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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馆

_11 艾西恩 (当代)
  玛莎继续扭动,她的嘴一张一合,脉搏跳动急剧加快。医生也冒了汗。
  “玛莎,告诉我,这是最后了。”
  “我掏出了手枪,一只巨大的手枪,它不是我的,它不是我的。”玛莎严重的晃动着,她的脸痛苦不安地严重扭曲,她在极力挣扎。
  “好了,玛莎,好了,你做的很好。玛莎,安静下来,相信我,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玛莎,听我说,我开始技计数,从五到一,你知道的,玛莎,这很简单,我们刚才做过的。你能够做到,不是吗?”
  沃勒掏出手帕轻轻擦着玛莎的汗,她看来好了一些。
  “好的,玛莎,我们可以开始了,听我说。5,你回到了混沌的黑暗中,它还是那么温暖,玛莎,它是保护你的……4,你慢慢感到恢复了轻松,是的,你很安全……3,你开始感觉到了外界,玛莎,你听见了鸟儿在叫着,它们在叫着你……2,玛莎,你觉得你的眼睛不那么沉重了,你的手也有了感觉……1,一切都过去了,玛莎,你重新呆在海洋里,海水慢慢地褪去了,你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对,玛莎,你快要醒来了。好的,玛莎,你可以睁开眼了。哦,谢谢你,玛莎。”
  医生直到玛莎睁开眼,才真正送了一口气。他的后背都湿透了,刚才真是危险。
  玛莎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医生,她摸摸他头上的汗。
  “你出汗了,医生,你还好吗?我好像做了梦。”
  “啊,”沃勒把她扶了起来,“没什么,玛莎,一切都过去了。”
  “完事了吗?我什么都没注意到啊。”安东尼先生这才恍然大悟,他发现自己靠着墙边坐下了。
  安妮也意识到催眠全过程结束了。
  “好了,我们休息一会儿,下楼谈谈吧。”
  安妮走到医生身边,抱着他。还好,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沃勒,她有那么一会儿,觉得他都变了……
  第二十八章 六块冰
  沃勒和安妮回到诊所的时候,卡莱尔母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数了。医生为忘记预约道了歉。
  “哎呀,卡莱尔,你最近的气色看来好多了呢,能让我猜猜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吗?”医生戏谑地说。
  “医生你还真喜欢开玩笑啊。”卡莱尔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那么,我就不乱讲话了,埃迪这几天怎么样?”
  “不太好,他还是不愿意和人说话(除了那次见到卡洛斯警官的反常之外,小埃迪见多数陌生人都会躲到妈妈背后)。而且经常藏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写写画画的。这是他最近画的,我拿过来了,你看看。”卡莱尔打开她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一摞纸。小埃迪坐在旁边的沙发又开始摆弄小猫儿。
  医生见过来,一张张仔细看着,似乎都是小孩儿的涂鸦之作。当他看到倒数第二张的时候,不觉身子一颤,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萨姆兰警官自言自语着。
  他和卡洛斯警官已经听取了留守在安东尼先生住宅附近的便衣警察的报告。沃勒医生在早上七点半左右开着他的“宝马”车来过了,一小时后才离开。
  对于医生来做了什么这个问题,房东和玛莎女士都承认医生来做了一次催眠。安东尼先生坚持说,医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但是,他们提起沃勒先生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时说的话,令警官深深困惑。
  这么说,那天去“龙手”的中国人真的就是沃勒了,怪不得第二天他的脸上会有伤疤。可是,路加先生说他杀了人,又该如何解释呢?
