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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国王》 作者: 保尔-鲁

_11 保尔-鲁.苏里策尔 (法)
克立姆罗德笑了。“反正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到府上去吃饭。因为,真不凑巧,今晚我有事。也许以后会有机会的。”
从他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觉得挺有趣儿。
塞梯尼亚兹毕竟是个老实人,心里想:“我真是个傻瓜。”
克立姆罗德继续说:
“再过五六个月,我将需要象你这样一位律师。不,不,我不想同咸塔克与科布或他们的任何合伙人打交道。我了解过你的背景情况……”
仙又现出那种耐人寻味的笑容。
“请别生气。顺便提一下,我没有发观任何——怎么说好呢?——我没有发现任何对你不利的情况。到来年春天,我将需要你帮忙。至于答应与否,那由你自己决定。不过,在这之前的几个月里,我有个建议:我希望我们每星期能有三四个小时在一起。当然,我准备以支付报酬的方式向科布或威塔克借用你的劳务,如果这样会使事情好办些的话。但是,只需要你一个人。要我付多少报酬都可以。我希望我们每星期能碰头三四个钟点,不必规定星期几,可以根据你我双方的日程灵活安排。我将向你提一些问题,大都是理论上的……”
塞梯尼亚兹打量着他,感到愕然。
“你要我教你法律?每周三个小时?”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如此。我想提纲挈领地学我所需要的东西。我完全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和不需要什么。”
“那你上任何夜校都可以达到达个目的。”
克立姆罗德摇摇头。
“不,我试过。”
他呵呵地笑了,于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还非常年轻。(后来塞梯尼亚兹才发现,那一天克立姆罗德恰巧满二十三岁。)
“夜校的课程进度不够快,而且在枝节上浪费时间,此外,上课的时间对我也不总是合适的,我考虑过了,大卫。这是不是一个钱的向题?”
他把手伸到布袋里,掏出几沓面值都是一千美元的钞票。
“请原谅我决不想用任何方式伤害你的自尊心。你只要告诉我想么办比较妥当,钱的问题完全由我负责。是跟威塔克与科布当面去淡,还是由你作主?”
“上帝啊!”塞梯尼亚兹不禁嚷道,他有一种正在被巨浪冲走的感觉,“我的劳务可不值多少钱;我才工作了十八天?”
“还是请你收下。说到底,你救过我的命,所以你总该让我有所报答吧。”
克立姆罗德的一双灰眼睛幽默地忽闪忽闪。与此间时,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几乎在向你压过来的说服力以及主动表示的真挚友情,一下子完全不加掩饰,宛如黑夜里打开一扇透出灯光的门。
“怎么样,大卫?”
“好吧,”塞梯尼亚兹答道,塞梯尼亚兹答道,从此就任凭将改变他整个生活道路的那股浪头怎样发落。
四天以后,两人在一家旅馆的休息室里再次会晤。有一点在最初几分钟塞梯尼亚兹就看清楚了,克立姆岁德的智力是他所接触过的人中间最了不起的。“这简直有点叫人害伯,”塞梯尼亚兹事后这样回忆。“他有一种一下子抓住要害的本领,能叫你手足无措,甚至目瞪口呆。当然,你只要看他的眼睛,使能感到这一点。然而看到他非凡的智力在没有障碍的情况下运用自如,那可不一样,那时,他揭下看得出是煞费苦心的一切伪装——包括平时脸上那种淡漠的表情、迷离恍惚的眼神、慢条斯理的语调以及各种动作姿态,——完全露了馅。于是,他便充分显示其巨大和可怕——用这样的词儿并不过分,——这当然是令人神往的,但也常常使你恼火。我在哈佛读书的时候,大概称得上高材生吧。当时在纽约,甚至在全国,论起法律事务所来,威塔克与科布可算是头儿脑儿、顶儿尖儿的一家。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律师来说,受这家事务所的聘用,就象——我不知道该怎么比方——就象人家放着贾利·库柏(注:贾利·库柏(1901—1961),美国电影明星,曾获得1942和1952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像奖。)不要,而请我去拍一部电影。他们聘用我,完全着眼于我的才能,而没有什么家族势力介入此事,至少这一回是如此,所以当时我自豪得不得了。我花了六年的时间专攻法律和商业。可是还没跟克立姆罗德谈上几个钟头,我离开他时已狼狈不堪,只觉得自己活象一个四岁的娃娃被迫去教核子物理学。我差点儿想要拒绝下一次的会面。
“下一次我当然还是去了。如果对他的诱惑力估计不足,你对王会感到无法理解,也无法理解他对我们的影响为何这么大得出奇。雷伯·克立姆罗德所有的假面具——表演、语调、礼貌、客气——全然是他对我们所作的让步,为的是要我们原谅他如此出类拔萃。一旦我们懂得了这一点,那么日子好歹还过得下去。”
“那年,在十一月二十日之前,我们先后见面大约有十五次。到后来我给搞糊涂了:究竟谁也数谁法律?”
