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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

_9 路莫遥(当代)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床头灯就被打亮,林夕禾拥着被子坐起来,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接电话?”
  陆一宸脚步停住,凝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又放回去:“没电了。”
  “噢,落在单位的东西拿回来了吗?”
  “嗯?”陆一宸滞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舒了口气说:“没有,我没回去。”
  然后他从衣柜里拿衣服,没有给她继续询问的机会,“你睡吧,我去洗澡。”
  
  林夕禾重新躺下,听着水流声好一会才侧眼一瞥,看见陆一宸搭在床边的衣服,就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挂到一边的衣架上,不想还摸出来一张超市的小票,他买的红糖和酒,时间就是刚才。她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
  
  陆一宸睡下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点,他侧身闭目,不一会就有手臂从他腰间环过来,他愣了一下,没有动。
  “你是去小妹妹那里了吗?早一点的时候我打给她,她听说你这么晚没回来,都急哭了,说肯定是她惹你生气了。”
  陆一宸胸口沉了一下,终于转回身来:“唔,过去了一趟。”
  “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说要去旅游。”
  “然后你又瞎嘱咐了一顿,把她惹毛了?”林夕禾笑了两声:“你真快赶上她爸爸了。”
  黑暗里她看不清陆一宸的表情,只听见他深深呼吸了好几次,好了好久才说:“那我真希望她是个男孩,我就可以让她自生自灭,不用老是担心这担心那。”
  “别想了,她会照顾自己。”
  这边的人静得连呼吸都止住几秒,好一阵才低低地说:“是……她长大了。”
  
  过了一阵陆一宸才恍然发觉林夕禾还趴在他旁边用手肘支着身子看他,疑惑问:“你怎么还不想睡?”
  “失眠。”林夕禾淡笑一下,平躺回去说:“可能是婚前综合症。”
  “……别想太多了。”
  “我这几天总在想,我们认识快十年,比八年抗战时间还长,可是有七年时间都不在一起,年轻时候的那些想法啊,热情啊都在这些分开的年里淡成了白开水,可是如果你现在叫我放弃,我又像是离不得了,这似乎是所有夫妻的结局,好可悲。”
  陆一宸半晌才“唔”了一声,顿了几秒又小声地自言自语:“对,始终都要淡的。”无论对谁都会淡的。
  林夕禾说:“那你还想结婚吗?”
  陆一宸在黑暗里回过脸看她,却又看不真切,静了几秒含糊道:“这个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
  这一次陆一宸等了很久林夕禾都没说话,后来侧目看她,似乎她是睡着了,他无端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
  
  许佑恬和谭音的散心旅程并不怎么顺利。她们的目的地是几个相邻的古镇,在盘山公路上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汽车,下来以后五脏六腑好像还在不停地颠。谭音一看到那些肃穆的农家院落就插腰皱眉:“哎呀我去,咱们选错地方了,你说我们干嘛要来这烟波浩渺的水乡装忧伤装哀愁啊,本来就够愁的了,应该去败败金,去那些奢侈品店趾高气昂一下。”
  许佑恬抚着胃哀嚎:“大姐,你不觉得恶心了那么久才说这个很迟么?”
  
  她们在一家临水的客栈住下来,晚上周遭少有明灯,街上只有被红灯笼包裹起来的烛火。谭音提议去夜间游船,否则大半夜阴森森的客栈只适合面对面讲鬼故事了。
  夜游的人不多,船家等了半天还是只有她们两个,许佑恬等得乏了,从包里又抽出几张红的递给船家说:“师傅,我们包了这趟成不?”
  船家当然没问题了,谭音含笑着轻飘飘地瞥来一眼:“哟,被人包养的果然不一样。”
  “……我被谁包养了?”
  “开玩笑的,但我以前看到你跟你一宸哥哥在一块吧,就有一种帅气富商包养美女小秘的感觉。”
  许佑恬靠在船边,把下巴支在手臂上,语调慢悠悠,又好像是因为沉重才说得那么艰难:“你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吧,不过你也知道,往往在这种故事里,一般原配会大显身手,最后富商会回心转意,将小秘弃之不顾。”
  她说的时候觉得这情形是他们最好的概括,可转念一想陆一宸从来没真的放她在心里过,又何来回心转意一说,只有后半句那个弃之不顾是真的,登时更加郁闷。
  
  许佑恬回头想想,自己那天真的是蠢毙了,明明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陆一宸从此不再要她不再管她,最希望的就是他像以前那般疼她护她。结果呢她说出口的话是,喂,拜托你了你以后别再管我了,你以前管我我觉得真是负担,他妈的后悔死了,恨不得一早把你踢开。
  如果她是陆一宸,听到自己养了七八年的女孩说出这种白眼狼才能说出来的话,应该也恨不得想掐死她。可偏偏他还没有发怒,只那么平静地说一句话,不知是否对她失望至极。总之从那日开始他果真如她所愿,直到她去机场都没再见到他,甚至是听到一点点关于他的消息。
  许佑恬不是没有想过打电话给他,还想过假装发错短信的办法,就算拉不下脸不道歉,说说别的什么话也好,否则他结婚前对她最后的印象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样子。可想一想,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始终变不成他喜欢的那种柔弱娇羞温婉可人的样子。搞不好陆一宸已经把那天的事忘了,只是因为在忙着筹备婚姻大事而无暇顾及她而已。
  不如就这个样子算了。
  
