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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曲

_4 黄连苦寒(当代)
  白犀牛的神力可以御水,周围湿重的露气越发湿重,妖气四溢。大概是由于被这妖力驾驭的雾气所压制,火幕的高度越来越低,焰气也越来越暗淡。
  趁着水汽还没让空气像液体一样粘稠,穆琬展开诡异的身法,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带着好几个残影将两个小犀牛揍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上。
  几个残影忽然合成一个,穆琬嘴中不知何时咬着一张符纸站定了,口中呼:“破!”
  吐出的气息震动了纸片,震动的气息震开了周围的水汽,业火重新在周围静默地燃烧着,渐渐向里围拢,环绕在两只小妖怪周围,逼得他们不得动弹,还三五不时舔一下小犀牛们多汁的身体。
  穆琬抽出剑,秋水一般的剑刃反出月光。眼见要刺下来,年长的小妖怪伸出右臂来护住弟弟。
  只是这一剑终究没有刺下来,穆琬用了好几次力,下了好几次决心,却始终下不去手。
  半晌,两只小妖怪偷偷抬眼看穆琬到底打什么主意。却见她散了业火,收了宝剑,随便指了个方向,“你们走吧。”
  “姑娘且慢——”顺着夜风,忽然有个声音阻止了这里三个人的动作。大家四下张望,可是周围除了高墙就是黑夜。
  月光照出一个影子。正从小巷子尽头慢慢长出来。
  “姑娘可是下不去手杀这两个妖孽?”街角那个人走出来,束着头发穿着道袍,看起来倒真是仙风道骨,“我自可为姑娘代劳。”
  穆琬眉梢挑起,当真是看到什么颇为有趣的事情,“妖怪怎么就该杀呢?”
  老道士面容一凛,仿佛看到大逆不道的儿子在和大逆不道的女婿通奸,斥道:“你这后生,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休要心软,把剑给我,我除我的妖,你取你的药。”
  穆琬犹犹豫豫,双手捧着剑,剑柄指左,将剑慢慢递了过去。
  阿二原本乖乖呆着,搞不清楚穆琬在搞什么鬼名堂,那老道士分明隐隐满身狗毛,长着长吻利齿,一副大灰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这会儿穆琬要把防身利器都给了不认识的家伙,常在江湖飘不知挨了多少刀的年轻有为女实业家当然不能同意,很想挣扎一下,却苦于挣扎无门,只有空着急。
  那狗头老道士伸手就要来抓剑柄,剑鞘却忽然飞走,秋水似的剑身带起一泓月光,剑柄被穆琬握在手中,疾风闪电般挥了出去。旁观者好比阿二心下大喜,还说终于能看见血肉横飞一刀两断的场景,不想急光一下被收住,宝剑被一只黝黑的利爪挡住。
  “你这蜪狗,我说不杀了谁也不准杀!”
  “小丫头原来早看出我的真身了!”蜪犬虽然穿着道袍,一招一式却全是狗打架的姿势,黑亮的爪子抓开空气,也不知由什么东西淬炼,硬若钢铁,削不断砸不烂,力气之大震得虎口隐隐发酸发麻。
  要说这狗打架一般都是上牙齿的,这只蜪狗也是狗,为什么只上爪子呢……
  忽地,一只小犀牛冲穆琬喊道:“姑娘别让他变回狗头!”