  萨姆兰和赛斯·沃勒,彼此都被对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老实说,警官可从来没有想过医生会杀人。同样,警官也没有看到那具尸体,这当然更使得医生杀人的说法变得不可信。可是,沃勒为什么要去那里呢?按照两个人转述沃勒的话,似乎他也被人跟踪了,碰巧又看到那个追迹者,所以自己也就跟过去了。但是,沃勒医生不应该不知道那里是黑手党的巢穴啊,他的胆量真够大的。还有,医生为什么会被追踪呢,这个追迹者应该就是“观察者”没错,他跟踪自己是想弄清警方调查案件的动态,这是不难理解的。只是他为什么还要追踪医生呢,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
  从另一方面考虑,沃勒医生对玛莎女士的催眠无疑使案件节外生枝。萨姆兰不熟悉催眠,他也从来没有被人催眠过,更没有见过全过程。不过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他知道催眠不但可以像提取档案般地把人深藏于内心的东西读取出来;相反的,催眠师想在被催眠者的脑中添加一些内容,也不是不可能办到。这个赛斯·沃勒身上有着太多的未知数。他会不会编造一个合理的谎言使他们相信他做催眠是有必要的,然后借此机会加上一些东西呢,似乎也是有可能。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使是有,被加上的那些东西也和玛莎口中的杀人没太大关系。那是她在此之前就坚持肯定的。萨姆兰真的不希望医生有什么……
  鲁夫探员懒散地靠在警局专门为他准备的办公室那张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叼着雪茄。与一般有烟瘾的人不同,在紧张的时候,他从来不抽烟。
  在他申请来波特兰市办理这个案子之前,刚刚结束了一个月的长假。他没有什么喜欢的娱乐和特别的嗜好。他见过太多的罪犯和受害人,但是其中罕见能真正引起他兴趣的一两个。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就像是邻家的小猫儿。不过,此刻,赛斯·沃勒这个人,强烈地引发了他的好奇心。他是个有意思的人,一个真正可怕的对手,他表面上看来和蔼可亲,但是,谁知道他的骨子里藏着什么。他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不,应该说是隐藏身份的人,他隐藏地那么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呵呵,有意思!
  鲁夫跟前的桌子上有一份材料,他已经看过了一遍,它就相当于废纸了。这是鲁夫找到的沃勒医生曾经工作过的精神病医院记录。医生在做研究生阶段时,成绩是所有人中最好,并且是傲视群雄的绝对优异。院方对于他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反应灵活、才华横溢。
  但是,使鲁夫感到奇怪的是,沃勒成为研究生是在他取得国际认证之后的事了。也就是说,他居然凭借着中国心理学的学士学位就拿到了国际鉴定,这怎么可能?
  沃勒,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鲁夫掐灭了雪茄,又开始拨打电话。
  下午5时,洋子小姐来访。医生起初还担心乔纳森先生的精神状况,不过洋子说他看起来还好。乔纳森毕竟是个饱经风霜,上过战场的老人,他的承受能力远非常人所及。
  医生借机谎称自己要去咖啡馆见一个朋友,离开了诊所。安妮知道他要去哪儿,但是没有阻拦。
  是的,通过上午的催眠,医生得出了结论:玛莎的潜意识层面确有杀人经过的记忆。说是被人催眠造成的似乎有些牵强,正如医生早先和萨姆兰警官电话时分析的那样,凶手已经做好了一切善后,他没有也没必要让玛莎背黑锅。那么,玛莎女士确实用枪杀了迪亚特。这把枪是哪儿来的呢?按照玛莎的说法,她在咖啡馆去洗手间的时候,它还不在包里。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塞上一把手枪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有可能的是,这事情就发生在咖啡馆里,且一定是在玛莎女士在洗手间那段时间,那么,那个老板……
  沃勒遵循自己的诺言,没有把他的发现通知警官。这倒也是因为催眠不能算作科学证据。沃勒无法叫其他人相信玛莎的话。
  一见到客人,麦瓦老板总是笑脸相迎,尽管他笑得不那么好看,还带着点儿伪善吧。
  “哦?这位先生可是新面孔啊。来点儿什么?”
  “你这里有中国酒吗?”沃勒坐在柜台前的高脚椅上,不住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老板。
  “哦,先生是中国人啊。中国酒是没有的,不过要说烈酒吗,倒是有伏特加。”
  “嗯,不错,就是它了。加六块冰。”
  “呵呵,先生你真是懂得享受生活啊。不过,这么喝,只怕这肚子……”
  “无所谓,习惯了。”
  “够意思,好了,先生,您的酒。”
  沃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嘴里含了一块冰。老板观者着他的动作,心里有些打鼓,这家伙是来喝酒的吗?
  “爽快!敢问先生是做什么的?哦,好的,再来一杯。”
  “我嘛……”医生盯着麦瓦的眼睛,“我是玛莎女士的心理医生。”
  “玛莎?”老板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复尔又呵呵地笑着,“那个金发可人儿?她可真迷人呢!”