  她们旅程的第一个星期很悠哉,不忙着去哪里,每天吃吃喝喝走走看看,累了就回客栈呼呼大睡,不像是来观光反像是来度假的,照片拍了一堆,几乎全是景色,因为如果人往相机面前一站,总觉得像是在强颜欢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反而白白糟蹋了好景致。
  第二个星期她们悠哉的日子开始因为谭音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而变得有些混乱,谭音不想接但也不关机,就让它一直响个不停,活生生地折磨电话那头的方朔远。许佑恬一开始说你不关机就不关机吧,调成震动的行不我听着耳朵疼?结果她夜里睡觉睡得好好的又三番五次被突然震醒,恰巧这边还是地震高发带,把她吓得心脏提到嗓子眼,实在快精神衰弱了。
  于是许佑恬悄悄给老方打电话,告诉他她们在哪里,建议叮嘱了一大堆,在第二天傍晚夕阳正美的时候她们逛到石桥边,老方一脸诚恳地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就出现了,许佑恬从一旁观察着谭音从惊愕到感动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里长长地缓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谭音跟方朔远离开以后,许佑恬又独自逗留了一个星期,在附近的几个小城市又转了转,买了些当地的特色饰品,路过一个庙的时候还顺便去拜了拜求了签,想了半天始终没勇气求姻缘,只好求了个事业。许佑恬看了看那个签上有些晦涩的文言诗句,好像是个不错的结果,自己干笑了几声。
  她几乎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呆这么久过,有时晚上在旅店睡着睡着就没有原因地醒来,承受着肉体和精神双重寂寞的折磨。直到有一天她在路上看见木槿花开得特别好,她记得陆老爷子家里也养这种花,于是又顺藤摸瓜地想起陆一宸,这才发现她实在是太想家了,想得心肝直抽抽,回去打点一下行装就直接坐车去了机场。
  
  回来后几天许佑恬接到谭音电话,她声音很淡定,但消息很劲爆:她和方朔远打算结婚,届时摆婚宴。
  许佑恬被震懵了以后回过神来:“哎哟姐,您俩这么快就定终身啦,您还大好年华呢不再等等瞅瞅有没更好的?”
  谭音笑说:“亲爱的,姐姐比你大三岁呢,年华大好说的是你。我们就是想趁着有兴致就赶紧结了,免得哪天又发神经闹崩了不是可惜么。”
  许佑恬想着她的话,静了片刻才说:“是啊结了也好……最近好事真多啊,陆一宸也结婚,他好哥们也结婚,用不用好成这样啊连结婚都扎堆?”
  谭音顿了一下,奇道:“哈?陆一宸不结了啊,你不知道么,我刚才说发神经的就是他俩呢。老方告诉我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跟那女的又分手了呀。”
  
  许佑恬一下怔愣住,过了半晌都不知电话是怎么挂断的,耳边只剩下机械而急促的忙音。她慢慢地挂了电话,眼睛右移,瞧了瞧电话旁的台历,蓦地觉原来时间过得也不是这么慢,她居然已经伤心了足有一个月的光景,而在这如此平静无澜的日子里,竟发生了她着实意想不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这章有船戏,是不是神马暗示捏~\(≧▽≦)/~啦啦啦(咳……二死的作者哟,说出来的怎么叫暗示……)
ps.写文的时候果然是不能看文的,这两天看一部古言小说,码字的时候都要往古言方向发展了呜呜……~~o(>_<)o ~~
31
31、卅一 ...
  许佑恬在稍后两日去了趟陆家,自上次知道陆老爷子生病住院她都没去探望过,实属不该。虽然她同陆一宸已经少有瓜葛,但陆家人对她是实实在在地好。当然她也有私心,陆一宸同林夕禾无缘无故分手的事情她是怎么也不敢相信,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她陆伯伯这边又施加压力了。
  
  然而许佑恬在陪陆老爷子看了一个小时的京剧以后还是没能把话问出口,总不能让她说,陆伯伯,我听说您儿媳妇跑了,是不是您赶跑的,好像能让您满意的没几个,那不如您看我凑合凑合行不?
  后来许佑恬倒是在同陆依昀聊天的时候知道了一些事情,上次她劝过陆一宸以后他果真回来过一次,气氛压抑而平静地陪父亲吃了顿饭,没什么其他的事。至于他跟林夕禾分手的事,他们也是听说来的,并且很惊诧居然连她也不知内情。
  
  之后她仍没有机会见到陆一宸,许佑恬几次路过他家想上去看看,还是作罢,上次生气还没和解,加上他现在受失恋影响,心情肯定不好,去了也是自讨苦吃。
  直到谭音方朔远摆婚宴的那天,许佑恬才终于又看到他。
  
  婚礼是传统的中式,许佑恬坐的席位也很好,是离新人最近的一桌。她旁边一个一直空着的位置便是留给陆一宸的,可他直到新人都夫妻对拜结束了才姗姗来迟,被一个酒店的服务生领进来,照例剪裁得体的西服,挺拔又风度翩翩。他面色并不很憔悴,可许佑恬还是能看出来他瘦了,原本好看的面部线条也更棱角分明了一些。
  
  陆一宸坐下的时候扫了她一眼,很淡,许佑恬回了一眼,然后各自瞥过眼去。
  
  主婚人在台上调侃气氛,陆一宸一直没什么表情,大家都被逗得捧腹大笑的时候他才勉强地抿着唇角勾了个弧度,不冷不热,半是真情半是假意,典型的陆式外交笑容,后来宴席中又有不少人来找他寒暄,他也仍然是那个样子。许佑恬在旁边看着那些人讪讪地来怏怏地走,心中慢慢产生了怜悯的情绪。
  
