班长道:“反正你已经杀了十七个民兵,如果真要判你有罪,枪毙十回都不够,债多不压身,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我觉得军法处在你脑袋上打十九颗子弹,和打十七颗子弹实在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就这两颗子弹的差别,就能让你为社会做上一件好事。值!”
  “班长,对不起了!我赵海平在这里给您叩头了!”
  赵海平的脑袋一次次狠狠磕在坚硬的土地上,在“砰砰”有声中,鲜血在他的额头上不断飞溅。
  班长转过了头,冷然道:“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战侠歌要的是铁骨铮铮的兄弟,不是屈膝下跪的可怜虫!别忘了替我在那个混蛋身上多打一颗子弹!我会在县城内留下联络标记,二十四小时后向我报道!记住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通通透透,一个也不放过!男儿大丈夫要仰不愧对天,俯不愧对地!就算你被世所不容,要为自己的复仇行为付出生命代价,你至少能在行刑前坦坦荡荡的告诉我,你没有冤杀一个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混蛋!现在你抬起头,赌上一个男人的荣誉,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
  赵海平狠狠甩掉自己的眼角的泪水,他用最尊敬的目望着眼前这个负手而立的男人,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就开始用这种眼光,一直望着这个比他要小上十岁的年轻男人!他狠狠叫道:“能!!!”
  “活着回来,就算要死,你也要死在我们自己部队的刑场上!”班长凝视着天边那抹艳丽无方的火烧云,叹了一口气,道:“赵海平你知道吗?我小时最讨厌的职业就是军人,别人要是问我长大了想当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他,我想当土匪!想不到我还没有去当土匪,你倒先抢到我的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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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真实人生 第一章 男人,战斗
 
  战侠歌出生于一九七八年五月五日,对于他的童年,他最大的记忆就是从四岁开始,每天都要喝的那支人参蜂王浆。那种东西的味道可真好,在蜂王浆的甘甜中带着一种类似于中药的微苦,那个时代的补品可是比现在强多了,没有一点掺假,更不会有什么虚报功效的问题,说是人参那就是上等人参,说是蜂王浆,就绝不会用白糖兑水来蒙混过关。
  一盒人参蜂王浆十二支,要十块钱,每天一支的喝下来,已经能顶上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大半月的工资,一般人绝对喝不起这种过于奢侈的营养品。战侠歌到现在都认为,自己之所以拥有比同龄人更强健的体魄,每天都要喝的那支人参蜂王功不可没。在八十年代初还能看到七十年代计划经济的影子,人参蜂王浆这种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就连吃饭,城镇居民都得按户口本定量到粮站购买口粮,这其中还分为细粮和粗粮。就算是细粮中的白面,还分成七五粉和八五粉。
  去商店买一些副食品,除了口袋里有钱之外,还得有粮票。战侠歌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家的馒头,去和邻居家的孩子换玉米面窝窝头。
  到了五岁,每天喝完了那支甜甜的蜂王浆,战侠歌就应该穿上自己那一双心爱的白球鞋,在腿上扎沙袋出去练习长跑。
  战侠歌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那年冬季的某一个早晨。
  那时候他才五岁半,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天与地之间还是一片惨淡的黑与白,呼啸的北风杂夹着鹅毛大的雪花狠狠砸过来,全身的热量瞬间被带走了一大半,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象触电一样发抖,那种牙齿打架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是将一把玉米粒洒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硬硬的,冷冷的。
  战侠歌全身瑟缩的退回温暖的房间,他望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战兴华,小心的道:“爸爸,外面下雪了。”
  “我知道你冷,我知道外面很黑,你有些害怕,但是你绝对不能退回来!你要用力的跑,直到你跑得混身发热,你要拚命的喊,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一切原来并不可怕!”
  “身为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他!这样至少你还能举起自己的双手,去和他进行战斗,如果你选择转身逃跑,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敌人,那么你就连战斗的机会也没有了!”
  战兴华指着门外,厉声叫道:“风是你的敌人,雪是你的敌人,懦弱更是你的敌人!出去,去完成你的训练,去在这场战斗中把胜利取回来!”
  为什么男人就要去战斗?
