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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曲

_7 黄连苦寒(当代)
  “小丫头吃饭太不专心了。”
  “……那那那那不重要,吃完早点回去,明天一早就出发。”
  银杏困惑了,“去哪?”
  穆琬咧嘴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师父说西去永州,可寻得医治你的法门。”
  银杏只是微笑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这让无论是阿二还是穆琬都有一定程度的挫败。最后由穆琬出面,小心翼翼问她:“……不好吗?”
  “没有不好。”
  “那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带着你就什么都有了。”
  这真是听着最顺耳的一句话,沉到底的心渐渐变轻,慢慢上浮。
  真是的呢,关系我身家性命的一条阳关道,都一并让给你,还不对我好一点。
  彼时师父房中那看门的小丫头正焚起香,之后垂手立在一旁,稍微有点坐立不安。
  “什么事说吧。”
  师父明察秋毫。小姑娘行一礼,说道:“二师姐房中的妖精,到底是什么来历?师父为什么不除了她?”
  师父悠悠闲闲:“白跟师傅这么久,该罚。”
  “徒儿不知哪里错啦。”撅嘴。
  “没有因就没有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理循环。若这妖怪真的有业障,轮不到我来出手,若她没有过错,我杀了她便是坏了规矩。明白了?”
  “呃……徒儿下去参悟。”
  师父慢慢道:“不急,还有大把时间给你参悟。”
  “可是师父,到底是怎样的因让师姐把那银杏妖怪带到此处来的?”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
  师父执起拂尘,调戏着缭绕的烟气。
  琬儿啊,身家性命都赔给别人了,说什么做错事就会有报应,你尽心尽力救她,天不会绝你的命的,你小师妹不知道这道理,你还不知道么?做出一副那么任命的表情,狂热得像个教徒。说什么命中该死的混账话,骗你小师妹还差不多。
  一人一生必有几次桃花劫,怎么你初次就比别人强烈许多。
  隔日凌晨穆琬一个人来告辞师父,师父问:“银杏妖怪呢?”
  “还在睡。”
  师父点点头,递给她一个瓶子,“若你维持不住她的元气,就马上给她吃。”
  穆琬低头接过,“谢师父。”
  “平安回来。”
  “是。”
  穆琬踏入院中,手一扬,三张符纸飞出来,慢慢在空中蜷曲燃烧,灰烬渐渐飞散,又渐渐聚集,聚集成两匹神异的黑骏马驮着一辆朱纹黑漆的马车。
  她慢慢地把带回来的箱子一个一个又搬出来。不过还是吵到了银杏妖怪。她哼哼唧唧地抗议,喃喃说着类似“小姑娘你吵死了”的话。穆琬看了看周围收拾得差不多的样子,出门洗了个手,回来把银杏妖怪连着薄毯一并抱出来钻进车里。
  天色还是暗的,朦朦胧胧看不见光,可马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闯出了那暗不见光的区域,闯入了光芒四射的洞天福地。
  太阳一瞬间整个跳出了海面,毫不控制地散发着光和热,光芒如此耀眼,黑马变成了金色,还将整辆车的内部都变得明亮,好像是光线透过厚重的外壳穿了进来。