  于是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就小声埋怨起来:“拽什么拽啊……”
  旁边的人显然听到了,转了转指尖的酒杯把视线转过来在她脸上环视一圈,意味不明。
  这不是她的本意,许佑恬暗暗咬自己的舌头,过了一阵还觉得那目光停留不走,怯怯地从眼角看他,然后没有办法地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喊了声:“一宸哥哥。”
  许佑恬推测他的气应该已经消了,或者说比起他分手的事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脸色看来并不愠怒,像是把那天的事忘了,盯着她半晌后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了个:“嗯。”
  她松了口气,冷不丁又听到他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恩……一星期前。”
  “噢,玩得好么?”
  “很好啊,今儿这对新人还是我促成的呢。”她眨着眼睛点头,还得意地笑了一下。
  
  可是陆一宸不说话了,把酒杯移到唇边喝了一口。许佑恬心里也沉了一下,她反应过来是她口无遮拦,本来他来参加婚礼就触景生情,她还提起什么新人,无异于往他伤口上撒盐。
  她怕多说多错,于是不再同他搭腔。后来方朔远被灌得不行了,就拖陆一宸去为他挡酒,一个晚上再没有什么交集。
  
  最后婚宴结束的时候许佑恬准备走,陆一宸回来把外套搭在手臂上,说:“我送你。”
  “啊?不用了。”许佑恬摆手说:“有人来接我的。”
  她本以为陆一宸会问她是谁,可他只是静了两秒,表情淡淡的,声调也没什么感情:“唔,那你回去吧。我喝了酒,开车是不太安全。”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了。
  
  许佑恬直至回到家的时候心口都在闷,一口气抵在喉间硬是出不来的感觉。
  陆一宸果真如她所求,把她这个大包袱彻底丢掉了,连多问一句也没兴趣。
  但她有什么可抱怨可不高兴的,这还不是她自个要求的吗?
  
  “发什么愣呢。”旁边的人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说:“该不会舍不得下车了吧?”
  许佑恬回过脸来,弯起唇角笑说:“没有啊,卫斌扬,谢谢你送我回来。”然后从后座拎过笼子:“更谢谢你帮我照顾这俩兔子,改天请你吃饭,再见。”
  
  后来许佑恬回家把兔子放好,喂了小半截胡萝卜,然后自己去洗了个澡,头发吹干,困意也接着来了。她走到客厅准备熄灯睡觉,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她一边好奇着怎么那么晚了还有人来访,一边揉着头发开门。
  
  下一刻她就张大了嘴说不出话,陆一宸拧着眉抚着额头,眼帘半阖看着地面,见门一开,手把她往旁边挡了挡,踢掉鞋子就径自进屋,他脚步不是太稳,但表情动作好像这儿就是他家那么自然。
  他在她卧房门口把外套脱了随手丢在一边,连灯也没有开就倒在床上。
  
  许佑恬愣了好久才回神,追进屋里龇牙咧嘴地站在他面前大声说:“喂!你怎么能睡这啊,你要睡这我睡哪啊?!”
  没有回应。
  她摇他胳膊:“喂,陆一宸!”
  仍然没有回应,这才一分钟不到,他好像已经完全睡过去了。
  
  许佑恬又站在床边迷茫了好一阵,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帮他把外套捡起来,叠好了放在桌子上。她看到客厅那张红木沙发,光是想想要在上面睡一晚上混身肌肉就已经酸起来,而且她又没有多余的被子,现在立秋已经过了,她这么睡肯定会着凉的。
  她思想挣扎了好久,只好又蹑手蹑脚地倒回去,怔怔看着陆一宸侧身而卧,霸占她的枕头霸占她的被子,无奈地在床尾坐下来,过了一会咬咬牙,轻轻地爬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这应该是没有关系的,他们中间别说放一碗水了,就是一盆水也放得下,她的清白天地可鉴。
  
  躺了一阵许佑恬又觉得睡意全部没有了,还很冷,手脚瑟缩发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没盖被子。她往左边爬过去一点点,扯了一个被角往回拉,先是轻轻缓缓,怕吵醒了陆一宸,那场面可就尴尬了。可后来她又猛然想起他是喝醉了,根本不会醒的,便用力把一大半的被子都拉过来。
  许佑恬把自己盖好以后又不放心,凑过去瞄了瞄,帮他把被子盖实。
  
  她发誓她的动作真的很轻,几乎没怎么碰到他。可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陆一宸翻了个身,手臂重重地一压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困在身下。
  
  他吐息温热,带着浓醇的酒香,身上的暖度更是让她感到炽热。许佑恬全身顿时僵得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他,双手撑住他的肩膀,可那力道根本无济于事。她看不见他发亮的瞳仁,只能感觉到他发烫的额头抵在她额角上,呼吸吹得她耳根痒痒的,还发烫。他眼睛深陷的轮廓在她睫毛边若隐若现,摩挲她的鼻梁。他抬手轻拂过她的额头,轻拂过她的眼睫,在她脸颊边来回摩擦了好久,最后停在她的下颌上。
  
  然后他开口说话,声音低哑,还带着醉意:“宝贝,你到哪去了?我想你,我很想你……”
  
  许佑恬心里沉甸甸地想,陆一宸真的是意识完全不清醒了,居然把她当成了别人。
  他要问的人当然是离他而去的前未婚妻,因着他从不会叫她宝贝,更不会说想她。
  好不容易享受一次这样的特权,还是以一个替身的身份,这真是无奈又可悲的事。
  
  可许佑恬来不及难过,因为她刚要使力将他推开,扣住她下颚的手指用力一抬,带着火热和湿润触感的双唇便贴了过来。
  
  她的脑袋像在瞬间炸开了。
  连在轻微发颤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陆一宸喝醉了,他喝醉了,可是他在吻她。
  
