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眼睛也有些湿润。“李敢,你父为国捐躯,朕和众位将军悲痛至极。你放心,朕会用国葬来给老将军送行。好了,朕封你为龙骑将军,随你父志,效力疆场,争取立功封侯!”
李敢渐渐止住哭泣:“谢皇上!”
武帝又说:“卫青大将军忍辱负重,责不推诿。他缺粮缺兵,此行万分艰难。朕加封他食邑三千户……”
卫青坚决拒绝封赏:“谢皇上,但是臣不要此封,臣愿以此赎回苏建将军等人的过失!”
武帝却不以为然:“苏建不能阻止赵信投降,单枪匹马逃回汉营,依军法当斩,大将军何故环护?”
卫青争论道:“皇上!苏建在无援无助之地,完全可以随赵信而降!可他独自一人,舍命杀敌,是他的坐骑,将他救出重围的,皇上,不能处罚苏建将军啊!”
武帝点点头:“嗯。看在卫大将军面上,也看在那匹马的份上,朕就免去苏建一死,暂贬为庶人,戴罪立功!”
苏建急忙磕头:“罪臣谢皇上!谢大将军!”
武帝看了一眼霍去病:“骠骑将军霍去病,从西路击匈奴休屠王、昆邪王,六日行军三千里,灭掉匈奴十几个属国,打通了我大汉通往西域的道路。此等功绩,自我大汉高祖起兵以来,闻所未闻。小将军勇冠三军,朕封他为冠军侯!”
霍去病跪谢:“臣谢陛下隆恩!”
武帝又说:“朕再赐你食邑五千户。”
霍去病却说:“皇上,张骞大人此役功不可没啊!”
武帝关心的还有别的:“张骞的夫人接回来了吗?”
张骞向前一步,跪地而奏:“启禀皇上,托皇上的洪福,霍将军已将微臣和堂邑父的妻儿老小,全部接回长安。”
武帝放心地点了点头:“好。好。大中大夫张骞出使西域有功,此役又帮霍去病大败匈奴。
朕封你为博望侯,食邑一千五百户,继续为朕谋划西域诸事!“
张骞道:“臣谢皇上隆恩!”
武帝接着说:“朕封堂邑父为通译都尉,官四品,专门负责接待外国使臣和派使西域等。”
堂邑父也下跪致谢。
武帝转过脸来,对张汤说:“张汤,快将叛贼赵信全家,统统拿下,将他们斩首示众,一个不能留下!”
张汤却叫了起来:“皇上,单捉拿赵信全家不行,依我汉律,战场投敌,是要诛灭九族的!”
“那就诛了他的九族!凡是和赵信沾亲带故的,你一一审理,凡有通敌者,一个也不放过!”
武帝怒道。
“臣遵旨!”张汤大喜。
武帝最后扫了一眼。“既然卫青大将军不要赏赐,那诸路大军,凡未加封者,每人官增一级,俸加两级,以示朕的关爱之情!”
众将军齐齐跪下:“臣等谢皇上隆恩!”
淮南郡中,觥筹交错。
淮南王欢宴招待东方朔,却不请任何人作陪,只有他们两个,连东方朔的随行辛苦子也被放到了一边。那辛苦子也不愿听淮南王和自己的老爹总在那儿“诗云子曰”,早与雷大侠、籍安世两个去做准备,收拾东西,准备赴长安了。
淮南王的宴会如此简单,让东方朔也颇感意外。按道理,淮南王自己应设坐正中,东方朔的用餐几案在他的对面或者一侧。可淮南王相反,他自己的几案放在离家人或厨人进出的侧门不远,而东方朔的客席却放在房子的正中,两人不是对面,而是挨着肩;如果有人从外边进来,还以为东方朔是主人,淮南王是被叫来陪酒的幕僚或门客呢。东方朔不管这些,反正客随主便,淮南王爱怎么做,就让他怎么做。
汉人喝酒,爱喝杜康,有时把酒就称作杜康。淮南王也不例外,他在两个几案中间放了一个大酒坛子,坛子上露出一个大木勺的把儿,东方朔右手够得着,淮南王左手拿得到。一看那架式,便是二人自斟自饮,各取所需。
可是桌子上,除了一个大盘子,一把筷子,一个酒杯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东方朔喝了一口酒,觉得这是纯正的杜康,便向淮南王点点头,称赞这酒不错,脸还没有转过来,手却下意识地抓起筷子,在盘子中乱夹起来。
淮南王笑了。“东方大人,不要着急。本王自己发明了一道‘离奇宴’,请你慢慢品尝。”
“‘离奇宴’?殿下,臣东方朔最喜欢做离奇的事,听离奇的话,可是参加离奇的宴会,倒是不多。”东方朔笑道。
“东方大人,本王琢磨出的这个东西,看起来离奇,吃起来也很离奇,可是本王将它写为‘黎祁’,用的是黎民百姓的‘黎’,‘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中的‘祁’。‘黎祁’之意,便是黎民百姓,丰富多彩。”淮南王引用了一句《诗经》《豳风》中《七月》里一句颇有文采的诗,开始与东方朔咬文嚼字。
“殿下,东方朔读书不多,可也知道您说的这个‘黎祁’,更有深意呢。”东方朔心想,既然如此,我便要与你计较计较。
“有何深意?”淮南王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情。
“殿下,臣可知道《尧典》里说:”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雍者,拥护之意也。您的意思是淮南郡中百姓安居富有,乐于为您的用,黎民于社稷变乱之时,自然对您拥而护之;此中深意,臣不愿再多言语。而’祁‘之意思,也有另解。《诗》之《小雅》里,有篇《吉日》。其中有诗云’瞻其中原,其祁孔有‘。意思便是窥伺中原,见其浩大,而顿生大志。这个’祁‘字,更是不得了啊!“
淮南王听了这话,如同针扎的一样跳了起来。“东方大人,按你这么解释,刘安岂不成了有谋权篡位、问鼎中原之心的叛逆之人?东方大人,幸亏皇上没让您去当廷尉,不然的话,仅凭这两个字,您便可让皇上要刘安的命啊!”
“哈哈哈哈!殿下,臣东方朔到哪儿都爱开个玩笑,殿下何必多心呢?臣一听说是离奇之宴,嘴里便馋得很,殿下,臣还真的没吃过离奇宴呢,咱们别咬文嚼字,马上开宴,行不行?”
东方朔急忙将场内情绪化解得轻松一些。
淮南王并不着急。他问东方朔道:“东方先生,当年田丞相的婚宴,还不够离奇的吗?本王虽然没能参与,却听人家说,宴会上有两个明星,一个是大声叫骂不已的灌夫,另一个就是把伤脚翘得老高的东方大人呢。”淮南王笑着说。
“殿下过奖,殿下过奖。东方朔那时只是想用一只伤脚戏弄一下田鼢,没想到后来宴会上出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且连窦婴窦大人的全家也被牵连了进去。”提起那件事情,东方朔老觉得心里有所不安,他认为自己的臭脚全是冲着田鼢去的,没想到灌夫闻到了那味道,骂起人来更起劲;而后来窦婴因救灌夫而被害,实在让人心痛。
“哈哈,东方大人,窦婴迟早是要死的。如果他不死在田鼢手中,那他就会死在皇上的手中!”
