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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醉

_20 长袖扇舞 (当代)
这样贴心,叫我怎生不感动?“傻瓜,那你也不应该傻傻的在门外。喜鹊她们呢?”
“还是我自己做事放心一点。”我理解玲珑的话,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在玲珑面前不要紧,在别人面前则要当心了。
“嗯,能帮我去请一下顾生吗?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他。”
“这么晚?姑爷~~皇上快回来了吧?”
就是因为时间晚,所以才着急。“不要紧,去吧,很快,说完就好。这时候,顾生应该还在工部未离宫呢。”
玲珑看了我一下,迟疑的点头:“好,我让人立即去一趟。”
寝宫再次归为一人。觉着自己真的要走了,不舍开始在心里蔓延。若是能够分成两个我,或者若是当时没有同时遇见二人,那今日其实不管我和谁在一起,都应该比较幸福。是老天太眷顾我吗,赐予了我双倍的幸福,却没有想到,我无力承担?
这东宫,熟悉里透着陌生,一共没有住过多长时间吧。不长的时间里,也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李碏总是忙碌,局势总是紧张,心总是不安定。做太子妃尚且是如此的心态,那做皇后呢?
就算留下,我与李碏也不会夜夜同眠了吧?他有素心殿,我有凤翔宫,以后,还有成群的后妃吧。
门推开,打断思路。
“小姐,张一已经派人去了。你先喝点茶吧。”
“玲珑,过会儿,帮我把琴搬来好吗?”
“你想弹琴?好啊,我马上去给你拿!”玲珑转身要走,我急忙拉住她:“不着急,晚上吧。晚上,等夫君回来了,让御膳房备几个小菜,再酌两壶酒。明日夫君正式登记,我该向他道贺的。”
玲珑喜笑颜开,她一定是愿意看到我和李碏这样相亲相爱吧。“好啊。我过会儿让人传个话,让姑爷~皇上早点回来。”
我微笑着默许。
门口传来张一沉稳的问安:“夫人,顾尚书到。”
“请。”看向玲珑,玲珑点头,退到门口,顾生进,玲珑出,轻掩上门。
与顾生对视,微笑。
记得那一个五月天,六皇府,后花园,小湖边,春光温暖,碧波荡漾,花红柳绿,一派盎然美景里,苍白而俊秀的面容,单薄的身影负手临风而立,衣衫发丝在风中飞扬。一切美好的仿佛如一幅画。
半年多了,他依然俊秀,可是却少了一点当时初见的青涩。大家都经历很多,也成熟很多,心态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还是从前那个顾生吗?我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吗?为了他回城前的通风报信,为了他皇陵前的一站,我愿意一试。
“太子妃~~~~~~皇~~~~~~~~”他开口,有点紧张,继而羞涩。心莫名的开朗,他,没有改变。
“没有外人,叫我陵儿吧。”我嫣然笑,刺伤他的眼,他惶然的低下头,局促不安。
“不敢。”
“你以前对我说的话,还记得吗?”我轻声问他。
“都记得!哪一句?”他闻言立即抬起头,神色有点急切。
我轻笑:“你入朝第一日,来六皇府探我,可记得承诺了我什么?”
我和他说的话,我也记得:“不要总是介怀于我救过你,你就一定要报答,你能做很多事,都比这个有意义,所以,做事不要从考虑我开始,而是考虑自己,考虑天下百姓,即使有一日,你我对立,但只要你做的是对的,我依然支持你。”
 我现在要他做的,可是一件错事?
顾生抬起明媚的眸,点头:“我记得,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背叛你。”
一字不差。
我捂着心口,看着他:“那现在,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你可能认为并不对的事,你可愿意?”
第4卷 第17章 出路二
顾生璀璨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可是语气却是毫不犹豫的坚定:“只要你觉得对的,那对于我而言,也是对的。”
“我要走,离开皇宫。”我直直的盯着他,立即顺着他的话说出想法:“你能帮我吗?”
“不行!”顾生讶然:“为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皇上就要登基,你即将封后,为什么要走!”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轻点。”不能让玲珑听到。
手掌心触到他温润的唇,他如受到惊吓般退开一步,脸色绯红,声音轻了许多:“能告诉我理由吗?”
为什么,说得清吗?因为心里装着两个人,所以不管和哪一个在一起,都无法全部投入,给不了他们幸福。因为爱他们,所以不想耽误他们;一生还很久,为了他们更长远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他们。
“我做不了一个好皇后,我也不适合做一个皇后。”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吧。这宫里沉闷而诡异的气氛,让我感觉到压抑了,惶然无法呼吸。“我学不会勾心斗角,我无法背负着压力生活;我也承担不起做一个皇后的职责。”心酸,湿了眼眶:“别说统领后宫,甚至,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容忍一个后宫的存在。我要的只是简单平淡的生活,我没有办法做到和许多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我知道,你只是压力太大了,所以会胡思乱想;”顾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扶住了我的肩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你受了不少的苦,在安北发生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你可能只是心里,还残留着当时的阴影。会过去的,只要你静下心,什么都不想,会好的。”
安北,是一个转折点,一切朝着与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你不能理解我的感受。”泪眼婆娑:“你当真不能帮我吗?”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不可以帮啊。”顾生一脸为难,带着担心。“先不说你能不能走,或者说走得对不对。关键是,你一个人能去哪里?以后怎么生活?离开这里你就是抛下了一切,天大地大,你一个弱女子,让我怎么放心?”