  为什么男人就要在凌晨六点钟,一个人围着整个军区大院练习长跑?
  战侠歌真的不明白!
  他偷偷瞄了一眼漆黑的厨房,在那里面有一根鸡蛋粗细用枣木的擀面杖,无论是在军队中还是在这个家里,父亲的话就是命令,一旦发出就必须去执行,否则那根又粗又重的擀面杖就会毫不留情的落到他身上,最后的结果是,他还得老老实实的执行命令!
  战侠歌咬着牙再次走出家门,在厚重的大门关闭前,他听到妈妈惊慌的呼叫:“战兴华你疯了?你知道今天温度是多少吗?零下二十五度!你是想训练自己的儿子,还是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战兴华这一辈子都是军人,我的儿子以后更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战兴华厉声道:“他是我战兴华的儿子,他从一出生就有自己必须背负的使命!国外早有些人自以为是的断言,我们中国政府将会在第四代手中覆灭。为什么?还不是我们这些父亲放松了教育下一代,让我们的孩子变成了只懂得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真的好冷!
  北风如刀飞雪似箭,委屈的眼泪从战侠歌眼睛里不断流出来,那些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向下滑,最后落到他单薄的外衣上,很快就被冻成坚硬的一片。他必须把自己的双手放进双腋下,这样才能自己的手指不至于痛得那么疼,最令他心里产生一种难言恐惧的是,放眼望去,整个军区大院都融入在黑暗与沉默中,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除了自己的家外,竟然没有一个家里亮起了灯。
  他孤独的在雪地里奔跑,雪花在飞中不断飘舞飞扬,街头的路灯虽然还在散发出光芒,但是在北风呼啸飞雪连天的世界中,它们的灯光却显得那么弱小,只能覆盖狭窄的一片区域。在唯一亮灯的那个窗口,战侠歌隐隐的可以看到……妈妈的脸!
  眼泪、汗水还有鼻涕布满了战侠歌的整张脸,他从路旁抓起一把雪狠狠擦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中带着一丝微热的刺痛,战侠歌摊开手掌,在一片白色中掺杂了鲜艳的红色,在这片红色的中心,是一枚不知道谁丢在路旁的铁钉!
  “嗷……”
  在黑暗中,整个军区的上某个被风雪覆盖的角度,猛然传来一声稚嫩却充满暴戾气息的粗野狂嗥。
  从那一天开始,战侠歌开始讨厌军人!
  当托儿所的阿姨笑眯眯的问大家的理想时,有些人说要当科学家,有些人说要当工程师,还有些人说长大了要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轮到战侠歌时,他回答道:“我将来长大了,要去当土匪!”
  所有人都被战侠歌的回答惊呆了,要知道在小人书上,土匪都是一群最难看最猥琐,最终一定会被解放军叔叔消灭的坏蛋啊!
  阿姨问道:“战侠歌你为什么长大了要当土匪,学你爸爸一样,做一个光荣的军人不是很好吗?”
  战侠歌那时候的回答真是幼稚的可爱:“因为土匪也可以打解放军叔叔!”
  阿姨被战侠歌的话逗笑了,她道:“那一会我们班的小朋友玩警察捉强盗的游戏时,就由你来当强盗吧。”
  警察捉强盗这种游戏,就是让七八个孩子当警察,一两个孩子当强盗,人多欺付人少,最终的结局当然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警察制服了强盗。
  一般都是比较瘦小,容易被欺付的孩子去当强盗,战侠歌和自己那个长得和根萝卜头似的同伴站在一起,七八个长得高高壮壮的孩子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三十米的位置上。
  阿姨笑着喊道:“战斗开始!”
  小萝卜头掉头就跑,七八个“警察”还没有开始他们的追剿行动,他们就突然看到本来应该抱头鼠窜的“强盗”战侠歌竟然头一低,对准他们其中最高最壮,被推举为“警察局长”的同伴狠狠撞过去。
  看到战侠歌犹如一头西班牙斗牛一般,瞪着血红的双眼,用最狂野的姿态狠狠撞向“敌人”,就连在一旁观战的阿姨也心中不由一怵。
  “啊哟!”
  被战侠歌撞中的男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战侠歌撞的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
  “啪!”