  他在她发怔的一瞬就侵进了她的齿关,舌尖辛辣刺激的酒味与她缠在一起,力度并不温柔,像是隐忍了许久的一次爆发,渐渐演变成最原始的占有,支在一旁的手移到她脖颈处往里探,开始解她睡衣的纽扣,身下的人好像开始挣扎,四肢不安分地扭动,牙齿狠狠咬他的下唇。可他也顾不得了,抓着她的手揽住自己,膝盖抵住她乱蹬的双腿,身体曲线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可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地,他吻到了一滴眼泪,就像许佑恬喝醉的那天晚上一样,咸淡苦涩的滋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甚至像是一直蔓到了心尖上。
  他只蓦地停住了一刻,身下的人便抓住机会,猛力把他往旁边一推,终于挣扎了出来。
  
  许佑恬大口喘气,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陆一宸不声不响,可她连转头看一眼的胆量也没有。过了很久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坐起身抱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
  
  陆一宸方才对她的动作有多激烈,他对那人的思念便有多深。她知道,定然是因为林夕禾的离去,他家里空无一人,所以他也不愿回去。可那人还深藏在他潜意识里,占据他脑海里所有的空间,就算他在不清醒的时候还是这么想念。这样的认知让她心里很酸,酸得眼泪直往外冒,连嫉妒都没有了气力。
  
  没有人愿意做一个替代品,她再卑微也不愿。
  
  不知过了多久,许佑恬回头瞟了他一眼,陆一宸手臂搭在额上,呼吸沉稳绵长,应该是又睡了过去。她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掀开被子下床,拿了自己的外套走去客厅的沙发那边。
  
  陆一宸在她走出去以后才慢慢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才他脑子里空得只剩下唯一一个可怕的想法,要了她,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她负责。他没有勇气,只能借着酒意告诉她他很想她,却在触到她眼泪的时候脑海骤然清醒。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他就知道,他一直在担心在避免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不止喜欢她,还对她有欲望,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欲望。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他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喜欢逗她玩,摔疼了就给她揉揉玩累了就接她回家,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还有七年前那时候,林夕禾刚刚不辞而别,他颓唐得很,可许佑恬眼巴巴地来找他说,我爸妈离家,我也不想去我别的亲人那里,一宸哥哥你能不能收留我?他瞧了她好一阵,轻笑着揉她的头发说我没有女儿没有妹妹连宠物都没有养过,可能不太会照顾你,如果你这样还愿意,那就来跟我过吧。
  
  他原本想,他的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还能更坏到哪儿去,家里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差别。然而现在想来,她给了他多好的七年,让他本来以为死掉的心里又有了温度有了牵挂,她早上做形状很好看的早餐晚上等他回家,有时她做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却让他事后想想又笑出声来,有时她气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可事后又很喜欢她撒娇道歉的模样。
  
  这些她离开的日子他越来越怀念那些温存,记忆漫布了脑海每一个角落,怀念的强度让他自己都害怕。他甚至想,如果能再回到那时重新过一次这个七年,他是绝对愿意的,因为他其实是那么喜欢她,同她生活的每天都有值得珍藏的回忆。
  
  只可惜这些觉悟似乎来得有些迟。
  他已经不够好,不值得她再驻步为他停留。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他最想要的就好了,那样就不会用伤害来表达疼爱,更不会叫她把感情藏得这般辛苦。
  但现在的状况想什么也没有用了,许佑恬这么用力地推开他,还因遭到了侵犯难过地哭泣,也许她根本就不再爱他,对他早就没有了依恋的感情。
  又或者,那晚是她醉酒发的疯,不知几分真假,他却把这一直放在心上,到如今无可自拔。他应该早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最初有些苗头的时候就悬崖勒马,彻底断了和她的来往。他不该自以为是地能把他们的关系拨正过来,弄得现在反而被她扯得深陷进去,然后事情便朝着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奔去,直到把他的心脏全然吞噬。
  
  这一切真是叫他毫无办法。
  
  耳边仿佛仍有低低的啜泣,陆一宸手臂遮挡下的眉心紧聚起来,眼里终于溢出了酸涩的感觉。
  
  是他输,是他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要说:捂着胸口说,JJ抽得俺心力交瘁,码这章码得俺心力交瘁,霸王童鞋,你们忍心再让俺心力交瘁次吗……冒泡啦~~~~(>_<)~~~~
32
32、卅二 ...
  许佑恬第二天早上发现,她是在床上醒来的。
  她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查看自己的衣服,是齐整完好的。惊惶了两秒她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很愚蠢很龌龊,她在房间里自然是陆一宸把她弄进来的,既然这样他就一定是清醒的状态,既然是清醒的状态他又怎么可能动她呢。
  她真是自作多情到没药救了。
  
  许佑恬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下床,找拖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颗纽扣,她拾起来瞧了瞧,上面带有明显的LOGO,思索了一会,觉得应该是昨天晚上她挣扎的时候从陆一宸衬衫上扯掉的。
  只是回忆了一小下,她马上不自觉地用左手捂住嘴巴,烫热的温度烧到了脖子根。
  
  而在许佑恬一走到客厅就看到陆一宸的时候,这种到达顶峰的窘迫状态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陆一宸正在一个玻璃杯里倒牛奶,抬眼看她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秒后又低头下去,轻轻淡淡地说:“睡醒了?”
  “……唔。”她看他一身清爽,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洗了个澡,脸色也好了许多。
  许佑恬一边挠头一边走过去,不敢看他,只能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早餐:“你做的啊?”
  刚说完就冷不防打个喷嚏。
  “楼下买的。”陆一宸也不看她,口吻仍然淡淡地:“快去洗脸吧。”
  “……哦。”一张口又是一个喷嚏。
  “感冒了?”陆一宸终于抬起下巴,认真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刚要伸手过来想试她额头的温度,结果许佑恬蓦地往后一缩,闪烁的眼神像只被吓到的小动物。
  一时间他停在空中的手有些许尴尬。
  