我虽出身相门,但是从小,也算是自己照顾自己,不算娇贵,也吃得了苦。顾生不知,所以放不下心也是正常。
“我知道你的担心。可是我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就不会没有思想准备。”生活上多吃一点苦,和心理上多承受一点相比,这苦,就不算苦了。“算了,和你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也不能体会。我只问,我想走,你能不能帮我?”
顾生俊俏的容颜布满犹豫,看着我,终于叹息:“我说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背叛你。这话永远不变。”
我心大喜:“你答应了?”
“嗯。支持何必完全理解。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告诉我去了哪里,不能让我找不到你。我必须能够确定你过得好。”
迟疑,终于点头。我虽然想放下一切重新开始,可是又何其舍得?能和顾生有点联系也好吧,至少,我也可以知道,我所关心牵挂的那些人,过得可好。“答应我,只有你一人知晓。”
“你想什么时候走?怎么走?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不知道。”有点茫然:“夫君暂时不让我离开东宫。但是,我想在他立后之前,离开这里。”
“他知道你要走?你有没有和他说过你的想法?难道一定要走才能解决吗?”顾生依然不放弃劝我。
我摇摇头。冥冥中觉得,李碏其实了解我的想法,可是他不能如李翛一样理解我。了解和理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解是知道,但是未必能够接受,就算接受,也不是出于认同,而是对我的宽容和宠爱。但是,因着这样的不理解,终有一日,他对我的这种宽容和宠爱,也会觉得厌倦的。毕竟,在他的心中,可能天下苍生更加重要。
我敬重这样的男子。
或者说我对他的感情基础,同样也是一种了解,而不能理解。
爱的选择,不是最优秀最伟大,而是最适合自己。
“我会处理好离开后的事宜,你只要能够帮我走出去。”我会,一一给他们留言,表明心意。
“太难。宫门深似海,更何况你的身份。”顾生叹息。可是我相信以他文曲星的才智,一定能想到办法。所以,我依然看着他,等待他。
“太~~~~~~~~~陵儿。”他苦笑:“是不是以后,我都要习惯这样叫你?”
“你有办法了?”
“时间太紧急,情况又太复杂,以我们两人之力,要帮你这个皇后离开,我不能保证。”他无奈的笑容看着我:“但是我会尽力。”
“谢谢你。”感动,指尖默默抚过他垂在胸前的发丝:“对不起。为难你了。”
真的为难他了吧。倚仗着对他的救命之恩,倚仗着他对我的爱,却让他作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
其实,我都知道啊。知道他为什么对我好,知道他为什么在我面前会这样惴惴窘迫。爱的姿态万千种。我无法接受或者报答,所以只好一直佯装不懂。
叹息,轻轻拥抱他。能遇上你们,是我兰陵今生的福气。
“陵儿?”顾生为我的举动而紧张无措,却是那么本能的轻轻抱住我。我喟叹,留下泪。
离开,告别全部的爱。
“明日,离开,好吗?”顾生的话语轻柔:“明日皇上正式登基,宫里比较忙碌,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两个人,试一试,可好?”
他的声音里含着不舍和痛苦:“怕,帮不了你;更怕,真的是我亲手送你离开。”
我无语,流泪。
真的,为难他了。说不定,被发现,还会影响他的仕途。
心里压着担心,只能暂时安慰自己,若是走不了,李碏要怪罪,我来求情。
“我们两个,能走得掉吗?”轻轻放开他,对视:“如果需要,你去仁王府,找秦戬,若是说明,他应该也会帮我。”
用两份爱,逃避另外两份爱。
第4卷 第18章 兰陵醉一
还有半个多月,便是新年了。先皇驾崩的悲伤气息还没有全过,新皇登基的喜庆已经开始蔓延。再加上浓浓的过年气息,处处一片欢腾的景象。
为着这计划中临别的一晚,着人在寝宫里多生起了一个暖炉,驱散了入侵的寒意。桌上的饭菜尚且冒着丝丝的热气,清酒几壶。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今夜,不醉不归。
对镜贴花黄,胭脂,唇红,描眉;乌发披垂,拢在左肩简单的扎起,鬓簪牡丹;五彩霞衣,如飞天的仙女飘逸婉约,半露着圆润的双肩和漂亮的锁骨。铜镜里的人儿,完全退去了柔韧和隐忍,变得优柔而夺目。
只那一双眸子,淡淡而黯然,隐约诉说着心事。苦笑,闭上眼,强迫,默念,再睁开眼,便是一张快乐的笑脸。
陌生的,仿佛不是自己。
起身,脚触在柔软的白色波斯长毯上,有飘然的感觉。闭上眼,张开双手,旋转,亦真似幻。偌大的寝宫,豪华,奢侈,可是再多的热意,也驱不散我心中的孤独感。
一个时辰之前,玲珑已经让人去请李碏了,桌上的饭菜,已是第三趟。
这样的滋味,一个人独享。
茫然四顾,四处游走,心没有焦点。抚琴,琴音流泻,莫名的,却是当日军营赵睿吹奏的笛曲。那样哀婉,无奈,带着淡淡的矛盾和痛楚。心里好像明白着什么,又好像并不明白,在脑海里纠结,郁郁不得结果。
那一晚,在笛曲中开始;今夜,在同样的琴曲中,结束。
一切,是不是注定好的?
隐约听到门口传来玲珑惊喜的问安声,琴弦一颤,琴音抖,寂然无声。
落泪,匆忙擦拭,微笑。
门推开,下午说去去就来的李碏,终于在深夜时分,回来了。
“夫君,”我相迎,甜美的笑容和内心的苦涩成反比:“忙完了吗?”