  银杏被这阵喧闹的阳光吵醒,不悦地发现拿手挡不住阳光之后,整个人缩进毯子里。
  和还在起床气中的银杏不同,穆琬整个人被辽阔的天空和海面感动了,沉浸在某种不可形容的狂热中。就连身处其中的阿二,也受了她狂热的感召,变得亢奋起来。
  脑中充斥了类似明天啊希望啊光明啊美好啊前途啊之类的词语。
  只能说,这个青年心中现在充满了殉道般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马上要考试了。每年这个时候,不停刷新我运气下限的事情都会各种出现。rp之神也不拯救我……
  睡觉的真谛就是不管马上马下
  出了白发师父的洞天福地,银杏的身体忽然弱下来了,每日到了日落之时便会乏力,穆琬只好停了车,去找妖怪出来杀了给银杏进补。
  头二日还好好的,穆琬落了马车找了客栈落脚,在房间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反锁房门出去找别人晦气。
  往往都能全身而退,在午夜之前带着血淋淋的内丹回来给银杏外敷。
  可是五日下来,穆琬精神渐渐不支,常常恍惚着就在车上睡着了,每天好像完成任务一样做着“打妖怪喂妖怪”的工作,一个流程搞完马上倒头睡觉,一句话也不多说,这让平常没什么业余活动,大部分时间以调戏穆琬为乐的银杏妖怪颇感无趣,推了没效果,摇了没效果,忽然间穆琬睁开尚存血丝的眼睛,疲惫一笑,一下就击中了银杏妖怪深埋五十里的同情心,再也不忍心打扰她,只好无聊寂(请念二声)寞地左摇右晃抓耳挠腮,仿佛从一日中抽走了两三个时辰,空白的地方叫人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不知该怎么填补才好。
  阿二也好不到哪去,每晚随着穆琬钝钝的头痛醒醒睡睡,连抱怨的力气都失去了。可是即使头上像扎了个紧箍咒,穆琬还是每天晚上出门打猎。
  有人的地方就有妖怪。修炼成人形,混迹于人群中,忍不住了,还可以偷偷抓一两个来吃。
  这就给了穆琬机会:不是我要杀你,这是你的业报。
  好像穆琬现在御剑追杀的这只鬿誉,它扑着深色的翅膀,似乎马上就能钻进夜色里逃跑一样。
  虽说穷寇莫追,可是穆琬见它逃跑,油然而生一种名贵丹药要掉进下水道的感觉,会放生才怪。
  零零散散的羽毛飞过来,好像是马上就要落网的样子,可是它突然飞低,钻进了密林里。穆琬想了想,也跟着飞进去了。林中危险,不可久留,虽然每天精神透支严重,可是这时候再想着保留实力,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
  想着穆琬摸出一张符纸,含在嘴里,呼:“滞!”
  符纸被冲出的气流吹飞,却并没有往后飞去。以它为中心,淡淡的波纹荡开。由于这反冲,穆琬身形一滞,反而拉开了距离。只是这对鬿誉来说的有利状态并没有维持到足以它笑出来的长度,来自天空的巨大力量就让它被迫改变了飞行方向,穆琬冲上去,握着剑凌空劈下,血液爆裂成血雾,透明微光的珠子尸骸中从中散落下来,叫穆琬一把抓住。
  穆琬再次一脚踩在剑上,一口气飞高,打算回府睡觉。
  凌厉的风扑了下来,从枝头上掠过的巨大阴影眼看就要击中穆琬,她一个旋身险险避过。
  麻烦果然来了。
  两只白头鼠爪的大鸟当空扑下,大概是刚才那只的同党。爪子反射着银白的月光,在夜空中格外有存在感,穆琬迅速叼起一张符纸,呼“破!”