“我得承认,我从来没悟到,他和我会面不仅仅是为了获得他需要的法律知识,也不仅仅为了在完全信托我以前先对我估量一番,作出判断。他还存心利用我们会面的机会想再见到夏眠……”
“这样会扯得太远,”塞梯尼亚兹有些着恼地对克立姆罗德说:“你老是让我们的谈话从一个题目跳到另一个,这样……”
他突然改用英语,这样可以避免使用那个表示亲呢的“你”(注:法语中有您和你区别的说法)。
“可是,我能在哪里找到这方面的资料呢?”雷伯心平气和地问。
“在戈登魏泽绘制的图表里。或许钱德勒在他的《货币与银行经济学》里论述了这一问题。这本书我有,可是不在这儿,在家里。下次我给你带来。”
“或者,我跟你回去吧,今晚你就可以把书借给我。你同意吗?”
两人一起离开旅馆的休息室。一辆出租汽车把他们送到公园大街。路上他们继续在讨论美元、汇率和国际金融问题。塞梯尼亚兹全神贯注于这种讨论,直到发觉自己已经进了他那套公寓的门厅,把公文包交给夏威夷出生的管家……并且发现他的妻子和小姨在起居室内用嘲弄的目光打量着雷伯·克立姆罗德。
一九五〇年十一月二十日,夏眠刚过了她的二十三岁生日。尽管大卫·塞梯尼亚兹和自己的妻子伉俪情笃,他始终承认两姐妹比起来,妹妹漂亮得多。然而,即便用刀子对准他的喉咙,他也不会同妹妹结婚,因为她总是有办法叫大卫难堪,甚至害怕。黛安娜却笑阿呵地把这解释为“夏眠的一种特殊的幽默感”。在过去的十五年中,从他的法国祖母开始,塞梯尼亚兹听了不知多少遍,说他就是缺乏幽默感,乏味得象块抹布,或者类似这样的话。到现在,连他自己也相信起来了。
因而,他在接受大家一致的看法之余,已开始把小姨子的怪脾气视为正常。
在经济上,夏眠是完全自主的。佩吉的家产已积累了四代之久。夏眠满二十一岁便已经得到一千万美元。她对一般代为理财的家庭律师嗤之以鼻。她要自己管理遗产,使大家惊讶的是,她已经证明白己不乏理财大师的才干。
有一次,夏眠冲进威塔克与科布的办事处(那是在塞梯尼亚兹加入这家法律事务所之前),大发雷霆,声称有一宗股票交易据她看来被搞槽了,至少没有按照她的十分具体的指示办理。当时,乔纳斯·威塔克将近七十岁了,干什么都慢条斯理、小心翼翼的,对这件事好几天都消不了气,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如此横加指责是毫无道理的,况且责怪他的还是个女人!这使他更加受不了。至于他所了解的女人也只有一个,即自己的妻子。他主张,女人的职责就是养儿育女,做布丁蛋糕,钩钓小花边,要是天生低能,那就按十字花针脚刺绣。