淮南王直截了当地说。
这回是东方朔吃惊了。“殿下,不会吧。窦婴是皇上的老师,还是太皇太后的侄子,还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功臣,皇上怎么会……”他确实不信还有这个结局。
淮南王再度微笑起来。“东方大人,您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噢,您姓东方,而不姓刘;刘家的事情,您不见得全然了解。让本王给您说说看。那窦婴活着,便是一块当宰相的料;他不当宰相,别人就当不安宁;可他要是当了宰相呢,什么事情都想有自己的主意。他不仅不听太皇太后的,还会不听皇上的。而如今皇上所要的宰相,只需是一条虫啊!”
东方朔会心地笑了笑。
淮南王接着说:“可是窦婴却不是一条虫,而是一条龙。龙与龙在一起,是不能安然共存的!
汉家天下,只有一把龙椅,只能有一条龙。其它的龙,都要变虫,不仅外表要像,骨子里头更要像才对。公孙卿便是这样的虫。那个窦婴,外表谦逊地像条虫,可骨子里头还有龙骨在,他不会活得太久的,田鼢害死了他,是替大汉做了一件好事!不然的话,要是窦婴活到今天,准会为推恩裂土、修建朔方城、强迁天下豪杰等事情与皇上据理力争。早和皇上闹翻了。皇上要是亲自下令处死他,那可就是件不好的事情了呢!“
东方朔觉得淮南王的话不无道理。然而他不愿去做这些推测。而是把话题一转,问道:“殿下,窦婴已死,过去的事情已成定论,说也无益。东方朔想听听殿下的高见,难道天下除了皇上,就真的没有龙气可存?”说到这儿,东方朔又喝了一大口酒,他知道菜还没有上来,这次便没动筷子。
“哈哈哈哈!那还用问吗?天下有龙,早已变形。东方大人,您便是一条龙!可您在皇上面前,也已经变形。”
“噢?我也变成了一条虫?”东方朔笑了起来。
“不!东方大人,您没变成虫。您还是条龙,这正是本王所佩服的!”
“我还是条龙?您的意思是,皇上迟早也会杀了我?”东方朔装出吃惊的样子。
“不,东方大人,本王纳闷的,惊奇的,也正在这儿。本王过去总以为,东方朔不过也是条虫,至多是条变色龙。可是他怎么能在皇上面前得心应手,让皇上言听计从呢?这一回,本王有幸与您直面论世,方知道东方大人果然还是一条龙,一条皇上会终生依赖的龙!”
“殿下,您这么说话,东方朔可就坐不住啦。按您前头的意思,世上不可能二龙并存,二龙并存,必有一死。按董老夫子的话,皇上就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那么皇上已是横空出世的一条龙;东方朔纵然有点龙气,也只能做个虫的样子,怎么还会成为一条龙呢?”东方朔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与皇上之间的是是非非,既然与淮南王谈得投机,便索性来个寻根问底。
“东方大人,人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很怪异的。历来帝王都坚信天下只有一条真龙,天子才是真龙。可是天下只有一条龙,多么孤单啊!可是如今的皇上,却喜欢另外一件事儿,他喜欢‘二龙戏珠’。皇上喜欢‘二龙戏珠’,本王到了长安,看到未央宫的大殿后方,挂的图案是二龙戏珠;建章宫的大影壁上,雕的还是二龙戏珠。所以本王知道,东方大人,您便是与皇上共戏一珠的那条龙!”
东方朔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皇上确实喜欢二龙戏珠图案,未央宫的后殿里,建章宫的影壁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突然挂起了雕有一红一黑二龙戏珠的图景。
东方朔对这件事情还真没有认真琢磨过呢!
“哈哈!东方大人,这世道就和下棋一样,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殿下,您看清了什么?”东方朔追问一句。
“皇上喜欢二龙戏珠,就是想在人间,也有个龙一样的朋友,有个自己的影子!如果说天下是一颗大大的珍珠,那么皇上不喜欢一个人观赏和玩弄,而是希望有个和他性情相近的人一块儿玩耍。所以他才喜欢二龙戏珠,喜欢与你一道游戏!”
“殿下,照您这么说,臣东方朔就成了那条黑不溜秋、龇牙咧嘴、口中垂涎、四脚乱抓的黑龙?”东方朔笑了起来。
“东方大人,那两条龙,一红一黑,确是不假。可孰红孰黑,孰是孰非,本王也是难以断定啊!那天本王进了建章宫,远远就看到影壁上的两条龙搅到一起,乱戏乱闹,红黑不分,乱作一团。究竟红的是黑的影子,还是黑的是红的化身,本王也弄不清楚!本王以为,黑就是红,红就是黑。黑者红之骨;红者黑之媚。黑者由青演进,红色由紫退蜕。而青与紫;本来就是相近的颜色!”淮南王笑着说。
东方朔听了这番话,确实吃了一惊。我东方朔从来都没想到这些,而淮南王偏要如此比喻,分明是将我推上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是什么居心?好在这儿只有我与他两个人,若是还有第三者存在,东方朔岂不是无地自容?不行,我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想到这儿,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殿下!您也太会开玩笑了。您在长安时见到的景象,可能是做白日梦吧!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您白日做起了二龙戏珠之梦,分明是夜里边思念了好久好久。殿下,您求仙学道可以,著书立说臣更赞同,可是你要想与皇上一块儿‘二龙戏珠’,那臣可是不能认可,而且还要给您大大地泼上一瓢冷水啊!”
淮南王见他的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急忙摆手:“东方大人,千万不要这么说!本王说的,全是您的事情,本王除了求仙学道,别无他想……”
“殿下,您是没有其他想法,可您的太子,整天想入非非!”东方朔不失时机地扎上一针。
“多行不义必自毙!东方大人,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便可,何必穷根究底?喂!推磨虫,上菜!”淮南王不愿再与东方朔深谈自己的儿子和那些闹心的事,于是高声大叫起来。
“得嘞!”不远的厨房里传来一声应对,随着脚步声响,只见一个头戴高帽,屁股硕大的厨师拖着大木盘子走了进来。将盘中的两个小盘子,分别放到东方朔和淮南王的面前。
东方朔不知为什么那人名叫“推磨虫”,也不好多问,加上肚中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就举起酒杯,与淮南王再碰一下,急忙干了杯中之酒,然后拿起了筷子。
东方朔往面前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面前那个小小的盘子内,居然出现大堆泡白白的、沫状的东西,蓬松无比,堆放其间。东方朔用筷子夹了一下,一大块泡沫都被夹了起来。他张大了嘴,用力吞了一大口,可是口中并无多少东西,只觉得丝丝甜意,涌向喉咙,与刚才酒的香辣醇厚一比,这股甜味犹如雨后菟丝,伸出嫩嫩的须芽,搔在桔杆上叶的伸出之处。东方朔不由大声叫好:“殿下,好一道美味,真是看了离奇,吃了更加离奇!”