  战侠歌拳头一扬,狠狠打在另外一个男孩的鼻子上,鲜血立刻从他的脸上溅起。跑出几步就发现事情不对的萝卜头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战侠歌怒叫道:“跑什么跑的,快来打啊!”
  四五只拳头同时落到战侠歌身上,大家毕竟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不知道对准目标脑袋狠揍,更不知道伸手去操起什么家伙。这些孩子在同一个班级中,也算是粗壮有力的,他们的拳头也算是大的,但是他们的拳头又怎么可能和战侠歌家里那根又粗又重,枣木制成的擀面杖相提并论?
  就算老爸揍战侠歌时手下留了情,但是那种东西三天两头拍到身上,怎么也算是从小修练铁布衫入门基本功了吧?!
  战斗只进了行半分钟,那几个孩子很快就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攻击,战侠歌都毫不在意,他们这些“人民警察”都不打坏人的脸,可是“强盗”才不管这一套,战侠歌也不管是脸上身上鼻子上,他逮着就打,而且打得拳拳到肉砰砰有声。
  看到在战侠歌的鼓励下,萝卜头也返身加入战团,再看看一边打一边露出诡异笑容的战侠歌,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七八个警察作鸟兽散。两名悍匪在后边紧追不舍,打得“人民警察”在整个托儿所的院子里东躲西逃。
  几个托儿所的阿姨扶起被战侠歌撞倒的男孩,他已经开始抽抽搐搐的哭泣,望着象只脱缰野马一样狂追乱打的战侠歌,一个阿姨低声道:“这个孩子也太野了吧?”
  最终的结局是强盗无论是从意志还是从实力上都彻底战胜了正义的人民警察,阿姨把几个男孩集中在一起,这几个“警察”几乎人人带伤,阿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战侠歌就伸手指着那个“警察局长”不屑的叫道:“你他妈的装什么熊?我告诉你,男人面对敌人时,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你这个鸟样,也配当干部?!”
  几个阿姨面面相觑,过了很久,才有一个阿姨低声道:“这一定不是从我们托儿所里学的!”
  从此以后,战侠歌做游戏时喜欢上了当土匪、强盗、小偷,在他的身后总跟着一个同进共退的小小萝卜头,那个萝卜头成天吃力的追在战侠歌背后,喘着粗气叫道:“战侠歌你等等我,我们是一伙的!”
  战侠歌头也不回的叫道:“欧阳卓你给我快点跑,你真是把我们土匪、强盗、小偷的脸给丢尽了……上啊,打啊,战斗啊!”
  小萝卜头欧阳卓还没有来得及冲进战场,什么人民解放军、什么人民警察就作鸟兽散,两个悍匪在后面继续紧追不舍,整个托儿所的操场上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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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真实人生 第二章 体检
 
  战侠歌又打架了。
  这一次他打的是一个八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他在对方眼睛中重重凿了两拳,弄得对方又青又紫还带着点浮肿,看起来就象是一只国产大熊猫的最新品种。他妈妈亲自带着受害者跑到战侠歌家里理论,那个比战侠歌大两岁半,高出半个头的孩子,从始至终都躲在他妈妈的背后,根本不敢和战侠歌面对面去争论些什么。
  在送走那对母子后,战侠歌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擀面杖伺候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他却意外的看到了老爸的笑容,战兴华志得意满的抚摸着战侠歌短短的头发,笑道:“不懒嘛,竟然能把一个八岁的孩子打得象只小母鸡似的只敢躲在他妈背后,听说你在幼儿园里还经常以少胜多,打得好几个人满地乱跑,真不愧是我战兴华的儿子!”
  “对了,我问你。”战兴华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因为他说自己是解放军,还说自己是个排长,我是强盗头子,当然和他决一死战了!”
  战兴华前面还在不断点头微笑,到最后他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过了半晌才骂道:“他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
  战侠歌到六岁的时候,托儿所发给大班的所有孩子一个双肩书包,因为按照年龄他们应该去上小学了,战侠歌看着阿姨示范的样子,也兴致勃勃的将书包背在身上,在那个时候,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幕:他坐在课桌前认真听讲,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铅笔盒,铅笔盒里放着两枝铅笔,还有……一把小刀!
