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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作者 爱爬树的鱼

_8 爱爬树的鱼(当代)
  犼漫不经心的唤了声,“大人,又去现世了?”
  他冷声道, “是又如何。”
  “大人尚且年幼,要抓紧修行才是。”
  他语气讥削,“费心了。”
  “一切是为了大人。”犼似笑非笑道。也不待睚毗回应,径自长嘶一声踏云而去。
  在它身后,少年依然还是面无表情,绷紧的下巴呈一个倔强上扬的弧度。
  还未成年的自己,羽翼未丰,面临着挑衅只能选择隐忍。
  待他度过天劫成年后……睚毗抿紧唇,突然想起来了那张带着浅浅梨涡的笑颜。
  那时候的她……也不会再当他是小孩子了吧……
  我们在年少时总是翼望着,长大后会是一个新生,我们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无所不能。
  于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拼命成长。
  终于有一天,当我们真的踏入了成人世界的门槛——
  然后?
  没有然后。
  一路在客栈和野地辗转,4月中旬,西行大队终于抵达了长安。
  隔着半开的车窗,阿宝好奇的向外张望。
  古老而繁华的长安在南风吹拂下重新焕发生机,路人熙熙攘攘,在汹涌人潮中依稀瞥见几家胡姬酒肆,偶尔有金发碧眼的胡人牵着骏马从眼前经过,还来不及细看,路边小贩们的吆喝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长安城显贵不少,正值春季,他们纷纷驾着马车携上女眷家仆出外踏青。但车队从街心辘辘而过,所到之处不论是行人还是马车皆纷纷自动避行,宇文一族的显赫家世可见一斑。
  随着公子一行人进了这座用奢糜二字称之亦不为过的府邸,类似的景致阿宝已在太守府里见得太多,实在提不起丝毫观赏的兴致。
  她晕头转向的随着大部队左转右转,曲曲折折的拐了大半天路终于到了公子的苑落。
  “阿宝,等下随丫鬟四处去看看,挑个喜欢的苑子。”宇文澈温声道,姿态虽然还是如往日般温雅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阿宝歪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你是要强留我?”
  这过分老实的话教一旁的卫矢轻咳出声,尴尬的撇开脸犹豫着该不该立刻退出去。
  宇文澈没有否认,轻揉阿宝的头顶弄乱她的发,“休息一下就去吧。”
  阿宝乖乖点头,这次没有老实再戳破,反正她今夜就要走了。
  宇文澈望着她乖巧的侧脸,犹豫一下,从怀中拿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同他发上的白玉簪正是同一样式,“我不知女子喜欢些什么,这簪子很称你……不知你是否喜欢?”
  这簪子已经在他怀中揣了许久。淡然寡欲的男子,一旦陷入情网,也会如千千万万的平凡男子,笨拙的献上礼物希望能博红颜一笑。
  “确定送给我?”阿宝双眼晶亮的接过簪子,欢喜的左右翻看。对着天光,这翡翠簪通体透亮没有一丝杂色,似有水光在玉身流转,俨然不是凡品。
  见她喜欢,宇文澈含笑不语,只轻轻颔首。
  阿宝将翡翠簪收入怀中,冲他灿烂一笑,心下却又隐约有莫名的惘然若失……
  她搔搔头,不再去想,那双清澈的眼依旧是平静无波。
  当圆胖的皎月再一次颤悠悠的爬上树梢,阿宝随手理了下行囊,她的东西不多,于是便将这干瘪的包袱随意绑缚在腰间。
  摸出怀中的翡翠簪,她迟疑几秒,阿妈曾说过:知恩要图报,无功不受禄。
  这根玉簪……她要不要带走?
  突然想起那日公子脸上她所陌生和茫然的悲伤,如果明日公子看见她留下的玉簪脸上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吧……阿宝慢吞吞的将玉簪也收入腰间的行囊中,小心的确认确实是系紧了,她朝窗外探出头去。
  在寻常人眼中,此刻窗外正是花好月圆,清幽雅然。
  但在阿宝的夜视下,她苑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密密藏匿着暗卫,铺天盖地的将她的厢房包裹的固若金汤。
  自打进了帝都辖区内她身后便跟上了这串糖葫芦,若她是人,恐怕此时已插翅难飞。
  但她不是……因此她轻松的拉下床幔吹去灯烛,借着骤然熄灭的灯光她霍地轻点脚尖,身形轻盈却迅如奔雷!快得肉眼难以窥见!
  电光火石间她已出了宇文府,她脚步未停,在寂静的街道房檐上一闪而过。
  夜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巷边几只野狗的厮打和猫咪叫春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格外幽远,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打更人的铜锣声……
  阿宝吁口气,在快至城门时停下。
  杨柳依依,伴随着下一瞬夜风,一抹嫩绿的身影扭腰摇摆着踏风出现在阿宝眼前。
  “我,我是大人派来接你的。”怜柳害羞的垂着头,声音细若蚊喃。
  阿宝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还是他想得周到,刚才正犹豫着该往哪走。”
  “朱獳大人不是正陪着你吗?”
  阿宝无奈的抬手比比发上的银钗,“它还在忧郁期,已经好久没理人了。”
  蓦地——
  “小娃娃,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一道突兀的慵懒男音突然插入他们之间。
  “李世子,你在这做什么?”怜柳用得是虚象,凡人看不见他。阿宝睇了眼正坐在对街房檐向她招呼的青年,温温吞吞的也回问一句。
  “我在赏月。”
  “……”专门跑城门口的屋顶上赏月?