  “嗯,是很迷人,不过也真的很可怜呢。”
  “哦?医生这话怎讲。”
  “啊,老板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沃勒医生直勾勾地看着麦瓦,举起杯子,把酒倒在嘴里。他的眼神没有离开他的眼睛。
  心理医生……难道这家伙就是观察者调查的赛斯·沃勒?
  “呵呵,客人真是海量,不过,您也真是爱开玩笑。您不说,我怎么会知道,”麦瓦转身去拿起了酒瓶子,“怎么样,再来一杯,这杯算我请客。”
  沃勒把杯子放下,让他斟满,“加两块冰。”他又含起了一块。
  “恕我直言,老板,我总觉得20日下午在这里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呢。”
  “哦?愿闻其详。”麦瓦不动声色。
  “麦瓦先生……不如还是你来说说吧。”沃勒从裤兜里掏出一摞钞票,轻轻放在柜台上。看样子有两千多块。这可真是飞来横财,不过……
  “医生,嗯,该怎么说呢,我并不知道你想叫我说些什么啊。”麦瓦转了转眼珠。
  “哦?看来您是觉得还不够啊。”
  “这个嘛……医生你到底想知道多少呢?我这儿的消息可不仅仅是你想到的那些啊……”
  “当然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了,老板你大概也是一样吧。”
  “嗯……这样吧,医生,全部的消息最少值一万块现金,你看……”
  一万块?
  “呵呵,医生,你的职业是允许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拿到钱的,我想这些对于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吧。我的消息可是很准确的啊,包括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哈哈,医生你可感兴趣啊?”
  不错,麦瓦果然有问题,只是他知道的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沃勒有一种猜测,这家伙很可能和跟踪自己的人有什么瓜葛。
  “我一下子凑不齐这么多,开业还没有多久。”
  “那不是问题,我可以等,你拿钱来我把消息全部告诉你。当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且,你决不能通知警方,你这么做也是白费,到时候,我会矢口否认。”
  “好吧,一万块就一万块,我凑齐回来找你。你也要依照约定,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否则我也不会让你把钱拿走。”
  “这您尽管放心,生意就是生意。我麦瓦不会食言的。”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麦瓦心里想,对自己的安全不关心,反而来蹚这混水?不过对我而言倒是没什么损失,反而多了一笔横财是真的。
  如果可以,麦瓦真的要吹起口哨了。
  米尔警官下午为红灯区失火忙得满头大汗时,在邻近的城市,一家中餐馆里,一个男人看着报纸。那上面报道着紧挨的波特兰市大火事件。
  那些消防人员动作真够慢的,我可是很快就通知他们了,居然还是烧死了人。唉,不过这也要怪他们的命不好,为什么别的人不会死呢。就像这个多嘴的雷恩一样,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连自己为什么会死的都不知道。唉,这又有什么呢,我的妈妈不也是吗,她居然失手杀死了那个残暴的嫖客,真是的。
  在他九岁的时候,他的妈妈被一个前来嫖娼的黑帮人物打得体无完肤——他们常常是这样的。当那个男人熟睡的时候,她就拿起枪打死了他,然后跑到楼上躲了起来。叮嘱自己的儿子不要告诉警察。不一会儿,警察来了,他们果然没有发现二楼暗藏的阁楼,他们问站在那里的男孩子,他朝上面指指。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的妈妈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哦,我当时真有点儿残忍,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和你这样不称职的母亲生活在一起是那么的无趣。大家都是那么的无趣。可怜的是,妈妈被关在监狱里,没有被判处死刑,却被黑帮买通的警察毒死了。噢,这又何必呢,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么多呢?这是他深深不理解的。
  在孤儿院生活了半年以后,他被好心的人收养。那时候,有个名叫麦瓦的大孩子老是欺负他,不过那可能只是闹着玩儿有点过。他不在意,因为麦瓦时常买糖来和他分享,他和他是真正的伙伴。不过后来麦瓦也变了,他开了店以后就变得那么谨慎无趣了,他和他只剩下生意上的来往了,这真有点儿可悲不是吗?