  原来如此。穆琬换了一套剑法,招招都是杀气,没花巧没防御。剑术本主刺击,讨的就是个巧劲,这么披麻泼墨的攻击力是很强大,可也很费体力。蜪犬在密集的攻势下一路后退似乎招架不住,身上也多出好几道口子,点点黑狗血洒在地上,反着月光倒成了白色。
  周围的雾气又变得浓重,白犀牛的神力操纵着水汽,束缚着蜪犬的手脚。
  只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穆琬一记劈砍劲道使老,肋下空门大开,让蜪犬捡了便宜,狠狠挠了一爪子,穆琬虽然反应迅速,蜪犬的动作又被白犀牛拖住,却还是让锋利的爪尖刺破了皮肉。
  血液迅速浸透了衣服,被风一吹,明显感觉到丝丝凉意。穆琬捂着肋下摸出红呼呼一片,蜪犬一看机不可失,挥舞着爪子又冲上来准备再行击打。却见穆琬血糊糊的手往剑刃上快速一抹,待那爪子突入剑网要抓到自己的时候忽然一挥。
  刚才还断金削玉的爪子忽然像变作了蜡铸的,剑刃整个没入,又从另一边穿出来。爪子还奇异地连在一起,挥出一道光亮。
  穆琬退后几步,甩掉剑刃上的狗血,将自己的血又抹了上去。这边的蜪犬没了一只爪子,正痛苦地抓着手腕呜咽,渐渐身上覆满毛发,长吻尖牙突了出来,动作变得迅速又凶猛。穆琬倒是忽然成竹在胸笑得灿烂,从对攻变成了躲闪。
  果然不一会儿,蜪犬猛地一个踉跄,接着栽倒在地,数次试图爬起来,全部都跌回地面。穆琬走过去,蜪犬用断了的爪子指着她:“孝小丫头……血有毒!”
  “啊,是啊,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害我流这么多血,不用都浪费。”穆琬一笑,一剑捅了下去。蜪犬抽搐了两下,软倒不动,化作犬形。
  穆琬把剑身上的血擦掉,一脚把剑鞘勾起来,两两相对一送,秋水寒光消失不见。接着掏出匕首,在蜪犬尸首上比比划划,最后掏出一颗小珠子。
  “刚才真是谢谢了,多有得罪我先走了。”穆琬双手抱拳作揖,然后转身就要走。
  “姑娘等等!”年长的小犀牛叫住她,“其实呢……他跟踪我们有一段时日了,今天不是你,我们也打不过他,只怕还是要死在他手上。”
  “这样碍…那就算两不相欠吧~我走了哦~后会有期哦~”穆琬右手放不下来,叉着腰,左手挥一挥。
  “姑娘再等等!”小犀牛扭扭捏捏,伸手挠挠鼻子,白犀牛的灵犀角若隐若现,“这个,姑娘如果急用,我可以刮一点给你……”
  穆琬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蜪犬的内丹也一样。”
  “那……那后会有期!”
  穆琬本来都要隐没在黑夜中,忽然又从房顶上探出头来,“你们两个娃娃别学大人出来逛窑子,乖乖滚回家睡觉。”
  “姑、姑娘你言重了!”
  “说中的中吧~?快快回去,姐姐也走啦!”秋水寒光忽然闪现,飞天远走。
  作者有话要说:嘛,竟然一口气更了2600,老子的存货又冇得了。
  穆宛儿再临!
  夜如水一般从上凉到下,吹得隐隐作痛的伤口凉凉的很舒服。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怀中那颗晶莹剔透的妖怪内丹仍旧还热乎乎的。不知银杏妖怪如何了,身上毒血如此毒,大概就是她现在如此虚弱的主因。
  宅院里隐隐透出光辉,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中很好认。
  穆琬下落,从空中跳下来,落地时震动了伤口,疼得穆琬和阿二一起倒抽一口气。寒光秋水没入地面,穆琬悄悄潜入自己屋中,找出一个药箱把衣服一脱往床上一卧,白花花的金创药刺啦一声撒到伤口上,阿二觉得简直能听见伤口和药粉反应冒泡时卟噜卜噜的声音顺着肋骨到达脊椎顺着脊椎直达颅骨内腔。随后是一阵剧痛。穆琬你对自己真狠啊喂!