  李建成无视她的白眼,乌发黑衣同夜色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方才阿宝一直是目不斜视的埋头赶路,她速度奇快,若不是她突然停下,倒还真是会直接把他当成一块完美的背景布。
  “啧啧,小丫头,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卷铺盖跑了,也不通知宇文舅舅一声?”
  阿宝蹙眉困扰道,“我不是早通知了吗,是公子强留。”
  “舅舅对你可是情深义重,不怕他伤心欲绝?”他促狭的道,取过身边的酒坛拍开封盖,竟还自带了一只酒杯开始自斟自饮。
  淡淡的酒香顺着晚风飘散开来,阿宝望了望天色,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道,“不聊啦,我该走了。”
  李建成隔空遥遥向她举杯,广袖迎风翻飞。他慵懒的勾起嘴角,“不送。”
  话落,少女立刻抬脚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她背对着他拍拍腰间干瘪的包袱,脚步轻快无比。
  他呷一口酒,暗暗低叹,原来看似天真单纯的小少女,另一面竟是如此无情。
  “阿宝,”那疏懒低沉的男音混合着酒香缓缓渗入空气中,“你究竟是谁……”
  阿宝回过头,没有回答,定定凝视着星空下身长玉立,丰神秀美的青年。几缕被风拂得乱糟糟的头发遮蔽了她的视线,阿宝懒得梳整,顶着这头乱发慢悠悠的从他眼前斜掠而出。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这个嘴角总是含着戏谑笑容的青年。
  再一次相见时,她盘着腿坐在他的墓碑前,比着这张从未改变,稚气未脱的脸,回答他多年前的疑问。
  “我是妖。”
  Chapter 20
  奇怪了……
  阿宝瞪大眼,绕着句芒山前前后后又飞转了一大圈。
  句芒山波峦起伏,险峻高耸,上一次被朱獳带来时她并未多注意,但这次青天白日的细瞧,可不论怎么瞧这句芒山都只有四峰。
  “怎么会只有四峰?”阿宝喃喃自语。
  朱獳停在半空中,一双金色的鱼翼不住扑闪扑闪,不屑道,“本来就只有四峰,你还希望有几峰?”
  阿宝摸摸鼻子了,难道此句芒山非彼句芒山。
  睚毗白日要到四海巡视,难怪他总是到夜深方去找她。横竖要修炼,阿宝便拖着朱獳演练御水术,这出了门才发现句芒山原来还少了一峰。
  “磨蹭什么,还不快开始。”
  阿宝没动,慢慢的说,“朱獳,最近你火气好大。”忧郁期结束就进入狂躁期吗。
  “……是你的错觉。”
  阿宝抓耳挠腮了半天,凭直觉判定根源,“那个……我真的不会要你负责的。”
  =0=!
  朱獳恼羞成怒的强调,“现在!开始吧!”
  阿宝“唔”了一声,选一处开阔之地,闭眼凝神……
  空气中水汽在微微震荡,泥土枝叶渐渐湿润起来,一点点晶莹水珠如珍珠般从湿润的地面升起,一串串整齐的排成一条几乎能围住整座第四重峰的巨大珠链……
  “然后呢?”阿宝仰着脑袋比比这串珠链,“接下去该怎么做?”
  “顺从你心中所想,将它们融成你想要的形态……”
  朱獳暗暗惊讶,在第一串珠子形成之后便极力想稳住的下巴在这串珠链三三两两的开始自动融合在一起,渐渐汇聚成型时彻底掉了下来。
  这……真的是她第一次施展御水术?
  阿宝没注意他的反应,只一心想将这巨型珠链打造成她想要的样式。感觉身上的妖力仿佛正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吸取,她头一遭施展御水术便不知节制的将所有力量灌入,如今这股青涩而难以驾驭的力量在她手中蠢蠢欲动,叫嚣着要脱出她的控制……
  关键时刻,腹中暖意又起,阿宝身上开始泛起极淡的金光,这淡淡的金光慢慢的以她为圆心扩展至她头顶的珠链上,宛如一个紧紧包裹着的金色蚕蛹。
  是仙气……
  朱獳敏感的皱眉,一只妖身上怎么会有仙气?
  阿宝已无暇他顾,在她头顶,那金色的蚕蛹缓慢的蠕动着,正在不断得缩小……
  整座句芒山在颤动,那淡淡的金色仙气盘踞山顶,却不似一般的仙气精纯,而是夹杂着浑浊的妖气。
  妖经过漫长的岁月潜心修炼再度过重重天劫方可得道成仙,是为妖仙。
  如睚毗,他便是天生的妖仙。
  但这不纯的仙气却又与妖仙大异,句芒山上的妖怪们纷纷瑟缩着究竟来得是哪一路神仙,不知道这里是龙神七子的地盘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宝在脱胎换骨之后难得水润正常起来的脸褪成如往日般透着死气的苍白。
  那溢着金光的蚕蛹终于慢慢蜕开,一把光华四溢的剔透金剑缓缓开封——
  刹那,悠长清亮的剑鸣呜呜!
  如活物般喜悦的呜鸣着得以降世。
  那剑身极为细长,但在剑尖处却诡异的折断,阳光下,淡淡的金光在剑身飞快的游走,隐隐形成一条龙纹……
  “是仙剑!”朱獳终于忍不住惊呼。
  一只不折不扣的妖怪竟造出了仙剑!