“嗯,”李碏脱下厚重温暖的外袍:“你怎么还没睡?对不起,一谈事情,就忘记了时间。”
因为我在等你,因为我不想一个人睡,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晚上,我分外珍惜。“不要紧,明日你登基,今晚,想和你一起庆祝一下这个日子。”
李碏轻轻拥住我,皱眉,语气有着微微的不悦:“天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你体质偏寒,更应该注意保暖才是。”
我轻轻将脸埋进他颈窝,紧紧搂着他:“抱着我,就不冷了。”
“陵儿~~~~~”李碏叹息着,声音里带着满足:“每日上朝回来,想到有你在等候,我的心里也就觉得很暖。”
一句话,差点击溃了我原来所有的准备。在感情面前,女人总是软弱的啊。感动,泪湿,叹:“可惜你是皇上,终有一日,你会有众多的妃子,时光催人老,韶华渐去,你还会如此这般在意我吗?”
终于说出了这番话,我期待着他怎么样的回答呢,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明明知道的答案,可是我却连想都不敢想。
“不会的。你与她们不一样,我们之间的感情经历风雨,经历生死,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就算迟暮容颜不在,你依然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与她们,不一样。
最爱的。
我应该为他这样的回答感动的,可是为什么我会更加悲观?
有她们,那就是有后宫的存在。
最爱的,但不一定是唯一。
是我多想了吗?是我太过敏感钻牛角尖吗?
“陵儿,怎么了?”李碏见我不语,轻声问我。
我回神,佯笑,挣脱怀抱:“夫君,来,陪我小酌几杯可好?”
李碏看了一眼桌上的精致佳馐:“你还没用晚膳?我不是交待让你先自己吃了吗?”
心又痛一分,有点委屈,李碏轻轻执起我的手,坐下,随即将我环抱在膝。
我斟酒,液体清明纯净,淡淡的飘香带着一点点呛人的气息。李碏的吻轻轻落在我的耳垂,温柔而辗转。
举杯,李碏接过一饮而尽,却轻轻摁住了我的酒杯:“你不要喝酒,对身体不好。”
“难得,高兴,也驱寒。”再想说,李碏已经一口将我杯中酒也饮尽。
“这么晚了,你先吃点东西,这样喝酒,易醉。”举箸,夹菜,留在唇边。我微微红了眼眶,张口,默默地体验这珍贵的时刻。
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了吧。
三分饱,轻挡他的手,摇头,再次执起酒杯,相交。
大婚日,我们没有喝那一杯交杯酒,是不是所以没有合了那美好的寓意?婚礼者,礼之本也。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而亲之,成男女之别,立夫妇之义,而后父子君臣。我们却没有好好完成。
李碏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阻拦,共同一饮而尽。
微笑,心内满足。
一生只醉两次,第一次的醉颜在不经意间展露在李翛面前;最后一次,我想留给李碏。
酒入喉,微辣,悄然上头,脸颊温热绯红。知道自己的酒量,只为李碏斟酒,看着他的酒杯再次变空,双眼迷离,巧笑倩兮,舌尖在他唇边留连,添去一滴残留:“夫君,你的酒量真好。”
李碏的身体略微一疆,拥抱的双手不觉更加用力:“陵儿,你醉了。”
“没有,”我不满的勾住他的脖子,却真的觉得有种眩晕的感觉了。今日的酒,已是很淡的一种。“我才喝了一小杯而已。”
李碏宠溺的笑,这样的感觉让我想起了李宥,恍惚间,他的唇已经悄然覆盖下来:“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醉了。”
舌纠缠,升温,薄薄的五彩霞衣挡不住手心炽热的温度。觉得自己要沦陷了。不甘,这样的夜晚,每一秒,都想要好好珍惜。
推开,抽身,双眸闪:“夫君,你会抚琴吗?”
秦瑟和谐。
第4卷 第19章 兰陵醉二修改了
“生在皇家,诗书礼乐射,都要学习。虽然已经疏于练习很久,不过,应该还记得一点。”
“太好了。”我欢喜的轻轻拍手,两步跃下他双膝,晕晕的脚步一软,软软跌坐在地毯上,柔柔的没有疼痛。
“陵儿!”李碏低呼一声,伸手拉我,我回头,笑。
微醉了。
牵着他的手,顺势站起,半旋转,重新落入他怀里,抬头,望着他如阳光般英俊眩目的容颜,沉迷,端过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你不能再喝了!”李碏搂着我。
“不,我今日,要为你舞一曲《贵妃醉酒》!”