  许佑恬揉揉鼻子,清了清嗓子:“没事儿,我没发烧。”
  陆一宸把手收回去,眉眼处漏了一丝窘迫:“昨晚着凉的吧?”
  她嘀咕:“好意思,还不都是你……”
  陆一宸顿了几秒,说:“喝点冲剂预防一下吧,你声音也不太对,药放哪了?”
  “没有……”看到他蹙眉,许佑恬捏了一络头发在指尖,撇嘴道:“我才搬来这多久啊?还没来得及买预备的啊,不用喝啦多大点的事啊?”
  她摆了摆手就缩着脖子从他旁边绕过去。
  
  许佑恬还在洗手间就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一阵出去,陆一宸果然已经离开家了,桌上是摆放整齐的早餐,她心里好像空了一小下。
  
  又这么迷迷糊糊地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许佑恬觉得果然是昨晚着凉了,她鼻子一直不舒服,嗓子还开始疼,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一定会演变成重感冒甚至发烧,于是决定换个衣服下楼买药。
  
  只是刚要起身就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许佑恬一瞬间还以为大敞着灯还能遇小偷了,谁知居然又是陆一宸。
  他拎着一袋东西,走到发傻的她面前,说:“药。”
  许佑恬愣着不动,陆一宸干脆自己走进屋,冲了一包感冒冲剂,又倒回客厅来:“喝了。”
  她机械地接过,呆滞地喝药,过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上次配的。”陆一宸在她旁边坐下来,换台看新闻。
  “……”许佑恬想了好一会,又从牙缝里低声挤出两字:“阴险!”
  
  她喝完把杯子放下,习惯性地把手放进衣兜,又忽然摸到什么东西,原来是她早上捡到的他衬衫的纽扣。
  “给。”她掏出来递给他,顺便探身瞧了瞧,原来是他衬衫的最上面那颗掉了。
  “我早上捡到的。”许佑恬说完两秒又连忙补充:“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掉的啊。”
  
  此地无银,陆一宸无语地看着她,刚想伸手去接,她又把手缩回去:“你要我帮你缝好么?”
  “……你?”陆一宸皱了皱眉,他不相信也很正常,许佑恬曾经心血来潮玩过十字绣,可是连那个也绣不好,更不用说小时候被她糟蹋的那些芭比娃娃的服装,堆起来可以成一个小丘。
  许佑恬瞪他:“你那什么眼神啊?我女红是不太好,但是缝个扣子还是可以的好吧!你也不用脱下来,一分钟就好了啊。”
  陆一宸终于不再说话,背靠着沙发继续看电视。
  
  这就算是默许,许佑恬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把几百年都不用一次的针线盒扒拉出来。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缝,相较之下陆一宸则似乎坦然许多,气息平稳,一呼一吸温淡地拂在她额头上。她这样紧张,跪坐弯腰的姿势保持了不一会便觉得肌肉有些酸和累,也觉得这样亲近却无声的距离太磨人,只好想些话题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我听说你的事了,你——你节哀顺变。”
  “嗯?”
  许佑恬想抽自己嘴巴,这安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一抬眼迎上他好奇的目光,更是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你和林……夕禾姐分手的事啊,你,你别太难过,她不跟你结婚那是她的损失,你……放宽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陆一宸没说话,望着她的眼睛眯得更小了些。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不是故意扒你的八卦,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你听谁说的,听说了什么,很感兴趣吗?”
  “没有没有没有。”许佑恬连忙摆手否认,低头下去时又咬咬唇,十分小声地说:“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
  陆一宸没有即刻回答,许佑恬本想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可又听他开了口:“不合适在一起生活了,就不结了。”
  许佑恬想问,怎么就不合适了呢,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么。
  她手上的针缠了个结,扣子就缝好了。话刚想出口,谁知陆一宸目光扫过旁边的沙发,落在一本册子上。
  
  “我说怎么我找不到了,原来是都被你拿过来了。”他拿过那本相册随意翻了几页,在一张照片处停下来,许佑恬也凑过去看。那张照片是她父母调防的第一年,他们在陆家过春节。她一手夹了个饺子递在陆一宸嘴边,另一手在下方接着,欢欣期待地叫他尝尝,他却闭紧了嘴,皱着眉斜睨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许佑恬无语地想,也不知是谁抓拍的这张,她一脸谄媚他一脸不屑,真丢人。
  
  “你记得吧,那次是你第一次跟张嫂学包饺子,他们都说好吃,你也那么高兴得意,其实人家都是在安慰你呢,张嫂包的皮薄馅厚,你的呢?”陆一宸抿着唇笑一笑,嘴角边聚出了一点小褶皱,那笑容简直好看得晃眼了,“你包的饺子就跟肉包子一样,唔……那样说都算好的了,应该说嚼起来就像没揉开的面团,一吃就能分辨出来了。不过……第一次能把样子学得七分像,也不错了。”
  许佑恬没想到他还记得,其实连她都不太记得,愣了半晌才讷讷辩解:“我现在长进多了,真的,不信哪天再做给你尝尝?”
  他瞧了她几秒,只是笑,又翻过一页。
  
  这回许佑恬眯着眼看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她几时穿了个这么大红的裙子,勾着他手臂捂着耳朵,于是疑惑问说:“诶,这什么时候照的啊?”
  “还是那个春节啊,带你去看礼炮,不记得了?”
  她原先放在嘴边的手指点了点,突然说:“哦!我想起来了,这裙子是我妈给我邮回来的,还说是那边的特色服装,这么妖冶的颜色平时谁穿呐……”顿了顿又认真地说:“我记得礼炮的,第一次离那么近地看,响得我耳朵都疼。”
  