“哈哈!东方大人,这道菜的名字叫‘云山雾罩’。你吃的只是上面的雾罩,下面还有云山,那才是真正的离奇呢!”淮南王伸出筷子,继续引导。
东方朔索性将筷子上的一大堆泡沫状的甜物全部塞进口中,那么大的一堆,到了口中马上化为乌有。进而转为稍多的甜意。他再向盘子中看去,那里有三块小山一样堆积的白白的东西,水涔涔的,就像冬天的雪堆上淋了些小雨。
东方朔看了淮南王一眼,学着他的方法,用筷子夹了一小点白嫩的东西,往口中一放,一种凉而清爽、有些豆浆味道、略微还有些苦味的感觉涌进喉咙。
“好吃,好吃!”东方朔一边说着,一边连续挥动筷子,没几下便把盘中之物,全部塞进肚子里,吃到最后一口,才突然想起,应该慢慢咀嚼。
淮南王见他吃得如此高兴,便笑着说:“东方大人,这就是本王自己发明的‘离奇’宴。宴是‘离奇’一些,可本王有一件事情,求东方大人应允。”
“殿下请讲!”东方朔一边说着,口中还呜噜呜噜的。
“东方大人,本王自己制作的这种‘离奇’宴,天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本王见你是千载难逢的知音,才要您来品尝……”
“是啊,是啊!如果就您一个人品尝,再没第二个人知道,那这里的美妙,便没人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东方朔已将口中的离奇咽下,就急忙应道。
“东方大人,龙珠虽好,一个人玩起来没劲。本王请人吃‘离奇’宴,和‘二龙戏珠’正是一个意思呢。”淮南王马上又把已被东方朔弄断了的火索给点着了。
“哦,对了,对了!殿下,看来想与皇上一块儿戏珠的,不仅是我东方朔一人,殿下原来也有这个意思。怪不得这种美事,我东方朔都没想起来,却被殿下您给想到了!”东方朔马上将已燃的火索,送到了淮南王的怀里。
淮南王笑了。“东方先生,您可真是神仙的资质啊,说出话来,不让本王占一点便宜!”
“殿下,是您老在我的屁股下点火啊!”东方朔索性直说。
“如今就我们两个,说说也是无妨。东方大人,本王真是羡慕你啊!本王和你一样,也有一份爱乐的天性。可是本王和你不一样,本王不能将这份天性露出来,只能自己一个人找乐趣,所以本王才弄这些‘离奇’的东西来吃,写一些‘离奇’的书,做一些鸡犬升仙一类的事情。”
说出这些,淮南王有些语重心长。
东方朔点点头:“殿下,就是因为您也姓刘?看来,东方朔没有姓刘,倒是一件大幸事啊!”
“对,东方大人,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我刘安如果不生在刘家,不被先帝封做淮南王,那么我即使不姓东方,也会弄个西门、南天之类的姓来,自得其乐,也让天下人一享乐。淮南王这个王位,让我一生不得自由啊!皇上的眼睛盯着,诸侯的目光看着,而我的儿子孙子,眼睛则向皇上的位子瞅着。天下人都以为接近皇权,是件好事。可我却以为,我生来便在火炉子边上,一不小心便会被烧掉,化烟化灰……”
东方朔见淮南王伤感起来,马上用话来宽慰他。“殿下,天下风云事,你我两心知,何必为此伤感呢?来,喝酒,喝酒!”
淮南王点点头,举起杯子,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然后再次叫道:“推磨虫,上菜!”
“来——啦!”推磨虫又将大托盘儿擎了上来,这回他给二人面前分别端上一个小木架子,架子上挂着一根细丝绳儿,绳儿上拴着一串儿大拇指一般大小的、长长方方的、油亮油亮的东西,由于木架子刚刚放下,绳子还在抖动,那些油亮油亮的东西还在打着转儿。
东方朔笑着看了淮南王一眼:“殿下,这叫什么菜?”
“这个,也是‘离奇’做成的,叫做‘难脱干系’!”淮南王说着,便低下头来,用筷子挑起丝绳儿,将绳的最下端的那块长长方方的东西咬了下来。
东方朔也学着他的样子,吃起了这道“难脱干系”,他发现那长长方方的东西,是用油炸过的,外焦里嫩,仍是非常爽口。“好吃,好吃!”东方朔连连称好。
“东方大人,本王因为生在皇家,所以事事小心。本王知道,吴楚七国之乱,乱在一个心怀野心,垂涎皇位之事上。所以本王便求仙学道,要远离尘世。东方大人,您说说看,本王这种举动,不正是为了让皇上知道,本王生无大志,只想脱俗逸尘,决不会与他争锋吗?谁也没想到,人家求权求位求天下出了大错,可我求神求仙求出世,居然也求出了大错,皇上竟然追着赶着,跟我要什么神仙之书,什么《枕中秘籍》!真是‘难脱干系’,‘难脱干系’啊!”
淮南王的感慨刚刚说完,便接二连三地将面前那道‘难脱干系’菜,全都吞了下去!
东方朔愣了起来。他觉得淮南王甚是可怜,真是可怜啊!从老子、庄子开始,世界上哪有一个求仙学道的人想争权夺利的?可淮南王却因为儿子心存野心,硬让张汤给安上了一个心存不轨的帽子!他求仙制药,乞求升天,本是为了让皇上对自己不要戒备,没想到皇上也是个听了神仙便要入迷的人,还是要盯住他;偏偏又从哪儿冒出来个李少君,硬说他有不死之书,有什么《枕中秘籍》!咳,这人要是不走运,喝口凉水也塞牙;放个屁还会打着脚后跟!
“怎么,东方大人,这道‘难脱干系’,不太好吃?”淮南王苦笑着问。
东方朔急忙几口便把剩下的两颗‘难脱干系’吃进嘴里,然后自己舀了一勺子酒,又把淮南王的杯子也加满,二人举杯,又干了一回。
“东方大人,本王刚才说要求你,就是求你这一件事,千万不要把本王自己在做‘离奇宴’这件事,也告诉皇上。皇上向我索要《枕中秘籍》,已经搞得我心神不定,如果他再让我给他炼出什么‘不死之药’来,那我不就更是欲哭无泪了吗?”淮南王这才说出自己心中的隐忧。
“殿下,您就放心吧!既然您拿出这种‘离奇宴’让我品尝,那我作为知音,就会永远把它埋在肚子里,哪怕有一天您真的成了仙,我也不会把这事告诉别人!”东方朔允诺道。
“成仙,成仙!只怕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淮南王先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又看了一眼东方朔。“呃,东方先生,世人都说你是仙人,是什么桃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连您淮南王殿下都不知道我是真的仙人,看来我东方朔这个仙号,虽不是自欺,却也成了他人的欺世之谈了!”东方朔的头,摇了又摇。
“本王要是能像你东方朔那样不被皇上猜疑,就是真能成仙,我刘安也不想去!”淮南王激动地说着,一会儿称自己是“本王”,一会儿称“我”,一会儿又说出本名“刘安”二字。
东方朔见淮南王情绪不佳,心想两个人也不可能讨论出结果来,只觉得肚子中的馋虫儿还在作怪,于是便学着淮南王的腔调叫了起来:“推磨虫,上菜!”
“好——嘞!”推磨虫早有准备,他也不分是谁叫的,便怀抱着一个大盆儿走了进来,放在东方朔的几案上。随手还放下两个小碟儿,里面放着葱姜的细末儿和酱色的调料。
东方朔低头看看,只见有大半盆儿,上面白白嫩嫩,一眼望去,玉一般的晶莹,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全然不知,当然无从下手。
“哈哈哈哈!”淮南王笑着走了过来,对东方朔说:“东方大人,这是本王最为得意的一道‘离奇菜’,叫做‘玉里春秋’。”
“玉里《春秋》?”东方朔心想,《春秋》是孔夫子修删过的一本史书,你淮南王竟然把它给煮着吃了?
