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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妃

_6 杨千紫(当代)
“翎儿,我以为会永远失去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摩挲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喃喃细语,他下巴上微硬的胡碴,刺得我微微发痒。我俯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膛里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下子,静下心来。
就这样罢,我怎能辜负了他的爱?!!
正文 第62章:知妾意,感君怜 4
宇文邕到底是年轻,细细调养了四五日,病就好了六七成。然而,因他擅离职守,大将军宇文护震怒,连降三级以示严惩,并令他速回边营。
临别时,我亲自送他出宫门。宫墙外,数株红梅开得正艳,疏影横斜,淡淡梅香盈萦于风,雪已经停了,因病中萦弱,我围着貂鼠风领,穿白狐皮短袄,鹅黄色步步摇曳长襦裙,丝绣牡丹白绒大披风,全身上上下下裹得十分密实,亦没有挽髻,只用了一根鹅黄丝带轻束秀发。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宇文邕眼中充满黯然不舍:“翎儿,留在长安等着我回来,好吗?”
“好!”我轻轻点头。①
他扶着我的双肩,仔细的端详,那双墨玉般的双眸,似乎想望进我内心深处里去。
我浅然微笑,道:“还记得吗?你曾经说我似一阵轻雾!今日,我以一句短诗来答你,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只希望,你的爱不会转移,而我的心坚韧如丝!!”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他喃喃重复,双眸里有熠熠的光。
“翎儿,这是你的承诺吗?”
“是的!”
他此时略带病容,却依然霸气未减。远处,有数十名随从将士正骑马侯着,,他总作出少年老成的模样。然而,当听到我的回答,他是如此欣喜如狂!他将我抱起,揽着我的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在白色的雪地里旋转。
“翎儿,翎儿,我好开心!我好开心!!我好开心!!!”
眼前的世界在转动,高高的宫墙,怒放的胭脂红梅,白雪掩映的宫殿,远处转过脸偷笑的侍从。耳边,宇文邕欢快的笑声在雪地里回荡,风中,暗香浮动,飘来缕缕梅香,我的唇角微微扬起。
你的爱不要转移,而我的心会竖韧如丝!!
正文 第63章:晨雾般清冷的男子
北周的皇宫,实在太过冷清。
自从独孤皇后死后,宇文毓再未立后,亦无心后宫,宫中虽有数名妃嫔,却各自清冷自处,皆不受宠于皇帝。
她们知道我是宇文邕的女人,所以,待我倒也和善,时常会来我的居处探访,赠之各类小巧饰物。我以平常之心对待她们,不亲不疏,这些寂寞的女人,纷纷将我当做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①
在皇宫,我与宇文毓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似乎总在忙碌,偶尔远远望见那个清冷的身影,怔忡之际,他已离开。
朝晖宫的云妃娘娘经常过来探我。云妃是宇文毓姨母的女儿,母亲早故,被宇文毓之母接入宫中抚养,宇文毓即位后,她亦被封妃,她与宇文毓是姨表兄妹,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这痴心的女子,心心念念只有她表哥一人。
记得她第一眼见到我,眸中惊讶不已,却又闭口不言,却从此与我十分亲厚,好似相识已久一般,在她的相伴下,我于是知道了太多宇文毓的事情。
这个如暗夜寒星般孤寂清冷的男子,实在有太多如烟的往事。
他本是庶出,皇帝亦轮不得他来做。只因他的仁儒,敦睦九族,兼有君子之量,在孝闵帝宇文觉死后,大将军宇文护拥立他做了皇帝。
然而,他并不是宇文护所想象的那般懦弱无能。他本是聪敏之人啊,虽宽明仁厚,性情温和,但妻子的死,却让他不愿再受制于人。早在他做歧州刺史时,就因治有美政,而深得当地黎民百姓爱戴。
如今,在处理国家政务时,他更是逐渐显露自己的聪敏睿智。他仁政爱民,体恤下臣,一批老臣元勋渐渐聚集在他的周围;他致力于发展经济,国富民安,在百姓中威望日渐提升!!
