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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星异客

_7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波)
“我不知道。”
看来那时候坡特还没发展起现在的“超光速运动”理论。
“你的朋友现在多大了?”
“九岁。”
“现在是哪年?”
“一九——嗯——六——六年。”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吗?”
没有反应。
“他总有个名字对吧。”
坡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后的小白点。我证要继续下一个问题,他突然开口了,“这是个秘密,他不让我告诉你。”
但现在我至少可以知道他就在不远的某个地方,坡特可以和他沟通。
“为什么他不愿意让你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你,将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情。”
“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的,替我跟他说。”
“好吧。”一段沉默,“他仍然不想让我告诉你。”
“如果他不愿意也不要强迫他了。现在我们接着说,你知道K-PAX在天空中的哪个方向吗?”
“在那儿,”他用手指向天空,“位于天琴座。”
“你知道所有星座的名称?”
“大部分。”
“你的朋友知道吗?”
“以前知道。”
“他忘了它们了?”
“是的。”
“他对星座不再感兴趣了是吗?”
“不。”
“为什么?”
“他的爸爸死了。”
“这些星座是他爸爸告诉他的?”
“是的。”
“他爸爸是个业余天文爱好者?”
“是的。”
“他爸爸一亩对天文感兴趣吗?”
“不。”
“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兴趣的呢?”
“在工作中受伤后。”
“因为他无事可做?”
“不,他无法入睡。”
“因为疼痛。”
“是的。”
“那他白天睡觉吗?”
“只睡一两个小时。”
“我明白了,你那个朋友的父亲也告诉过你的朋友天琴座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
“他临死前。”
“那时候他六岁?”
“是的。”
“他是否告诉过他在天琴座的许多恒星都有行星围绕着?”
“他说基本上所有的恒星都有围绕它的行星。”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自己走出去看看天空的星星?”
“我不能。”
“为什么?”
“他想让我陪着他。”坡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他有些累了。我不想使他太疲劳。
“我想今天该结束了。现在合上你的双眼,我将从五数到一,在我数数的时候你会感觉越来越清醒。当我数到一时你会完全醒过来,感觉好极了。五……四……三……二……一。”
我打了个响指。
坡特正在微笑地看着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道。
“已经结束了。”
“啊,又是西部快枪手的老路子。”
“我知道你的感觉。”
他拿出他的笔记本,他让我告诉他催眠术是怎样的原理。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向他解释了一些我自己还没弄清楚的东西,他看起来有些失望。
当詹森把他送回病房后我又听了一遍刚录制的录音,在极度兴奋中草草下了我的判断。
似乎很明显,坡特是那个男孩因为无法承受父亲的死亡所带来的巨大悲痛而形成了第二重性格,而那个男孩才是真正的主性格。我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坡特)要选择一种外星人的身份存在:他的父亲给他灌输了许多有关星球的趣事,同时肯定了外星生物存在的可能性,所以他的父亲一死这些想像立即占据了他的大脑。
佴这并不能代表坡特这个第二重性格就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只不过是他的第二身份,他一直在背地里潜伏着,观察着,时刻准备着当主性格遭遇到打击时取代他。我的猜测是一定发生了另外的悲剧事件最终使第一身份——我们暂且叫他比特——深深地躲藏起来。而且我比以前更加肯定的是——这个悲剧,无论是什么,一定发生在1985年8月17日,也就是坡特最近一次“来到”地球的时间。如果比特联系坡特需要一些时间的话,也许事件就发生在那之前的一两天。
为什么我一开始就没怀疑坡特具有双重性格呢?多重性格综合症计不是一种容易判断的病症。尤其是坡特几乎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具有这种症状病人的特征——头疼、心情改变频繁、沮丧、时常的小病。除了在第六次和第八次会谈中的小小的爆发以及7月4日的反常行为,他的真正的主性格从来就没有表现出来。我完全被他的第二身份蒙蔽了。
但比特——第一身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很明显他就在某处,隐居在这个躯体中。他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包括他的名字和出生地。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是他生于1957年,他的父亲是个屠宰工人,有两个姐姐,可能居住在美国的西北地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许会对警察局杳找他身份有些帮助。严格地说,是比特的身份,而不是坡特的身份。
我们能获得的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都会帮助我说服他的第一身份的复出。
我在想,不在催眠状态下的坡特是否知道关于比特的事儿?如果不知道,那么我还要按计划执行:使他在催眠中慢慢长大,直到使比特隐匿起来的悲剧发生的那一天。即使他不在催眠状态下也知道比特,催眠还是能够帮助他记起更多,而且更容易与第一身份接触。
但这种方法存在着一个矛盾: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早地与比特对话;另一方面如果逼他过早说出那悲剧事件没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也许会使他的第一身份永远躲藏起来。
这个周一的早上吉塞拉看起来没有件常那么兴高采烈。
“我在第六区的警察朋友没有找到在西部地区1985年失踪的线索。”她说,手里拿着一个坡特很喜欢的那种红皮笔记本。“在蒙大拿州有人在16日杀了人然后自己自杀。在波力斯一个家伙携带公司的15000美元与他的私人小秘逃跑了。但是坡特没有死,而那个携款逃跑的家伙现在还在爱德华州监狱里呢。我的朋友已经把搜索范围扩大了几个月,地点上也扩大到整个美国以及加拿大。可能还要等一阵才能有新的消息。
“我还有个朋友在纽约出版社工作,在空闲的时间里她正在帮我检查那段时问的报纸,你知道,在那段时问西部几个州的任何不寻常事情都会刊登在报纸上,但她现在仍没有结果。”
她合上了那个笔记本。
“当然,”她又说,“他也许是在西北地区长大后来又迁移到别的什么地方了……”
我告诉了他关于坡特父亲以及屠宰场的事情。
“哈!”她回答,“我在想美国有多少类似这样的地方?”