  男人夹起了一只水饺,呵呵,这东西可真不错,人活着就是要讲求生活,这难道不对吗?中国人真是有意思,他们最早把肉啊什么的包到了面里面,这才该算是一大发明呢。噢,不光是中国人,东方人都是那么美好的。他想起了昨天温存的那个日本女人,她可真好,比起那些浑身马赛克的白种女人有意思多了。
  他可不愿意让雷恩看不起他,他从来不会用雷恩知道的脸孔去照顾他的生意。因为,他的妈妈也是个妓女,不过,噢,对了,雷恩好像并不知道妈妈的事儿。他把饺子放进嘴里,天啊,真不错,人生本来不就是一场充满美味的盛宴吗,哈哈哈……
  他有时候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只知道别人管他叫做“观察者”,他不太喜欢这名字,会叫人想起那些偷窥狂的,唉……
  卡洛斯坐在卡莱尔身边,看着一桌子她亲手做得菜,真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她没有开大灯,这仿佛是有意让他看着昏暗灯光下她更为诱人的容貌似的。
  她很宽容,对于他昨天忙工作,而无法如约来和她们共进晚餐也只是报以理解的一笑。
  上帝,真愿意永远看着这幅美丽的画面。天使透过云层,选中这墥不起眼的小房子,对两个年轻人射下爱情之箭。遗憾的是,有谁能够看得到呢?又有谁愿意为了别人的幸福而衷心祈祷呢?
  (第二部完)
  第三部 这世界不美
  海明威说:“这世界很美,值得我们去珍惜。”我只同意后半句。
  ——《七宗罪》
  第二十九章 三个老头
  3月26日凌晨2时左右,在31号公路上,一辆白色的轿车熄了火。一个年轻男人从车上跳了出来,他穿着讲究,身材颀长,像是富家子弟。他打开车的前盖,嘴里骂个不停。
  “出什么事儿了?我可不愿意停在这个地方。”女人从车窗探出头。
  “不知道,可能是电力系统出了毛病,看来我们只能打电话叫拖车了。”男人无奈地搔搔头。
  “都怪你,非要深经半夜参加什么派对,我可不想呆在这种地方!”女人瞥见公路两旁茂密的桉树林,一脸的不高兴。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搭车回城啊。”
  “瞎说什么呀,谁敢这么晚搭车?要搭你自己搭,我宁愿呆在这里等着。”女人的话没有说完,男人走过来亲热地吻住她的嘴。
  “好了,白痴,快想想办法啊。”女人一把推开他。
  “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怪咱们命不好,我说了搭车你又不肯。”
  男人拿起手机拨通了交通救援的电话,女人还在那里不停地唠唠叨叨。
  “好了,好了,亲爱的,完事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吧。他们说半个小时之内就赶过来。好了,亲爱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女人也下了车,一脸茫然地盯着打开的前盖,“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动了呢!你老说换新车,换新车,怎么还开这辆破车啊。”
  “那有什么办法,这几天老爸忙得要死,三天两头也不着家,我怎么向他要钱啊。”男人无可奈何耸了耸肩。
  “你就不会自己找份工作,就知道向你爸要钱!”女人赌气地撅起了嘴。
  “好啦,甜心,我干一年的薪水也不够买你说的这辆破车。”男人突然坏笑起来,“呵呵,宝贝儿,我想这也是老天照顾我们呢。”
  “你在胡说什么!”
  “呵呵,你不是一直想在外面……不如我们现在……”男人走过去伸手摸向女人半裸露的胸部。
  女人又一次推开他,“别胡闹,谁有心情在这地方乱搞!不过,比尔斯,你闻到什么了吗?”
  “嗯?”男人皱着眉头,“我感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也没闻见啊。”
  “很难闻的气味,就像是……”女人捏住了鼻子。
  “就像是尸体腐烂的气味。”男人哈哈笑道。
  “你混蛋!开什么玩笑……不过,不过,确实……就好像咸鱼被人扔在这附近发臭了。”女人使劲捅了他一下。
  “噢?在哪儿啊?我们过去看看。”男人绕过车子,向女人瞅着的桉树林方向走去。
  “喂,别过去啊!”
  “瞧把你吓得,不就是几条破鱼嘛,我们过来看看。”男人继续往里面走。
  “喂,你疯啦!喂,真讨厌。”女人也只好跟了过去。
  两个人继续深入桉树林,寻找气味的来源。女人越来越害怕,她揽住男人的胳膊,“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多有意思啊,比那个无聊的派对强多了,我从小就喜欢冒险。”男人说话的声音里也透出一股不安,他仍壮着胆子往里走,“宝贝儿,快到了吗?”