  穆琬艰难地伸出左手,刷拉刷拉拽出纱布,慢慢坐起来,把自己裹成尸体状。轻轻动了一下,感觉还算良好,就下床随便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推门出了屋子。
  进了摆放银杏的屋子,桌上的灯火微弱地闪烁着,兰儿靠在床边打瞌睡,湿布搭在银杏妖怪的额头上。她睡得依旧不安稳的样子,眉头轻蹙,眼球在眼皮下微微颤抖着。穆琬走近床边,轻轻拍醒兰儿。
  兰儿惊醒过来,方向冲着银杏,见她仍在睡,疑惑了一下,仿佛是在想不是银杏姑娘又是谁在叫我。穆琬看她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兰儿这才抬头看穆琬,声音带着刚醒来的走调:“小姐,你回来了……银杏小姐还是不退烧。”
  “我知道,你下去睡吧,夜深了。”
  “小姐你也注意休息……”兰儿梦游一般出去了。
  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让穆琬托在掌心,按在银杏衣衫敞开的前胸,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硬邦邦硌在掌心的珠子忽然化了,带着淡淡的白光飘散开来成了一团,渐渐渗进银杏妖怪的身体里。
  凭着练了两天术法打了两天坐的半吊子实力,阿二大概能确定穆琬炼化了那颗内丹,拿去给银杏妖怪进补。那白犀牛角是干嘛的呢?莫非是镇痛的……
  行完法术,穆琬替银杏擦掉额上颈上脸上的虚汗,慢慢摸了摸脉门,慢慢地塞进被子下。穆琬勾出床下面放着的小凳子,默默坐下,凝视着银杏妖怪,慢慢不知怎么地,就趴在了床上,闭起眼睛。
  以往睡觉的时候穆琬基本和阿二是同步的,要困一起困,要亢奋一起亢奋。忽然穆琬累了乏了困了要睡觉了,徒留一个亢奋的阿二盯着眼前一片漆黑,还趴着,还腰疼,还受伤,生生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难受的姿势睡得阿二半身酸麻实在受不住,忍不住换了个姿势,抬起头换口气。
  伸懒腰的时候,忽然就醒悟过来,能动了。
  银杏妖怪一直仿佛在一场煎熬的噩梦里困着,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穆琬焦急的目光,身体不停被她晃着,忍不住说:“别晃了我要晕了。”
  “银杏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以前叫人家小妖精现在叫人家姑姑……”耍坏耍到一半,银杏妖怪收敛了表情,“……穆宛儿?”
  “对呀,这是哪?你怎么成了这样?”
  显然问题有难度,银杏妖怪慢吞吞从被子里拱出来,摸了个垫子放在背后靠好。然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吞吞吐吐犹犹豫豫,“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觉得,我们好像在一段当年被我封印的记忆里。”
  记忆这个词显然误导了看多了小说的阿二,以为看见了曙光,“那怎么出去?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
  银杏妖怪立刻马上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时间过了多久,我就想起来多久。”
  阿二抓着被子,觉得这个耍人耍惯了的老妖怪还是在耍人:“这不就像是一场梦么?一定有醒过来的方法对吧?”
  “呃……这就要从法力无边的姥姥我当初为了炫耀实力倾力打造了一个幻境来存放杂物开始说起了……简而言之,因为我现在太弱,当时的力量太强,所以这里已经不受我控制了。而且,关于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半点也不知道。这真的只是、仅仅是、不过是一段无处安放的记~忆~”银杏在银色的月光下看起来很无辜,眼神飘向窗外,脸上写着“跟我无关”四个大字。
  阿二仆倒了,背影充满了挫败感。半晌,摇摇晃晃爬起来,“对了,你的身体?”
  “没力气,很虚。”
  阿二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抓过银杏妖怪伸在外面的手腕,“有一天,穆琬往你胸口滴了一滴血,当时你很疼。是不是?”
  “恩。”
  “是穆琬的血让你变成这样了对不对?”阿二抬起头,盯着银杏妖怪的眼睛,防止她再次飘开不说真话,“你胸前总也好不了的伤口也是她干的对不对?”
  银杏妖怪挑挑眉毛,笑得置身事外,“反正我有人养着。”
  阿二看见银杏妖怪这个表情就不知怎的有气,“洗澡的时候我看见穆琬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疤,她究竟灌了多少血给你?”