“不知道。”
“我会查出来的。”她向我挥手道别。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他生于1957年。”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激动地问。
“催眠术。”
她跑了过来在我嘴边(几乎)亲了一下,然后飞奔出去。我感觉又回到了十三岁。
父亲的葬礼后我和卡伦就再也没分开。我喜欢她那在冬天里被冻得通红的胖胖的小脸,就像一个大苹果。但是一年过后我才鼓起了勇气吻了她。
我模仿电影里的接吻镜头.在自己的手背上试验了无数次。问题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不光是当我们脸挨得很近时她会无意地躲开,也因为她从来没有向我表示过她喜欢那样。最终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那天我们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看唐老鸭的漫画书,我则一早上都想着这件事。我在想怎样的接吻方法不会使两个人的鼻子碰到一起。当她转过脸来给我念那段唐老鸭侄子们的对白时我行动了.当然就像很多第一次接吻的人一样,我没有吻到她的嘴,就像刚才的吉塞拉。
当天下午我看到吉塞拉正和坡特在健身房里兴高采烈地谈着。小猫趴在坡特身上打盹儿。他们都在各自的笔记本上记着些什么,可以看出来坡特与她住一起很愉快。
我没有时间加入进去,但过后她告诉我他们讨论的一些问题。比如,他们比较了地球和K-PAX的不同。其中为了探出坡特的居伟地她问了一个轻率的问题“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希望住在地球上的哪个城市”。她希望他会说“华盛顿”或者其他什么西部地区。
然而他却回答:“瑞典。”
“为什么是瑞典?”她追根究底。
“因为那里很像K-PAX。”
然后话题就转到厂坡特认为最像K-PAX人的地球人,他的回答是:甘地、约翰·列农、舒瓦兹……
“你能想像一个全是舒瓦兹的世界吗?”她不满地说。
“约翰·列农?”我说。
“你听过《幻想》那首歌吗?”
我告诉她我会找找的。
然后她说了些我也一直迷惑的问题:“你知道吗?我想他能和动物交谈!”我说我并不吃惊。
我已经没时间讨论这些,因为我正在去四楼的路上。拉塞尔正试图闯进去。显然由于坡特的到来他的众多跟随者都背叛了他,这使他发狂。所以他决定再收几个信徒。我赶到时他正在四楼隔着带有铁条的小窗口对这里面的人宣扬道义。里面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医护人员在劝他离开,后来我们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才把他带回二楼自己的房间。
同一天还发生了另外两件我应该注意的事儿。
首先,医护人员报告说豪伊向外科大夫请教如何进行气管切开术,大夫以为他要向厄尼说明如果他被噎住,得救将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就告诉了他。
另外一件事与玛丽亚有关。她的其中一重性格突然复活,所以她闯进了三楼病房,在没人来得及发现她的时候,投向怪胎的怀抱,但她遭到了拒绝,所以她的这重性格又突然消失。当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在怪胎面前做着淫秽动作时,她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立刻为他祈祷。
还发生了件小事,查克交给坡特一幅评估人类的图画,我猜是为了讨好坡特使他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他。画里是一个人。查克在那个人身体的每一部位都标了相同的注释——臭不可闻。
也许纯粹是巧合吧,我们这次永久主任候选人的第二位申请者简直就是查克的画中人。
显然他已经有几周甚至几个月没洗澡了。暴风雪似的头皮从头顶滑落到他的肩膀上,他的牙齿似乎长满了青苔。
第11章
坡特进来时我正在看着窗外的门球游戏出神。我向他指了指水果篮然后问他小时候玩儿什么游戏。
“在K-PAX上没有游戏。”他说,“我们不需要游戏,也不需要你们所谓的‘玩笑’。”他的嘴已经被无花果占满了,“我发现人类总是在笑,即使是遇到根本不可笑的事也一样,起初我很惊讶,直到我理解了你们的生活有多么悲伤。”
我真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对了,这无花果里有农药残余成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看见。”
“看见?哦。”
我差点忘了他的视觉范围能超出紫外线。虽然时间紧迫,我还是禁不住问他在他眼里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用了15分钟的时间试图向我描述那不可置信的绚丽多彩的花、鸟,甚至是普通的岩石在他的眼里都像是罕有的稀世珍宝一样光芒四射。天空是明亮而带有紫色光环的。坡特眼里的世界简直就像一个迷幻的世界。我不禁想到是否梵·高眼中也有同样的美景呢?