  “我不知道,这里越来越难闻了。”女人右手捂住了嘴和鼻子,但是,气味还是源源不断地渗了进来。
  不远处突然有一阵簌簌拉拉的响动,女人不觉“啊”地一声叫出来,男人也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好像有什么跑远了,男人透过树木的缝隙看过去,有两个亮点在那边炯炯闪着光。
  “妈的,吓死了,原来是一条野狗。”男人掏出了一把刀,紧紧攥在手里。
  他的女朋友说什么也不愿意在往里面走一步了。
  男人向着那只狗的方向走过去,他发现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样,不觉浑身的汗毛孔全部张开了。他想跑开,但是,腿仿佛被钉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
  “你怎么了?”女人跑过去,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在男人的脚边,分明有一张人的脸,颧骨上面的肌肉被野狗撕了下来,脸孔扭曲而狰狞……
  26日凌晨两点多,在警局地下室的解剖房里,T.D.琼斯博士正在和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亲密的交谈着。
  那个男人一头银发,留着的连鬓落腮胡子也是银色的。他身穿着夏威夷大花格子衬衫和一条肥不拉叽的破烂牛仔裤。身材中等略胖。最引人注目的是脖子的子弹挂链和右耳上一只闪闪发光的大号钻石耳钉。(下注:此人形象根据作者一真实外籍朋友塑造,值得一提的是,他从事的工作和在此领域获得的成就也是与本书里的描述基本相当的)不过他却没有放荡不羁的感觉,说话时声音显得成熟而稳重,其中又不乏幽默的成份。
  那个男人继续说:“知道吗,琼斯,那研究真的是太有意思了。我的试验要使用是三只150磅重的家猪。既然我要研究蛆虫的行为,就必须找把手枪射击它们的头部。这计划自然要得动物保护委员会的批准。在我解释将如何杀猪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好几位委员会成员把椅子从我的身边搬走。显然,这计划让他们感到不安。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些猪的命运,认为我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做。而我最终的目标是预防谋杀,并非有心虐待这些小生命。一位成员建议我在杀猪前给它们服用镇静剂,这我可不能答应,因为你知道给实验动物服用任何药物都可能对食腐性昆虫造成影响!他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我可能会失手,要开好几枪才能干掉可怜的小猪!到最后,他们终于作出决定,如果我能找其他人——警察、公园管理员或者猎手——向猪开枪,我才能把这项工作进行下去。我的确找到一位乐于帮忙的警官,研究可以开始了。接下来,我从附近岛上的养猪场买猪。我认为这样就解决了所有的麻烦,但我过于乐观了。这一次,既然我已经把猪干掉了,动物保护委员会就把这些猪视为从超市购买的大猪排,因此在原则上是可以接受的。但既然这种研究是大学热带农业和人类资源学院的一个研究项目,我就把计划大纲递交给美国农业部进行审议。农业部的某个机构研究了我的计划,然后与学院负责人联系。他们担心的是,我能证明这些猪是以人道主义的方式毙命的吗?这真是让人大伤脑筋。无论是动物保护委员会还是我本人都不认为我们应该对农业部保证警官杀猪的方式符合该部的规定管理。最终,到底是大猪排的观点占了上风,我终于可以研究了。”
  琼斯哈哈大笑,“很好,很好,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是啊,”男人接着说,“还有更有意思的呢,那是我最近的一次……”
  萨姆兰警官显然是被这大笑声吸引过来的,他走进解剖室。
  “噢,萨姆,哈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让·高尔夫先生,夏威夷大学的昆虫学教授,著名法医昆虫学家。高尔夫,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萨姆兰警官。”
  “您好,真是久仰大名!”高尔夫热情地握住了警官的手。
  “嗯,幸会,高尔夫先生是刚下飞机吧。”
  “是啊,琼斯去接我,我觉得没有必要休息就赶过来了,”高尔夫突然笑了出来,“依我看,警官,你和我的岁数也差不多吧,这儿有三个老头啊。”
  萨姆兰也笑了。
  “对了,琼斯,我刚才说到哪儿了?警官,你也过来听听吧,有意思着呢。”
  “你刚才说你最近的研究。”
  “对了,最近的……啊,我想起来了。我对美国法医学会提议调查可卡因对一种肉蝇发育的影响。为了展开我们的研究,必须让一头活的动物服用药物。所以,尽管已经有了钱,我们还需要找到用于试验的动物和可卡因。我再次求助于动物保护委员会。该委员会的成员还没忘记我上一次到这里来要杀猪的情形。这一次,我又提出给兔子服用可卡因的新要求,他们多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就问我是否会给兔子服用镇静剂以减少可卡因可能带来的不安与焦虑。我解释说,研究目的是判断可卡因对蛆虫发育的影响,服用额外的药物会干扰结果。最终他们批准了我的计划。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合法弄到可卡因了。当时,我还没有得到使用受控制药物工作的许可。幸运的是,和我一起的验尸官有。这样我们就可以从一家化学药品供应公司购买可卡因了。糟糕的是,我们买不起可卡因,只好依靠州里各种犯罪试验室的捐助。我后来与一位美国毒品管制局的官员有了一次非常好玩儿的交谈,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啊,又是你!’我经常想,假如我因为违反交通规则停车接受检查,怎样才能说清自己为什么带着海洛因、可卡因和其他非法药物呢?”