  陆一宸没有回话,继续翻着,那些照片都是多年以前的了,在一块生活越久他们拍的照片反而越来越少,或者说就算拍了,顶多也就放在电子相册里,绝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冲印出来慢慢欣赏。
  他看了看照片,又抬眼凝视她几秒,手指轻轻抬了抬她下巴。
  
  这个动作让许佑恬恍然记起昨天晚上,心跳好像停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陆一宸就收手回去,感慨着笑说:“真是有点不一样了,之前我一直觉得你跟那时候没什么差别,还是个小孩,时间过得真是快。”
  “……我不……”
  “也难怪你总是不听我话,现在你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是我方式不对。”陆一宸含笑打断她,淡淡的表情好像有些无奈,悠悠的语调慢缓地把自己的想法都倾吐出来:“那时你出了事在医院,我真不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跟你父母交待,很害怕,从来没那么害怕过。当时我就想,只要你好过来,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任你去,再也不骂你不干涉你。如果你还生气……那你说怎么报复我就怎么报复我。”
  “可是你醒了以后,我只顾着高兴,把那些都忘了。”他又笑了笑,有点苦涩:“你是不是恨透我了,经常在背地里骂我该死骂我混蛋?”
  
  许佑恬一时没有反驳,看起来像是默认,但实际上她只是被惊到了。陆一宸什么时候用这种愧疚忏悔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揉了揉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没有经常……只是偶尔,很偶尔。”许佑恬往他旁边蹭了蹭,原本只是想挽挽他的手臂表示安慰,却不想他手臂一伸便环住她肩头。她滞了一瞬,还是任他环着,头靠在他肩窝上,“就像你总是自己说的,你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学供我住,跟我再生父母似的,我得多感激你的养育之恩啊。”
  
  许佑恬揣测他仍然沉湎在分手悲伤的情绪里,才有这样伤春悲秋的情怀,把往事都翻出来梳理一遍,顺便把她的事也都梳理了。
  
  这一晚比昨夜平静许多,平静得许佑恬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只在恍惚间觉得身体一轻,像是凌空而起,过了一会身下柔软又踏实。眉心处好像还有温热的物体停留了一瞬,她还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满满的睡意就已经全部把她包裹。
  
  在那天之后,许佑恬发觉日子似乎恢复到安然无澜的状态,平淡得同以往七年中的每一天没有太大差别,陆一宸陪她上街买点东西,她偶尔陪他去去饭局,他们有时还是斗嘴,不过陆一宸似乎比以前豁达了些,她一嚷嚷他就坐到一边半声不响地看报纸。她不愿意再回他家里,因为总觉得对那处地方有些心理阴影,他也不勉强,闲暇时候过来呆几天,她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租的小地方慢慢堆积了他的一些杂物。
  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自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陆一宸对她仍不上心,他只是失去感情寄托,不想一个人太无聊才来找她罢了。而且现在就算她同别人出去,同他最忌讳的人出去,他也只是悠悠看她几眼,云淡风轻地说句:“注意安全。”
  她闷得有些郁结,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其自然。
  
  直到半个月后在一家超市门口,许佑恬竟不期然地碰到了林夕禾。
  
作者有话要说:-_-#咳……这个发展是不是跟乃们想的有点出入……?
33
33、卅三 ...
  她们几乎是迎面撞上,想躲避已经来不及。
  许佑恬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是怎么样的表情才合适,虽说她因为自己一点龌龊的心思,对林夕禾始终喜欢不起来,可人家终究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她抬头望了望刚刚亮起来的街灯,低头的时候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相较之下林夕禾倒是坦然许多,见着她,十分温和地笑了笑,柳叶眉含情目,硬生生地把许佑恬心里那一点点排斥的情绪都憋回去。
  “这么巧?”林夕禾往她身后瞧瞧,又说:“一个人吗?”
  许佑恬想了想说:“对,嗯……我很多天没看见陆一宸了。”
  这自然是假话,她一开始觉得善意的谎言利人利己,免得林夕禾向她打听陆一宸的事情,半秒后又陡然发觉这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哪壶不开提哪壶,悔得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果然,林夕禾愣了一下,随后又不介意地笑说:“是么,那你应该去找找他。”
  还不等她回话,林夕禾又低头把手上一个干洗店的袋子递过来:“既然正好遇到你,就麻烦你代劳,我就不去找他了。”
  许佑恬没听懂,莫名其妙地接过来,里面是一件男士西服外套,不禁疑惑道:“……这衣服是陆一宸的?”
  “对,前天他过来我家的时候……嗯,总之就是不小心弄脏了,现在洗干净,你帮我拿给他就行了。哦,还有……”林夕禾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也麻烦你帮我还给他。”
  “……”东西还真多,许佑恬再次接过来,结果瞄了一眼,居然是张支票,她抽出来看,上面的数额大到令她咋舌。
  
  许佑恬摇着头说:“这个……钱我不能帮你还吧,我怕我弄丢了啊。”
  “没关系,你收好就行了,这是他给我的,我去还他肯定不要。”林夕禾好像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就跟他说,我虽然跟他分手了,但并不想要他什么东西,感情不是钱能衡量的,他要是还想让我们有点好的回忆,就收回去。这钱如果我拿了才真的说明我们没情分了,我花着也不安心。”
  “……哦。”许佑恬抿抿唇,心里不太舒服,喉头也像被噎住了一样,不知再说什么好。她从刚才那段话里提炼到的信息是,他俩郎情妾意藕断丝连,还是很有情分的。
  
  告别林夕禾之后,许佑恬自己拎着那些东西回家,越想越古怪了。
  她明明记得前天陆一宸在她家逗了那两只兔子一整天,下午的时候她让他陪她晚上去看一个小剧团的话剧,谁知他眯起眼睛想了会,告诉她晚上要和朋友玩牌,没有时间。
  那他怎么又会到林夕禾家里去了?而且还把衣服落人家家里了,如果她没记错,那晚他彻夜都没再回来她这里。
  