淮南王得意洋洋地从推磨虫手中拿过一个竹子做成的炒菜用的铲子,在那盆里用力地划了一下。东方朔发现原来这一大盆软玉温香的东西,也是刚才吃的“离奇”。随着淮南王手中的竹铲向下划动,那些软玉被划开了,东方朔发现里面有许多蜂窝状的东西,而且还有几条黑黑的东西。淮南王笑着将一大块软玉和黑黑的东西挑出一大块来,放到东方朔面前的盘子内,东方朔这才发现,原来那白白的‘离奇’里面所藏的黑东西,原来是他自小在大河边上就经常捉着,用火烧着吃过的泥鳅!
“哈哈!东方大人,本王所做的这道‘玉里春秋’,就是把泥鳅放在清水里,饿了三天三夜,让它把肚子中的泥全吐了出来,成了春天的瘪着肚皮的泥鳅,然后将它放到‘离奇’里头,慢火细炖。这些被饿断了肠子的‘春鳅’被火一炖,就拼命往‘离奇’里头钻,以为那里头凉爽,但最终还是被滚开的‘离奇’烫得不能动弹,它还把玉一样的‘离奇’拱得像蜂窝一般。这个时候,东方大人,您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东方朔夹起一块蜂窝状的“离奇”,放到嘴中,发现其口感和味道都已经大不相同。从口感上说,它比前面“雾罩云山”要硬一些,但比“难脱干系”又软一点,可在味道上却是鲜美异常。再吃一口泥鳅,哇!味道好极了!这些泥鳅根本没有一点点泥土的味道,比东方朔小时候在大河边上的火烤泥鳅来,简直有天壤之别!眼下在“离奇”中蒸出的泥鳅,肚子中全是白白的“离奇”,而肚子里头的“离奇”和盆内的“离奇”又有曲别;东方朔学着淮南王的样子,将泥鳅蘸上一点小盘子中的酱和葱姜末末,那种味道,更别提了!东方朔只觉得人间还有这么美好的食物,他真担心多吃几口便成了仙人!
淮南王见东方朔吃得津津有味,便意味深长地说:“东方大人,本王把这道菜叫做‘玉里春秋’,还有一些深意,请您猜猜看,不知与本王想的,是否是一回事?”
东方朔咂吧了两下嘴,心里想,第一道“雾罩云山”,说的是世间人们不明白你淮南王的做法和想法;第二道“难脱干系”,表明你对淮南局势的忧虑,一旦淮南王刘迁惹出什么事来,皇上肯定不会饶过你,可能你就是有真的《枕中秘籍》,也没用处。那么“玉里春秋”,有什么深意呢?噢!原来这“玉”字,是与“狱”相通的,看来淮南王早就想到了,有一天他要进监狱的,他想在监狱里著书立说,再写一部《春秋》!想到这儿,东方朔心头一冷,马上说道:“殿下,臣东方朔以为,‘玉’与‘狱’是相通的,您将洁白无瑕的美玉与残暴生灵的监狱相连,很有深意。如今有的人就是爱在玉的洁白上找出毛病来,将玉变成狱中囚禁对象。
可是在狱中书写《春秋》,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呢,那些趴在玉上的苍蝇,没事还要找出一些事来,您再作《春秋》,不就更给人留下口实来吗?“
淮南王见东方朔一下子便将心中秘密猜透,便点点头说:“东方大人,你说得对。本王写《淮南鸿烈》,也就是人们说的《淮南子》时,就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被那些苍蝇抓到点缝隙,在里头生蛆。可是,本王也想到,万一皇上有一天怪罪于我,念我是他的叔父,可能不会杀我,只会囚禁我。我在狱中若能再写出一部《春秋》来,不也是没有虚度此生吗?”
“哈哈哈哈!殿下,原来您求仙学道终生,还没有逃脱名利与不朽等俗家理念。再写出一部《春秋》来,又能如何?论写史书,老子身为西周史官,他可以写出最好的史书,可他没写,只写出五千言的《道德经》。古人以为,不朽的方式有三,最上等的是立德,其次是立功,再次为立言。老子《道德经》,既立言,又立德,已有两种不朽。而《春秋》一书,儒者们都说其中充满微言大意,可是皇上说它是‘断烂朝报’,看都不看,微言又有何用?大意又在何方?依臣之见,不求立德而自有其德,便为大德;不刻意求功而功于后世,方为大功;不苛求名而名垂后世,才是大名。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淮南王当即愣了起来。“东方先生,您所说的‘不求立德而自有其德,便为大德;不刻意求功而功于后世,方为大功;不苛求名而名垂后世,才是大名’真是至理名言!真与《老子》学说一脉相承!可是如你所言,老子《道德经》,也不过有德有名而已,于社稷事功,却沾不上边。东方大人有何良策,可以在者兼得?”
“殿下,臣东方朔也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臣这一生,既不求德,也不求功,更不求名。
所以皇上看了我放心,同僚们看着我开心,老婆看了我顺心。能够取得这三种‘心’,臣的心里便像吃了您的离奇宴一样舒服,何必再去求什么三不朽呢?“东方朔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说罢笑毕,又去大口大口地吃起”玉里春秋“来。
淮南王心想,这个东方朔,他嘴里说着无功无名,无欲无求,可是他做出的事情,好像件件有德,天下闻名。而卫青的武刚车、八卦阵,听说就是从东方朔手中学去的,那不是功,又是什么呢?东方朔一直还想上战场,去与匈奴较量,那样,他岂不是更会立功?可他嘴上和心里,又像真的无功无名、无欲无求!真是摸不透啊!为什么我刘安就不能活得如此洒脱,如此自由自在呢?皇上放心,同僚开心,夫人顺心,你看他的日子过的,更令世人倾心!刘安啊刘安,你为什么要生在刘姓诸王之家,为什么要做淮南王,为什么生养心存野心的儿子刘迁呢?不然的话,你不也能成为东方朔,成为可以让皇上放心、让朝臣开心、让老婆顺心的人么?想到这儿,淮南王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东方朔此时觉得肚子已是滚圆,又听到淮南王在叹气,于是放下筷子,对淮南王说:“殿下,您这‘玉里春秋’一道菜,臣还有一种更好的解法。”
“噢?”淮南王怔住了。“你已经解透,还有什么新的解法?”
“殿下,在臣看来,这‘玉里春秋’,还可解作‘狱里蠢鳅’。”他把“狱”字说得特别重,让淮南王一听便可明白。
“‘狱里蠢鳅’?”淮南王心想,难道有一天我下狱了,你想要骂我是个愚蠢的泥鳅?
“殿下,臣所说的‘狱里蠢鳅’,是指有那么一种人,表面上看着很机灵,像泥鳅一样,到处钻营,指白为黑,玷金污玉,谗间亲疏,沆瀣世间,为非作歹。这种人实际是一种愚蠢的泥鳅。殿下,不信您就等着瞧,这种蠢蠢的泥鳅,总有一天会为千夫所指,为皇上所唾弃,最后被放到锅里蒸熟,像一道‘离奇’宴席,成为人们口中的食物!”东方朔愤愤地说。
淮南王知道他说的便是张汤,这下子他高兴起来。“东方大人,您说得好,说得好!要是果真有那么一天,本王一定要亲自再做上一道‘离奇宴’,与东方大人一道品尝!来——”
东方朔马上与他一道叫起来:“推磨虫,上菜!”