  虽然八分钱一把的小刀是小了点,但毕竟也是把刀啊,电影里的土匪、强盗手中不都有刀子的吗?
  但是意外的是战侠歌竟然没有去上学,他又在托儿所“留”了一级,留级生这个名字在当时绝对不是什么好彩头,那些屁大点的孩子,也不管在托儿所留级和在学校留级有什么区别,反正看到战侠歌就叫他留级生。战侠歌一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就会翻脸和对方大打出手,其实连他自己也打得莫明其妙,反正他知道有人正在骂自己,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打架,回到家里非但不会被擀面杖伺候,还会得到意外的表扬。既然如此,那就打吧,反正那帮对手的拳头打到他身上,就和搔痒痒差不多。
  战侠歌在托儿所里又呆了半年,他每天的长跑,也由一开始的每天两公里,增加到了每天五公里,外加做三百个俯卧撑和二百个俯卧起坐。有一次曾经和战兴华同在一个战壕里等待敌人坦克,在同一口锅里吃过饭的老战友来探望他,看到腿上绑着沙袋从幼儿园自己走回来的战侠歌,老战友晃动着酒杯问道:“小鬼几岁了?”
  “六岁半!”
  “上小学几年级了?”
  “我在托儿所大班!”
  “噢,这么大了还没有上学?”那位老战友看着战兴华,若有所思的问道:“看样子你是打算把他送去体检了?”
  “嗯,就这几天就打算带小鬼去转转!”战兴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道:“干了!”
  “砰!”
  两只酒杯狠狠碰在一起,在酒汁飞溅中,战侠歌看到自己的妈妈突然间脸色惨白,当天老战友留在了家里,一夜无事,在送走老战友后,当天夜里在父母的卧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战侠歌用一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脸,以他的经验来看,妈妈总是会很快的向爸爸屈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们竟然整整吵了一夜。
  在这一夜里,有一个词至少被妈妈重复了五十次:炮灰!
  第二天妈妈没有上班,战侠歌也没有上托儿所,妈妈抱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
  第三天战兴华拎起他出差时才会用的皮包,顺手将战侠歌的几件衣服也塞进去,向战侠歌招手道:“跟我一块走,我带你出去玩!”
  战侠歌兴奋的连连点头,他长这么大了,老爸还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他紧紧跟在战兴华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战兴华竟然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战兴华的手又大又厚,手掌上还带着厚厚的老茧,那种包容感和绝对的力量感是妈妈的手掌不能拥有的,战侠歌发现自己喜欢父亲的手掌。
  走到家门前的时候,战侠歌不由瞪大了眼睛,因为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拦在门前,她死死盯着战兴华,哭叫道:“这也是我的家,战侠歌也是我的儿子,我不让你带走他!”
  战兴华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让开!”
  妈妈没有再说话,她咬紧嘴唇狠狠摇了摇头,战侠歌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在家门口反复撕扯争夺。
  战兴华的忍耐力终于用完了,他怒叫道:“那就别过了!我告诉你陈玉红,你既然选择嫁给一个军人,你就要有成为军人妻子的觉悟,在关键的时候,你绝对不能拉一个军人的后腿!如果你做不到,想离婚我同意,我签字,无论如何今天儿子我一定要带走!”
  陈玉红真的被吓傻了!她呆呆的靠在一堵墙壁上,看着战侠歌被战兴华拽出家门,登上了一辆早已经停靠在家门前的上海轿车。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颠簸,战侠歌被直接带到了省军区医院,如果参加体检也算是“玩”的话,他的确是经历了一次从未经历过的游戏。
  军区医院也对外营业,但是在这里的病人绝大部分都是现役军人或他们的家属,象战侠歌这样的军方高干子弟,都拥有一个医疗证,凭这个医疗证男孩可以到十八岁一直享受全免费医疗及体检,哪怕你要在这里换一颗心脏,医院也不会收你一分钱。女孩好象是能到十六岁全免,战侠歌直到十六岁后,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男孩可以比女孩多出两年全免医疗保险。
  战兴华带着战侠歌大踏步走进省军区医院,省军区医院象普通医院一样,一走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属于医院的特殊气味,但是它比一般的医院更清洁更安静也更严肃。大理石地板被擦洗得光可鉴人,一些护士和医生从大厅里穿过,也许他们已经远离军营,但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影子仍然存在,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风,没有一丝懒散的气息。
  战侠歌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在大厅里,那几颗被人经心修葺过的盆栽型小树,都有一种军营前站岗哨兵的挺拔和气势。估计负责修剪盆栽的花匠师父,也是一位现役或者退役的军人吧?