  许佑恬窝在沙发上,再把那支票拿出来看了好几遍,恨不得眼睛里喷把火把它烧了。
  虽说陆一宸的行踪她没有权力过问,可她天生太善妒,讨厌被人欺骗,想象力又极好。思索了一阵,越想越恼,还有点焦灼的情绪一直在心底不停发酵,弄得她对电视上放的那个她最喜欢的电影都没了心情。
  她原以为他们分手之后就再无来往,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陆一宸对她念念不忘,跑去同她夜间私会,搞不好再拉扯纠缠一下,顺便春宵一夜重温旧梦,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挽回林夕禾,他又放不下,只好留给她一笔钱。
  许佑恬憋着一股气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几乎咬破了皮。
  
  这样酝酿而憋屈了一晚上的结果是,陆一宸刚一进门,一包东西便直冲着他飞过来,重重地砸在他身上,随后“啪”地一声落在地面。
  他低头看看,再抬眼瞅瞅坐在沙发上的人,许佑恬抱膝坐着,目视前方,瞪大的眼睛里像放着冰箭。
  
  俯身拾起那个袋子,看见里面的衣服,陆一宸顿在原地几秒,随后慢慢走到沙发前,问:“是谁给你的?”
  许佑恬真是懒得答,连眼睛都懒得回过去,一脸不耐地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已经被她揉得皱巴巴的信封甩在他身上,表情恭恭敬敬,抑扬顿挫的音调却满透着讥讽:“您的前未婚妻让我转告您,她虽然决定同您分开了,但你们的情分远远远远不止这么点,她让您念着点旧情,别做这种伤感情的事,不然过去的回忆可就不美好了……哦对了,一宸哥哥,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您这么有钱,多少个零啊数得我眼都花了,可她居然还说不止这么点,那是得要多少才满意啊?”
  
  陆一宸扫了一眼掉在桌上的那个信封,又半垂眼眸安静地瞧着她,清浅温淡的目光像在认真思索着什么。无声的空气一时像紧绷的弦,僵持得人心头发颤。
  他组织了一会措辞,动作很轻地在她旁边坐下来,弯了弯唇角,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要多想,这只是……”
  “哎停停停,我可没多想什么。”许佑恬没料到他会解释,这不是他的作风。但仍气恼地打断他:“我就是觉得,您前天不是告诉我您是同朋友去玩牌了所以不能陪我去看话剧吗,怎么又会在您前未婚妻家里出现呢,这□术可真厉害,能教教我不?”
  “一开始的确是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许佑恬又蹦起来,大步走进了客房里,声音很响地不知在捣鼓什么。陆一宸跟着走进去,看见她拿了个大箱子,正把他所有的东西都往里扔。
  
  他上前抓住她一只手臂想把她拉起来,急道:“你干什么?”
  许佑恬用力地抽出手,沉默着又走到衣柜前把他衣服都翻出来。陆一宸只怔了一瞬,立马上前两步用双手扣住她手腕,“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因为这件事吗,你生气了?”
  许佑恬被抓得动弹不得,恶狠狠地瞪着他,唇边扯了个讽刺的冷笑:“没有啊,你凭什么觉得我生气了呢,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一宸哥哥,你有人身自由,愿意去哪就去哪,不愿意陪我看话剧就不陪,想骗我就骗我。不过,这房子是我租的,我还是有资格让你出去的,对吧?请你把私自配的钥匙还我,拿着你的东西出去!”
  陆一宸听她气也不换地说完,好脾气地笑了笑:“是你租的,可花的还不是我的钱么?”
  许佑恬咬了咬牙,眼睛气恼地眯起来:“行!陆一宸,从今天开始我一分钱也不要你的了,你留着你那些钱给你那个老情人吧!”
  
  她又想挣开钳制,可眼前这人更用力地压制她,呼吸也因为手上的力量而变得急促:“你在乎我跟她有来往,以为我故意骗你去跟她幽会?你不是在生气,那是在嫉妒,在吃醋,是吗?我还以为你……”
  “你有病啊?!”许佑恬顿时窘得满脸通红,着急地打断他:“谁在乎谁嫉妒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吃醋啊,我为什么要吃醋?!你,你自作……”
  
  她突然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再反抗,像在一瞬间周身被吸掉了全部的力气。
  她睁大眼睛,几乎怀疑这是在做梦,旧事重演,陆一宸在吻她。
  可这是真的,而且与上次不同的是,他这次是清醒的。
  
  起初巨大的惊愕过后,四肢好像恢复了一点知觉,许佑恬本能地要挣扎,可她从不知陆一宸力气是那么大,扣住她手腕拉向自己。与这强硬的制约形成对比的是,辗转在唇瓣之间的缠绵触感似在温柔地安抚,那层柔软像是慢慢绵延到胸腔里,渗透在她一直以来最委屈最隐蔽的心底。
  
  “我自作多情么?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吃醋?”陆一宸离了她一寸,却仍然握着她手腕,手指轻轻扫着她的手背。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眉眼含着淡笑:“唔,你瞪着我干什么,你觉得我冒犯你了吗?只允许你这么对我,我不能这么对你?”
  
  许佑恬不知他在说什么,嘴巴紧紧地抿起来,一眨不眨的眸子却越来越红,泛满了水光。
  
  “你过生日那天晚上不就这么对我的么,喝醉了就可以赖账了?你怎么说来着,要不要我提醒你?”他抵住她额头,没办法地轻轻笑叹:“你说你不希望我结婚,你说你对我有感觉,凭什么你让我记得那么牢,自己倒忘记了?”
  