夜阑人静,草虫嘤嘤。
东方朔在淮南王的后院里,怎么也无法入睡。昨天晚上他和淮南王饮酒饮得很晚,两个说得也很尽兴。淮南王让推磨虫上的最后一道菜,是“离奇”里面夹着一颗鸡心。东方朔与淮南王同时用筷子夹开那道菜,二人都大笑起来,谁也没再说出菜名,原来那叫“心照不宣”。
可是东方朔无法入眠。依淮南王的才智,他应是个很有造诣的人物,如果他出身贫贱,有可能成为老子,孔子,孟子,墨子,至少也是个吕不韦那样的杂家。可是,王侯的地位决定着他有许多想法不能直说出来,他思想的光芒要用破布遮掩起来,他的高超技能只能花在饮食男女的求仙学道上。东方朔为这样一个大才被毁埋而深感悲哀,同时也为自己出身寒微而暗自庆幸。
身边传来辛苦子的呼噜声。昨天晚上,辛苦子回来时便说,雷被催他们快走。据雷被的老朋友朱被说,淮南太子刘迁在儒生左吴的帮助下,把谋反篡位用的皇帝印信、车辇和钺杖都已做好了,刘迁还派淮南八骏中的另一个儒生陈喜,到衡山郡去联络衡山郡王的二公子刘孝共同举事。一切都已来不及了,雷被让辛苦子催促东方朔,快回长安,不然的话,他们有可能被刘迁扣在淮南,作为人质!
可是淮南王却像被蒙在鼓里。东方朔很想劝说淮南王,让他擒住刘迁,送到皇上那儿,将功赎罪。可是他深深知道,淮南王刘安不是那种人。他连进监狱写《春秋》的事情都准备好了,要想制止刘迁,他还不该早点下手?也许淮南王还存有另外一种侥幸心理,那就是刘迁得手了,他便可做无忧无虑的太上皇;万一刘迁失手,他会以为,事情与他无关,皇上还会放他一码,最不济,也会让他在狱中著书立说?真是人心难测,淮南王的心思,同样难测!
东方朔真想带上辛苦子,伙同雷被,深夜潜入刘迁的太子府中,将那个獐头鼠目的东西捉拿起来。可是他担心,自己找不到刘迁谋反的证据。再说,皇上这次让他来淮南,是要他取《枕中秘籍》的,淮南王已经将那些神仙话语抄成专集给了他,他没有捉拿反贼的任务。
东方朔难以入睡。他自己知道,到了夜半子时之后自己再睡不着,他就无法入睡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他起来练功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他觉得肚子有些饥饿。原来昨天晚上的“离奇宴”吃起来很爽口,可是不那么耐饿!
东方朔的脑海里回想着昨晚的情形,思索着“黎祁”与“离奇”的故事。这种“离奇”非常好吃,可东方朔吃来吃去,觉得这种“离奇”,有些豆子的味道,有些豆浆的味道。豆子和豆浆,如何能做成“离奇?”还有那个厨师,叫做“推磨虫”,制豆浆,不也要靠磨子磨出来吗?“
正在这时,前院传来了锅碗瓢盆交响曲。东方朔知道,淮南王家人起来做吃的东西了。
一股好奇心促使东方朔跳了起来,悄悄地跑了出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后面,双脚一提,便上了房顶。他趴在房上,看着厨房的动静。只见小院之内,那个“推磨虫”果然在撅着屁股推一个小磨;而磨下流淌的,正是白白的豆浆。
东方朔高兴地差点叫了起来。他心里想,我今天非要看看,这种“离奇”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过了一会儿,天快亮了,“推磨虫”停了下来,只见他将磨出的豆浆全被收入一个大木桶中,又把满桶的豆浆倒进一个纱网袋子,将粗粗的豆渣过滤掉。这些东方朔都懂,他自小在家帮助哥哥嫂子磨过豆浆,而且也爱喝豆浆。
“推磨虫”把豆浆过滤完毕,便将它倒入院内支着的一个大锅里头,然后在下面点火,烧了起来。东方朔心想,怎么天还没亮,就烧起了豆浆,天亮之后不就凉了么?肯定有戏!
不大一会儿,锅上开始冒气。这时厨房外的小院门突然开了,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淮南王刘安。东方朔急忙将身子向后缩了一缩,他不能让淮南王发现自己又干起了孩子时的勾当。
刘安进了院子,首先对推磨虫点点头,然后却向他摆摆手,要他出去。东方朔心想,原来淮南王连推磨虫都要瞒着,看来制作“离奇”,是他的绝学呢!
刘安将推磨虫赶走之后,掀开锅盖子,见里面豆浆欲滚未滚,正在上涨。这时他从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块大大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绳子拴着。
东方朔以为淮南王也在做儿时的游戏,他要把拴着绳子的石头放进锅里煮着玩儿?
果然,只见淮南王将石头提放进锅里,然后扯着线绳,让石头在锅中转了几圈,再几圈。
东方朔吃惊地看到,锅中的豆浆正慢慢地凝结,快要变成了“离奇”!由于吃惊,他的手松了一下,差一点从房上掉了下来。
淮南王的眼睛只盯在锅里,当然没有发现有人偷窥。眼看着锅中碎玉一般的“离奇”雏形,淮南王笑了起来,然后叫道:“成了,推磨虫,进来!”
推磨虫再度走了进来,他将锅中已经开始凝固的东西,分别盛进几个不同的小器皿之中,看样子那是给淮南王准备着别做它用的,剩下的许多许多,全被装进一个蒲草编的袋子中,然后将上边封好,又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
那蒲草包马上变小变矮,一种白汁从受压的蒲包中流了出来,东方朔在房顶上就闻到了一种清香且有点异样的味,那正是昨晚吃的“离奇”之味。
东方朔笑了起来,他慢慢地溜下房子,一边往房中走,一边琢磨着淮南王手中的石头是怎么回事儿。
淮水之滨,水流滔滔。
东方朔、雷被和辛苦子三人,眼看着一条渡船过来,便与籍安世和一个农民模样的人告别。
那人是雷被的表兄,叫朱尚。
籍安世有点哀求的样子:“东方大人,让我一起去吧,我马上就到十五岁了,你看,个头够了吧。”
东方辛苦拦住他:“不行,不够十五岁,就是不能从军,这是汉家的法律。”
雷被对朱尚说:“表兄,籍安世就交给你了。家中二老虽在淮南太子府中,也望兄长多多照应。”
那朱尚答道:“表弟放心。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孩子跟我也错不了!”
籍安世见自己不可能随行,便叫道:“雷大侠,东方大人,再过一两年,我去找你们!”
辛苦子答道:“好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三人下船,艄公正要动篙,突然一个赳赳武夫赶了上来。
雷被对来人说:“田由,你怎么来了?”
那个被叫做田由的,一纵身便跳上了船。“大哥,你能从军,小弟就不能从军?”
雷被疑虑地:“可是?”
田由说:“雷大哥,小弟早就不想跟着太子刘迁了,今天急忙逃出,就是为了和你一道,到战场上杀个痛快!”
东方朔不明白:“雷大侠,这是何人?”