然而,宇文护却日渐对他起了忌惮之心。早前,宇文护虽假意“归政于帝”,对宇文毓交出了所有的政权,却仍然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我忧心宇文毓,他敏有识量,他聪慧难制,但是,宇文护能容得下他吗?两年前,宇文护可以毫不留情的杀死孝闵帝宇文觉,如今,他是否会让历史再次重演呢?!
正文 第64章:何事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宇文邕十二岁时就被封为辅城郡公,如今授蒲州刺史,属地虽在蒲州,因尚未婚娶,且常年随父兄征战在外,所以没有自己的府邸,仍随兄长住在北周宫中。
我进宫后,就住在他平日所住的涵凌轩。
他的鸿雁传书时有送到,信中总是有诉不尽的相思离愁,奈何他虽对我深情缱绻,却只能被更远大的志向横梗相阻。只因,他是宇文泰的儿子!
一日复一日,我在周国皇宫里住着,眼里的淡淡哀伤并不掩饰,旁人或许亦在暗暗揣测,我是否如那平常人家的闺中思妇,心中有悔教夫婿觅封侯之叹吧?
是啊,可叹,相思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只是。
夜阑入梦的人,为何却身着银铠?
转眼,已是次年三月。冬天逐渐过去,天气一天天变得暖和,我一天数次跑到花园里去,树木渐渐抽出了新芽,春天,总算抛却矜持,珊珊来到了。①
成日里无所事事,我便跟着宫里的嫔妃学习琴艺及刺绣,这些嫔妃一个个皆出身名门,琴、棋、书、画、女红、才情皆是卓然出群的,相较下,我却似个扶不起的阿斗,兴致来时,也学人抚琴一曲,却让人只想掩耳逃避;好不容易绣了一幅花鸟图,线头凌乱,花不似花,鸟却长得跟鸡一般模样,屡屡将她们气得啼笑皆非。
这天,我正在院中抚琴,练了半天,十指仍然不听使唤,手中曲调难成,唉,看来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实在不适合我。真儿劝我休息片刻,奈何我这人脾气一上来,倔得九牛都难以拉回头,我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真儿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打趣我道:“好姐姐,你今儿从早上练到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可我怎么听着你的琴声还是跟昨天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起身来,抓住真儿挠她痒痒,笑道:“好啊,你如今学会取笑我了。”真儿左闪右避,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笑道:“好姐姐,并没有人一定逼你学这个,你学得这么辛苦,我看了都不得不替你委屈,如果四公子见到了,岂不心疼?”
我急得伸手要去揪她的嘴,详装嗔怒道:“好你个贫嘴的丫头,这么会说话,你真替我委屈,就不会如此打趣我了。”一真儿笑着满屋子乱躲。自从离开战营后,真儿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本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啊,每每看到她的笑颜,我亦变得开心。
我俩正闹得不可开交,有宫女来禀:
襄阳长公主到了。
正文 第65章: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襄阳长公主是宇文邕的同母姐姐,大约是因为宇文邕的关系,她会时常进宫来探望我,她比我年长两岁,已经嫁人,夫君是神武公窦毅。
听到长公主来了,真儿亦不再与我嘻闹,自去准备奉茶,我略整仪容,迎了出去。
襄阳公主容颜秀丽端庄,年纪虽轻,气度却雍容,她出生在皇家,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待人也和气,所以,与我倒也投缘。