  追根究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在那头赤骥身上。
  赤骥乃是神鱼,而这头更是在西王母身边修业多年仙气精纯,更残酷的被它的无良同僚打劫了内丹一并给了阿宝。
  原本其实吃了赤骥的肉也未尝不可,妖还是妖,不可能一夕之间一步登天。不然吃了赤骥或吸收了它的内丹便能成仙,那赤骥早该被妖怪们成群结队的给灭种了。
  但问题就出在阿宝在重塑的过程中出了岔子,原本应该在重塑过程中被消耗掉的仙气竟留下些残余,更得睚毗和朱獳在最后关头倾力相护,加速了她体内仙气的融合……赤骥亲水,使得她在施展御水术时更是如行云流水得心应手。
  是以当她幻化出武器时便本能的幻化出仙剑来。
  一只使仙剑的妖——不论对仙家还是妖怪而言,皆不得不说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但即便有仙气阿宝也还依然是妖,不可能白日飞升,顶多……顶多就算是多学一门外语的五好妖怪。
  动静这么大,除了些道行低微的小妖,附近方圆千百里的大妖怪们纷纷前来探探,到底是哪路菜鸟小仙竟敢到以性情跋扈闻名于各界的睚毗地头上踢馆。
  我八故我在。
  就算是妖怪也有享受八卦的权利。
  朱獳勉强扶好下巴淡定的怂恿道,“不试试你这仙剑的威力?”
  “……好。”阿宝配合的起身,被这仙剑几乎吸干了心力,她摇摇晃晃的飞上半空,试探的抓住仙剑……
  “嘶!”
  蓦地一阵剧痛袭来,这仙剑高傲的紧,根本就不认同它的妖怪主人!
  阿宝纤细的手在触到仙剑的那一刻被彻底烧焦,剥落下的皮肉隐约可见被灼烧得漆黑的指骨……
  在她受到攻击的同一时刻,她身上腾得窜出冲天黑焰,那黑焰愤怒无比,在一瞬间便笼罩住流动金光的仙剑,悍然发动攻击——
  仙剑凄然呜鸣一声剑身便如被菟丝花绞紧的猎物般,一寸寸爬满泛着幽绿的黑焰,原本仙气盎然的剑身竟显得分外缠绵妖娆,俨然是一柄妖剑!
  激烈争斗间,本已经筋疲力尽的阿宝在仙剑的再一次强烈挣动中手一松——
  只听“轰隆隆”,犹如平地连起炸雷般!
  被黑焰绞得死紧的仙剑夹带着狂猛呼啸的剑气笔直得朝下方的第四重峰落下!在触到地面的刹那,整座句芒山在不住的颤抖!
  原本赶来凑热闹的大妖怪们在仙剑坠落时便使出逃命功夫四散飞离——
  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仙剑落地时扬起的沸沸扬扬的烟尘消散后,所有妖怪不禁眨了眨眼,眼前的第四重峰依然还是苍翠高耸丝毫未变,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一片逼人的死寂中,阿宝揉揉被扬起半天高的粉尘熏到的鼻子,努力想压抑住这股痒意,失败。只见她弱弱地“哈秋”一声——
  微弱的气息流动中,高耸巍峨的第四重峰传来可怕的隆隆声,在场所有妖怪见到了这恐怖的一幕——直入云端盘踞千里的第四重峰在阿宝的"哈秋”声中,地表迅速龟裂,眨眼间自仙剑落下的那处地面开始迸裂出一条将整座山体一分为二的恐怖裂缝!
  巨大的隆隆声伴随着山体滑坡的轰鸣,无数娇花树妖们纷纷尖叫着拔出自己的根一路吭哧吭哧的往安全的另半边山头奔去……
  数以千万计的花妖树妖们拉拔着根集体裸奔……咳,不是,是泪奔!
  一时尘土遮天蔽日,场面真是蔚为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沿途的妖怪们嘴巴仿佛都被塞了几个鹌鹑蛋,已经言语不能,一溜的妖怪哀怨的伸手扶住下巴。
  阿宝这才慢悠悠的从天上下来,摸摸已经恢复原状毫发无伤的手,她搔搔脑袋,羞愧的低头。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手滑了。”
  众妖:“……”
  Chapter 21
  第四重峰顶慢慢现出一个少年,他青丝飞舞,上挑的眼尾衬着殷红泪痣稍嫌妖娆。
  扶住额,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满目苍痍来形容……睚毗直觉将视线对准正垂着头,羞愧的不敢看他的少女,额上隐隐爆出青筋……
  “那个,我可以解释……”阿宝嗫嚅道。
  “不用了!朱獳你来。”
  朱獳只得硬着头皮附在他耳边尽职说明,边瞟了阿宝一眼努力柔化用词,“原本今日只是在演练御水术……谁知……”
  睚毗闭了闭眼睛,睁开眼对着阿宝低垂着的小脑袋却是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了,少年只得挫败的在心中安慰自己,句芒山变成五峰也不错,至少在阿宝这人型兵器手中,句芒山还存在着……= =!