  呼啸的火焰席卷而上,一只鸟整个被掠过,熏黑之前被穆琬劈开,竟然还渗出了烤肉香。穆琬重新站在剑身上,接过又一颗白亮的珠子。转身对着另外一只鸟。
  白色的头溅上少许烟灰,目中凶光益盛,上下盘旋着,穆琬左右旋转,一点一点逼近对方。
  忽然它俯冲过来,阿二的精神也十分紧张,穆琬感觉起来像是强弩之末,本来就只有30%的血跟人对打,现在更是随时要倒下,对方的杀气已然完全盖过了己方。那尖利冰冷的爪子好像马上就要抓到面前,穆琬的眼皮好像也快要合拢来。
  穆琬睡着了!阿二心中警铃大作,无论如何也不想陪着这个乱来的笨蛋去死啊!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恐惧着时间太短暂,分不清刚刚到底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分钟,不知自己现在睁开眼睛之后是千钧一发还是脑浆迸裂。最终阿二还是决定睁眼保命,却不想眼前就是铁灰色的爪子,她猛地一低头避过一击,从脚下抽出剑,循着平常穆琬练功的身法感觉,凌空而起旋身而上化身绞肉机,在极端地惊恐的支配下,借着高速旋转,把最后一只鬿誉变成了一堆切得很恶心的肉块。
  阿二落在地上,呼吸紊乱,心狂跳不止,她忍着恶心,从血肉羽毛都模糊的一堆里挑出那颗穆琬很宝贝的珠子,浓烈的妖血味充斥着鼻腔,仿佛溺水一半,沉重的气味向鼻腔里压下去,把胃里残存的东西压了出来。
  哪知这一吐就停不了,阿二简直从里到外吐了个爽利,从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到剩下的胃液,再到干呕,最后呕出来的东西把自己都苦得够呛,终于才止住了这场淅沥哗啦的呕吐。
  胡乱擦了擦嘴角,苦味从鼻腔里冒出来。阿二学着穆琬的样子,手腕一抖,寒光秋水飞上天,她纵身一跳,站在剑身上,高高升起,看见城镇微弱的光,慢慢飞回去。
  包围整个头的钝痛依然持续着,总是静静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总是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度日如年。
  终于回了客栈,穆琬落到窗外,翻窗进来,银杏睡得很不安稳,又是皱着眉头,气息紊乱而虚弱。
  阿二从怀里掏出三颗珠子,挑了一颗颜色不错的,学着穆琬的样子,运气将之化开,看着银白色的光钻入银杏体内,狠狠松了一口气,出门叫小二着人提水,凭着惯性将自己洗了一遍,准备倒下就睡,银杏妖怪一把拖住她,“才回来?”
  “嗯。”眼皮已经撑不开了。
  “小姑娘,小姑娘?穆琬?”
  “穆琬睡了,我是穆宛儿……”
  “小姑娘?”
  阿二也睡得好像是死过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提前恢复日更
  生活即是永不止息 上篇
  次日日上三竿,穆琬终于受不了照在脸上的光,挣扎着爬起来,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举起手看看。
  银杏妖怪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穆琬抬头看见她,“没……我记得昨晚是在打架的时候昏过去了……我以为我死了呢。”
  银杏妖怪为了安慰她讨好她,差点说出真相,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你自己不但爬回来了,还自己洗了澡,你真的不记得了?”
  穆琬坚定地摇摇头。迅速地爬起来,穿戴整齐就要携银杏出门。马车正静静地在门口候着。因为出门的时辰并不是以往的清晨,街上人群熙来攘往还是把穆琬吓到了。当然,马车也把他们吓到了。
  不时有人在暗处指指点点,穆琬浑身不自在,狼狈地钻进车里,确定别人看不见以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以透支穆琬的也不知是体力是生命力是精神力换来的、多出来的两颗白亮亮的内丹又换来穆琬这段奔波生活中两日闲。
  白天醒着的穆琬实在好过那个只是可以救命的穆琬。银杏撇撇嘴,伸手揪了一下穆琬的鼻子。
  穆琬从轻度睡眠中清醒过来,看见瘪嘴的银杏,以为她又缺肉了,差不多快要笑出来似地问她:“怎么了?半日没吃肉,嘴上打了个泡?”
  银杏撅着嘴看着她不说话。心里欠欠的,实在是怀念木碗小姑娘每天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围着这把老骨头打转的日子,哪怕只是问问下一顿吃什么。
  着实好过现在这样,明明是两个人,还只像是一个人。
  “怎么了呀?”嗯,对,就是这样,招你过来你就过来,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在。
  忽然咧嘴一笑,银杏妖怪伸手摸了摸穆琬的头,小姑娘不好好整理仪容仪表,几丝头发散在发髻外面,摸起来毛茸茸。
  “没事,觉得你可爱。”没错,觉得这样就好。
  每天晚上穆琬照例出门找活饲料来给银杏进补,是为吊魂续命。银杏离自家地界越远,就越像一棵朝生暮死的王莲,凌晨活蹦乱跳,中午懒洋洋要睡觉晒太阳,晚上虚弱得不似人形,一口气最多坚持到穆琬带着新鲜粮食回来的时候。
  每晚的打怪行动是为出任务,穆琬自己并不知道。这只不过是流传在妖怪中间的一个笑话而已。
  就好像名侦探附近总是充满杀人犯,总受附近总是充满各式各样的攻,开天眼近鬼神的穆琬身边从小就莫名充满了各种妖怪,这或许只能怪给人品或者气场,或者可以更加不负责任一点,说这只是老天的一个玩笑而已。
  九江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一路下来明明可以拐去南昌府,银杏一副久不出门的样子,想了许久才回忆起全国行政区划,最后问穆琬:“何以要去这种地方?”