  在挂号处有三个窗口,一些军人或他们的家属安静的排成两条长队,在一些长条椅子上,还有一些人在安静的等候,虽然有些人穿的是便衣,但是只要看看他们那种挺拔如山的坐姿,就能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战兴华走到第三个窗口,那里是高级军官接待窗口,据说只有正团级或以上军官,才能在那里享受直接而快速的服务。战兴华将自己的军官证和一封不知道是不是介绍信的东西一起递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整整十分钟,工作人员才从窗口里递出一张体检表格。
  一个身高足有一百八十公分,与其说他是一名医生不如说他更像是一名铁血士兵的医生快步走到战兴华面前,在敬了一个军礼后道:“战兴华同志您好,我叫陈志奇,是负责引导战侠歌接受身体检查的医生。按照我们的规定,只有被检查者本人才有资格进入特别体检区,我们需要在孩子脱离父母视线的情况下,对他们从心理到生理各个角度进行系统检测,所以请您支持我们的工作,在贵宾接待室休息。请见谅!”
  风行华理解的点头,按照他的看法,一个六岁大还不能离开父母的男孩,那不是未来的雄鹰,而是鸡窝里的小鸡!他将战侠歌送到陈志奇面前,沉声道:“麻烦你了!”
  战侠歌被只能用陌生人来形容的陈志奇领进挂着“禁区”字样的检测中心,在长长的走廊两侧,有十几个不知道作什么用的房间,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最令战侠歌奇怪的是,这些房门的锁竟然是安装在外边的,看起来就像是用来关押囚犯的牢房。
  陈志奇随手打开一个房间,指着里面道:“现在有人正在接受检查,你先进去等着,轮到你的时候,我会来接你。”
  那是一间只有六七平米大小的房间,里面除了一把椅子什么也没有,四周都光秃秃的,没有窗户没有装饰,当陈志奇关上房门的时候,整个房间随之陷入了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
  “喀啦……”
  陈志奇在外面把房门反锁了,战侠歌静静的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在黎明前一个人孤独的长跑,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现在他的脑海里想到的全是妈妈陈玉红那张绝望而悲伤的脸。
  六岁半的孩子,已经可以明折“离婚”这个词的含意!
  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黑暗中,战侠歌隐隐还能听到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声,突然间隔壁传来“哗啦”一阵乱响。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志奇站在战侠歌隔壁房间的门前,问道:“你在干什么?”
  隔壁传来孩子的哭叫:“我造大反了,我把门砸了!但是……我怎么也砸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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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真实人生 第三章 眼睛
 
  陈志奇仍然很从容,他温和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砸门呢?”
  隔壁的孩子哭叫道:“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
  “可是你的体检还没有完成呢!”
  “我现在就要出去,我要找我妈妈!妈……你在哪里啊……”
  孩子一边抽搐着哭泣,一边放声大叫,陈志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掉孩子的眼泪和鼻涕,安慰道:“好啦不哭了,你爸爸和妈妈就在外边等着你呢,我们不体检了,现在就让你回去好不好?把你的体检表给我吧,你已经用不到它了。”
  战侠歌的房间大门终于被打开了,陈志奇望着战侠歌微笑道:“这么长时间你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房间号码呢。你出来吧,跟我一起走,轮到你体检了!”
  望着战侠歌不声不响的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陈志奇好奇的问道:“小家伙你在那个黑屋子里已经呆了一个小时了,你怎么不哭呢?”
  战侠歌奇怪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哭?”
  陈志奇深深的望了一眼沉静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战侠歌,道:“按照程序我们是应该先对你进行视力之类的常规检查,可是我想先检查一下你的智商,没有问题吧?”