夏眠订过五次婚,没有一次不是让未婚夫在举行婚礼的教堂祭坛前白等一场。她曾到印度旅行,一心想成为印度教徒。好莱坞有一位制片商向她建议,要把她捧成第二个艾娃·加德纳(注:艾娃·加德纳(1922—1992),美国女影星,四十年代好莱坞的“性感女神”。),因为她很象那位大明星,她已经答应下来,连分镜头脚本都定了。可是在开拍的第三天,她却登船到南海观光去了。大卫洗澡的时候正在往身上擦肥皂,夏眠会来坐在澡盆子边上,吓得他魂灵出窍。作为送给她姐姐和大卫·塞梯尼亚兹的结婚礼物,同时借口说大卫的祖先是萨瓦(注:法国东南部与意大利接壤的地区名)人,她特地包了一架飞机,从法国空运来十二个大圆盘形的干酪块——侏罗山区的特产——和六批民歌手,他们同时引吭高歌,闹成一片,吵得头脑发昏。
“怎么样,大卫,挺好玩吧,嗯?”当时黛安娜问。
“够热闹的,”他回答的时候愁眉苦脸、垂头丧气。
当时的情景确实好玩。不过大卫觉得,另外还有一点只有他注意到,却对任何人都不曾提起。从夏眠那双可爱的、向了两鬓神开去的紫晶色蓝眼睛里,他时常发觉有一种异样的、狂热的目光,这使他忐忑不安。
她说:“咱们已经见过面了,是不是?”
本来她坐在一张大沙发上,这时却站起来,走过去,慢悠悠地绕着他打转。
“德国人?”
“奥地利人。”
“老家在蒂罗尔吧?”
“在维也纳。”
尽管夏眠身材挺高,但还不到他的肩头。
“入美国籍了?”
“我有一张阿根廷护照。”
雷伯的眼光从黛安娜身上转向大卫,显出迷离恍惚的神情,仿佛在沉思冥想。
她把手伸到雷伯的脖子上,摸摸雷伯穿在皮茄克里边的布衬衫的料子。
“做生意吗?”
“也可以这么说。”
“华尔街?”
“基本如此。”
夏眠面对着他。
大卫有点儿神经质地说:“我去把那本书拿给你。”
他朝书房走了几步,这时听见雷伯从容的声音在说话,他站住了。
“要是处在你的位置上,”雷伯说,“我不会买进那两万股大陆电气公司的股票。”
塞梯尼亚兹大为惊讶地转过身来。在他们的十五次会晤中,他从未听到雷伯谈起他的活动,连他的生活方式以及怎样嫌钱维持生计也只字不提。从他的外表看,塞梯尼亚兹估计他在码头上或者什么店里干粗活。塞梯尼亚兹甚至怀疑这个奥地和人(他根本不知道雷伯有阿根廷护照)兴许卷进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下塞梯尼亚兹说:“雷伯,我一直不知道你对股票市场有兴趣。”
“大卫!”夏眠背对着姐夫道。“请你别插嘴。”
接着出现片刻冷场。
之后,她问,
“我买进大陆电气公司的股票,是不是失算了?”
“是的,”雷伯微笑着说。“大卫,书拿来了?”
“你是不是在证券交易所工作,克立姆罗德先生?”
“不。”
“在一家经纪行?”
“不。”
“那么在一家银行?
“不。”
他笑了起来。
“我在街上摆摊卖热狗。就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口,如果你到那里去,在你右边就是。”
“生意好吗?”
“还不坏。每天可挣三十五到四十美元,一个星期工作五天。当然包括卖苏打水的赚头。小费也在内。”
“这么说,你是在卖热狗的时候得悉我刚买进两万股大陆电气公司股票的?”