  穆琬伸手去刮她鼻子,“河口水妖多呀。”
  银杏缩进被子里挡住鼻子,小声嘀咕着:“……总有种相煎何太急的感觉。”
  刮鼻子未遂的穆琬改了手的打击方向,去敲她的头,“活下来再说别的。人还杀人呢,你又不是在啃尸体。”
  “……小姑娘,”银杏妖怪探出头来,眉头微蹙,稍有不满,“不要说得这么恶心。”
  穆琬站在窗口,嫣然一笑。
  笑得银杏妖怪那叫一个心旌荡漾,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她挥挥手,“平安回来。”
  穆琬得令,一只脚踏出窗户,很快隐入黑夜之中。窗中隐隐透出幽蓝的丝线,床下一个个小木偶咔哒咔哒走来走去,不时摆出持枪掩护状。有几个迅速爬上桌子,躲在茶杯后面,示意后面的兄弟“上”,后面的小木偶迅速冲上去,一脚把穆琬敞开忘了关的窗子踹上。
  话说回上面名侦探的气场问题。
  妖气入命的穆琬气场诡异却很好猜,从小到大周围充斥着各种妖怪是为妖气场,蹦蹦跳跳的兔子妖怪或者一心要吃掉“愚蠢的人类”的上古凶兽,一应俱全。
  所以穆琬走在水边的时候就果然看见一只嬴鱼默默从水里浮起来,把两个人拖下水去。
  穆琬一声暴喝,两张符纸随即飞出,一张没有燃烧但化为神奇的冰棱围住她,另一张径直入水爆出亮光,照亮了水下两个挣扎的人影和后面黑乎乎的阴沉妖影。穆琬跃入水中,因为水中的寒气和冰棱的寒气太过深重,彻底地打了个寒颤。
  化成光点的符纸不惧深水,跟在嬴鱼后面。周围的水浑浊幽暗,即使是在火光所能及的范围里,也可以看见细小的沙子石头、贝壳树枝顺着水流,在身边不停改变着方向。那两个人一开始还在挣扎,惊恐扭曲的脸看不太真切。穆琬换了一张纸叼着,大呼“冲!”
  亮点忽然不规则地幻化开来,看不见的劲气穿透了水体,静静的冲击打中了嬴鱼的背,那两个路人接着就浮了上去。
  接着有别的颜色混入灯光中,穆琬想许是嬴鱼已经受重伤,冲上去补了一剑,整个鱼身随着剩余的水波换散开来。白亮透明的内丹反射着辉光,穆琬伸手一把抓住。
  一条水草忽然缠住了穆琬的手腕,穆琬以为是水中众多杂质中的一员,缩手一拽,没想到水草越缠越紧,穆琬一惊,挥剑斩了水草,甩出大把的火光,提气往回冲去。
  水中的黑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穆琬心道糟了,难道今晚要送命送在这里?
  黑影渐渐聚拢来,穆琬数了一下头数,掐指算了一下时辰,敲敲胸口,觉得体力还扛得住。活动活动筋骨,一侧身闪过一道闪电,叼上一张新的符纸,深吸一口气,呼“出”!