  看到战侠歌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陈志奇不由笑了,向一个六岁大还在上托儿所的孩子讲什么检查智商测试,的确是深奥了点。
  省军区用来测试智商的是一套韦氏儿童智力测量表,这种测量表适合于五岁至十五岁十一个月的儿童,包含了知识、领悟力、算术相似性、词汇和数字广度,战侠歌看着医生将一堆积木送到他面前,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爸爸果然是带他来玩的,要知道在托儿所只有两套积木,女孩子们都要很久才能玩上一会,根本轮不到他这个野小子,在家里他连提都不敢向老爸提买上一套积木。
  将积木按照图纸垒起来再推倒,垒出十二个图形后,战侠歌不等医生指导,又开始尝试将各种形状的积木随意搭配,看到医生手边还有一套积木,他指着那套积木问道:“能不能把那套也给我一起玩?”
  心理测试医生问道:“你为什么要同时玩两套积木?”
  “因为积木不够啊!”战侠歌指着自己手边还没有完工的“工程”,道:“你看我正在建一座对抗解放军进攻的土匪山寨,我还要四根柱子,六根长条积木,还有在这里,我还得建一座桥,我建的山寨可是要通过坦克的,当然得要两座桥拚在一起才行!”
  心理测试医生暗中点点头,将手边的积木递给战侠歌,顺手在战侠歌体检表上填写了一段话:拥有较强创造力及逻辑思维能力。
  战侠歌走出心理检测室,又将体检表还给陈志奇,陈志奇看着上面的各项数据不由瞪大了眼睛,最后他拍着战侠歌的肩膀,微笑道:“跟我走吧,我们的小天才!”
  “心跳每分钟六十五次,肺活量两千六百ML?!”陈志奇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战侠歌,以战侠歌这个年龄来说,男孩子正常数据是每分钟心跳七十五次,肺活量两千二百ML,换句话来说,他面前的这个小男孩,心脏的力量和肺活量,几乎已经达到了同龄职业运动员的水准。
  测试握力、弹跳力、身体柔韧度、神经第一反射速度……
  战侠歌的数据一次又一次让陈志奇瞪大了眼睛,几乎每一项检查上,战侠歌都得到了完美的数据,他拥有虽然称不上天才,但是绝对灵活的头脑,更拥有不俗的创造力。一个拥有创造力的人,却能够长时间忍受黑暗与孤独,这简直就是要将冰与火两种矛盾元素融成一体。要知道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单独呆在一个黑暗的房间中一小时,已经无异于让一个成年人,呆在相同环境下超过二十四小时!
  战侠歌还拥有发达的运动神经,陈志奇必须承认,他有些羡慕这个叫战侠歌的孩子了。
  要知道强健的体魄可以后天养成,但是运动神经却是固定的,这取决于一个人的DNA生物链中现代科技还无法破译的密码,战侠歌在面临意外突袭时,他在神经反射领域,至少能比正常人提早零点零二秒做出反应。
  在战场上,这零点零二秒,往往就代表了生存或死亡的边缘差距!如果再加上适当的训练,这种神经反射能力会得到更明显的提高。
  最后陈志奇将战侠歌带到视力检测室,按照规定这本来应该是最早检测的一个项目。
  医生递给战侠歌一个眼罩,在医生的指导下,战侠歌将眼罩套在左眼上,按照医生的金属棒指引,他不断的念着:“左、左、上、左、下,右……”
  战侠歌顺便的读完了最后一排字母方向,医生在他的右眼视力上,写下一点五这个数据,然后他示意战侠歌将眼罩套在右眼上,开始检查战侠歌的左眼视力,这一次医生大概想节省点时间,直接将指挥棒点到了视力表最下一排。
  “战侠歌告诉我,这是什么方向?”
  战侠歌迷茫的眨着自己的左眼,摇头道:“看不到!”
  医生又将指挥棒向上挪了一排,问道:“这个字母是什么方向?”
  “看不到!”
  “那这个呢?”
  “还是看不到!”
  医生干脆将指挥棒挪到视力表零点八的位置上,道:“这次总能看清楚了吧?”