见我出来,她笑着说道:“人还未进来,远远地就听到你和真儿的笑声了。”我忙俯身请安,笑道:“方才在院中抚琴,练了好一会,仍然技艺太差,所以被真儿取笑。”
襄阳公主指着伴在她身边的女子,道:“给你介绍个人,这是我的姨妹,名唤颖儿。我知道你最近在练琴,所以,特地找了她来给你做师傅,她可是琴棋书画一样不缺,你若跟着她学,定能受益①。”
我早已注意到公主身边的那名年轻女子,她与我相仿年纪,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举止娇怯如弱柳扶风,优娴中透着贞静。她听了襄阳公主的话后,抿嘴浅笑道:“嫂嫂,你太过夸奖颖儿了,倒让翎儿听了笑话。”
她叫襄阳公主嫂嫂,看来,她必定就是名扬长安城的大家闺秀,襄阳公主夫君神武公窦毅之胞妹,窦颖。我与她素未谋面,却在宫中久闻其名。听闻她不但生得国色天香,才情更是出众,芳龄虽才十六,及竿之年刚过,各类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已趋之若鹜,上门提亲的媒婆差点将窦府的门槛踏破。今日一见,果然绝代风华,名不虚传。
我上前执手笑道:“好颖儿,公主必定不会骗我,你今日来了,一定要收下我这个笨徒儿才好。”窦颖浅然一笑:“翎姐姐,你太客气了,不过闲了无事,大家一起玩儿解闷,若说收徒儿我是不敢当的。”
襄阳公主一旁笑道:“颖儿,你也不必过谦,不如你抚琴一曲,让翎儿一旁听听。”
我亦赞同道:“公主说得极是。”
窦颖嫣然一笑,不再推却。她走至琴台前坐下,双手微抬,指尖轻触,流水般的琴音顿时响起。
正文 第66章: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 2
细细聆听,窦颖弹的竟是一曲《长门怨》。
我心下不禁狐疑,此曲乃据司马相如《长门赋》所作,陈阿娇失宠废居于长门宫,千金求得相如赋,以求唤回汉武帝之心。
琴音中,仿佛望见那个深宫寂寥的女子,她深居长门,长裙曳地,于月下哀怨叹息。
原本拥有蔷薇花般的面容,却只能任青春逝去,红颜憔损,只因,曾经的山誓山盟,如今已如烟云般逝去。此时,此曲经窦颖奏来,清音中透出淡淡凄婉,当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弹奏的手法自然有说不出的好处,只是未免太悲了些。
一曲罢了,余音仍绕梁于飞,众人受曲氛所感,深深沉溺于哀怨之中。
一时皆如痴如醉,沉默不语,室内良久静寂无声。
这时,真儿手捧茶盅出来。窦颖犹自痴痴的望着琴弦,秀眉轻蹙,美眸微凝,绝美的容颜浸染了淡淡哀伤。
我轻轻拍掌,打破了沉默,窦颖方才醒悟过来。①
她站起身来,对我浅笑:“翎儿,你若有心学琴,我教你,可好?”
我拉着她的手,喜道:“自然是想学的,不过,听你这一曲,我是不敢奢求有你的这般技艺,只望能赶上这百分之一就好了。”
襄阳公主笑道:“翎儿姑娘说傻话了,你这般聪明,多加练习,自然能及得上。”
这时,真儿正上前奉上茶,听见公主这么说,抿嘴偷笑。襄阳公主她道:“真儿,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真儿连忙俯身,回道:“公主说得对,也不对。”
襄阳公主诧异道:“为什么又对,又不对呢?”
真儿回答道:“俗话说熟能生巧。若是旁人,多加练习,琴艺定能日益精湛,所以,我说公主对。但是,翎儿却不一样,她前段时间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天天努力练习琴艺及刺绣,勤奋是够勤奋了,可是,昨儿个云妃娘娘还笑她的琴声跟弹棉花的差不多呢。”
真儿话语未落,襄阳公主已经撑不住,口内的茶尽皆喷出,指着真儿连声笑道:“好个真丫头,你可真会挤兑你姐姐。”
窦颖亦忍俊不禁,笑着望着我。我腮边飞起红霞,嗔怪道:“公主,你别理真儿,她这段时间,专学会取笑我,好在我脸皮够厚,始终没有灰心。如今,又有颖儿愿意教我,有此良师,何愁没有进步?”