  “挺多的,唔……”
  “你为什么不反抗?你不是……你不是那么厉害的妖怪么……”阿二偏过眼睛,这会儿倒不看她了。从前那个气宇轩昂气场强大飒踏如流星的女人,后来那个灵力强大的妖怪,怎么可以这么不作为,怎么可以这么任人欺负,虽然穆琬的实力还没有见底,但你怎么可以这么任她欺负?太过分了!
  银杏妖怪继续笑,笑得很没有范儿,笑得像个有人包养的小蜜,“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有人养着。”
  阿二心中的偶像幻灭了,玻璃心碎了一地,简直可以听见裂开瞬间发出的哔剥声。
  “机缘巧合,你不懂的。”银杏妖怪摸着阿二的头,笑得慈祥。
  “……”阿二把头一甩。
  “到时候你就懂了。”老人家总是对孩子们这么说,有些事情必须经历了才知道,有些弯路必须要走。是因为说也说不明白,明明不可能的事情,明明可以有一百零一条理由来反驳,明明可以一驳就倒,明明是小概率事件,却还是在该发生的时候一鼓作气就会发生。
  阿二没有抬头,只说:“你再歇会儿吧,我也睡会儿,免得穆琬起来困。”
  作者有话要说:唔,堕落的一天要结束了……
  ……因为写的太急所以修订了一下
  闭嘴,我的人还给我
  见她要睡,银杏赶紧推醒她,“你出去跟那些小土偶说等下不要拦着我。”
  作为一个青年女实业家,穆宛儿同志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其中包括对危险的嗅觉和对未来条件反射般的推理能力。
  土偶是用来拦着外人的,银杏说不要拦着她,就是说土偶本身也是用来拦着她逃走的。
  这个千年树妖逃跑是肯定不会带着自己这个不只装着自己还装着穆琬的家伙的,那怎么办?
  那就……不要让她逃跑了!
  所以阿二撒了这辈子最行为主义的一个谎:装晕。
  就算你是千年银杏妖,也绝对不会肯定这个穿越的年代里我不会晕倒!
  于是阿二光明正大地晕倒了(误)。
  银杏妖怪又推了推她,大概以为真的是有什么换魂期的不适反应,也没再追究。
  过了一会儿,阿二明显感觉到银杏默默地蠕动下床。但是碍于现在自己还在晕厥状态,也不好意思忽然诈尸,只好百爪挠心在原地趴着。
  隐隐听见无数硬物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装睡的阿二偷眼看窗外,穿着一片白的千年银杏妖伸着手不知在做什么,迎着月光一片银杏叶子渐渐浮上半空。她面前有什么半身高的东西还在渐渐蠕动增长,不一会儿已经到了胸口的高度。阿二这才看清楚,是那些小土娃娃们一个一个垒起来,正前仆后继地跳着去够那片叶子。
  阿二顾不得装,想爬起来去看,可是身体像是不听使唤,手脚发软,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浓重的黑色慢慢逼近,终于完全吞没了视线。
  再次目能见物,是月已中天,外面传来金石交碰的声音,地面微微震动着,不断有黑影闪过窗前。身体的主人并不是自己,大约还是穆琬,她立刻跳起来,冲了出去。
  土娃娃们不见了,现在有一副土色全身铠甲立在那里,一拳打向对面穿着文士衣裳的山羊胡子男人。
  山羊胡子身形颇为灵巧,轻易躲过这打出拳风呼呼带响的一拳,反倒衬得那动作与常人无异的土铠甲很笨拙。
  那只着白色中衣的美艳银杏妖怪,此时正被另一人打横抱着。那坐骑正欲带着银杏逃走,连起跳的姿势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一蹬腿弹射出去。
  穆琬走出门的一瞬间,小土娃娃们忽然又源源不断地从角落里奔跑出来参加战斗,一个个飞身扑上,抱住坐骑大腿死活不让走。
  阿二心里一阵酸,也搞不拎清是穆琬的纯生理反应还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念想。不过身体的反应显然要更加直接:穆琬摸出当年剖开蜪犬尸体的匕首,流星赶月,直没入柄。坐骑一声闷哼,寻了个差不多的地方踢开一干土娃娃将银杏妖怪放下,说了一声得罪插了几根树枝就转身寻穆琬晦气。
  小土娃娃们越不过树枝围成的圈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堆小石斧开始当伐木工。
  “小姑娘!你为何要拘禁我家主上?”