  当那只眼罩突然套在自己右眼上的时候,战侠歌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那个站在视力表旁边的医生,似乎整个人都和那个视力表下面的灯管一样,发出淡淡的白光,甚至让他重叠出两个影子。至于那个视力表上的字母,更是模糊成一片,战侠歌只能勉强看到医生手中的指挥棒落到了那个视力表的某一个位置上。
  战侠歌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已经带出一点惊惶的哭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混乱,他叫道:“我还是看不到!”
  “还是看不到?”
  军医疑惑的看着战侠歌的体检报告,在任何一项中,眼前这个男孩都拥有近乎完美的数据,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过上几年我们再见面,也许我这个小小的上尉都要向你举手敬礼了,我们未来的优秀军人,可不能还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撒赖啊!”
  战侠歌急叫道:“我没有撒赖,我真的看不到啊!”
  看到战侠歌的表情,这个医生也慢慢凝重起来,他指着视力表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左眼能看到这张图表的哪一排!”
  战侠歌犹犹豫豫的道:“我能看清楚第三排的字母,再往下就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医生在战侠歌的左眼视力上,填写了一个数字……0.3!
  看到战侠歌的最后一项检测,陈志奇脸色大变,他一把抓住战侠歌的手臂,厉声叫道:“告诉我,你的左眼真的只能看清楚第三排的字母吗?你有没有和医生玩恶作剧,现在可不是做游戏的时间!”
  这个男人的手又大又重!
  战侠歌努力挣扎,可是他根本无法从陈志奇的手掌里挣脱出来,陈志奇突然抓着战侠歌大踏步向外走,他一边走一边道:“跟我出去,我有事要问你爸!”
  陈志奇带着战侠歌走进贵宾休息室,看到战兴华他也不废话,敬了一个军礼后直接问道:“您或您的爱人,有没有患过什么眼疾,告诉我您和您爱人的视力情况!”
  战兴华疑惑的看着陈志奇,但是他还是迅速回答道:“我爱人的视力基本正常,左右两只眼睛视力好像都是一点二左右,至于我嘛,右眼视力一点二,左眼视力零点四,医生说我这是有先天性青光眼。”
  陈志奇叹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战侠歌。
  战兴华猛然面色大变,他指着战侠歌,这个在中苏关系最紧张随时可能爆发大战,准备了十三颗反坦克火箭弹,早已经作好战死沙场准备的职业军人,在这一刻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的儿子,不会也患有……青光眼吧?”
  陈志奇默默点了点头,他将战侠歌的体检表递到战兴华手中,过了很久,才低声道:“他是我在这所医院里,遇到的最接近完美的好苗子,可惜……他竟然被最后一个关卡卡住了。”
  战兴华呆呆的望着手中的体检表,那么多的优秀,那么多的最高评价,那么多近乎完美的数据,可是仅仅因为一个先天性的青光眼,仅仅因为一个左眼视力零点三,战侠歌的这份体检表,就注定要成为废纸一张!
  战兴华真的傻了,他喃喃的问道:“你的意思,战侠歌的青光眼,是因为我的遗传造成的?”
  “没有经过系统检查还无法确定,但是我想……应该是的。”陈志奇同情的望着眼前这个肩膀上顶着两杠三星肩章,刚才还傲然挺立得象一棵伟岸青松的男人,现在他却象不胜负荷一样弯下了自己的身体。
  陈志奇低声道:“真的,哪怕他是别的环节出现了问题,以他这么多近乎完美的数据,他都有机会进去。但是视力是最不容忽视的环节,他的两只眼睛视力过度不均等,我甚至可以说他的左眼一直处于半盲状态,他的大脑现在绝大部分视觉信息都来自右眼,这样必然造成他的视野范围低于正常人,这是最致命不容忽略的环节。要不然……您还是让孩子好好的读书,到时候报考军校吧!以您现在的级别,等战侠歌可以报考军校的时候,他的分数录取线至少可以比一般人低一百五十分,以他的聪颖,一定可以考上军校!”
  “谢谢!”
  战兴华伸手抓住战侠歌的手,一起走出省军区医院,再没有其他的项目,就连早已经定好的游乐场门票也被战兴华随手丢进医院大门旁的垃圾筒里,战兴华带着战侠歌连夜回到家里。
  战兴华也不废话,直接将战侠歌推到自己老婆面前,道:“我把儿子还给你,你现在可以放心,他哪里也不用去了!”