窦颖笑道:“姐姐如若真不嫌弃,小妹以后经常入宫来给你作伴,如何?”
我喜道:“有颖妹妹来陪着,我当真是求之不得。”
襄阳公主望着我俩,微微颔首,笑道:“你们姐妹一见投缘,如此,我也放心了。
正文 第67章:上林花似锦 1
以后的日子,窦颖果然经常入宫来陪我。有她的教导,我的琴艺不说是突飞猛进,至少能让人愿意平心静气聆听。真儿也不再似以前一般,一见我坐在琴台前就开始捂住耳朵。
已经三月末了,宫里的树木好似一夜之间吐出绿色新芽,花园里各式花儿也竟相绽放,诧紫嫣红开遍各个角落,一朵朵娇艳动人,赏心悦目。
一场春雨过后,春光明媚,我和窦颖一起去上林苑游玩。
上林苑是汉武帝刘彻在秦代的一个旧苑址上扩建而成的宫苑,规模宏伟,宫室众多,据说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纵横三百里。苑中林木广茂,养百兽,以供汉天子春秋射猎游乐,无数园林宫殿,雕栏画栋,掩映在春光之中。
周以汉长安城建都,皇宫依然延用西汉时所建的宫殿。自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后,长安王气黯然收,终究渐呈颓势,这些年代久远的宫宇,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袭,昔年的光彩渐渐隐去,平添了几许落寞。①
进入上林苑,清新的空气,泥土的芬芳,夹杂着各式花香扑面而来。
静静穿行于苑中,仿佛望见,那搭弓射箭的武帝刘彻正当盛年,他英姿飒爽,策马扬鞭,任马蹄声声,踏破这寂静的上林苑。
昨日,又收到宇文邕的来信,信中提到他的归期将在一个月后。放下信,怔忡良久,忆及战营中度过的短暂时日,仿若昨天一般,他对我百般关爱,让我一次次感动莫名。仍然记得那晚他问我的问题,归来,大婚。如今他真的要回来了,幸福,仿若咫尺可握,为何心中却涌起丝丝惆怅?
走到宜春苑时,已经走得累了,随处坐在花园里的一块山石下,身旁是一株桃树。桃花是早春盛开的花,前些日子还花团锦簇繁花朵朵,一场春雨后,便逐渐凋零,如今还剩了些残花留在枝头,微风拂过时,一片片花瓣纷纷飘落。
窦颖见我赖在此处不肯再走,也捡了块干净之处坐了下来。我坐在树下,微眯双眼,轻轻仰首,感受着迎面吹来一阵阵的杨枊春风,风儿轻柔吹面不寒,更兼花香熏人,实在舒适无比。
这时,我发现窦颖怔怔的望着我,她的手中撷了一枝桃花,粉红色的花朵,映着她的娇颜,当真是人面桃花。然而,她似乎怀有满腹心事,眉稍眼角蕴有千言万语,萦绕淡淡哀伤,每每望向我时,唇角微动,却又无声。
我奇道:“颖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颖儿回过神来,白晳的颊边飞起红晕,扭捏了半天,问道:“翎儿,是不是四公子要回来了?”
我笑道:“是的,收到他的信,说是再等一个月后就会回来。”
“翎儿,我可真羡慕你。”窦颖语气里有一丝怅然。
“颖儿,你怎么了?”我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为什么要羡慕我?”
正文 第68章:上林花似锦 2
窦颖默不吭声,她站起身来,紧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至不远处的昆明湖畔。
湖水清澈如明镜,微风拂过,微微荡起涟漪,我望见湖中的自已,一袭浅紫色的束腰窄衣,长裙层叠,飘带曳地,发丝上不知何时轻沾上一朵美丽的桃花,笑靥娇颜,为何似曾相识?灵光一闪,这不是在西藏圣湖“拉姆拉措”见到的自己吗?