  新生的第五重峰和第四重峰相贴的那一侧除了黑褐色的泥土以及翻出地表的巨石之外,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睚毗蹙着眉冷声道,“给愿意迁移到第五重峰的花妖树妖赠丹药,3日之内,重建第四重峰,修整第五重峰。”
  阿宝立刻抬头,充满元气的道,“我力气大,我可以帮忙!”
  朱獳斜了她一眼,狐狸脸微笑着说,“只要你不出现在这,就是最大的帮助。”
  阿宝瘪了嘴,阴暗的去角落画圈圈。
  “那把仙剑呢?”睚毗左右未瞧见那把凶器。
  “碎裂了。”阿宝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在我的业火下虽然能支持一阵,但在刚触到第四重峰时就碎裂了。”
  她的业火太过霸道,直至今日她依然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
  睚毗沉思了一阵,扣住阿宝的手往第三重峰飞去,“过几日随我去青丘之国。”
  “哎?为什么?”
  他蛮横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突然传来,天边现出一匹红磷骏马的身影。犼在半空中停住,并未靠近,修长的马颈高昂,“……仙剑?就是你吗。”
  阿宝点头,“怎么了?”
  火红的眼睛在阿宝的脸上兜了一圈,犼喷了口气后调头离开,“不过是魅颜而已。”
  睚毗身上的狂猛之气萃然爆发,喉中低嘶一声!
  阿宝忙从背后抱住他,急急安抚顺毛,“莫气莫气,嗯……它以后是你的坐骑,还要帮你拉车呢。现在犯不着计较。”
  坐骑……让骘猛异常的犼拉车?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回到第三重峰,阿宝立刻谄媚的将自己私藏的红豆团子献上,“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可是她最爱的红豆团子,离开那天她还专门去膳房打劫干净。
  睚毗的脸依然还是阴阴的,嫌弃的一瞥那软软黏黏的小团子,冷哼了一声,几个团子就想讨好他吗。
  阿宝捏起一个团子送到他嘴边,大眼巴巴的望着他,“你就试试嘛,可好吃啦。”
  睚毗瞪着她手中那软黏黏的东西,犹豫半晌,在阿宝的殷切眼神下,试探着张开嘴……
  阿宝立刻抓紧时间将手里的团子全往他嘴里塞去!
  恶……
  好甜……好腻……
  睚毗秀气的眉毛连打几个结,勉强吞下去之后是怎么也不肯再张口了。
  “是不是很好吃?”阿宝殷勤的凑过脸,连声问道。
  睚毗沉着便便脸,“不吃了不吃了!”眼角一瞥阿宝红润的嘴,“要不然,我喂你吃!”
  阿宝厚道的摇头拒绝,“不行,我这就是专门给你的,怎么可以自己独享。”
  他皱着眉,嫌恶的再扫了团子一眼,“要么一人一半, 要么你自己吃。”
  阿宝阴暗的捧着心爱的团子,背过身去。
  睚毗直接手一抄,从她怀中揪过那盘团子,快手一分,整齐平均的分成两份。他速雷不及掩耳地将自己的那份啊呜一口往喉头一倒,连嚼也未嚼的直接生吞下去……
  龙子就是龙子,就是食道也比别人发达多了。
  阿宝愣愣的看他,只见睚毗倒垃圾一样将这半盘团子倒完,而后跃跃欲试的抓起阿宝那份,蛮横道,“到你了,张嘴。”
  她下意识的张开嘴。
  睚毗直接粗鲁的将团子往她嘴里塞,阿宝的嘴比较小,在喂食时他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她冰凉的嘴唇……
  他蓦地心神一荡,竟忘了将手拿开,待少女锋利的獠牙划破他的手指时他方才狼狈的惊醒。
  僵尸天性嗜血,口中这甜美的血腥味勾动了阿宝的本能,她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小嘴含住他的指尖吸吮……
  十指连心,那凉凉的柔软小舌舔触到他的指尖时,微微酥麻的电流仿佛也透过他的指尖闯入心中。少年顿时僵住,青涩又不知所措的瞪着她,仿如一只失去攻击力的绵软小兽。
  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砰砰狂跳,脸上不由自主的燃了火……
  长长的羽睫缓缓垂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惑,而莫名沉醉……
  “啊!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的抽气声伴随着软语道歉,霍然打破了这片迷雾!
  睚毗蓦地背过身,下一秒便化成原型。
  舔舔血红的皮毛,他轻盈的跃上床伏在床榻上,微阖上墨黑的眼借着皮毛掩饰,晕红的脸让他觉得丢脸至极。
  “为什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吗?”阿宝紧张无比的碎碎念,“对不起,刚才控制不住我自己,咬痛你了吗?还疼不疼?头晕不晕?遭了,你的血是不是被我吸太多了?这有没有什么补血的草药,我阿妈说……”
  “吵死了!”睚毗恼羞成怒的一爪子把阿宝勾上床,爪子一按,他在阿宝身边伏下,“睡觉!”
  “可是……”
  “闭嘴!”
  “但你……”
  “闭嘴!”
  “我担心你。”
  他停顿一秒,“……啰嗦。”
  夜里,脸上丢人的温度熄了之后,睚毗缓缓变回人型……
  失了束缚的青丝垂散在颊边,他撑着下颚,偏头看着对面阿宝睡死了的小脸,望着望着,嘴角便暖暖扬了起来。
  试探着伸手捏捏阿宝凉凉的小脸,她迷迷糊糊的咕哝几句,翻个身背对他。
  睚毗不爽的拨弄爪子再把她翻回来,突然鬼使神差的,他微微俯身在她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阿宝立刻从床上弹起,手指抖抖抖的指着他,“刚刚那‘啾’的一声是怎么回事?”