  不等陈玉红回答,战兴华就走回卧室,“砰”得一声将卧室大门重重磕上了。战侠歌被陈玉红一把抱进怀里,陈玉红一边笑一边哭,在战侠歌的耳边一直在说着什么,可是战侠歌什么也没有听清楚,他呆呆的望着被战兴华紧紧关住的卧室大门,他隐隐明白,他和父亲之间有一种奇异的联系,已经随着这扇大门的关闭,也被切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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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真实人生 第四章 骆驼
 
  第二天战侠歌就被送进了专门面对军区大院子弟的开办的“红泉子弟”小学,家里的人参蜂王浆在喝完后,再没有人去医院购买那种太过昂贵的补品,每天早晨也没有人再去监督战侠歌爬起来去长跑。
  战侠歌在平静中度过了自己还算是幸福的童年,那个时候“红泉子弟学校”的小学生,每学期学费才一块钱,留级生学费加倍……两块。如果是独生子女的话,学费全免,直到战侠歌读到高三的时候,学费也不地是一学期一百块钱罢了。比起现在动辄几千块学杂费,想进个重点学校还得额外交上几万块赞助费的天文级数字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喂,老大醒醒,已经放学了!”
  欧阳卓和风之承两位小弟一左一右,附在战侠歌身边努力摇晃,放眼整个军区附属高中,只怕也只有战侠歌这位老大,可以从早自习开始就一直昏睡百年,连中午饭都不带吃,直到下午放学才会国人渐已醒了吧?
  “唔……”
  战侠歌伸展腰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看着他的衣袖从桌面上掠过,将上面大滩的口水一扫而空,欧阳卓和风之承两个人一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老大……”欧阳卓努力挤出一个谗媚的表情,低声道:“听说街上的游戏厅又换了新游戏带,别说老板还真的听了您老大的建议,在游戏厅里又多加了一台麻将机,如果能打赢了的话,赢一局里面的美女就会脱上一件衣服……”
  军区大院里拥有自给自足的资源交流、教育、医疗系统,军区大院里的孩子,除了去镇上玩电子游戏之外,很少和城镇上的同龄人打交道,他们管这种去镇上娱乐的行为,叫做“上街”!
  军区大院里集中的居民全是因为工作需要,从五湖四海调过来的军人或工程师,从这种环境里出身的孩子,说得全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穿的全是家长从省城甚至是从北京、上海买回来,能代表流行潮流的衣服,他们一提起外界的人,总是喜欢用“村里”这种略略带着种轻视口吻的词语。至于棉被叫“皮窝”,麻雀被人称之为“西鹏”这种地方方言,更是成为他们调节生活的一种笑料。
  在军区大院的孩子眼里看来,村镇上的同龄人就是野蛮、粗俗,不讲理的代名词。
  而在镇上的同龄人眼里看来,这些军区大院出身的人,有什么好牛逼的?用方言骂他们,他们还眨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停的在那里问:“你在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明白!”
  这些军区大院里的人不但傻,而且很懦弱,在游戏厅把他们叫出来,当着他们同伴的面去揍其中一个,那个挨揍的就像是一个木头人,根本不敢还手。其他人也像是傻了一样,只知道呆呆的站在那里。
  在镇上的孩子都有一个共识,这些军区大院出来的人,实在是太懦弱了,对这些人想揍就揍,除了……战侠歌和他那两个兄弟欧阳卓和风之承!
  这三个人纯属异类中的异类,早在四年之前,他们就在镇上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绰号:骆驼!
  这个外号来源于他们最经典的一战,三个人被二十几个镇上的同龄人围住猛揍。在这种力量绝不均等的情况下,照理说他们应该捂住头,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挨揍才对,可是这三个人竟然背靠背,组成一个最稳固三角型,拚命对着外面挥出自己的拳头。
  没有人可以打倒三个紧紧贴靠在一起,比亲兄弟更亲的兄弟!
  谁也不知道这三个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悠长的体力和牛皮糖似的韧性!
  他们三个人和二十多个人整整打了一小时群架,直到那二十多个人都打累了,都打烦了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还依然咬着牙对外狠命挥动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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