  身下的水在刹那间结冰,巨大而狰狞的冰块浮上水面。鱼人水妖统统在上面东倒西歪,倒是穆琬出水之后踩在剑刃上,趁着对方还没回过气,能烤的放火烤了能砍的提刀上去砍了。小妖怪们大多数内丹杂质多多,穆琬弃之不用,统统踩碎。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更,我也不撒谎找理由了……
  我就是心神不宁干什么都不踏实而已。
  ……运气下限还是不停地刷新着。
  于是对不起大家了,尽量双日更吧……
  生活即是永不止息 中篇
  冰面十分寒冷,滑溜的鱼人暂时因为低温黏冻在冰面上,穆琬抓紧时间,一剑死一个一剑死一个。杀得正兴起,脑后一阵凉风,穆琬闪身避过,一根骨刺扎进冰里,溅出一阵碎渣。不等穆琬反击,黑影纷纷出现,骨刺阵阵袭来,穆琬左躲右躲,好不容抽空叼了一张符纸,依旧是破字诀开场,火墙迅速扩散开来,空气中就飘散着几缕烤鱼香。穆琬迅速冲上去,把还沉浸在“自己的身体”和“好香的烤肉”的矛盾挣扎中的鱼人解救出来,当然是永久性地,一刀两端。
  这一剑被鱼翅挡住了。穆琬想也不想一脚飞起把另一只要偷袭自己的扁扁鱼鳍踢开,本该刮掉自己头的鱼鳍刮到天上,穆琬趁机抽回寒光秋水挺剑刺了个差不多的位置,反手一挑,白亮亮的珠子随着血雾飞溅起来。穆琬一乐,伸手去接珠子。
  暗处又有鱼人偷袭。
  但刚过火墙,即刻被烤成鱼干,穆琬又乐了,干脆到处乱跑清场,阿二也乐在其中,幻想自己其实是一辆坦克。
  但是她们都没有乐多久,天降大水瞬间将三昧真火熄灭,穆琬心里一惊,当年连白犀牛都只是让火圈后退而已,到底什么东西能把火熄灭呢?当下疾走出开,果不其然,原地有黑影从天而降,巨大的嘴张开如剪刀,接着就听见冰面碎裂的声音。
  穆琬觉得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鳄鱼怪,马上划破手掌,在剑身上涂抹一番,上前迎击。正一鼓作气,忽然天降大水,冰冷的水柱当头照下,穆琬鼻子眼睛里都是浑浊的湖水,呛得一口气没喘过来。
  还是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黑影,心想不好果然让鳄鱼乘了先机,来不及多想,一剑挥出。
  “锵”地一声,眼中苦涩疼痛虽然看不清楚,但从剑身传来的力道手感来判断,剑被鳄鱼咬住了,大概下一口就是咬自己吧。脚下发力,慢慢挪好方向,在鳄鱼嘴劲松开,将要再往前咬的一瞬间,穆琬整个人都弹出去一样,带着千钧的力道把鳄鱼劈成两半。
  然后是那水柱的来源。
  冰山后面露出两只牛角。
  穆琬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小怪兽。于是往剑上一踩,高高飞起,果然水柱又一次来袭,穆琬冲着那有着黑亮无辜大眼睛的虎纹牛跳下去,牛牛看起来分明是很想翻过身来帅气迎敌,可惜看得到前面够不到前面,穆琬总是保持在它身后的地方,牛牛在下面急得团团转,生怕被打到屁屁。
  穆琬终于停下来了,嘴上叼着符纸,呼道“落”!