  穆琬才不管对方叫阵,一剑刺过去,“闭嘴,我的人还给我。”
  显然穆琬要比土铠甲动作迅速,坐骑狼狈逃开,衣裳被划了一道口子。此举似乎令他很愤怒,提着袖子指着穆琬就骂:“小妖女!为何不回答!?”
  “谁是小妖女。”似乎被骂的这个人有些生气了,趁着这错身开的当口剑尖上挑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抹上剑刃,展开诡异的身法开始了攻势。
  那边的土铠甲武功就差了一点,肩膀已经被打掉了一块,龟裂的纹路贯通了身体,使得整只手臂都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那山羊胡子文士胸前也有点点血迹,从喷溅的角度来看,大约是受了内伤。
  本来悠闲状态的银杏见了穆琬以血饲剑,忽然变了脸色,唤道:“衔环退下!穆琬住手!”
  坐骑顿了顿,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上怒火愈胜,又低吼一声扑上来。
  穆琬本是很听话的连气势都收了,只是见敌人不停手,也不肯吃亏。不知何时变出一张符纸叼在嘴里,呼“破!”。
  气流卷着符纸飞散,不知何时点燃卷边的符纸静默地化作灰烬,灰烬飘飞四散,对方两人被灰烬裹住,纷纷一顿。
  土铠甲打中了山羊胡子的左肩,穆琬的剑搁在坐骑的脖子上。
  不知这么大动静为什么兰儿不出来。
  银杏又恢复一派悠闲的样子,“小姑娘呀,跟你打个商量吧。放过这两个小子可好?”
  穆琬却歪着头,答非所问,仿佛在解释一个很学术的问题:“不管你信不信,我在想办法医你,我不会永远让你这个样子。”
  银杏眨眨眼睛,眼波流转,眼角笑出了细细的纹路,“所以呢?”
  穆琬仍旧紧着手中的剑,仍旧是一副认真而疑惑的表情:“是我的错,你不信我么?”
  银杏永远是那一副讨人嫌的笑脸,“你想怎样嘛小姑娘?”
  “让他们走,你留下。”
  “不然呢?”
  “我杀了他们,你一样得留下。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你的子孙吧?我的血怎样,你应该最清楚吧?”
  坐骑虽然落在穆琬手上,却还是想着反抗,此时他脖颈处被穆琬拿剑指着的地方已经化为树皮。穆琬学着银杏的坏笑,手上微微用力,浸着毒血的剑刃毫不费力地切进树皮里。坐骑脸色大变,惊恐地只想回头看银杏,却被穆琬的剑勾住了脸,轻巧地告诉他:“别乱动。”
  银杏坐在地上,双手环着膝盖,拳头顶着下巴,挑了挑眉毛,“小姑娘的确不是坏人。”
  “如何?”
  “衔环结草退下吧。”
  “姥姥!”两人齐呼,听起来很着急。
  “姥姥自有分寸。”她的笑容消失了一会儿,又浮现在脸上,“小姑娘,把剑放下来。”
  穆琬依依不舍收回和她对视的视线,戒备地看着坐骑,慢慢地把剑挪开。去了威胁,坐骑立刻后退几步,扶起旁边受伤的山羊胡子文士。
  “姥姥,您真的不走?”