  萨姆兰忍不住噗哧一声乐出来,琼斯则干脆笑出了眼泪。
  “好了,这些事情我们就放到一边吧,萨姆兰警官,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大老远跑过来吧。嗯,第一点是琼斯给我的数据,我进行了分析,大概得出了结果,但是很不详尽,因为你们发现的蛆虫被泡进了福尔马林液里,快寄过来的时候,我刚好有事出城,等我下午回来的时候,那些虫子已经异常肿胀,我甚至都不能推算它们的死亡时间了。好在还有几份土壤样本,可以进行分析,不过,我还需要其他一些东西。我来还有一个原因,听琼斯说,你认识一个叫做赛斯·沃勒的心理医生,是个中国人。”
  “是的。”警官好奇地仰起头,这人不会也认识他吧。
  “噢,我有一位忘年交也是中国人。推算出来年龄应该也是三十多岁,已经很多年没有他的下落了,只听说他后来到了美国,我想会不会就是这位故交呢,因此就跑过来看看,反正也在休假。”
  果然……萨姆兰有些奇怪,这个年轻的中国医生,为什么会认识那么多犯罪领域的专家。
  “啊,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一位年轻警员跑了进来,“萨姆兰警官,在31号公里中段,两个年轻人发现了一具被掩埋在桉树林里的尸体。”
  萨姆兰警官马上站了起来,“叫他们严格保护现场,我们没到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要碰什么。”他又看了高尔夫一眼,“那么,高尔夫先生,你和琼斯一起跟我去吧,如果你不是太累的话。”
  “哈哈,乐意之至。”
  第三十章 苍蝇
  “警官,我对你们这个地方的气候真有点儿好奇,”高尔夫对着坐在前面驾驶位的萨姆兰说,“你们这里一下雨,气温就会很低,但是晴朗的时候,就有足够苍蝇产卵的温度。”
  “嗯,我们这里晚上也是比较凉的,高尔夫先生只穿那么一点……”
  “哈哈,你看我这么胖,不会有事的。”
  “高尔夫先生,我倒是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位很像沃勒医生的人呢?”
  “噢,这可早了,十年前吧。我去日本看望一位名叫井上的先生,他曾是我的学生。碰巧那时候,井上先生和一位中国女士订了婚。女方的家人坚持要在中国举行婚礼,我的假期又还没有结束,所以也就跟去了,就是在那时候认识那个叫做艾莲的年轻人,他可是个有趣的小伙子,我吃过他亲手包的饺子呢。”
  “你说他原来叫艾莲吗?那应该就是一个人了。”
  “噢?警官,你也是很早就认识他了吗?”
  “不,最近才见面的,一位英国朋友说起过他。”
  “哈哈,我想想,那个人是不是叫什么,嗯……鲍·皮,皮……”
  “是保罗·佩顿,你也认识他?”
  “对对,是保罗,我不认识,是艾莲也就是你口中的赛斯·沃勒说起的。很可惜,我去中国的时候,那个犯罪学家刚刚离开,无缘见面呢。”
  “那么你是怎么认识沃勒医生的呢?”