牵着李碏的手,至琴边,翻开曲谱。李碏看着我,宠爱而无奈的微笑,坐下,拨弦,调试。
我转身,重新微跄的回到长毯中央,背对着他,笑容一下子消失,落下泪来。
为什么要跳贵妃醉酒?确实应了现在我们喝酒的状态,但是我更希望他能借此明白我的心。
唐玄宗何其宠爱杨贵妃。可是这个“承欢侍宴酒为年,三千宠爱一身专”的女人,依然无法解脱内心的寂寞与痛苦。《贵妃醉酒》,描写了有一天唐明皇与之约定到御花园百花亭赏花饮酒,然而,皇帝违约改弦易辙到西宫与另一个贵妃梅妃幽会去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杨贵妃很生气,力图借酒消愁。
这不是未来某一日我也会遭遇的情形吗?再宠爱又如何,毕竟不是全部啊。
“陵儿,开始了?”李碏在背后轻轻问我。
我闭上眼,吐息,纳气,转身,微笑。
琴音起,身形动。李碏的琴艺确实疏于练习,说不上如何出众,但至少能保证不出错。不过这又如何,我只是希望今日我的情感能有一个爆发点,我不想装着满腔心事离开。不管他懂不懂,能不能如我一样融进,至少,我已经委婉的告诉他了。或者,等我走了,他会明白。
射燕、探海、卧鱼、旋转、醉步,手出眼随,步动身跟、心到神发。
“等驾幽会”,舞中包含赏花观月、玉桥看鱼、睥睨鸳鸯、仰望飞雁等舞蹈组合,着力描绘杨贵妃得宠自傲与丽质妩媚的神态,以及借景抒怀的愉快心情。这种感觉,曾经一度,在六皇府的时候,我感受过,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遥远?
“驾转西宫”,那种突变惊讶、抑郁怨恨的心态,是不是就如我当时初见秦楼手握碏令的感觉?若是留下,以后是不是还会有同样的情形发生,只叫我越来越麻木?心一下子暗淡下来,妖宠、艳丽、妩媚的形态,一下子转到失宠,忧闷、怨恨、自伶的心态。是这样么,她当日跳这舞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吗?“娇、骄、美、媚、怨、恨、悲、愤”,我表现出了几分,李碏看得出来吗?
“醉酒浇愁”、“惆怅自怜”,自饮、初醉、沉醉,以为一醉解千愁,借酒浇愁愁更愁。皇后又如何?虽然有物质上的享受,却没有心身的自由,精神上的空虚与苦闷难以弥补的。
终于忍不住,仰天笑,泪出眼眶,高唱:“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早在我笑出泪的那一刻,李碏的琴弦就已经断了。琴音绝,他皱着眉起身快步上前,一把将我揽在怀中:“陵儿,你醉了!”
“我没有,”笑混合着泪水,苦涩的滋味。放肆一次吧,放纵一次吧,哪怕是借着醉酒的名义。“为什么你不能一心一意爱我?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地位?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抛下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却不肯给我!”
差不多的质问,李翛同样这样问过我。爱情啊,爱人的伤,被人爱的,同样也受伤。红尘外,可以少多少彷徨;青灯里,燃烧多少爱恨痴缠。
为什么我如此多情,为什么我如此敏感?哪怕痴一点,哪怕钝一点,就不会有这样多的问题和烦恼。
李碏微愣,错愕,不解,微受伤:“陵儿,你怎么了?你还在怪我是不是?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说了我要听的话,可是却不能让我相信。心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抗拒他了?
软软瘫倒在他怀里,无力:“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无奈。真想回到从前,你还是六皇子,我还是六皇妃,我可以那么名正言顺的拥有你全部的爱,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必须把天下和责任放在首位。”
身不由己,能怪谁?
“陵儿你~~~~~~~~~”李碏心痛的叹息,轻抚我的头,将我靠于他肩膀:“你醉了。”
是的。我醉了。如果我是兰陵,我不会这样说话。我该是知书达理,我该是善解人意,我该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李碏是不是不喜欢醉酒的兰陵?可是我没有醉啊,这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我!他不能接受吗?
醉颜,回眸,落泪,轻笑,抚着他的脸颊。或许,他是真的爱我的,可是,我们无法真正契合;爱情,婚姻,责任,在我们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比重和排名。越是到最后,这种分歧就越来越显现。
可是,何妨呢。我无法在这宫内生活,至少,我无法以皇后的身份生活,而他,也放不开天下苍生吧。勉强没有幸福,只让彼此将最初的爱消磨殆尽。
走吧,走吧。
 笑。抓起酒杯,再饮。人生何妨一醉到底。觉着他的担忧,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他感觉我急速而微弱的心跳。说相爱的人能够彼此感知彼此通灵,那你,为什么不能够感觉我的心事?