雷伯瞧见大卫迟疑不决,他刚走进书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钱德勒的那本书。
“哦,不,”雷伯说,“这类信息可不会夹在热狗中传出来。有时即使能听到重要的消息,一般也比较笼统。老实说,我通过别人对你作了一番调查,佩吉小姐。今天上午你做多头不太合适。原则上并没有错,可你等得太久啦。要是在前天买进就比较好。不过,话得说回来,五个星期以前那笔西方电气公司股票的交易,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尽管你取消卡列多尼亚股系的定单这一着走错了。你应当按你的冲动和你的激情行事。谢谢,大卫。至于圣哈辛托那笔交易,咱们还是直话直:说那简直太蠢了。下星期我会把书还给你的,大卫。”
他慢慢腾腾地把钱德勒那本书放进布袋。之后,他和那位小姐的目光第一次对接。
“此外,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改变对瑞典克朗的看法。也许三个星期后可以重新考虑。我认为不妨转到瑞士法郎上头去。”
他芜尔一笑,对姐妹俩点一点头,告辞而去。接下来出现一阵静默。随后,夏眠·佩吉放声大笑。
“居然对我作了调查!”
从她的眼睛里,大卫·塞梯尼亚兹又觉察到使他非常忧虑的那种异乎寻常的、狂热的目光。
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前,通常有两个人经营装在车上的一个流动食品摊。这两个意大利血统的美国人笑口常开,手脚挺麻利。雷伯·克立姆罗德与迪耶戈·哈斯在十点钟左右到达那里。雷伯叫那两个人去喝一杯或吃点儿什么,等他叫他们的时候再回来。
“我可不会做热狗,”迪耶戈说。“我们这些南美原上妄自尊大的小贵族,就是瞧不起干手艺的。别指望我帮忙。”
“至少你会开瓶塞吧?”
这活儿他会,当下便干起来。他象雷伯一样戴上绿白两色的帽子,样子怪可笑的,心想:“要是妈咪塔看见我这副模样,她会在我眼前当场昏倒,一命归天。我实在应该贴上一部假胡须。”但他还是高高兴兴地嚷开了:“两瓶苏打水!好嘞!”
约十一点钟,她来了。迪耶戈从未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聚集在交易所门前的秘书和其他职员,自然给她让开一条道。
“请给我一份热狗,好吗?”她问。
“要不要芥末?”雷伯问。
“是不是辣得厉害?”
“你受得了,”雷伯说,“你什么都受得了。”
“包括你在内,别担心。”
“我才不担心呢。”
接着他把手一沼。两个美籍意大利入过来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雷伯擦一擦手,解下围腰布,脱去帽子。
他问那位小姐:“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我叫迪耶戈,”迪耶戈接茬道,“我这个人非常可爱,非常热情。”
“我还没吃早饭呐,来一杯咖啡我不反对。”
她与雷伯面对面眉来眼去。
“来吗,迪耶戈?”雷伯好象在问他,其实对他下命,那个阿根廷人随同他俩走去。他们来到拿骚街,那儿有一家招牌用法文的餐厅。
“门关着,”她说。
雷伯打了个榧子,店门顿时洞开。店堂中间摆首一张餐桌,只有一张,可是大得很,布置十分豪华,男女侍者站立整齐。
“你来一点烤面包和咖啡,怎么样?”
“行。”
她的目光始终盯住雷伯。三人就座。
“就象我刚才说的,”迪耶戈先开口。“我名叫迪耶戈,我这个人很有意思。首先,我谈起话来很有吸引力。这是一种天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对我调查了?”她问雷伯。
“是的,通过别人。”
“包括我所有的方面?”
“只是有关金融与银行的一些方面。”
“不涉及其他方面?”
“那是禁区,”他说,“其他方面我宁愿自己去做。”
“对你来说,我的财富够条件吗?”
“我想可以吧。”
侍者给他们送来了咖啡、红茶,热巧克力、烤面包,黄油;形形色色的果酱与果子冻有三四十种之多,做法不一的蛋类应有尽有;再加土豆、熏肉、香肠……使用的银质菜盘堆在一起可以垒起一座小山。
“我的模样你认为合适吗?”夏眠问。
“是的,非常合适,”他泰然自若地说,“非常非常合适。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给你斟点儿咖啡好吗?”