  “朋友的介绍,那个时候他刚刚帮助警方解决了两起刑事案件。我也听了他对案件的分析,真是精妙得很呢。他谈吐幽默,对昆虫和法医也都有了解,我们就很快成为朋友啦。”
  “噢,我们到了。”
  在两位警员打起大灯的照耀下,三个人先去看了尸体掩埋地。尸体掩埋得似乎很浅。盖在脸部的一层浮土被扒开了,露出狰狞发青的面部。面部一大块肌肉剥落,连并一些肌纤维落在一边——这当然不是面具杀手做的,两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报告他们曾经看到野狗。
  萨姆兰马上发现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尸体的脚部也露了出来。两只脚几乎都只剩下骨头,左脚背的趾骨上还有一点残留的皮肤。
  “萨姆,这好像不太正常。”琼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高尔夫正在一边,小心地挖掘周围的土壤,装进他随身携带的小瓶里。
  “是啊,按理说,是野狗最先发现了尸体。它啃食了尸体的脚部。按顺序应该拽着死尸把他往外拖。尸体埋得这么浅,应该不难做到才对。为什么要先挖掘尸体的头部呢?”
  “除非尸体的头部本来就露在外面。但如果那样,野狗为什么会先吃脚部呢,看来有可能这两个部位都被放在了外面。”
  萨姆兰不做声,他在想这有什么意义。
  随后的挖掘工作解释了这个疑问,尸体的躯体部分实际被掩埋得相当深。而且躯体上方的土壤也有被野狗抛掘的痕迹,但它似乎中途放弃了。尸体被取出时呈弓形,它被像一个驼背人一样塞进了这个只有一米长的坑里。尸体的末端完全裸露在外,也就成了最先被肉食性动物发现的部位。脸部似乎还盖着浅浅的土壤,在尸体头部周围发现的散乱土壤似乎证明了这一点。野狗在发现身体部分不易被发掘之后,转而对着脸部展开了它的攻势。尸体的脚部发现了一些蛆,但是,它们实在是太小了,高尔夫无法用肉眼分辨它们是哪一种蝇的幼虫。再者肌肉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下一丁点儿,发现的幼虫不过几条而已。但是尸体头部就大不一样了,那里有不少大个的蛆虫还有一些蝇卵。高尔夫将它们小心的装好。至于为什么要露出尸体的两端,这个问题悬而未决。
  “你们这么晚在公路边干什么?”萨姆兰看到了拖车和工程车,就决定先问问那两个年轻人。
  “警官先生,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车抛了锚。实在是没办法。”
  “然后你们就走进树林?”
  “她,噢,我女朋友闻到了很难闻的气味,我想去过看一看,谁知道是尸体,不然打死我也不会去的。”
  这倒是,多亏了他们才能发现这具尸体。
  “萨姆兰警官,尸体身长六英尺,胸部有枪伤。”
  “胸部?”萨姆兰惊讶地张大了嘴,“你说胸部?”
  “是的,左胸部靠近心脏的部位。”
  萨姆兰几乎是欣喜若狂了,这会不会就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迪亚特呢?
  高尔夫的工作是绝大多数人所厌恶的。他拿着放大镜观察蛆时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了。
  “这是红色金蝇(Chrysomya rufifacies)的二龄蛆和头龄蛆,哈哈,这些可爱的小家伙。”高尔夫这样说着,“噢,还有,大头金蝇(Chrysomya megacephala)的头龄蛆和二龄蛆。警官,过来看看。”
  萨姆兰听着这些莫名的词汇,也透过放大镜看了一眼,他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可爱之处。
  “听我说,警官,为了使你相信我所做的工作是有意义的。我现在简单说明一下,和我们人是一样的,任何动物想要发育至成熟都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绝大多数生物都比我们人留下更多的成长印记。我所研究的是食腐性动物,当然这具尸体由于其被掩埋的作用,或者还没有死亡太长时间,我们只发现了蝇类的幼虫(下注:尸体上往往还能发现食腐性甲虫和肉食性甲虫,这里面最著名的要属阎甲虫类。肉食性甲虫是在尸体分解的中后阶段才参加进来,它们并不参与尸体的分解工作,只是捕食那上面的蛆虫),蝇类的幼虫要走过它的三个生命历程。分别是一龄(头龄)、二龄和三龄。然后它们会找到一个安静地地方,不吃不喝,静静地化蛹,变成成虫。这一过程被绝大多数人所不理解,我还遇见有人对我说蛆本来就是在人体内的,等到死后就会出来。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有相当多的人持如此观点。