“夫君,我爱你。”闭上眼,呢喃。粉红舌尖细致而小心的描绘着他的唇形。我爱你,夫君,爱的那么用心,所以痛苦;我爱你,夫君,爱的那么投入,完全抛弃了了自己,所以无法再爱你。爱的越深越卑微,就往往越是不想让对方为难。尽力改变自己,迎合对方,磨砺让我遍体鳞伤,这样虚弱的身体里,再也容不下太过强大的爱了。
李碏的呼吸逐渐变得浑浊而沉重。心灵的疏远,我们无力挽回无力抗拒,彼此都有着深深的恐惧,只能单纯的希冀靠着身体的接触,能驱散这样的悲哀和惶恐。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却真的是在证明着什么。
叹,他的大手,毫不犹豫的探入五彩霞衣内,半扯下了本就开敞的衣襟,露出胸前浑圆双峰,傲然挺立在他面前;睁开眼,对上他黝黑而燃烧着火焰的眸,娇媚的笑,倾身,起,用胸前的迤逦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和唇。
“夫君,爱我!”轻声祈求,是此刻,更是此生;是身体,更是心灵。李碏一手搂着我腰,将我的身体紧紧的契合他,另一手毫不怜惜的用力揉捏着玉峰,留下淡淡的粉色痕迹,另一边粉色樱桃含入他唇中,辗转,吐纳,撕咬,时而温柔时而狂躁;一波波酥麻而奇异的汹涌快感,在醉意的衬托下,袭遍全身,让我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
让我记得你,让你记得我,我爱的夫君啊。若是,能同葬于这爱的欲火中,我也愿意。
柔若无骨的手,贴着他的脸颊,慢慢下滑,至胸前,至腰间,笨拙而急促的扯开他的腰带,探入衣襟内,满足的娇笑,第一次那么毫不犹豫果敢的冲入禁区,握住他早已经坚硬而肿胀的利器,点燃他全身的火焰。
一声闷闷的吭声自他的唇间逸出,我无法理清此刻心中的感觉,满足的笑;他的吻灼在我的胸前,火烫缠绵。他的大掌探人霞衣内,顺着玉肌缓缓向下。
羞意盈心,今日却想放纵;不能抗拒,也不想抗拒。娇颤地承迎,闭起水眸,咬著丹唇,柔顺地承接他在我体内的长指,翻覆揉弄。
霞衣落地。相承。绽露的女性幽心抵触他火热的昂挺。双臂环抱著他,娇颤的双峰贴著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厮磨著他精壮的胸肌,耳里听着他低低而激动的嘶吼声。
落泪,不知是因为在体内堆砌渐渐不能承受的欢愉,还是将要崩溃决堤的绝望哀伤。心也成空,却无法思考,让这一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
第4卷 第20章 临别
一夜缠绵,二更时分方才入睡。蜷缩在李碏怀中,背上火热滚烫,心却有止不住的寒冷。
时间,越来越近了。
无眠。大半年的时间,在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一一转换,开心的,不开心的,意料中的,突如其来的,一幕幕,直到今日。不怪谁,不怨谁,谁都是秉着真心,按照自己的理想和意愿做着最正确的事。只是,我自负,没有能力承受做一个皇后,也不想毁了一个万人敬仰,能为天下造福的真英雄,好皇上。
宿醉的痛。混乱。直到李碏的鼻息渐渐趋于均匀平稳,心才随着有点平静。默叹,泪湿枕巾。
不想再思索对与错,只想好好贪恋他的怀抱。
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吧。
先皇丧期,新皇即位。仪式大抵如此:礼部准备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辰时礼部尚书至素心殿奏请即位。朝天门外垂帘,示丧事暂停。李碏至太和殿降舆升座,各级官员行礼。行完礼后,官员们各就各位,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中和韶乐乐队演奏,处丧期,音乐设而不作,只在朝天门上鸣钟鼓。阶下鸣鞭三下,群臣依据口令行三跪九叩礼,群臣庆贺的表文进而不宣。颁布诏书,以示皇帝是“真命天子”;宰相再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在云盘内,由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太和殿,再鸣鞭,文武百官随诏书出朝天门,将诏书放在龙亭内,抬至城楼上颁布李碏随行接受百姓朝拜。午时,李碏返回素心殿,再换上孝服。
时间仓促,力量单薄,和顾生并没有商量出什么好的计策。若是顾生能说得动秦戬,那较好的设想就是我以宿醉为由,不参加登基大典的敬贺仪式,然后秦戬直接入东宫将我悄悄带走;若是秦戬顾忌其他不愿相助,那我唯一的机会,就是与群臣共同敬贺后随诏书出朝天门那一段时间。我必须借机混上顾生的车撵,待仪式结束后,再同顾生共同出宫,只有这样,才逃得过宫门重重盘问检查。
两种方式,成功的几率都不是很大。
枕边人悄然翻身,小心谨慎的起身,怕吵醒我,可是他不知我根本就没有睡。能在背后感觉他的静默,能感受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灼灼目光,能听到他悄无声息而含着不舍的叹息,能感觉他悄悄轻轻柔柔默默抚过我披散在枕上的发,能感觉到他的唇,印在我的额上。
爱的封印。
几乎忍不住,想翻身,搂紧;想告诉他,我要离开,想问,愿不愿意放弃帝位,陪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哪怕,我愿意留在那窒息的凤翔宫,只要他能废弃后宫,将爱只留我一人。
可是,我怕听到拒绝,我怕他有一点点迟疑,我怕我的请求让他为难,我怕就算他现在答应了,将来有一日,局势也会让他改变今日的诺言。
若他愿意,他早就提出来了不是吗?若他可以,他早就承诺我了不是吗?今日今时我们所处这个地位,个人已经完全不是个人,被太多的东西束缚和操纵。他说了,也不算。某些礼数和传统或许是压抑人的东西,但是“人无德不立,国无德不兴”,这是一个国家安定和谐的理性约束,是一个民族兴旺发达的精神基石。李碏根基不稳,我不想因为我的一己私好,让他带头违背。
但同时,我也说服不了自己留下。我觉得内心承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我怕终有一日我会更大程度的爆发;或者就算能在心底压制住,但是我会在李碏的面前,慢慢枯萎。与其让他看到这一幕,还不如,我走,让他至少能有个好的期盼和想象。
更何况,若是留下,李翛怎么办?对李翛也是一种折磨啊,对我们三人都是。
背后簌簌声,这样的场景,是熟悉的。李碏轻轻为我掖好被角,感觉身后顿时的空旷和冷清。落泪。
李碏,要走了,转驾素心殿。
也是,我该准备走的时候了。
就这样分别吗?
就这样?
好舍不得啊。
双手紧紧抓住了被角,不然哽咽出声,更不让自己回头。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到了此刻,我还能怎样?再说什么吗?