“请吧,谢谢。”
“给我也来一点吧,”迪耶戈插嘴道,“只要一点儿,既然你劝之再三。再来一两个蛋也不妨。可不要香肠。近来我最怕吃香肠。”
“他叫迪耶戈,”雷伯介绍说,“就是坐在你右边、我左边的这个家伙。”
“幸会,”夏眠说时这头也不转过来,“你好,迪耶戈。”她继续跟雷伯谈:“我叫你什么呢?就叫雷伯?”
“就叫雷伯。”
她呷了口咖啡,拿起一片烤面包一点一点慢慢地吃。雷伯也喝了点儿。
“这餐厅自然是你的喽?”
“当然。”
“还有吗?”
“各处还有一些别的企业。”
“你已经走得够快了。”
“呃,我想是吧。”
“一个人达到了目的,有时会觉得扫兴。”
他微微一笑,说:“这由我自己去体会吧。”
一阵静默。
于是她说,“你的朋友迪耶戈非常可爱,非常热情。首先,他的谈话很有吸引力。”
“这是一种天赋,”迪耶戈说,他嘴里塞得满满的。
又是一阵静默。雷伯用食指打了个手势,店里所有的雇员马上退去,消失在店堂后面的屋子里。夏眠对他正面看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重又注视着他,一副正经八百的神态。
“太离奇了,你说对不?”
“对,”雷伯说,“太离奇了。而且,完全出乎意料。”
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夏眠也伸出手让他握住。两人走出店门,到拿骚街上。
“要我来吗?”迪耶戈问。
“干吗不?”雷伯说。
他仍然握住夏眠的手。
三人搭上轮渡,除了船员,那里没有其他乘客。这条船改变通常的航道,向海湾驶去。
迪耶戈·哈斯独自到后甲板去吸细而长的黑雪茄,这种雪茄只有他觉得其味芬芳。他那双黄眼睛虽然望着河的两岸,其实啥也没瞧见。另外的一对在前甲板他瞧不见的地方。迪耶戈寻思道:“我们现在沿着哈得逊河航行,同样也会在亚马逊河上航行,兴许还会横渡大西洋,我亲爱的小迪耶戈,在未来的若干年内,还会吃热狗,喝苏打水,把这儿或那儿的三四十栋大楼,甚至整条整条的大街,若无其事地买进卖出,而完全不是什么疯狂行为;住在公园大街或者相仿的、同样吓人的地方。他俩会有孩子,并且要我作教父,我将推着轻便折叠车,带孩子们到处转悠,这种童车是由劳斯莱斯或通用汽车公司专门设计特制的,到那时这几家大企业八成早就被雷伯买了下来。到那时,圣母啊!我的冒险生涯也就无险可冒了。我还是回家到妈咪塔那儿去,跟不论哪一个孔塞普松结婚算了……”
想到这儿,他深深地感到悲哀,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惆怅,觉得这种疯狂、新鲜、充满刺激的追逐也许会突然中断,到此为止。另外,他还感到一阵阵锥心的妒忌,像他这样聪明的人是无须自欺欺人的。
过了总督岛,大西洋已经在望,于是轮渡掉过头来驶回曼哈顿,在斯塔腾岛的渡船码头下锚。这次泛舟是如何开始的,也就怎样结束了。
迪耶戈预感到,夏明·佩吉和雷伯·克立姆罗德之间的事情不会过于平淡无奇的。
这一对儿分手时默默无言,彼此连瞅都不瞅一眼。她钻进一辆出租汽车离去。雷伯迈开大步径直向布鲁克林桥上走,让搭在肩上的皮茄克荡来晃去。迪耶戈先是一愣,接着赶紧追上去。
迪邓戈赶上雷伯,和他并肩走着,却不开口,心中埋怨雷伯在纽约或其他城市里走路时步子总是迈得这么大,鞋跟在路面上踩得咣咣响,仿佛要留下永恒的脚印似的。
直到上了桥,迪耶戈才问:“有问题吗?”