雷被迟疑了一下,忙解释道:“噢,东方大人,这是田由,也是淮南八骏之一。”
“噢?”东方朔正纳闷着。
田由却说:“东方大人,不,东方大侠,小人田由久仰了。”
东方朔问:“田大人也想为国效力?”
田由回答得干脆至极:“是,小人在淮南八骏中名列末位,听说皇上和王爷都恩准雷大哥从军,小人便也跟来凑凑热闹。咳咳。”
雷被也问:“田由,你出来太子同意了?”
田由想了想:“他哪会同意?小人是自己跑出来的。反正小人父母都不在了,也没娶老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能拿我怎么样?”
东方朔好像看出了点什么,但却还调笑道:“田大人到沙漠上作战,将士们可就高兴了。
田由不太明白:“大人,此话怎讲?”
东方朔说:“你的‘甜油’,沙漠上找不到啊!”
众人哈哈大笑。
笑声将小船撑的,在淮河上打了一个转儿。
小院幽静,阒无人声。
东方朔走进自家的小院,心中有点惊奇。
齐鲁女从里屋迎了出来:“哎──当家的,你可回来啦!”
“夫人,什么事如此惊慌?”
齐鲁女欲言又止:“云儿她──”
东方朔急问:“云儿怎么了?”
齐鲁女想了又想,才说:“云儿,她……走啦!”
“怎么回事?她去哪儿了?”
“她将两个孩子留下,说是请我们帮她把他们抚养成人,她自己一人到郭大侠的墓地守陵去了。”
东方朔此时突然明白:“难怪她要我在郭大侠墓边建房子。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齐鲁女低着头,说:“昨天晚上她让蟹儿跟我睡,今天一早就不见影了!”
东方朔又问:“那珠儿呢?”
“你也糊涂,珠儿一直在道儿家喂着呢!”
“云儿一直没奶水?”
齐鲁女这才说出实话:“嗨!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见她对什么都没兴趣,就说,反正皇上是发话了的,等老爷回来,你就跟我们合成一家子,我也不忍心让你当妾,你就做二奶奶吧。”
东方朔大怒:“你胡说些什么!”
齐鲁女快要哭了出来:“是我不好哇!可我也是好心哪!我没想到云儿听了这话就哭了,将孩子往我怀里一塞,就躲进屋里,后来又对我说了要走的话,我以为她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今天早上人就没啦!”
东方朔真的动了气。“我说老婆啊老婆,你糊涂啊!这回,你说怎么办?”
齐鲁女嘟囔着:“当家的,贱妾凭你发落。”
东方朔无奈地一屁股坐下:“〖FJJ〗+〖FJJ〗〖HT〗!”地一声长叹。
齐鲁女却不依:“你杀了我吧。”
“胡闹!”东方朔不理。
“那你休了我吧。”
“一边儿去!”
“那我去临淄,跟儿子和媳妇过了!”说完,她还真的要走。
东方朔气得直叫:“回来!”
齐鲁女也急了:“那你要我怎么样嘛?”
“快跟我一起去终南山,把云儿找回来!”
齐鲁女觉得自己总该受点处分才行,于是跑到屋里,将个摘桃棍拿了出来。“当家的,这家法你收回了吧!”
东方朔气得一下子将摘桃棍儿折成两截。
终南山的初冬,苍松郁郁葱葱。
在终南山的东坡上,有一个不太高的土堆,那便是郭解之墓。墓前无碑,但墓边有个小院,院内两间房子。这便是东方朔应霍云儿之请,在此盖的守陵之居。
霍光刚从战场上回来,便来到终南山上。显然,姐姐的举动他是赞同的,至少也不强行反对。
此时他用笔在门楣上写下“云中居”三字。
云儿问:“弟弟,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姐姐,‘云中居’就是在云中居住的意思。”
“那姐姐就成了仙人?”
霍光认真地说:“姐姐,你如果觉得自己是个仙人,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在这儿住下,还会觉得很舒服;如果你觉得还是在人世间活得好,那你就回到东方大人家中去住,反正皇上已经恩准。”
云儿平平淡淡地说:“姐姐早已想透了。都说东方大人是仙人,可姐姐以为,他活得太累,要照顾那么多人!若是个仙人,他也只是个俗仙。姐姐没能耐照顾别人,可也不愿连累别人,姐就在这里当个自己心里的仙人。”
霍光却说:“姐姐,你是我心中的仙人,我会常来看你,弟弟会常来伴你的!”说着,两行热泪顺着他的双腮流了下来。
霍云儿用袖子帮他擦干泪水。“姐不要你伴。我要你争气,成大器!”
霍光摇摇头:“姐姐,我……”
霍云儿打断他的话,继续说:“姐姐要你与霍去病、东方大人在一起,向他们学,做大事,成大器!”
霍光仍想说:“姐姐,可我……”
云儿仍不让他说出来:“姐姐不要你学你姐夫。行侠仗义,不是砍砍杀杀!行侠仗义,要在心里,要像东方大人那样,靠智慧!你要是有能耐,就把天下的不平都扯平了!从父母身上,从姐姐和姐夫身上,你该看到这天下有多少不平的事啊!如果有一天你能把这些给扯平了,那姐姐就算成仙了!”
霍光非常认真地说:“姐姐,霍光答应你……”
姐弟俩抱在一起,泪水犹如家乡的颍水,汩汩而流,难辨清浊。
智圣东方朔(第二部)
第十六章 杀无赦上林苑中,马声萧萧。
为了庆祝此次出师北路胜利,西路大捷,武帝特意请来众位将军,共同狩猎。卫青、霍去病是当然人选,公孙敖、雷被奉命作陪,自有武帝的一番用意。而李敢的特别应召,显然是为他与卫青重新修好之意了。
除了五员武将相随外,东方朔和辛苦子父子俩人一同出猎尚属首次,而杨得意和他的一帮子狗,向来是不会被落下的。
武帝向周围环顾一遍,见人已到齐就说道:“卫爱卿,众将军!今天朕与你们会猎,一是要庆贺众位讨伐匈奴之功,二是要众将军同心协力,尽释前嫌!”
卫青率先发言:“臣等遵旨,同心协力!”
武帝看了李敢一眼,“你呢?小李将军?”
李敢低着头:“臣遵旨,定当协助大将军为国立功。”
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嗯。”
霍去病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武帝发觉霍去病心里不太舒服,就特意将人做了安排。“卫爱卿,众将军!朕今天要和你们分成两拨,东方爱卿,霍去病,还有辛苦子,你们几个跟着朕;公孙敖,李敢,还有雷大侠,你们三位跟着卫大将军,朕要与你们比试比试,看谁斩获得多!”说完跃马而前。
卫青等人稍迟一步,也催马前进。
同在上林苑中,老羊倌卜式所养的白鹿,已有十多只。就在这时,张汤来找卜式。
张汤这阵子有点不太得意,总觉得主父偃死后,自己处处都晦气。军粮不足,差点让皇上大为震怒;库府空乏,也让自己绞尽脑汁。怎样才能让皇上重新信任自己呢?这已是张汤最头痛的事情。今天一大早,他听说皇上要出猎,便有意无意间奔上林苑来了。
“卜式,老羊倌,怎么搞的,一两年了,就这十来只?”张汤见到卜式,先发泄肚子中的怨气。
卜式一点都不急。“张大人,就算我也能下崽,两年也不过十来只吧。”
张汤笑了。“老羊倌,你也学会东方朔,会找乐了。”
卜式一副无奈的样子:“大人,我不乐就得哭哇!”