轻轻的脚步声,至门外,又悄然合上,传来窃窃悄悄的人语。
再一次,再一次这样的不告而别。可是这一次,不如往日,还有机会,还有既定的相见时间。这一走,就算是永别了。
永别了,我的夫君。原谅我对于爱情太过专一的要求,原谅我这颗从小失爱的心灵是如何的脆弱。原谅我在这场三人爱的漩涡中失去了方向,原谅我,只能选择逃避的方式。
擦干泪,起身,捻亮床头烛火。白色宣纸,黑色墨汁,留下我的心事。求爹爹,原谅女儿的不孝,幸好,也从未太过贴心,我的走,不至于让他太伤心;望李宥,好好照顾我的四姐,问候姨娘,也放心我的离开,我不是弱女子,能照顾好自己。盼赵睿,能体会李碏的良苦用心和信任,走正道,担重任,也费心多留意我三姐的消息,救命之恩,只能来生再报。也添上了对顾生的祝愿和信任,是真心,也是不希望李碏因此而怀疑。
还有玲珑丰盛张一,还有福伯,越到最后,越提不起笔,一滴滴的泪说水,将满纸相思和不舍,化为一片惨淡的墨色,如心事杂乱。
终于在信里,告诉李碏,我想走的理由,这样,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了吧。我不希望他对我的决定感到疑惑不解。希望你能理解,因为爱你,所以离开。
还有,李翛呢?缓缓打开梳妆柜,一层层,最后,锦帕心细折叠。绽开,铺平,五色丝线缠绕小小的字,刺着我的心。
月不长圆花易落,一生憔悴为伊多。
这岂不也是,我对你的话?
落笔,娟秀的字,与他的铁画银钩并排。今生我无法跟你比翼连理,只好让字,聊以安慰。
没有什么了遗留吧?
站在房间中央,茫然四顾。
第4卷 第21章 离开
有点恍惚里,听见轻轻的三长两短敲窗声,心一凛,回神,秦戬!这是昨日与顾生相约定的暗号!
秦戬,到底还是愿意助我的。他还是个孩子啊,或许考虑的没有那么周全,而全是凭着心意做事。我这,算不算是利用了他?
小小的愧疚,不安。
思忖间,敲击声再起,不过比刚才稍微急促和大声了一点。没有耐心的孩子啊,我几乎能想象他现在的表情。心情没来由的轻松了一点。
深呼吸。到此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兰陵啊,既然已经考虑好了,就不要再多想了,不管前面是怎样的道路,不管这个决定对错误否,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吧。
不尝试,怎知道,不是幸福。
(若是面对李碏我也能如此多好,可惜,我不敢也不愿拿他的幸福前途做赌注。)
捻暗烛火,打开窗,黑影撑着窗台,一跃而进。
“你怎么总是这么慢?”果然是秦戬,一身黑衣劲装,带着不满的语气。
“不是我慢,是你着急没有耐心;”警觉地拉着他,退到里间,“外面警戒可严?你带着我,能走吗?若是被发现的后果,你可明白,还愿意尝试吗?”不知道顾生是如何劝服他的,但是,我希望他明明白白。
“你罗嗦死了,那个小白脸都告诉我了;”借着微弱的烛光,秦戬不耐的瞥着我,随着他的目光,我的视线也落到自己的五彩霞衣上,脸一红,揪紧领口,狠狠的拧了一下他耳朵:“做正事,认真点,别胡闹。”
“谁胡闹!”秦戬对于我的说法颇有微词,想开口,懊恼的挠挠脑袋:“行了行了,快点换上衣服,马上天亮了就不好走了。”
接过秦戬抖开的黑衣,犹豫了一下,至屏风内,褪下霞衣。身上还残留着李碏爱的气息和痕迹,叹,红了眼眶,迅速换上了黑衣。
秦戬拉起我的手,率先跳出窗外,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会,扶住我腋下,我虽不习武,但习舞,动作也算灵敏,悄无声息跃出窗外。
李澹谋反,其中包含着一部分的宫中禁卫军,暂时调离了岗位,还没来得及补充;今日登基大典是盛事,人手需要激增,东宫内不少守卫也都临时调度过去。这个时候,真是难得的机会。
不知道是因为练武之人目力优于常人,还是他刚才已经踩过点,秦戬对于东宫之地形,仿佛比我还要熟悉;腾挪闪跃,时而躲藏时而停驻,大都紧紧贴着或是搂抱,到最后,我甚至能感觉到,某些时候他是故意的。
心里对他根深蒂固的印象是孩子,气恼,却发作不得。
终于出东宫,穿过御花园,再前面就是轩玉门。秦戬拉着我隐在一棵苍柏后,将我抵在他与树之间,不再动。
微亮的晨曦里,隐隐能看出他焦急而凝重的神色,让我知道,他这样做,不是胡闹。
不敢问,怕出声,只是和他静静等待。
冬天的日光虽然升起的晚,但是一旦露出第一缕,阳光便会接踵而至。那时,我和秦戬必然无处遁形。
心开始沉下来,抬头凝望他阳光而担忧的脸,有点不忍心。大军围城,我已经央求他帮了我一次,今日这是第二次。若是发现,李碏会惩罚他吗?
情窦初开的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为了爱勇往直前不管不顾的孩子。
微笑。心中怜爱泛滥。其实我真的幸福。就算走不出,我也应该拥着回忆满足。
轻轻捧起秦戬的脸,指尖柔柔划过,秦戬一楞,低头,看着我,眼里隐隐闪着别样的光芒。心一颤,有点懊恼,他定然又将我的动作误解了吧。
耳畔突然响起轻轻的马车声,我一惊,秦戬却是大喜。车轮声更近,从轩玉门内传来,停驻,守卫盘查,能听见人语:“顾尚书,都检查完了?辛苦了啊。”
是顾生!