  “吵死了!”睚毗羞恼无比地将阿宝直接塞进怀里,按下她的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阿宝惊慌失措,“不好不好,我们要分房!”
  “闭嘴!”他将脸往阿宝颈窝一埋,死也不放手。
  “那个'啾'~”
  他粗鲁无比的把阿宝动个不停的脑袋往怀里按紧,“吵死了,大惊小怪什么,朱獳和怜柳也常常啾。”
  “哎?”
  第五重峰
  正在督工的朱獳突然打了个哆嗦,恶寒……
  奇怪……不是都快入夏了……
  Chapter 22
  很久很久以前……
  祸国之兽朱獳在路经秦淮河畔时,承载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水中浮出一个绿衣少女。
  那少女羞怯可人,教它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此后它便更是频繁来往秦淮河畔。只是那少女虽然温婉却喜扮男装,言谈也常以须眉自称……
  瑕不掩瑜,朱同学终究还是不可逆转的交付了一片痴心,同这柳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做了10年朋友。
  重头戏来了,在第十年朱獳终于按捺不住的对少女表白真心——
  而后?
  而后就始料未及的迎来了少女惊恐的拒绝……
  再而后?
  再而后就更加始料未及的知道了这少女原来竟是少年!
  =0=!
  这段初恋是它毕生的耻辱啊,虽然之后少年因为伤害了它纯纯的感情向他百般示好道歉,但自尊心严重受创的朱同学此后一见他自然是横眉冷对,拒不承认二人相识……
  你要问那个“啾”对吧?
  说到那个“啾”——你竟然会天真到相信那时睚毗他说的话?
  “阿宝,张嘴!”
  阿宝皱起眉,她桌前摆着一盘堆得小山高的红豆团子,此刻睚毗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起一个团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虽说红豆团子是她的最爱,但连续吃上一个月还三餐不间断的话……
  阿宝默了一下,把头摇成个拨浪鼓,“不吃,我不想再吃了。”
  睚毗明显不爽地“吧唧”一声把红豆团子捏爆成红豆泥,“你之前不是说好吃吗!”
  阿宝斜了他一眼,这样吃就是龙肉也会腻啊。
  一旁的朱獳尽量不动声色的观望,这一个月来大人突然开始热衷于喂食。啧……真是奇怪的兴趣。
  睚毗甩掉手上的红豆泥,恶声恶气道,“那你想吃什么?人肉?血?”
  阿宝霍然反手给他一个大头槌!
  朱獳和一旁服侍的众妖霎时呆滞……这是幻,幻觉吧。
  阿宝义愤填膺,首次对他大声斥责,“什么人肉人血,我不吃人!”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的暴戾之气溢在空气中。与其说他在愤怒一向温和的阿宝竟敢反驳顶撞他,倒不如说他愤怒的是她竟然会为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斥责他!
  她在他心目中是第一位,她理所应当的也要将他视作唯一!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既然人类吃其他生物是天经地义,那为什么就不能吃人?”睚毗抬起头,视线牢牢锁住阿宝,针锋相对道。
  阿宝怔了一下,她在人类社会中长大,关于“人”,她永远也无法像其他妖怪一般理所当然的将他们看作是食物。但讽刺的是她如今的身份却是“妖”,以人为食的妖……
  她总是下意识的忽略这一点,而今被赤裸裸的挖掘出来。她垂下眼,咬着唇,“可是,吃人……我……”
  他蓦地想起了宇文澈,沉下脸,“又不是没有吃过,你就一定要因为这种无趣的事情跟我争辩?”
  语音刚落,整张餐桌在瞬间崩裂,满桌的饭菜霎时摔落一地,汤水浇了他一身,他特地去现世为阿宝买的红豆团子滚落满地,软软糯糯的全沾满了灰尘……
  睚毗眯起眼,怒火更炽,口不择言道,“我说错了?你以为你还是‘人’吗,当年你吃了多少人还需要我提醒你?就算是现在,你不是也一样抗拒不了血液的诱惑,拒绝不了你的本能和天性!”