张汤拿出一袋钱来。“老羊倌,这是我最近攒的钱,你拿去,再买些稀罕的来。”
卜式不太想接。“大人,这钱……。”
张汤往他怀里硬塞:“咳,你就拿着。钱是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卜式说:“可您家里也要用哇!”
张汤却道:“我家里啊,就是老母和我两个人,用不着钱。”
卜式有些惊奇:“大人,你怎么不成家?”
张汤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嫌他多管闲事。可他转脸又笑了起来:“老羊倌,你不也是没老婆,不也挺自在的吗?”
卜式一想,也是啊!“啊?哈哈哈哈!”二人大笑。
这时,远处传来打猎的呐喊声。
卜式问:“张大人,你怎么不跟皇上打猎?”
张汤不屑地说:“不就是射熊猎兔嘛,有什么好玩的!本大人喜欢杀人除奸,比打猎有意思多啦!”
卜式有些害怕。“哦,大人……。”
卜式想了一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大人,有一件奇事,我这白鹿里头,有一只长得可怪啦。”
张汤也来了兴致:“是吗?让我看看。”
卜式从鹿群中抱出一只鹿来。“张大人,你看,别的鹿爪子都是两瓣脚,加上后边的一个小爪子;可这头鹿,却是五瓣脚,跟人一样!”
张汤惊喜地抱起那只鹿来,左看右看,喜得嘴巴都合不上了。“哇!老羊倌,你好运到啦!”
卜式不明白:“张大人……。”
张汤将鹿抱着就走。“这个我拿走了,你准备当官吧!”
卜式有点不太明白,我等了三年都没熬出官运来,今天出这么个怪鹿,就能为官?看着张汤急忙走去的身影,卜式摇了摇头。
上林苑中,武帝与众将狩猎正酣。众人马背之上收获颇丰,雷被马后猎物最多。唯独霍去病,马背无物,空空如也。
这时,树林中跑出一只鹿来。李敢在远处拍马上前,奋力追赶,他想把鹿赶到武帝箭所能及的地方。
一直闷闷不乐的霍去病,此时抽过弓,搭上箭,瞄准着奔跑中的李敢。
东方朔大惊,急忙拍马上前,想制止霍去病。
霍去病瞄得真切,刚要放箭,东方朔大叫一声“住手!”
霍去病并不听他的,急忙将箭放出。
东方朔扑了一个空。
而远处的李敢,却跌下马来!众人大惊,急忙上前救起李敢。那箭正中其胸。鲜血直流……
东方朔气得七窍生烟,伸过手来,“啪”地一掌,打在霍去病面上,霍去病应声跌落马下。
武帝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当然明明白白。
众人急忙来到李敢面前,只见他面目苍白,鲜血流了满地。
卫青抱起李敢,叫道:“小将军,小将军!”
李敢无奈地闭上眼睛。
众将叹息不已。
东方朔叫道:“皇上!霍去病无故杀人,必须治罪!”
武帝看了看霍去病,又看了看东方朔,想了一下,却说道:“东方爱卿,朕刚才看到了,去病分明是在射鹿。是李小将军的马跑得太快啦!”
卫青气得脸色发紫,摇摇头。“皇上,你不要袒护他,他不会射错!”说着,他用手指着霍去病“还不给我跪下!”说完对着霍去病的腿,踢了一脚。
霍去病“扑通”一声,跪在地下,低下头不吭声。他的一边脸已被东方朔刚才的一掌打肿。
武帝爱惜地看着霍去病:“你看,脸都打肿了。这误伤李敢,受如此严厉惩治,朕看……也就够了。”
东方朔使劲地摇头。“不行!必须把他交给廷尉,严加盘查,再治其罪!”
卫青也说:“是啊,皇上,如不惩办,那我汉家法律还有何用;这孩子还有谁管得了!”
武帝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朕将他交给张汤还不行?”
正说到这儿,却见张汤骑着一匹马,怀抱一物,奔驰而来。
武帝说:“你们看,说到张汤,张汤就到。”
张汤高兴地远远叫着:“皇上!皇上!大喜啊!”
武帝问道:“喜什么?朕烦着呢!”
张汤滚鞍下马,将怀中的白鹿递上来:“皇上!臣得到一个宝物!”
武帝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张汤说:“皇上!这是白麟啊!只有盛世,才会出现!”
武帝惊喜地:“啊?白麟?”
东方朔上前看了一眼。“什么白麟白麟的,分明是一只白鹿嘛!”
张汤一点也不着急。“东方大人,小人可要请教了,白鹿蹄子共分几块?”
东方朔很自信地回答:“四块啊!前两块大,后两个小。”
张汤叫道:“好!多谢东方大人指点。皇上,您看这个白麟的蹄子,有五瓣,和人一样有五个脚趾。这就是麟啊!麟出现是圣人之世!
武帝一动眼睛,说道:“好!对!这是麟,就是白麟!东方爱卿,你说呢?”
东方朔无奈地说:“皇上,您都说就是麟啦,臣还能说什么呢?”
武帝坚持说:“就是麟!好!张爱卿,是谁发现的?”
东方朔抢话说:“是那个老羊倌卜式呗!”
张汤吃惊了:“东方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东方朔没好气地看了武帝一眼:“不是说我是神仙吗,神仙,还有不知道的?”
武帝笑了。“说得好,东方爱卿,你说是卜式,朕就赏赐卜式。张汤,卜式上次就没要官,这回一并赏赐,封他什么官?”
东方朔幽幽地说:“皇上,上次的官小,他牧羊的本领大。这回至少要牧一个郡啊。”
张汤更为惊奇:“东方大人,你真是神仙。”
武帝也就送个顺水人情:“好,朕就封他为河南郡守,官位四品。”
张汤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霍去病,又看了看他身边李敢的尸体,心中明白。他眼睛一亮,对武帝说:“皇上,如此大喜,可以和您得到宝鼎之喜相提并论呢。”
武帝问:“你是说,要朕改元?”
张汤用眼睛示意霍去病:“是啊,皇上,不仅要改元,还该大赦天下呢!”
武帝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好!张爱卿说得好。这样的大喜,值得改元,现在就改,新年以后实行!唔……今天朕于狩猎时得此吉祥之物,可改为元狩吧。”
武帝看了众人一眼,说:“好,朕既改元,就要大赦天下。除有故意杀人命案和不孝敬父母之罪者,全部赦免其罪!”
张汤看了一眼霍去病:“皇上,霍将军这是?”
武帝忙说:“朕让他射鹿,不料李敢将军的马,跑得比鹿还快,所以……”
张汤拉起霍去病:“霍将军,快起来啊,皇上刚才说你是误伤,就等于赦你无罪啦!”
卫青和东方朔对看一眼,露出惊讶神情。
霍去病看了一眼东方朔和卫青,不满地甩头而去。
东方朔气愤地:“你──!”
武帝却出来说情:“好啦好啦,儿大不由爷,何况你还不是亲爷呢!”
东方朔争辩道:“陛下!你这样纵容他,可没好处啊!”