  “退下吧。不需来找我了,我自会回去的。”
  “……是。”
  消失得和出现一样突然。
  去了敌人,土铠甲忽然裂开落下,变成一堆小土娃娃,一齐抬头看看银杏,又抬头看看穆琬,穆琬挥挥手,它们就全部转身跑回角落里。
  走到银杏面前,穆琬将她扶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忽然就换了一副温柔脸孔,“你看看你,搞得脏兮兮的,又得换衣服了。”
  银杏也不说话,嘴角带笑,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穆琬叹了口气,右手扶住银杏妖怪的肩膀,左手从膝盖下抄过去,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纺织娘蛐蛐蛐蛐地叫着,怎么看都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发出的声音。
  两人一片静默,就仿佛只是晚上睡热了,银杏要穆琬抱她出去透气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写不清楚前因后果一直是我的毛病我知道可是有这么不清晰么……
  带你远走高飞吧(误) 上
  “你身上有血腥气,是不是衔环伤到你了?”
  果然肋下凉凉的,大约伤口又裂开了。
  “没事了,倒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走到衣柜边上,穆琬让银杏靠着自己站着,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慢慢替她褪下衣裤,丢到旁边,把干净的换上。
  银杏甘苦的香气,被体温加热,似乎渗进身体每一个毛孔里。
  “要洗澡么?”穆琬问银杏,后者手搭着穆琬勉强站着,摇摇晃晃。
  “不要,我累了决定去睡觉,明天早饭不吃了起来直接吃午饭,我要吃红烧肉,看不见红烧肉我不起床。”
  穆琬摇摇头,横抱着银杏丢上床,自己跑出去,远远丢下一句话:“为了防止你逃跑,我决定去加固一下阵法。”
  穆琬又不知从哪里弄出来几张符纸,撒向空中挨个用剑尖挑破,纸张从破损的地方开始向外燃烧,蓝色的火焰越来越旺,最后化为蓝光隐入草丛里。
  星空辉煌闪耀,壮美的天空带着群星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阿二总算明白了穆琬长吁短叹是为哪般。
  分明是后悔和犹豫呀。
  也看得出,穆琬一点也不想让银杏走。当然,阿二也一点都不想让银杏走。
  人,总归是一种冷漠的生物,可以毫不犹豫地看着陌生人去死,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们。人,也终究是一种心软的生物,对有血有肉有魂有魄的东西心存怜悯。
  就好像穆琬始终下不去手刹小犀牛兄弟。
  阿二沉心想了想,推己及人,也终是觉得,穆琬必定见不得银杏妖怪不好过。
  尤其是这伤病因她而起。
  穆琬为了除去双胞胎弟弟身上的绝症,对这棵千年古树施寄身咒,又怕法力强大的银杏树妖有法门逃脱,用了残忍又变态的手段,剖开她的胸口灌下自己身上剧毒的妖血,外人看来无可厚非。最初将她带回来,只不过是怕这妖怪死了祸及穆琰,外加一点点小情愫。到后来,竟是舍不得她死,日日担心着她的伤,和她体内的毒。末了连看她有所损伤,也觉得心下不忍,竟像是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治好她一样。
  就算没看见前因后果,想来也八九不离十。
  穆琬啊穆琬。
  日上三竿,兰儿终于醒了,大约是习惯了起早贪黑,醒来的时候陡然间见到太阳,竟然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碍…!!!!!!!”穆琬以为兰儿看见妖魔鬼怪怪力乱神,连忙冲进去问。
  兰儿没想到惊动了大小姐,急忙道歉。
  “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平常很勤快的!”
  穆琬相当无语,猜想大约是昨天几个银杏妖怪的徒子徒孙使了什么法术,也不好跟兰儿明说,只好讲:“还不快起来干活?”
  等穆琬前脚走出去,兰儿后脚一骨碌爬起来,快手快脚收拾完毕,洗漱停当,火速前往书房听候吩咐。穆琬竟然真的就在书房里,一本一本悠闲地收拾书。
  “小姐我来!!!”兰儿很亢奋。
  “唔?”穆琬停下手中的活,一不小心让兰儿全抢了去,只来得及交代:“把这几本整理好,放这个箱子里就可以了,然后你去看看银杏姑娘醒了没。”
  兰儿为了表现自己的勤劳踏实快手快脚,快得都看得见残影。《奇门遁甲》?《中吕传道集》?《南华经》?都不认识。
  把书箱往墙边卷轴筒里一放,兰儿高喊一声:“小姐!收拾完啦”一溜烟跑了。
  穆琬从自己屋里出来,拎着一包衣服,朝着兰儿消失的地方摇摇头,“……早知道当初就不要带这么多书回来……带几件衣服也是好的。”
  兰儿亢奋的声音又从银杏房中传来,“小姐!!银杏姑娘醒啦!!!”