  一心疼爱维护的少年的这席话,就仿佛直接撞击到阿宝的心坎上。
  阿宝张着嘴,已至喉头的歉意被他的一席话打落齿间,艰涩地张张嘴对着盛怒中的少年想说些什么,喉中却仿佛梗着个硬块让她说不出口……
  尚未觉醒只依靠本能猎食人类的那段时间一直是阿宝的心头隐痛。
  她甚至不敢去回想多年前那一夜滑腻粘稠的血液流入喉头的触感……那个陌生的男人惊恐放大的无焦距瞳孔……
  她的世界在那一夜被彻底颠覆。
  她努力变强,努力得强大起来成为不再依靠吃人而存活的低等妖怪……但是再强大依然还是抗拒不了本能。
  但是再强大……她也依然是妖。
  还未结痂的伤疤被毫不留情的狠狠撕开,阿宝嗫嚅几下唇后低下头,“啊,真是……抱歉……是我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睚毗在话一出口之后就立刻后悔了,对着那低垂的头颅,他试探着伸出手刚想抬起她的脸时,一颗冰冷的泪水毫无预警的滑落在他的掌心。
  明明是那么冰冷,但少年的心却仿佛在瞬间被烫了一般,莫名的刺痛。
  阿宝仰起脸,眼中干干的,没有丝毫水汽,仿如他手中的泪只是错觉一般。她用力扬起笑,对着手足无措的少年软软的说,“对不起,现在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
  一干妖怪早在睚毗暴怒时退出去了,睚毗望着阿宝好一阵子,终究还是抿紧红唇,快步离开。
  门“砰”的一声被用力甩上,阿宝垂着头,望着散落一地的红豆团子久久,而后蹲在地上慢慢一颗一颗捡起沾满灰尘的红豆团子。
  阿妈最拿手的就是团子。
  每到秋天,阿妈和奶奶总会做一大盘,请来左邻右舍一起在弄堂里小聚。
  奶奶去了以后,就换她和阿弟给阿妈打下手,小妹总是被阿爸抱在怀里远远的看着,搂着心爱的木制菜刀不住地催促……
  阿宝捡得很慢,动作轻柔得仿佛再加大一些些力气就会伤害掉这些旧日的回忆一般。
  原本晶莹的团子沾满了灰尘,灰蒙蒙的一如那些旧时的记忆……
  “对不起……对不起……”她小小声的说,不知是在对这些不小心被她震碎餐桌摔落一地的团子说,还是对那些一去不复返再也回不了的过去说。
  阿爸……
  阿妈……
  阿弟……
  小妹……
  她原以为每天无忧无虑天真快乐就可以遗忘悲伤,但其实它们都还存在。
  只要卒不及防,便毫不留情的卷席而来。
  阿宝缩紧了身子,眼睛热热的,她捡了很久,一边捡一边在心中默默的同它们道别……她的记忆也沾满了灰尘渐渐在心头发炎腐烂,因此她要格外轻柔的埋葬它……
  胸中的温情正不易察觉的慢慢被剥离——
  没心没肺的快乐着和怀抱着过去强颜欢笑,到底哪一个更好?
  爱情有时是一场强弱悬殊的战争,因为对方最柔软的腹地正毫无防备的对你敞开。
  是的,也许你只是不小心……但,已经深深刺伤了对方的腹地。
  Chapter 23
  次日,大殿内气氛有些奇怪。
  晚膳时餐桌上满当当地摆着各界美食和珍奇异果,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在最显眼处还特地堆了一座高高的团子山,红咚咚的团子呈尖塔状,底下托着一片新鲜翠绿的荷叶。
  阿宝慢吞吞地从外面进来,扫了餐桌一眼之后随意扒了扒离她最近的食物,“啊呜”一口吞掉后就慢吞吞地又直接调头出去。
  对着睚毗大人瞬间黑下来的脸,朱獳只能苦命的追出去,“等等!阿宝!”
  阿宝直到走出大殿后方才停下,温吞的问,“有事吗?”
  “大人的脾气确实不太好……”朱獳犹豫一下心虚地道。岂止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但是……”
  阿宝低低“嗯”了一声,困扰的抓抓头发,“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所以,你也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对吧?”
  朱獳无辜地扑闪着金色鱼翼目送阿宝离开:我不明白不明白啊!
  所幸很快,阿宝就以实际行动让句芒山上所有的妖怪都明白了——
  冷战。
  在未来几天内阿宝都不跟睚毗说话,就是偶尔的应答也以“嗯”字告结。
  原本最闹腾的阿宝沉默下来后,刚开始大家还会觉得清静许多,但时日一长,竟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空荡荡的大殿安静得近乎荒凉。
  夜里睚毗闷闷地伏在阿宝床上闭上眼,仔细听听长廊外有没有阿宝的脚步声。
  夏日里凉爽的穿堂风呜呜作响,如果是阿宝,那脚步声多半极轻,但悠闲下来时她的脚步就大声起来,她走路的频率很轻快,心情愉快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仿佛也带着一股快要满溢出来的元气。
  睚毗翻了个身正对着大门口。
  阿宝的脚步声,他一听就知道……
  这一夜,阿宝没有回来。
  之后一连几日,阿宝都没有回房休息。
  她每夜总是跑到正在重建中的第四重峰,窝在花海里修炼一整夜。
  睚毗阴郁着脸,不久之后便消失了两天两夜。
  阿宝在第一夜回自己房间,床上还残留着小鬼淡淡清爽的味道,她将床单卷起来搁在床尾,头一晚在床上翻腾了一会便渐渐睡去了。
  第二夜,胸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闹心不已,她在床上不断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咯吱咯吱的床板晃动声传到室外。
  怜柳在夏风的吹拂下,摇摆着柳腰在阿宝房间外不住徘徊,房门突然“砰”的一声被用力推开!从它那惨烈的呻吟来看,已经回天乏术。
  他望着阿宝慌乱的脸,“怎么了?出什么事?”
  “我刚才看见睚毗一身是血……今天一整天心里老憋得慌,不行!我要去找他!”说做就做,阿宝的亵衣还露在外头便直接往外冲。
  怜柳羞红了脸,但还是急慌慌硬着头皮拦住她,“你只是在做梦……”
  阿宝突然停下,沉冷着脸定定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我?”
  阿宝是妖怪们公认的最不像妖的妖怪。
  从未想过,那张灿若春花的小脸在收敛笑容沉冷下来时,竟像极那些寡情冷漠的大妖怪。
  怜柳急忙摇头,“不是,怎么会有事情瞒你!”