他放下了一个略瘪的无花果又挑了一个异常饱满的。在他大门口嚼时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一次,在你被催眠的状态下你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地球上的朋友,他的父亲的死亡,他的蝴蝶标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儿,现在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嗯,那你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吗?”
“有。”
“他现在仍然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
“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提起过他?”
“你从来没问过。”
“对,你知道现在他在哪儿吗?”
“他在等我,我要带他一起回K-PAX。当然如果他还想去的话,他现在在犹豫。”
“你的朋友在哪里等你?”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
“当然。”
“能告诉我吗?”
“不,不。”
“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能不能哪怕就告诉我他的姓名呢?”
“对不起。”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决定冒一把险。“坡特,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可能无法相信的事实。”
“你们人类能想到的东西根本不能让我再吃惊了。”
“你和你的朋友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们是一个人表现出的两个不同侧面。”
他显然是惊呆了,“这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但这是真的。”
现在他被激怒了,但还能控制自己:“这是另一条你们人类见鬼的古怪信仰吗?”
这次风险很大的赌注,看来是失败了。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服他,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问他现在是否准备好进入催眠状态,他很疑惑地点了点头,但是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上次你告诉我你的地球朋友,讲了他父亲的死你还记得吗?”
“记得。”坡特在迷睡中回忆着。他能回忆起上次被催眠时所说的话,但只有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才可以。
“很好,现在我要你再回到从前,但不像上次走得那么远。你和你的朋友现在上高中,12年级。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坡特顺着椅子懒散地滑了下去,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嘴里正咀嚼着想像中的口香糖。
“我从来没上过高中,”他说,“我从来没上过学。”
“为什么?”
“在K-PAX上没有学校。”
“你的朋友呢?他上学吗?”
“是的,那个笨蛋。我劝说不了他。”
“为什么你不想让他上学?”
“你开玩笑吗?上学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就会对你讲些废话。”
“比如?”
“比如美国有多伟大,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好,你们要如何去为和平而战争,所有这些都是废话,都是垃圾。”
“你的朋友也那么想吗?”
“不,他相信所有那些垃圾,那些学生们都相信。”
“现在你朋友在你身边吗?”
“在。”
“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当然,他就在这儿。”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一阵犹豫后他说:“他不想和你说话。”
“如果他改变想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应该可以吧。”
“他现在最少也应该告诉我他的名字啊。”
“不可能。”
“好吧,我们至少应该给他起个名字,叫比特如何?”
“那不是他的名字,不过也行。”
“好吧,他现在上高中了是吧?”
“没错。”
“今年是哪一年?”
“1974年。”
“你多大了?”
“一百七十七岁。”
“比特呢?”
“十七。”
“他知道你来自于K-PAX吗?”
“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的。”
“他对此有什么反应吗?”
“他认为这很酷。”
“顺便问一句,你的英语为什么说得这么好?是他教的你么?”
“不,英语一点都不困难。”
“你在地球的哪个方位着陆?”
“你指的是这次?”
“是的。”
“中国。”
“不是扎伊尔?”
“当中国正指向K-PAX时我怎么会在扎伊尔着陆?”
“我们再谈谈比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他很好,喜欢安静。不如我聪明,但在地球上那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要是一个‘不错的家伙’,长得也要过得去。”
“他是吗?”
“差不多吧。”
“你能描述一下他吗?”
“他留起了长发,有着褐色的眼睛,棕色皮肤,还有28颗小粉刺,他总是在上面涂抹清理剂。”
“他的眼睛对光线敏感吗?”
“一点也不,为什么要敏感呢?”
“是什么使他成为一个不错的家伙?”
“他经常微笑,帮助聋哑孩子,志愿为社区服务等等。他是班里的副班长,每个人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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