  许佑恬惊愕地望着他,像在仔细消化着他的每一个字,许久,心口终于一寸寸往下坠,被人揭穿的困窘无力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她实在是不敢相信,她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藏得足够好,对谁都没有说过,再亲密的人也没有,谁都不知道她心底里有那么扭曲和见不得人的想法。结果事实上,不知在多久以前她就被陆一宸彻底窥透,然后他就好整以暇地抄手立在一旁,看她说着心口不一的话,做着违背心意的蠢事,久久不点破,任由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没有什么姿态比这个更嘲讽,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羞辱。
  
  她终于把手用力挣脱出来,捂住不停流泪的眼睛,哽咽地连话都说不利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一直都是知道的?那……那你怎么能这样呢,陆一宸,你把我当玩具吗,你觉得我很可笑很丢人吗?”
  
  陆一宸蹙紧了眉,不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想要伸手搂一搂她,许佑恬却靠着衣柜慢慢下滑,坐在地上蜷成一团,哭声越来越大。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蹲下来轻轻拉她的手臂,却被她用力甩开,只能无奈地低声解释:“我承认我一早就知道,也怀疑过你是不是一时糊涂或是在捉弄我。可我从来都想认真对待你的感情,更没有把你当什么玩具。”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了?你早干嘛去了,偏偏这时候才来认真对待,你是被别人甩了才想起我来,我怎么那么轻贱?你外面没乐趣了,就回来寻我的开心!”
  “……不是这样,我的确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不是这样是哪样?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好,不够成熟懂事,配不上你,可是……可是我也不是就能让你这么玩弄。你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想同居就同居想结婚就结婚,把我丢在一边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敢说你也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结婚?林夕禾说是她离开你的,所以说其实你还是想跟她结婚,你……你还是爱她的,你敢说不是吗?”她呜呜抽泣,把心底最委屈的事全翻出来,语句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几乎说不下去。
  
  她头也不愿抬起来,指控得却有理有据,闷闷的哭声持续不止。陆一宸一时词穷,表情也极为复杂。过了很久他才再凑近了一些,试探着轻轻环住她,见她似乎并不抗拒,手臂才加重了力量,嘴唇贴在她的耳廓边轻轻亲吻:“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好,只是原本我也有我的担心……我们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退路,再也回不去原来那样的关系,万一最后没有结果,你舍得吗……丫头,你先不要哭了,那你现在想我怎么样呢?嗯?”
  
  “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拙劣了吗?你实际的意思是,你从来只把我当妹妹,对我没有别的兴趣。就算我喜欢你,你也并不稀罕。只是现在你又需要人安慰你了,我正好能让你的虚荣心得到满足……陆一宸,没有比你更过分的人了。”许佑恬抽泣的声音渐渐停下来,推开他往旁边的墙角缩去,她睫毛被眼泪凝成几小块,满是泪痕的脸看来楚楚可怜,语调却冷地可怕:“你说得对,我们回不去原来的关系了。”
  
  陆一宸全身僵滞,一瞬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当是我糊涂了,你走吧。”她终于停止哭泣,极力克制的声音不稳,却带有一丝决绝。
  
  “陆一宸……”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自带避雷针啊,俺天雷~~俺狗血~俺蹲到角落去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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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卅四 ...
  而后在那片刻的寂静中,许佑恬像是听见他眼眸里光芒破碎的声音。
  
  陆一宸连掩饰情绪都没有了力气,黯淡下去的神色在灯光下尤其分明,他隔了好久才又慢慢开口,说得极为艰难,嗓音沙哑,涩得像许久不曾擦拭的低音琴弦:“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许佑恬死咬着牙一声不发,却不能控制地从鼻腔里哼出声来,脸色煞白,几缕头发贴在脸上,一双红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她顺着他的话去回想,的确从未有过,可她不几秒便又及时地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眼前这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经验丰富得很,她才不能着了他的道。
  她执拗得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冷眼看着他没有办法地沉着唇角,喉结上下滑了几次才又小心翼翼地来握她的手,轻痒的触感只如同拂了春日的柳絮,可她立马像触了电一样缩回去。
  
  “不要坐在地上,先起来……好不好?”陆一宸仍是不习惯这样哄慰的方式,后面那三个字隔了一阵才加上去,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听来同他一点也不搭,许佑恬几乎想嘲笑出声。
  
  可她仍是冷得像尊蜡像,满脸狠绝地伤人。陆一宸等了一阵,突然面色一沉,双手发力把她整个捞起来。
  
  “啊!你放开!你放开我!陆一宸你想干嘛?!”许佑恬万没想到他还敢来硬的,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手脚乱蹬失声尖叫,冲着他肩头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咝……”陆一宸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把她放在床上双手撑在床头两侧,呈一个强势的包围姿态。他本来只想别让她再坐在地上,可现在被她这样一咬,连目光里都蒙了层怒意:“你闹什么?!你丫头厉害了是不是?我要真想怎么样你我多的是机会,你早就是我的了,你以为你能反抗得了吗。你以前总缠着我,现在就想一脚踹开?你想得倒挺美!”
  
  他手段暴力强硬不假,可许佑恬从不知道陆一宸在这种事情上还这样霸道,惊吓地一边抑制住心里的颤抖一边用手去推他,拉扯中在他手背上抠出几道长长的指甲印,还划出了小口溢出一点点血红,可他恍若未觉,反而将她的手一把擒住反剪在身后。
  她气得大哭大叫,眼泪不停滴在他手臂上:“你疯了吗你疯了吗?!陆一宸,你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看,我爸爸绝不会放过你!”
  陆一宸清冷地笑一声:“是吗?我还真怀疑,要不要真的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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