  阿宝没有回答,虚晃一招后眨眼消失在原地。
  冷静下来后阿宝直接杀到睚毗的大殿去,两排戒卫在大殿门前的妖怪躲避不及被阿宝逮了个正着。
  “睚毗去哪里了!”
  阿宝沉冷着脸逼问,心中不住暗气自己这次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让让他,跟他较什么真!没想到身前的侍卫们抖得如魔似幻风中凌乱,发誓拼死也会寻到睚毗大人的消息带回来给她。
  阿宝摸不着头脑,原来睚毗身边的侍卫们是如此尽忠职守啊。
  远远的传来一阵喧嚣,听出是在自己房间附近,阿宝忙甩下一干侍卫急急赶去……
  沿途的妖怪皆迅速退开,阿宝甫一进房间便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睚毗苍白着脸,正在粗鲁地处理身上的伤口。
  阿宝看不惯他粗鲁的样子,接手过来,治愈术所特有的淡淡白光充盈室内。望着他苍白虚弱的脸,阿宝胸中又冒出一股闷气,宛如对着自己的阿弟般训斥,“你这两天去哪了,怎么会受伤!”
  睚毗低垂着长睫臭着脸,“你不是都不理我了,还啰嗦这些干什么!”
  阿宝难得强势地横了他一眼。原本脱线的LOLI突然有气势起来,果然姐姐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啊。
  睚毗在阿宝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吐了一句,“青丘之国。”
  阿宝疑惑道,“之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吗?”
  睚毗避开她的问题,含糊地说,“玄玉在青丘天狐的圣地,这几日正是玄玉的破土之期,我把它带回来了。”
  “玄玉?”
  睚毗不理她,见伤口治愈得差不多了便爬到阿宝床上去,“阿宝,上来睡!”
  “你自己睡。”阿宝一想到他瞒着自己去冒险,还受了一身伤便闷闷不乐。
  睚毗一向不是被动的主,见她不肯上来他便直接下地将阿宝捞上床,抱紧这凉凉的身体。
  “哎?哎?你怎么又这样!”阿宝皱着包子脸不住地嘟囔,思及他身上的新伤又不敢大力挣扎。
  睚毗收紧手臂,将阿宝牢牢嵌在怀中,“……你不是说你的仙剑承受不住业火吗。”
  阿宝“唔”了一声,隐隐明白他冒险去抢玄玉的原因。
  “等淬炼成功了,让我瞧瞧那把仙剑的威力。”睚毗低声喃喃,线条优美的下巴蹭了蹭阿宝的发顶,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对阿宝示好着。
  阿宝吁口气,知道他专门去抢玄玉是为了讨好她。
  睚毗性情跋扈霸道,就算心里有歉意,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只会用撒娇和讨好来表达。既然这孩子已经认错,正对她撒娇了,阿宝胸中的闷气也消散许多,不过口中还是在不断地碎碎念,“以后不要再这么随意涉险了,安全第一知道不知道?还有哇,做什么事情最好都要跟人家商量商量,好有个照应。而且你呀,脾气这么坏,我当然知道你是有口无心……”
  “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些天都不理我……”睚毗将头埋在阿宝颈间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像受尽委屈的孩子。
  “知道是一回事,生气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你的脾气确实很差,有时候嘴巴又那么刻薄……扒拉扒拉扒拉。”阿宝继续碎碎念。
  睚毗便不回话了,只是又蹭了蹭阿宝……
  这个夜里,他们都做了场好梦。
  梦中有彼此,有深深牵绊的家人,有久别不见的朋友,有句芒山上常年不散的烟云……夏日里的穿堂风相互嬉戏着挑开半掩的纱帘。
  嘘……
  好吧,它们也不忍心吵醒这场美梦。
  Chapter 24
  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
  自洪荒时代就被供奉的玄玉正是天狐一族的至宝,拥有至阳的天地灵气可作为承受至阴地狱业火的容器。
  睚毗忒得贪心,把那足有小丘高的玄玉硬是给撬了一半回来,教那群向来吝啬傲慢的九尾天狐们肉痛得咬牙切齿。若它们知道这足有十数米高的上古至宝被他眼也不眨地全部往炼炉里扔,不知道会不会集体爆血管?
  玄玉足足淬炼了六年。
  期间阿宝所要做的,就是在每日的逢魔时刻往炼炉里滴血,并放几朵业火下炉去溜溜,让那玄玉充分认主。同时也让业火明白这玄玉和她是一挂的,大家都是自家人。
  第六年三月,紫微星陨。
  是夜,宇文化及发动兵变。炀帝杨广被缢死,幼子赵王杲被杀。
  是夜,宇文澈一身染血的银甲站在满目疮痍的宫殿中,面无表情的低头望着脚下曾经向他撒娇着,甜甜唤着太傅的小皇子们,垂下长睫,挥下利剑——
  是夜,整座句芒山震动不已,亡国之兽朱獳仰天长嘶一夜,随着帝星的陨落向天下宣告隋的灭亡。
  是夜,阿宝翻了个身,再度将紧巴着她不放的小鬼压在身下,迷迷糊糊地咕哝着地震了吗,怎么老摇晃……
  江山动摇,妖魔尽出!