原来,我的前世果然在此,冥冥中,一却皆有天意。
颖儿轻叹一声,轻声说:“翎儿姐姐,你知道吗?你长得很似一个人?”
“哦?”我转头望着窦颖,心中疑惑,正要详问。
远远的,就望见了他。
是宇文毓,那清冷的身姿,此时正临湖而立,他听到声音,亦转过身来,微笑的望着我们。
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仿佛又清减了不少,身子单薄瘦削,愈加显得飘逸,仿佛要随风去了一般。
顺着我的视线,窦颖望了过去,讶然道:“皇上。”
我与窦颖一起走上前去,俯身请安,宇文毓抬手笑道:“颖儿,翎儿,都免礼吧。”
我站直身来,眼前的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实在不应以皇帝的身份被禁锢于此,却适合林静山幽,明月当空,有清泉石上流的月夜,与心爱的女子一起,在林中抚琴,舞剑,长歌。北周的百姓们都知道,他们的皇帝是一个文采斐丽却性情温柔敦厚的男子,然而,他的眉宇之间却总有一丝轻愁,要如何,才能将这抹愁绪抹去,化开呢?
“皇上也来游春吗?”我笑问道。
他微笑点头,道:“春光明媚,随意走走,心情亦舒畅许多。”又笑问我道:“四弟快回来了吧?”
我点点头,答道:“昨儿收到信,大约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
“齐国兰陵王高长恭如今镇守洛阳,屡次兴兵犯我边境,四弟他们坚守边境个寒冬,他虽归心似箭,亦无可奈何。”他轻叹一声。
我心中一颤,他在洛阳吗?原来他还在洛阳!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却轻易记得纷飞的雪花中,他一袭长袍银铠,狭长的凤眼,俊美的容颜,凝眸浅笑时,有让人窒息的绝代的风华。①
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
仿佛听见他在轻声的叹息,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失意:
“无论如何,我会在洛阳等你!”
我的身子不禁轻轻一晃。宇文毓误以为我在担心战局,微笑劝慰道:“洛阳虽有高长恭驻守,但如今齐国政局不稳,已呈颓势,齐主亦不敢大肆兴兵,假以时日,齐国必定会如百足之虫自内而僵。四弟他们从去年寒冬驻守至今,如今齐兵渐退,军队也该休养生息,协助百姓春耕。所以,四弟不过月余后便能回长安,亦可解你相思之苦。”
我静静地听着,听到此处,不禁脸微微泛红。刚要开口,却听到身畔一声细微而清脆的响声,转头一看,是窦颖折断了手中握着的梅花。她面色苍白,眉头轻蹙,见我与宇文毓一齐望着她,略显慌张,勉强笑道:“皇上恕罪,方才颖儿听得太过入神,忘了手中握有桃花,一时失手,折断了花枝。”
宇文毓微微一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何罪之有?”