武帝坦然一笑:“树大自直。”他又看了雷被一眼,说:“好啦,东方爱卿,你到淮南,带来了雷被。可另一样东西呢?”
东方朔知道,武帝是要《枕中秘籍》,便答道:“陛下!臣已索得,在臣家中放着哪。”
“那好!明天你送到建章宫去!”
张汤在一旁满脸狐疑地摇了摇头。
建章宫中。武帝正拿着东方朔给他的一捆竹简,随意翻阅。 “我说爱卿,你没搞错吧。”
武帝将信将疑。
“皇上,这可是淮南王亲手交给臣的,臣认真看过,上边句句讲的都是仙人和不死之药哇。”
武帝摇摇头:“我总觉得不对。”
东方朔也摇摇头:“不会的,陛下。这是淮南王亲自交给我的,有雷被作证啊。”
“朕苦思冥想的《枕中秘籍》,就是这个样子?”
东方朔反问道:“皇上,那您说,该是什么样子?”
“嗯……。”武帝也没词了。
东方朔骂道:“都是那个混账李少君,为什么不告诉陛下这秘籍是什么样子?让臣也能分出个真假来!”
武帝摇摇头,将竹简收起。“好啦好啦,朕看看再说吧!”
此时,杨得意领庄助进了宫中。庄助一肢已截,所以一只袖子空空荡荡。
“皇上,有一独臂将军求见。”杨得意说。
武帝看了庄助一眼:“啊!是庄助!你的伤好了吗?”
“谢皇上。臣已好啦。这回多亏了辛苦子救我一命。”
武帝看了看东方朔。“怎么样,东方爱卿!你看,他们两个原来是你提防着我,我提防着你,如今成了患难之交!庄助,今天你是功臣!朕今天就封你为震西将军!”
东方朔说:“陛下!臣佩服您的度量。”
庄助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急忙跪下:“皇上,臣有罪。”
武帝却笑了。“你有罪?有什么罪!哈哈,你是功臣!”
庄助还在辩解:“皇上,臣有罪,臣原是……。”
东方朔说:“庄助将军,过去的事,谁都别提它!”
武帝一挥手:“对,对,谁都别提它!”
庄助随东方朔出了建章宫。庄助问道:“东方大人,辛苦子在哪里?”
“噢,庄将军,这次我去淮南王处接雷被时,有个叫田由的人跟了来。我不放心,就让辛苦子陪着他。”东方朔一边说,一边盯着他。
庄助吃了一惊:“大人!田由可不是好人,他是太子刘迁最信任的人。他到长安肯定有阴谋啊。”
东方朔反问道:“庄助将军,你在皇上身边多日,也已看到皇上是个善于化解阴谋的高人,这田由,能成大事吗?”
“东方大人,小人虽没有雷大侠那样的侠骨义胆,可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小人还能分辨清楚。田由早已上了邪道,你们一定要小心!”
东方朔点点头。“谢谢将军提醒。哎,将军,我问你个事。”
“大人请讲。”
“那刘陵刘郡主,到哪儿去了?”
庄助脸上一红。“原来我以为她回淮南了,前天才知道她还在长安。”
东方朔一惊:“还在长安?她在何处?”
庄助说:“李少君死后,她怕皇上治罪,就出重金贿赂皇上的乳母,呆在她的家中。”
东方朔也觉得有点意外。“那?她能闲着?”
庄助不好意思地说:“大人,实不相瞒,她先请张次公张将军帮她练功,不久张将军病了,她又找给皇上守更的都尉鄂将军陪练。前天,小人刚到长安,她便来找我。”
东方朔叹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不仅自己不要命,还要搭上别人的命!”
庄助说:“大人,小人前天已经和她一刀两断。”
东方朔称赞地说:“好,庄将军,希望你和雷大侠,成为皇上和卫青将军的两根大柱子!”
这天中午,东方朔正在家中逗孩子玩。东方蟹已能到处乱跑,而东方之珠,则在东方朔的怀中咯咯地笑。
齐鲁女也是笑逐颜开:“要是金娥也给我们生个东方孙子就更好啦!”
东方朔说:“他们生孩子,就姓他蒲柳的蒲,可别跟着姓东方。我有东方蟹和东方之珠,就够喽!”
齐鲁女不满地说:“整天这个姓改那个姓的,你以为姓东方就好啊!”
东方朔却说道:“哎──夫人!摘桃的棍子可是折了,别又发脾气!”
齐鲁女转出笑脸。“我没发脾气。有脾气也得等没月亮的时候。”
东方朔吃惊地说:“啊?那一关还没取消啊!”
齐鲁女笑了。
东方朔拿着珠儿的手打齐鲁女:“好的,好的!珠儿长大了,可别这样厉害!”
正在此时,道儿走了进来。“老爷,门外有一位姓雷的将军求见老爷。”
东方朔忙将珠儿交给夫人:“快,快请!”
雷被匆匆忙忙地进了院子。“东方大人,不好啦!”
东方朔吃了一惊:“怎么啦?”
雷被拿出绢书:“那刘迁要我五天内赶回淮南与他一同起事。不然,他就将我的老父老母全部杀害!”
东方朔骂道:“这个畜牲!”
雷被求他:“大人,快帮我想办法啊!”
东方朔想了一想,说:“事到如今,只能和卫青大将军商量一下,先让你回去……。”
两人还在议论,辛苦子又匆匆进门。“爹,爹!不好啦!”
东方朔一怔:“什么事!”
辛苦子叫道:“那个田由,果然对卫大将军行刺了!”
东方朔急问:“卫大将军怎么样?”
“有您提醒,大将军暗穿了铠甲。田由没能得逞,就急忙外逃,被孩儿和霍去病两个当场擒住!”
“好!田由说什么?”
“他将淮南太子谋反的事全招啦!”
东方朔仰天长叹:“淮南王啊淮南王,有本事你就快点升仙吧!”
雷被急问:“辛苦子,皇上知道此事么?”
“当然知道啦!”
东方朔急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已命张汤为全权制置大使,与公孙贺将军率兵三万急速到淮南捉拿叛贼;又令义纵在长安大肆搜捕,凡与淮南王谋反关联的人一律拿下,杀无赦!”
雷被叹道:“苍天保佑父母双亲!”
东方朔说:“辛苦子,你快陪雷大人速到淮南,解救二位老人!”
辛苦子说:“那,皇上那儿……”
东方朔对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皇上那儿,有你爹我哪!”
淮南太子谋反的消息,一个一个的,追风逐电般传到长安。一会儿有人说刘迁打过淮河了,一会儿说刘安升天了,还传说,公孙贺和张汤已经把淮南荡平。整个长安到处都是淮南的消息,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哪一个准确。唯一让人们相信的,就是义纵在长安到处抓人,还有他的一句话,让长安人个个自危:“宁可错抓一百,不让走漏一人”!
众位大臣中忐忑不安者大有人在。因为这个时候,谁也不愿与淮南王有所牵连。
终于等到了皇上在未央宫上朝的消息。
武帝今天特别严肃,说话也是非常简捷:“义纵,你说说,在长安城中,与叛贼有牵连的人有多少?”
义纵岂能含糊?“回皇上,十多天来,臣在长安全力搜捕,捉到与淮南王案有直接牵连的人六十二个,间接牵连的三百七十七个。”
武帝说:“好!等张汤、公孙贺他们有了准确消息后,一并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