没有回答。
“你打算再跟她见面不?”迪耶戈鼓起勇气问。
“我不知道。迪耶戈,请不要跟我谈这事儿。”
迪耶戈得到的印象是:这场“疯狂、新鲜、充满刺激的追逐”不象会中断的样子,这就够使他高兴了。
卡拉卡拉伊瀑布 —— 2
华尔街的地盘大调整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单是这一项就够几个普通人忙得不亦乐乎。而对于克立姆罗德来说这仅仅是他同时进行的几十项行动中的一部分。
伦敦行动即属此类,这是雷伯在北美以外进行的第一笔交易。不过,在这之前先有涉及二百四十八家罗克鞋店的另一系列活动。
起先是这么回事,选定开设餐厅的地点有一处在一家鞋店隔壁,而且必须向该店转赁。贝尔科维奇班子里的一个人给派去办这件事,不料一开头就碰钉子。
那人回来作了汇报。雷伯问本尼·贝尔科维奇:“对方有什么理由?”
“说是做莱时的味儿会把他们的顾客赶走。”
“你手下的人找到其他地点了吗?”
“没有比那一处更好的了。”
贝尔科维奇那双状似忧郁、其实相当犀利的黑眼睛与雷伯的目光相通。本尼点点头说:
“O.K.。你会得到你需要的全部情报。”
翌日,他报告如下:第一,该鞋店是分布在整个纽约州的链式鞋店系统中的一家;第二,这批链式商店由罗克鞋业股份有限公司经营,该公司在新罗歇尔和布法罗各有一家鞋厂,自产自销;第三,罗克是一家私股公司,其股值在年度资产负债表内标明,第四,股东基本上都是罗克家族的成员,其余均为小股东,其中有些是皮革商;第五,该公司目前很不景气。
“他们生产的鞋过时了,因为从二十年代起直到如今,总是老样,跟不上时代。他们越来越被同行的竞争压倒,情况一个月不如一个月。他们下一个年度的资产负债表上将出现股值普遍下跌的局面。”
贝尔科维奇不是在讲话,而是在气急败坏地喷出话来,音高声尖,犹如哀鸣。他的表情老是那样,仿佛有一种不可摆脱的厄运日日夜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说话的时候,不断东张西望,甚至转身瞟一下背后,看有没有隐身的敌人在窥伺。然而,他能每天工作十八小时,连续几个星期不休息。
“雷伯,你是对他们的全部业务感兴趣呢,还是仅仅关心这家商店?”
“全部。”
“不出我所料。我已经调查过罗克家族的情况。眼下是两兄弟当家。他们已有二十年不交谈了,有事就写条子给对方送去。兄弟俩各占百分之二十股本,一个叫埃弗雷特,另一个叫哈罗德。埃弗雷特是哥哥,比较起来更死心眼儿。哈罗德则更难对付些:他认为自己一生的使命是要在制鞋业中把罗克家族的传统发扬光大;他甚至相信罗克出品的鞋是美国国宝之一。他每天至少要重复五次这样的话:‘你买了一双罗克的鞋,一辈子也穿不破!’我们有两个办法治他,利用他作为罗克制鞋世家一员的自大心理,另外,他有一个情妇,名叫……”
“不谈那个。”雷伯说。
“随你的便。埃弗雷特占百分之二十,哈罗德百分之二十。他们的一个姐姐奥纳占百分之十五。一些表亲、舅舅、姑丈等人共占百分之十二。四十加十五,再加十二,共计百分之六十七,这是大头。皮革商的股份占百分之十八,他们很担忧;任何人要买,他们都求之不得。剩下百分之十五都是零星小股。供应他们皮革的主要是朗登与阿利斯特这两个人。我们应该去跟阿利斯特打交道,他年轻些,比较有活力。朗登会跟他走的。”
“那个姐姐,怎么样?”
“嫁给一个姓图雷特的。有五个孩子,两个已经上大学,还有三个也想上大学。他们需要钱,已经借了一笔款。这事我会安排的。你是不是想全部买下来?”
“至少三分之二。本尼,你去跟那个姐姐、阿利斯待和埃弗雷特接触。采取个别直接联系的办法,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知道你同其他两个见过面了。”
“那么,哈罗特呢?”