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望望我,又望望窦颖,却不再说什么。
“翎儿,颖儿,你们也在这里?”一声温柔的笑声在身后响起。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云妃娘娘携一群侍女过来了。
正文 第69章:桃之天天,灼灼其华
云妃俯身请安后,我与颖儿亦上前请安,她一把拉住我俩,笑道:“我今儿新学会了一样点心,正打算献给皇上品尝之后,也给你们送一点过去。好巧,你们也在这里。”说罢,她就吩咐身后的宫女将点心呈上来。
只见洁白的玉盘中,整齐摆着几份精致点心,一一呈梅花形,胭脂色的花瓣娇艳欲滴,嫩黄的花蕊散发异香,两芽新绿略作点缀,看起来赏心悦目,偏偏又清香扑鼻,惹人食欲。
云妃笑道:“臣妾见皇上早膳用得太少,所以,亲自做了点心,还请皇上品尝。”宇文毓笑道:“云儿有心了。”说罢,他尝了一块,赞道:“不错!”又对我和窦颖说道:“你们俩也来尝尝云妃的手艺。”
于是,我和窦颖各自尝了一块,原来这点心是用糯米蒸成,入口香浓,却又甜而不腻,糯香清雅。
我问道:“娘娘,你这点心叫什么名字?是用什么做的?”①
云妃抿嘴一笑,道:“是用珍珠糥米辗粉蒸成,就叫‘胭脂梅香’。”
“好一个‘胭脂梅香’,娘娘果然心灵手巧。”我由衷叹服。
云妃笑望着我和窦颖,说道:“若说心灵手巧,我不及颖儿。颖儿做的小食,那可是宫中御厨都比不上的。”
窦颖浅笑道:“云姐姐谬赞了。”
我苦着脸道:“唉,说来说去,还是我最笨拙,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天份不够。可是,就连厨艺也学不来,哪怕只是煮最简单的白米饭亦会煮糊,实在是失败之极!”
云妃和窦颖皆笑了。云妃拉着我的手,笑道:“傻翎儿,你打小就不爱学这些女儿家的玩艺儿,如今怎么转了性子,这般自怨自叹?”
我笑问道:“娘娘怎知我打小不爱下厨呢?”
云妃一愣,宇文毓微微轻咳,云妃脸颊涌上淡淡红晕,笑道:“我随便猜猜罢了。”又笑望着我:“不过是几样点心,翎儿如果想学,我都教给你!”
我喜道:“多谢娘娘。那我可真要跟你学!”
云妃道:“一定教会你。”
又促狭的笑,打趣我:“我知道,你学会了,是想要做给四弟吃,对吧?”
我脸红了,忙否认道:“不过是自己贪嘴。”
云妃笑意盈盈望着我,窦颖勉强笑着,却很快转过脸去。
春日明媚的阳光映着湖水,闪着碎金子般的璀璨光芒。我分明看到,窦颖的眼角,浓密的睫毛微颤,亮晶晶的闪烁。
正文 第70章: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心念一动,就难罢休。
一连几天,闲了无事时,我天天跑去云妃处,跟她学做各式各样的点心、菜肴。
云妃挑些简单易学的教我,很快,我也能尝试着做出几样,每每一番辛苦,佳肴美食呈现眼前,芳香溢鼻,心中那份满满当当的喜悦,难以言表。
这天,在云妃那儿新学了一样甜点,‘雪蛤杂果膏’。
回宫后,我就忙碌开了,真儿一直跟着我忙前忙后,回头看时,只见她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上几点面粉。我忍俊不禁,伸手帮她轻轻抹去,笑道:“真儿,‘杂果膏’没有做成,你倒成了个面人儿!”
真儿笑问:“姐姐,今儿晚上,是否要吩咐下去不用送饭菜过来?我们自己做的这几样小菜及点心,也足够吃了。”
“嗯,不错。”我点头道,忽又想到一点:“我们还欠一些野蜂蜜,早上云妃娘娘吩咐御膳房送些过来,现在还未送到,只怕要去催一下。少了这野蜂蜜,就做不出来正宗的‘**雪蛤杂果膏’了。”
真儿放下手中的活计,道:“我这就去催催。①”
我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罢。还需要一些雪蛤留了下次用。那雪蛤我要亲自挑拣才行。”
我和真儿来到御膳房,里面宫女厨子纷纷往来穿梭,各自忙碌,根本无瑕兼顾我们。
御膳房的小太监小粟子平日照管我凌涵宫的膳食,所以认得我与真儿,他远远望见了我俩,慌忙小跑着迎了上来,笑道:“翎儿姑娘,真儿姑娘,怎么您们亲自来了?看这儿杂乱荤腥的,姑娘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底下的奴才便是了,何必亲自跑来呢?”