声音随即确定了猜测。顾生清朗圆润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传来:“是啊。大典是我朝盛事,细心一点比较好。李统领也辛苦了。”
“大典还有半个时辰不到就要开始了,顾尚书您还要出去?”
“你看,忙着准备,半宿没有睡觉,现下正要赶回尚书府换朝服呢。”
“既是如此,不耽误顾尚书了,请。”
简短的谈话后,马车声再起,越来越近。秦戬紧紧搂着我,身子微微颤抖。
马车驶过御花园御道,在经过我们藏身之处时,说时迟那时快,马车帘一掀,同时秦戬夹着我向上一跃,滚落入车内。车夫立即拉上车帘,一切迅速的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车内,我只感觉漆黑一片。只感觉一双修长而温暖的手将我拉起。
虽然是这样陌生的触感,但是我依然可以断定,是顾生。
放心,顺从的坐起,依在他身旁,手未放开。
想抽手,又放弃。就算是分离的愁绪,就算是对爱的告别,就算是对他的感谢,就当是一种安慰。
秦戬也坐在了身边。
为了我,原本并无交集的二人,却配合的如此默契。
轩玉门只是走向宫外的第三道门,还要经过德武门,然后是戒备最为森严的朝天门。心里都明白,只要出了朝天门,才真正是出了宫,得到自由。
不敢说话,不想说话。双手左右交握,此刻我们三人同船一心。
被风吹的窗帘偶尔露进一点点金色的阳光。天越来越亮了。天气晴朗,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德武门。马车短暂停留,应该是车夫验过令牌一类,顾生在车内懒懒而疲惫的应答了一句,便放行了。
相视而笑,心却更加紧张不安。
朝天门。
马车再次停下,听见车夫恭敬的叫:“赵元帅。”
心莫名一紧,是赵睿!今日朝天门上举行登基庆典仪式,由他这个新任元帅来职守,理所应当。
他会发现吗?
顾生神色也微变,示意我和秦戬稍安勿躁。秦戬倾身,将我挡在身后。顾生小心的掀开车帘一角,跨车车外。
能听见赵睿清冷的声音:“顾尚书,这么早,怎么是出宫?”
“赵元帅,登基大典不容出一点马虎,在下心中不放心,所以想将份内事宜重新检查一遍。寅时入宫,现在才刚结束。你看快临近大典时辰,却还未来得及回府换上朝服。”
“顾尚书办事认真,在下佩服。请。”
闻此言,放下心。顾生重新钻进车内。
透过掀起的车帘,越过顾生的身影,越过秦戬的肩膀。
我的视线,和一双清冷的眸相交。
只是一瞬。
一瞬。
一如当初大婚事时,风起帘掀喜帕垂的惊鸿一瞥。
他愕然的定格。
我心惊,停止了呼吸。
帘垂,一切恢复。
第4卷 第22章 大结局
静默。沉重紧张的无法呼吸。
只是一瞬,又仿佛很久。
清冷的声音再起:“开城门,放行!”
心骤然归位,急速而猛烈的跳动,额边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见我了吗?他没看见我吗?为什么我刚才捕捉到了他脸上错愕的神情?他是要放我走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马车行,渐渐远离,心事却越来越重。心惶惶不安,因为他的一瞥,让我感觉不安定。
他是真的放我走?还是不想将事情闹大所以让我缓行?他看见我,一定也看见了秦戬,顾生更不必说,若事发,他们是不是难逃其咎?
身边的顾生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刚才是背对着赵睿,定然没有注意。秦戬的脸上也露出的放松的笑容。
难道,是我多心多虑了?
“陵~~~~~~~~”顾生开口,看了一眼秦戬,称呼咽在口间:“过会儿我和秦少主都必须参加登基庆典,尚书府人多眼杂,认识你的人不少,你也不便停留。你离开的事情,估计马上就会在被发现,我还说不准皇上会如何做。若是皇上不计后果全城戒严封锁寻你,我怕过会儿你就出不了城。你,打算如何?”
是给我最后考虑的机会吧。我摇摇头,跨出第一步,我就没有想过要回头。“直接先送我出城吧。”还有刚才赵睿的插曲,我怕夜长梦多。
“你考虑好了?”顾生再次询问。
我坚定不移的点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梅生你应该认识,他很可靠,我会直接让他送你出城,先暂时安顿下来。若是情况不严重,我等仪式过后立即出城再和你从长计议。”说话间,已到尚书府,马车停下。顾生再次握紧了我的手:“车内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些衣物和盘缠。你一定不能单独离开,等我。”
等我。第三个人说等我。
李翛。李碏。顾生。
可惜,不是我不能等,就是我等不起。这次也不例外。柔顺的微笑:“好。”
心微痛。几时,我开始这么频繁的对我关心对我爱的人撒谎?可是,只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让他们担心。
“那我们先下去了。你一路上要小心。过会儿先把衣服换下。”顾生细心叮咛。
临近离别,秦戬的脸上也多了少见的神色,明明不舍难受却强自装作不在意的不自然:“记得不要乱跑啊!要是被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红了眼眶。这样真实的真心。微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顾生叹息,下车,回眸,欲语还休;秦戬脱下黑衣,甩给我,遮住了我的脸,也遮住了我的泪。
顺势悄悄抹去,展颜,给他们最灿烂的笑:“去吧。我会等你们。”
离别。告别。或者可能是,永别。
再见,大都。再见,我的爱人,亲人,朋友。
马车载着我,驶离尚书府。
沉思,呆愣了一小会。忽然之间有点迷茫。我终于离了宫,我终于逃开了让我窒息为难的地方,我终于逃开了内心的恐惧,可是,我的前路在哪里?