雷伯笑嘻嘻地转向迪耶戈,眼睛盯住他的脚。
迪耶戈扬起双手,说:“我懂了。我必须去买双穿不破的鞋。”
迪耶戈的脚很小,按美国的鞋号是六又四分之一。他在上百老汇的一家罗克鞋店内买到的一双鞋,却大得象船,能载着他沿东河顺流而下。
他去找哈罗德·罗克。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说。“我小时候非常爱一头牛,它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可是,信不信由你,现在我的一双小脚上穿的鞋正是用那头牛的皮做的,当我得悉它被宰了的时候,我象个小孩子一样哭了。”
哈罗德是个浓眉大汉,看上去象个狂热的贵格会(注:英国人乔治·福格斯(1624—1691)创立的一个新教宗派,主张苦修和反战。)救徒。他问迪耶戈究竟是何许人。
“我叫埃斯特万·戈麦斯—戈麦斯—戈麦斯,”迪耶戈说,“想必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从来没有,”哈罗德冷冷地说。
“这使我感到惊讶。不过且慢,就在几个月前,我们曾把四五千头牛卖给一家名叫朗登与阿利斯特的皮革行。”
“我认识他们,”哈罗德说。
迪耶戈说,正是通过他们,他才打听到孔塞普松——就是他小时候最爱的那头牛——的下落,从得克萨斯一直跟踪到上百老汇的这家鞋店。他终于在这里如愿以偿。
“至于这双鞋的做工,真是顶呱呱。把这样美妙的艺术品穿在脚上,简直是犯罪。我一回到旅馆,就要把这鞋珍藏起来。”
这番异想天开的赞辞使哈罗德本来跟刷子似的两道浓眉扬得更高了,他声称罗克的鞋是供顾客一辈子使用的,尽穿不妨。他列举许多例子,证明他并非瞎说。比如最近,他参加了一个名叫霍恩的老头儿的葬礼,此人从一八九三年起便穿罗克的鞋。“就是这一双,戈麦斯—戈麦斯先生,只穿这一双!那老头就是穿着这双鞋入土的,其实还能穿。”
迪耶戈装做不胜钦佩的样子,并且说,这种鞋应该当做货真价实的古董看待。
“你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还显示出如此高贵的灵魂,我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就象我们奇瓦瓦人所说的那样,Muyhombre——有胆量!喔,顺便提一下,其实我并不叫戈麦斯—戈麦斯,我稍稍夸大了些。我的真正名字叫戈麦斯。在戈麦斯—戈麦斯—戈麦斯这个名字里,第一个戈麦斯是我父亲,第二个是我叔叔克里斯托瓦尔,最后一个才是我。你就叫我戈麦斯吧。”
“你说什么大难临头?”哈罗德巳经问了五遍。(注:此处缺半页)
“他们都在抛售罗克制鞋公司的股份!今晚,或者明天,最多一年之后,你在新罗歇尔和布法罗的厂就不再生产传奇式的罗克皮鞋了。你的老年顾客们将拖着没有鞋穿的子子孙孙跑遍纽约的每一家鞋店,为他们失去的幸福痛哭流涕,因为罗克的鞋在世界上将从此成为绝响……”
“他上钩了。事情已经办妥,”迪耶戈向雷伯·克立姆罗德报告。
“我们在所有的文件上签了字。中午十二点正,他将和我正式成立一家公司,继续生产并经销哈罗德·罗克的传统名牌产品,直到二〇五〇年。我向他保证:所有戈麦斯家的人将在他们用哈斯的名义从他那里买下的每一家鞋店里保留一个角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把他自己的股份百分之四十九让给我,大致相当于罗克公司全部股份的百分之九。你看这样够了吗,还是要我再去找他?”
雷伯笑呵呵地连连摇头。
“戈麦斯—戈麦斯—戈麦斯!迪耶戈,真是疯子的奇想!”
迪耶戈那双黄眼睛在异常调皮地闪光o
“我是个十足的疯子。不过比你还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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