  愤怒的牛牛此时蹄子一挥,奋力打出一道水柱。
  紫色的闪电顺着浑浊的湖水落到牛牛身上,牛牛翻着白眼瘫软在地,不过倔强的牛牛也没给穆琬好过,冰冷的湖水浇在穆琬身上,把她狠狠打了个跟头,随即被旁边的鱼人围住。剑上的血被冲掉了,少了无往不利的凶器,穆琬身上瞬间多了许多道口子。
  也拜这些伤口所赐,鱼人们纷纷尖声嘶叫着逃开,一些成精不久的直接浑身冒烟当场毙命。穆琬用剑再放倒几个,一帮鱼人去了七七八八,看起来甚为寥落,绕着穆琬逡巡,不敢靠近。
  穆琬慢慢往前走着,脚下滑滑的。
  冰块开始融化了。
  又是肋下疼痛,穆琬伸手去摸,果然在和上次的创口平行的地方,又一道血口翻出来,想想不要浪费了,穆琬把血抹在剑上。
  这时候,浓重异样的妖气冲破了冰面。天色马上变了,厚重的水汽渐渐聚集,把月光遮住。风没有预兆地变大了,吹得穆琬一个激灵。水汽变成云气,隐隐有电光闪烁。
  白发师父曾经说过,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成精而来,有一些仙人妖化堕落,会变成格外阴邪强大的妖怪。
  嗅嗅这个味道,浓重的妖气和仙气互相牵扯着撕咬着,应该错不了。
  冷风吹得意识也逐渐流逝,穆琬又撑起护身的火圈,这才觉得手指不那么僵硬了。
  怎么办呢,把身上的血在剑身上擦了又擦,穆琬摸出符纸叼在嘴里,低呼“来”!
  头开始隐隐作痛。
  银杏在屋里百无聊赖。书看完了,没有点心,地上的小木偶跑来跑去。银杏跟他们的头头(看见没有,就是那个身上刻出一个木头盔甲的)打了个商量,自己指挥一边,它指挥一边,两方摆开工事来打一仗。
  一时间屋里咔咔哒哒仿佛搬家,两方打得不亦乐乎。两个指挥官坐在床上,紧张地注视着战局。
  忽然所有的小木人都停止了互相斗殴,银杏戳戳小盔甲,意思是“怎么不打了”?
  有几个小木人动了,迅速爬上桌子,先遣的做出“我掩护你”的手势,后面的小人冲上去把窗户打开,后面的随即全部动起来,从桌子爬上窗台又全部爬了出去。小盔甲殿后,也要跟出去。
  银杏心下奇怪,又有隐隐的不安,趁着小盔甲往外跑的时候,伸手绊了它一跤把它拿过来抓在手里,小盔甲看起来很焦急,指指自己,又指指窗外。
  银杏挑挑眉毛,意思是老实交代不然不放你走。
  小盔甲先假装大怪兽支着爪子扑过来,又指指头上做出发髻的样子,双手做出“来”的手势,紧接着指指自己,做行走状。见银杏还不放人,急得从眼睛的地方滴出两滴水。
  银杏依旧不放人,告诉它把楼下的马车叫到窗口来,小盔甲无法,转头比划给窗口的同伴。
  咔咔哒哒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窗口的月光忽然被遮住,黑漆朱纹的马车无声无息出现在那里,倒叫人吓了一跳。
  银杏指指自己,指指马车,看着小盔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小盔甲叹了一口气,跳下地,转眼间幻化成一具巨大的木偶,伸出手横抱银杏,从窗口出去,钻进了车里。
  黑色的马车踏雾而去。
  银杏打开车窗,头伸到外面去。嘴角噙着笑意,目光随着月光流转着,仿佛洞悉一切胜券在握。
  只是心里的焦急可以掩饰,发抖的双手却怎么也安抚不了,心凉了半截,却仍旧剧烈地跳动着。
  千年老妖怪光凭着直觉,也知道穆琬出事了。
  我这么信任你每天晚上都可以平安地回来,可如今你打架都到了要叫帮手的份上了。这水汽中厚重的妖气是怎么回事?你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我这么信任你,这么相信日子总会回到我们当初遇见的时候,每天只有你,只有我,只有时间在流逝,只有平安喜乐在延续。我这么信任你会把这样的日子带回来,我这么相信我总有一天可以摆脱现在的寂寞,等你来注视我,不用只看着你的背影侧影和睡脸。你不要叫我失望。
  你要活着,你不要叫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心理描写和情节发展,你们觉得我的侧重点应该放在什么上面?