我微笑道:“早前云妃娘娘让你们送些蜂蜜过我们宫里,等了这么半日没等着,我们可不就亲自前来叨扰了。”
小粟子自掌一嘴,笑道:“唉呀,瞧我这烂记性!云妃娘娘遣人来时,我也在李大人身边,他当时就吩咐我去准备,我正要亲自去给俩位姑娘挑换上好的蜂蜜呢,谁想静妃娘娘那儿传人来,说静妃娘娘近日身子不适,想要吃点生津开胃的,急得我手忙脚乱,就把您们的事给撂下了。”
说罢,小粟子又狠狠的自掌了几嘴。我忙劝阻他道:“小粟子,快别这样,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叨扰你们了。我跟真儿亲自来取也是一样的。”
小粟子感激道:“翎儿姑娘真正是大好人!”
真儿伸脖四处瞧瞧,问道:“小粟子,李安李大人呢?”
小粟子回道:“才刚还在,一时不知又哪位主子找去了。”他为难的陪笑道:“静妃娘娘还等着奴才,两位姑娘…………”
我笑道:“你自去忙吧,别耽搁了静妃那边的事儿。”
“唉!好呢!那我可走了。”小粟子说罢便走,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笑道:“俩位姑娘,膳食间沿着回廊往左走,有大槐树的院子,姑娘可别走岔路了。”
真儿笑道:“去吧,去吧,我俩又不是锯了嘴的葫芦,就不会自己问吗?”
小粟子嘿嘿傻笑,这才一溜烟跑了。
正文 第71章:夕阳无限好 1
沿着回廊,我和真儿很快找到了膳食间,里面放置着各类食材,琳琅满目,膳食间的掌事太监问清我俩来意后,便开了门锁,一旁恭敬侯着,任由我们自行挑拣。
我和真儿细细挑选了一些上等雪蛤及野生蜂**,满心欢喜的离开。走至御膳房的一处拐角,却见远处花廊下,有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真儿眼尖,停住脚步,轻拉我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你看,那不是侯龙恩吗?”
我仔细一瞧,果然是侯伏侯龙恩。侯龙恩是大将军宇文护的近侍大将,我在军中曾经见过他几回,回回都看见他随侍在宇文护身侧,是寸步不离宇文护的。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国皇宫里?再看看跟在他后面的那人,五短身材,肥硕臃肿,竟然是御膳房的大厨——李安。
李安厨艺甚佳,平日专管皇帝及宫中后妃的膳食,他怎么会跟侯龙恩走在一块?
此时,李安正亦步亦趋的跟在侯伏侯龙恩的身后,他那黄豆丁大的眼睛东张西望,仔细探看四周,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这俩人皆进了对面的花厅,并迅速将门掩上。①
我心中迅速泛起疑惑,轻声道:“真儿,我们跟过去瞧瞧。”
真儿点点头。我俩环顾四周,悄无一人。便蹑手蹑脚过去,轻轻走至花厅窗棂前,于是,厅内的轻声细语若有若无的传入耳中。
“你只需将这包东西放入皇上的点心中”侯龙恩的声音低沉,他冷笑一声,话语里含了一丝威胁,道:“李安,这么些年,大将军可没亏待你,这次事成之后,大将军自然有重赏!”
花厅内传来李安呯呯嗑头谢恩的声音。我和真儿相视一望,暗自心惊,我们使了个眼色,蹑手蹑脚转身离开,才行至庭院,我的裙带却被挂在一盆繁花锦簇的紫玉兰上,只听‘呯’的清脆响声,花盆应声而倒。
花厅内迅速传来一声厉斥:“谁?谁在外面?”