  “我所作的工作就是,根据这些昆虫学证据推算死亡时间。当然要把可能影响发育的全过程都算进去。大多数种类蝇的幼虫会在80至112小时完成发育过程(这一时间是根据美国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得出的,与中国的情况有差别)。我最通常的做法是把温度和时间换成累计程度小时(ADH)。温度越高,发育所需要的时间越少,所以,无论是任何阶段,发育所需要的ADH总数都是持久不变的。为了得出从ADH到达某个阶段所需要的时间,我只需用ADH除以温度。我这么说不知你是否理解。”
  “啊,”萨姆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想你需要当地最近一段时间的温度是吧?”对方说的头头是道,但是,警官无法认同他开头说的“就像人一样”。
  “完全正确,警官,还有一件事我要说明。苍蝇是被血液和尸体腐烂的气味吸引过来的。它们会在伤口附近或是人体的孔道出产卵。但是,苍蝇不是野狗,它们是无法扒开土壤找寻尸体的。我在尸体眼睛附近找到了蝇卵,那可能是最近某些苍蝇的作为。但是,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在头部附近还有二龄蛆,所以,我对尸体头部被掩埋,后来觉得由野狗发现尸体的假设不能赞同。尸体的头部是裸露出来的,这样才有足够的时间解释幼虫发育到第二阶段的原因。(如果野狗挖掘头部,那么,原因是饥饿,它会吃掉头部,至少吃掉一部分。但是被发现时头部基本完好,如果是野狗做的,说明它刚刚做完,不可能会有蝇类的幼虫发育到二龄。所以,合理的解释是,野狗在吃完脚部,挖掘尸体不成功的时候,才不得不转向开始腐烂的头颅,这一过程还被两个年轻人打扰了。)”
  “嗯,我明白了。”萨姆兰这一次是真心出于敬佩了。
  “对了,”高尔夫叫住了一个经过附近的警员,微笑着说,“你们这个警局里有牛肝吗?”
  “啊?!”警员大惑不解,“没,没有,你要那个做什么。”
  “那么,麻烦你到附近二十四小时商店帮我买上一块新鲜的牛肝,我要养大这些小家伙。”高尔夫摇动着他的小瓶子。警员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不由得直想吐……
  高尔夫开始津津有味地饲养他的“小宠物”了,萨姆兰在布置警力勘查现场附近的温度和雨量后来到了琼斯工作的地方。
  尸体被摆放在解剖台上,琼斯剖开了它的胸部。
  “如果请人们来打分,我相信尸体在白天的恐怖得分肯定远远高于夜里。有时候我真想弄明白为什么人的眼睛具有分辨色彩的能力。警官,这家伙死之后被人做了一次外科手术。”
  “手术?”萨姆兰好奇的靠过去,他看见尸体的胸部有一个大洞。
  “是的,一次恶意的手术,不特别精彩,但是也具有相当的水准了。噢,警官,不是那个,那是我干的。这边,对,就是这里,看到了吗?这个洞相当深,他把肋骨都切断了,我注意了一下断面,看起来是用小而锋利的刃一点点磨断的,真有耐心!子弹当然没有留下,因为原本就该有个贯穿伤口。你来看看,”琼斯托起了尸体的心脏,“看见了吗?这里有一个洞,然后凶手又磨出一个更大的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一工作也是在尸体死后不久做出的。就像吸血鬼,只不过,比吸血鬼的动静还要大些就是了!”
  “吸血鬼?!琼斯,还要请你做一个鉴定。”
  “嗯,我就知道,关于血液的检验对不对?你一定是在怀疑这就是那个迪亚特,并且血字就是用他的血液写成的。”
  “是的,有这种可能,试试看吧,估计天亮时候也能完了。哎,你的小搭档呢?”
  “他……谈恋爱去了……”萨姆兰幽默地一笑。
  第三十一章 瘾君子
  3月26日上午八点钟,琼斯博士的验尸报告出来了,除了刚才提到的地方外,这里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在对尸体的内脏进行分析时,博士发现里面含有大量违禁药品的成份,经鉴定是可卡因。
  这对萨姆兰而言是个好消息,增加了对此人身份的调查点。而且,玛莎说迪亚特企图强奸自己,瘾君子往往性功能不良,在企图强奸的行为之前服用药物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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