  乱世已至,群雄争霸——
  “将军。”卫矢一身黒甲满身扑鼻的血腥之气,大步跨进宫殿。
  宇文澈回过头,淡淡的道, “何事?”他身上的银甲此刻早已成了血甲,手中长剑剑尖犹自不断滴血,点点殷红蜿蜒在他身后。
  “大丞相有急事相招,怕是欲立新帝。”
  宇文澈不禁嘲嗤低笑,现在整个宇文家族都被大哥绑缚在谋逆叛乱的柱子上,如此仓促的推出新帝,只为堵悠悠众口求一个混迹史书的名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业十三年,李渊太原起兵反隋,自封大将军立杨侑为帝。彼时他们尚能大义凛然的打着拥护皇帝平定叛乱的旗子招募四方人马,挥师镇压。讽刺的是,不过数月,他们便冲进江都行宫发动兵变,另立新帝。
  这戏码真是无一丝一毫的不同。
  而今天下大乱,起义勤王的人马如雨后春笋,各个都端着正义凛然,为民谋福祉以安天下。可笑!司马昭之心早已路人皆知,就是往身上披挂再多的遮羞布也遮不住那身血腥。
  还剑入鞘,宇文澈大步流星地往议事厅走去,在经过一具双目圆睁,犹带惊惶的小公主尸身前他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那个死去的小少女不久之前才刚及笄,她常常睁着大眼睛羞怯的叫着“太傅”,柔弱的身姿和天真的神态像极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身影。
  那年她离开时也正是这样的豆蔻年华,如今,她也该有20岁了吧,早应该……嫁作人妇生儿育女了吧。
  一年年过去了,少女的面貌在心中早已模糊,原以为是年少时的轻狂迷恋,但耳边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软软的童音,那每个早晨元气十足的大声叫唤,“少爷!”
  阿宝,只是一个俗气的名字,却让他牵念多年。
  六年来多次派人暗中巡查,却始终没有她的任何一丝音讯,时值乱世,她的身手如此敏捷……应会平安无事吧。
  卫矢落后他一步,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静静地走在血迹斑斑刀影幢幢的宫殿内。
  对他而言,皇帝算个屁!
  他向来没有什么忠君报国的念想,他唯一遵循的,便是少爷的命令,他唯一跟随的,便是少爷的脚步。
  天下大乱了又如何?皇室没落了又如何?
  这偌大的江山,若有半成的称霸可能便能教人疯狂,这早已破碎的江山,宇文一族分一杯羹原本就是理所当然。
  征战天下——
  身为丈夫如何能不争!
  去议事厅的路上,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举刀挥向四散躲避奔逃手无寸铁的宫人们,声声哀嚎和濒死前的尖叫在耳畔不断回荡。
  这是一场合法的屠杀,这是一场胜利者的盛宴。
  卫矢视若无睹,专心的追随在宇文澈身后。在他身前,原本温润优雅,手中向来只执着书卷和铭茶的男子,而今那双手中却执着染血的利剑,沉入一片杀戮。
  岁月匆匆,缓慢而残酷地改变着我们。
  宇文澈一身血腥,不紧不慢的穿行在这片充满杀戮的哀嚎尖叫声中。
  面无表情地拂去一滴溅到他脸上的血液,他突然觉得……
  阿宝,当年你早早离开,也是好的。
  这年夏天,句芒山头顶黑云笼罩,巨大的紫色闪电在这片厚重的黑云中不时张牙舞爪,招摇身姿。
  未几,一道足有数十米宽的赤色闪电劈在炼炉之上,震地炼炉嗡嗡作响!
  在滚滚炸雷声中,炼炉缓缓开启,炼炉所在地的方圆百里之内已被劈成焦土。
  凡神器,现世时天地皆为之变色。
  阿宝和睚毗远远地站在保护结界内,举目遥望。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我的剑啦。”阿宝欢喜的道。
  睚毗睨了炼炉一眼,不甚感兴趣地安抚道,“再等一会,六年可不是都等了。”
  阿宝努力定下心来又苦等了几个时辰,终于,在空前激烈的电闪雷鸣中,一把闪烁着斑斑金芒足有近两米长的墨黑宝剑浮上空中!
  由玄玉锻造的宝剑乍一看以为是黑色,仔细端详后才发现这宝剑竟是在剑身包裹着无数诡异的墨色花纹,那花纹繁复无比却又层层叠叠的堆积着,几缕从墨黑中透出的金光流泻剑身,闪烁星芒。
  “不是吧。”阿宝垮下脸,“这么长的剑使起来很难看。”
  “不要挑剔了。要不,实在不行你试试看威力如何?”
  少年话刚落,宝剑立刻发出一阵长吟,剑鸣雄浑嘹亮,声震四野!
  阿宝却是连连摇头,试也不试就直接将神剑收回来。遥望第五重峰她已经心惊胆战,若这回她一个不小心再劈个第六重峰第七重峰这可如何是好。
  伴随着剑吟,一阵由远及近的振翼声却自天边响起……
  阿宝倏然抬头后惊异道,“天使!”
  只见两个俊美的白衣青年手执卷轴踏风而来,神色庄严凛然,背后展开一对近三米的纯白羽翼在夜色中流动五彩光华……
  伏在她头上装银钗的朱獳同学终于忍不住鄙薄的开口,“这是鸾鸟,不是什么天使!”
  “哎?”阿宝不好意思的搔搔头,羞愧地道,“真是失礼了。”没想到这鸾鸟和天使居然长得这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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