叹息。掀开车帘,轻声:“梅生,先送我去碧波楼。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皇~~~~~~~六皇妃,现在停留是不是太危险了?”梅生是学堂留守的第一批书生,和顾生交好,今日委屈做了我的车夫,也算是冒了大险。
一分善心,终有一分回报。
“没事,”我笑着安慰他:“很快。”
“好嘞!”
缓缓脱下黑衣,近身的香囊内,是李翛的五色丝线,李碏的六皇府令,还有李宥的银色丝带和翠墨玉坠。
是我的寄托。
抚摸翠墨玉坠,李宥当时的话犹在耳边:若有急事,拿这个去碧波楼找一个姓裘的掌柜。
现在,可算是急事?
要走,要他们忘记,就要彻底不留痕迹。我不能让梅生送我,时刻守着我,那终究,顾生还是会和秦戬找到我。那我永远也走不出这段回忆,永远也忘不了大都的这些人。永远也走不掉。
用李宥的人,虽然也有暴露的危险,可是,我只要他们送我出城就可以,庆典仪式至少要两个时辰,就算他们向李宥汇报,我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自己离开。
天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所。
默默靠着窗口,平静的流泪。拢起发,简单挽髻,换上顾生为我准备的便装。
从此后,没有皇后兰陵,没有太子妃兰陵,没有六皇妃兰陵,也没有兰陵五小姐。
我只是一介平民。
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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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又见一年春。
今年的桃花,同样盛开的特别早。不过春日,仿似比去年晴暖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点的变化,那冷冽的春雨,没有再来,同样的阳春三月,芳菲浪漫的桃花早已经妩媚艳丽,争开不待叶,片片红霞,与绿树婆娑的垂柳相映成彰,倒映在碧波粼粼的湖面,形成了桃红柳绿、柳暗花明的春日胜景。
人面桃花相映红,一如我的心情。
“兰儿!”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唤:“你怎么又做这些事了。不是说了,让你嫂子做就好!”
闻言微笑。我放下手中捶洗的衣物,撑着腰略显吃力的站起,双手轻轻搂着渐圆的腹部:“夏大哥,没事。才不过五个月左右,大夫说不要紧。”
“不行,你要出点事,我怎么跟~~~~~~总之你要小心,以后这些事情不要做了。”夏大哥端过石板上的盆:“走吧。你嫂子等我们回去吃饭了。”
笑意盈盈,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坚持。
在碧波庄,我甩掉了梅生,让裘掌柜秘密送我出城。然后,在当地雇了车夫,开始马不停蹄的四处转换。花了靠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辗转来到了嘉兴。我梦想中山清水秀皆有情的地方。我找到了夏大哥,他已经在当地开了一间规模不小的学堂。我请他为我保守秘密,于是,我成了他的远房表妹,也暂时在学堂代一些乐礼课程。
这是我全新的生活。这是我追求的生活。虽然平淡辛苦,可是充实自由,心平稳安详。
我要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我还要努力为我腹中的胎儿创造一个好的环境。
到嘉兴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怀孕靠近三个月。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到李碏身边,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父爱,可是,一想到那样压抑的环境,一想到李澹兄弟之间对于皇位的争夺,我又犹豫了。
我只想孩子建康自由快乐平安的成长。
那样的环境不适合我,对于未来的他或者她来说,也未必是最好的。
“兰儿,听说,”夏大哥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听说朝里局势大改。半个多月前,先是舒王殿下消失,拒绝了皇上翛亲王的封号。随后不到几天时间,皇上就将皇位传给了辅政王。辅政王又追封皇上为碏亲王,划拨了原来属于南郡王的封土。北郡王年迈,郡王封号已经由世子袭承。康王殿下被封为了康亲王,封赏西部国土。翛亲王的封号,新皇上依然为他保留了。”
夏大哥总在有意无意间,和我说起朝中的事情。我知道,他只是关心我,他可能觉得,以我现在的状况,一个人生活,并不是最好的决定。
以前我都一笑了之。今日的话,却在心里起了涟漪。
李翛去了哪里?他怎么会消失?他会有危险吗?李碏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将皇位传给李宥?这和李翛的消失有必然联系吗?李碏放弃了皇位,那我该回去吗?当初我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找我,甚至仿佛我从未消失,从未存在过一样。他现在为什么会放弃了皇位?这与我当时希望的一致吗?
心有千千结。虽然开始慢慢将往事沉在心底,但其实,它们根本就没有被遗忘。
房舍近在眼前,接过夏大哥手中的木盆,微笑:“夏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去把衣服晾起来就过来。”
“慢一点,不要着急。我们等你。”
站着目送他前行了一小段,叹息,转身走回独住的小院。心内还在思索着他的话。打开篱笆院门,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潜意识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种熟悉的东西充斥了小院,心一跳,视线从脚尖慢慢前移。
缓缓的,直到落到门前,颀长健硕的白色身影。
恍惚里,一切不真实又美好的如一幅画,在脑海里定格。
木盆坠地。双手不自觉的捧住了凸起的腹部。
不确信又彷徨的神态,对上他依然温柔的笑脸。
静默。
释然。
微笑。
发自内心的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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