  穆琬一听,手一扬符纸上天染成灰烬,缩地成寸跨过整个院子,大踏步跨过门槛,还没进门先说了兰儿一句:“别这么大声,吵到她不好。”
  等她进屋,看见兰儿头低到胸口,小声嗫嚅着“小姐对不起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定改一定改……”,银杏则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盯着她。
  穆琬叹了一口气,“兰儿,药罐子洗没有?”
  兰儿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我忘了……”
  “那还不快去!”平常都温吞吞笑嘻嘻的穆琬终于摆出了脸色给兰儿看。
  兰儿泪奔着下去了。
  银杏妖怪贼兮兮一笑:“小姑娘呀~有心事?”
  穆琬眉梢一挑,“小妖精不要乱猜。”
  “那我不乱猜,我好好猜,”银杏眼珠子一转,“关于我的?”
  穆琬面上一红。
  “哎呀,猜对了,”干脆眼睛笑不见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好吃好喝供着我,我就当旬休连着休了。”
  穆琬白了她一眼,正好阿二也很想白她一眼,最好再加上一句“那怎么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笨妖精。明天带你回我师父的山头,有没有要带的?”
  银杏微感诧异,“要走?你弟弟怎么办?”
  “以前你病了他好了,现在你病他也好不了,我得先治你。”穆琬摸过银杏的手腕,上好白瓷一般的皮肤下隐隐透出青色紫色的血脉,仿佛一件艺术品。
  “你看,这脉跳的有气无力的,你在床上也没闷出病来?”
  银杏轻轻抽出握在穆琬手中的手腕,摸了摸她的头,“不是天天有人抬我出去,还变着方哄我开心么?”
  穆琬红透了脸,干脆转过头去,“你要没什么特别要带的,我就收拾收拾衣服准备走了哦?”
  “嗯……哎哎哎把我常用的那扇子捎上!”
  刚要走出屋的穆琬听见这句话,又扭过头来白了她一眼。
  银杏妖怪摸了摸鼻子:“小姑娘今天怎么了?”
  兰儿刷好了罐子回来摆在屋里,准备去报告穆琬。却并没有看见她家大小姐的身影,只好苦闷地和躺在院子里乘凉的银杏妖怪搭讪。
  “银杏姑娘,小姐不责怪我,我心里怪难受的。”兰儿望着天,看着云朵变成苹果变成烧鹅最后变成乌龟远去了。
  “说不定她都不觉得你有错,你还是快去扫扫屋子吧。”银杏斜眼瞥着兰儿。
  兰儿果然火烧屁股一样从榻上跳起来跑了。
  银杏笑得欢畅:小木碗果然好眼光,这娃儿欺负起来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作者有话要说:跳票,继续跳……
  带你远走高飞吧(误) 下
  中午穆琬要和家里人一起吃饭。穆夫人看见穆琬吃得慢慢吞吞,忍不住给她夹菜,“琬儿多吃些。琰儿好不容易好一点,你要是反而饿坏了怎么办?”
  穆琬温吞吞一笑,笑得仿佛自己很老实:“没事,早上吃多了,上午又没有动,现在肚子里还满当当的。”
  穆夫人向穆琬道:“琰儿身体好多啦。胃口也好多了。琬儿不愧是姐姐,早出来一会儿,比弟弟厉害这么多。”
  又转头向穆琰说:“你看你姐姐,你也要好生读书,早日赶上她才行。”
  穆琰很不解,微微皱起眉头:“娘,姐姐是方士。我读这四书五经,要何年何月才能赶上她?”
  穆琬赶忙掩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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