  生活即是永不止息 下篇
  木灵此时还不来。穆琬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土灵从旁边的小岛上爬出来,身上湿嗒嗒还挂着水草,因为含水量太高,动作粘滞性很强,在那个龙头怪的面前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穆琬恢复了被计蒙呼风唤雨浇熄的火圈,趁着土灵挨打的时候暖了暖手,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慢慢绕到计蒙身后,却被它发现了行踪,穆琬便要冲上去拼命。计蒙的人身忽然化作龙形,尾巴横扫,穆琬人在空中没法借力,心里已经做好被打飞的准备。
  可是想象中的重击却没有来。土灵站在穆琬面前,身体化作城墙,被抽出一道裂痕,渐渐扩大。穆琬跳上城墙,一剑削向计蒙的尾巴。
  计蒙乃上古神兽,传说能跟革命烈士共工单挑而不败,不知这一只何以堕落凡间,感染一身妖气,再也回不去仙界。
  不知怎地想到了“妖气入命”,这只小龙头怪也只是一个妖气入命的可怜家伙吧。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分神,三昧真火结界竟然被暴风雨吹出一个口子,穆琬顿时觉得刺骨寒冷,简直从心底冷到外面来。
  龙头怪尝到了甜头,暴风雨吹得更加凶猛。雨滴打在火墙上,激烈地飞溅着,发出嘶嘶地烧锅底声。大风更是连火舌的方向都改变了。穆琬虽然觉得暖和了不少,可是灼烧感并不好受。
  迎着风雨很明显走不动了,穆琬干脆顺着风的方向飘上小岛,计蒙或许是眼睛不好,风雨到这里已然失了准头,只好巴巴跟着穆琬跑过来。不想一脚踏上小岛穆琬就开始发威,刚刚还瘫软在地半死不活的土灵现在化作石刺猛地从地里钻出来,将计蒙的尾巴生生撕了一个口子。穆琬见机不可失,马上跳上前去往伤口处补了一剑。
  计蒙愤怒了,尾巴一个横扫,穆琬远远飞走了。计蒙跳起来追杀穆琬,也没忘了招呼落单的土灵,那双能呼风唤雨的翅膀如今呼出数道水柱,土灵的身体被冲得四散零落,化成一个一个湿嗒嗒的土娃娃,纷纷甩着身上的水滴。
  穆琬眼看着计蒙跳过来,那狰狞的尾刺带着呼啸越来越近,往旁边一跳眼看可以避过,却算差了骨刺的长度,四根骨刺穿透了火墙,擦着胳膊扫了过去,创口深处见到白色的骨头,创口反到一阵麻木。穆琬奋力站起来,对着计蒙一甩长剑,那粗壮的尾巴终于被齐根斩断。
  计蒙疼得发狂了,双目赤红,看了一眼地上被溶解一半的尾巴,爪子裹挟着风雨挥出呼呼风声,穆琬的护身火圈几乎被吹散,眼睛都要睁不开,遑论反击。
  天上浓云翻滚,雷电交鸣,少了尾巴的计蒙反而妖气更加浓重,重得闪电化作矛戟,雨水化作冰箭。冰箭被火圈挡下,被长剑打落,可是巨大的闪电落下的时候,穆琬还是做好了死的准备。
  对不起啊小银杏,我这还有一把珠子,带不回去了……
  闪电跳跃的声音都好像近在耳边,闭着眼睛都可以看到血红一片,那是强光穿透了薄薄的眼皮,照亮了鲜红的血管。
  黑下来了,声音消失不见。原来死不疼的么?