我微微一慌,却很快镇定下来,亭亭立在院子中央,高声应道:
“李大人在吗?我是涵凌轩的翎儿。”
正文 第72章:夕阳无限好 2
门很快开了,李安那肥胖的身躯闪出。只见他神情慌张,面色微红,胖胖的鼻尖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抹抹额上的汗,跑到我俩面前,勉强笑道:“原来是翎儿姑娘和真儿姑娘,俩位姑娘怎么跑到这御膳房的后苑来了?”
我淡然一笑道:“我和真儿今儿闲了无事,就想着自个儿做杂果膏吃,因少了蜂蜜,等你们御膳房的人送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可不就自个来取了?!”说罢,我举起手中的蜂蜜,朝他眼前一晃,笑道:“才刚取了,想要离开呢,这院子也大,一绕就绕晕头了,正找不着回去的路呢?可巧遇上大人您!”
李安闻言,一拍自已的脑袋,陪笑道:“可不是,云妃娘娘午后有唤人来,说让我们送蜂蜜给俩位姑娘,我有吩咐小粟子,这小子不知道又躲去哪儿偷懒,居然忘了送去!是我疏忽了!该死!”说罢,李安便自扇了自己两声清脆的耳光。
我和真儿相视一笑。真儿道:“李大人贵人事忙,哪里记得这些小事?也不必多礼了!”
李安忙俯首道:“多谢两位姑娘。”
我道:“如今东西也取了,还需再叨扰大人领我们出去才好。”
李安微忙向前几步,右手一展,道:“姑娘请随李安来往这边来。”
我微一颔首,道:“有劳大人了!”
李安恭敬地将我和真儿送出御膳房,并目视我俩离开。①
出了御膳房,顺着那条长长的甬道,我们脚步匆匆,迎面而来的宫女、内监,一排排带戟的侍卫,渐行渐远却仍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真儿低声问我:“姐姐。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禀明皇上?”
我压低声音道:“不行,我们仍然要回凌涵轩。”
“可是皇上那边?”真儿急道。
“真儿,身后有人跟着我们!”我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真儿恍然,立即息声。
一路走着,我的心一直扑通扑通乱跳,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想不到,想不到宇文护这么快就抑制不住对宇文毓的不满,他竟然打算要投毒弑君!!忆及那道清冷的身影,此时,我心中只有一个意念,他不能死,我必须要救他!!
日影悄然浅移,转眼日渐西斜。夕阳如流火一般,映红了无垠的天空,仿若是有人将金色、黄色、红色三种颜料搅在一起,再随意泼向暗蓝色的天幕,本是浓烈的色彩,但浓到极致,也渐渐溢出丝丝缕缕的哀愁。
莫怪李商隐会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正文 第73章:夕阳无限好 3
回到涵凌轩,侍女香允迎了上来,说道:“姑娘可回来了,云妃娘娘来了,正等着姑娘呢。”
我心中一喜,暗使了个眼色给真儿,真儿会意停下脚步。我径直进去,果见云妃正坐在厅中,身侧站随身侍女银瓶、莲心,她见我回来,笑意盈盈的迎上来道:“原谅我今儿个嘴馋,不请自来了,妹妹做了杂果膏,我怎能错过?”
“娘娘肯来,翎儿开心还来不及呢。”我笑道,又问侍女听雨道:“临出门时,我吩咐蒸在笼上的膏点,可有蒸好?
听雨答道:“回姑娘,一直在蒸,已经好了。”
我吩咐道:“去取来吧。”又对云妃道:“前几日长公主唤人给我送了几盒好茶,名唤‘雨后滴翠’,听说娘娘也喜欢的,我这就去沏来。”
云妃笑着点头,我于是退了出来,吩咐侍女将其他几样小点心先呈给云妃,自己则取出茶叶来亲自沏茶,这茶遇水展叶,袅袅轻雾袭来一缕清雅茶香,闻之令人心神俱宁,尖尖绿叶青翠欲滴,衬着白色凝脂玉杯十分好看。茶冲好后,我端着盘子刚刚行至回廊处,已经看到真儿匆匆回来了。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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