  穆琬睁开眼睛,巨大化的盔甲站在身前,有如天降神兵,遮风挡雨。穆琬得了神助,跳起来踩着木灵一剑刺去。计蒙自然不甘心就此受死,挥着爪子打算同归于尽。
  木灵被踩了一脚却也跳起来,做个忠心的保镖拦在穆琬身前,计蒙的爪子却一下撕裂了木灵的身体,带着碎屑袭向穆琬。幸好有火墙护体,爪子抓破穆琬的皮肤时气力已尽,反倒被穆琬一下子涌出来的大股血液溶掉一半,早就习惯这种情况的穆琬在剑身上洒满热血,一口气劈开了计蒙的头。接着,重重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往外吐着血。
  重新组装结果组得歪七扭八的木灵跑上去扶住穆琬。担忧地看着天上漂浮的银杏。
  银杏妖怪竟然还是那副欠打的笑容,倚在车门口,伸出左手,晃晃手中一片风干的银杏叶子。
  叶片化为光点吞噬了穆琬,再吐出来的时候,已然完完整整,除了衣服碎得乱七八糟,别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什么差错。她站起来看着徐徐降落的马车上那个笑得春风灿烂的银杏,蹲下身去拿了计蒙的内丹,和着胸前口袋里掏出来的一把珠子,献宝似地拿到银杏面前。
  银杏皱了皱眉头,“不纯不要给我用……”
  尾音落在车中的毯子里。
  穆琬一惊,召回木灵土灵,钻进车里查看情况。
  “小银杏?小银杏?”
  银杏妖怪像是陷入了沉睡,怎样也推不醒,但额头上冒出的虚汗几乎要一滴一滴往下落。穆琬看着手中的一把大大小小的珠子,又看了看睡得很不安稳的,赌气似地往旁边一甩。
  白发师父的救命药,就是要现在派上用场的吧?
  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何必要强行运功。
  傻瓜。
  满室生香的药丸,捏开更是香的让人作呕,穆琬低低骂了一句“净弄些不是人吃的东西”,还是捏着银杏的下巴给她灌了下去。
  穆琬站起来,一阵晕眩,银杏妖怪的法力虽然强大,可是却也补不回来流走的那些血液,身上各条曾经是伤口的红痕,也都隐隐作痛。害得穆琬又骂了一句:“站都站不起来,何必逞强,真是太蠢了!”
  黑色的骏马一口气拔高,马车悄无声息回到客栈房间门口,正是夜半时分。九江府本是小城,天黑下来除了勾栏和客栈,没有多少地方会点灯。周围静悄悄的,因为计蒙刚刚扬起的乌云尚未消散,所以连月光也没有一星半点。
  穆琬费劲巴拉把银杏妖怪从车里弄出来,感觉她仿佛比以前重了很多,又醒悟过来只是今天玩太大,力气用完了。至于怎么醒悟过来的,是她在看到床的一瞬间,自动自发地明白了的。
  那是床啊!
  现在穆琬乃至阿二的唯一愿望,就是一口气跳上床,大睡三天三夜。
  银杏还没醒过来,穆琬心满意足扯掉了全身的破布,一扑棱倒在床上,对着木灵土灵一比划,两个大家伙浑身一震,散落成无数木娃娃土娃娃,分散在房间内外各处。
  可是闭了眼睛,脑中杂七杂八的片段场景纷至沓来,有小时候练功练大发,头疼得睡不着觉的;有四周黑影幢幢吓得她不敢动弹的;有路边小乞丐忽然悲从中来哭得催人泪下的;有白发师父辅导功课,白色的头发和奇异的灰色眸子晃来晃去的;有银杏妖怪笑得波光流转世界都亮了的;也有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奇妙场景:四个轮子的箱子飞驰,没见过的脸孔和没看过的衣服样式,各式各样的人脸,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高兴的,还有她不怎么懂,却暗地里通过几本禁书揣测了好久的……呃,私生活片段,因为那人是衣着奇怪的银杏妖怪,所以她才几乎立刻安心下来:这是梦,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自我催眠之下,真的连头疼身上疼都可以不管,立刻就睡着了。
  再醒之时,天竟然还是黑的,身上四处还是若有若无地疼着。穆琬觉得没过多长时间,扭头看了看银杏妖怪。
  她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双眼睛的确是一点也不陌生,可是这个丝毫不带笑意的表情,却让穆琬有点点发寒。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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