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生意?”
比利点上烟，把打火机放到烟盒上，往吧台嘘了一 口烟，抬起 头来说:“我觉得我们在这儿谈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吧台侍者耸耸肩膀。
比利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钱，放一张十元的在吧台上。
“这不是酒钱。”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_第三部
吧台侍者朝另一头站着的商人们望了望，又望了望比利，说: “你知道我这份工作值多少吗？”
“什么?”
“我问你知道买我这一份工作得花多少钱吗?”
“我还从没听说谁拿钱买工作的。”
“你在墨西哥做大生意吗？”
“不，不大。”
吧台侍者拿着酒瓶继续站着。比利又掏出钱来，抽出两张五 元的票子，添在那十元的上面。吧台侍者伸出手把钱划过去，装进 他的口袋，这才说：
“一会儿，稍等。”
比利端起威士忌，晃了晃，一口喝尽，放下杯子用袖口抹了抹
嘴。
他抬眼再往吧台后面的镜子里看时，发现那个妓院伙计梯伯 肖站在他的左手肘边，样子凶恶得像魔鬼。
“有事吗？先生，”他说。
比利转过身，看着他:“你是爰德瓦多9”
“不是，你有什么事?”
“我要见爱德瓦多。”
“你见他有什么事?”
“我有事跟他谈。”
“那好，就跟我谈吧。”
比利转身找酒吧侍者，可那侍者已走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就是些私事，”比利说，“见鬼！躲什么，我又不会伤他的。” 那管事的眉毛翘了翘，“那就好，”他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儿吗?”
“我有件生意，他也许有兴趣。”
“谁是管生意的人？”
“什么？”
“谁是管生意的人?”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i 1部曲?第三部
I
“我，我就是管生意的人。”
梯伯肖把比利仔细看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你是做什么
的。”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对。”
“那我是做什么的？你说。”
“你是个楚加曼?。”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西班牙语？”
“我懂西班牙语。”
“带上佣金来吧。”
比利掏出身上的钱摊在吧台上。
“我这儿有十八块钱，只有这么多，还没付酒钱呐。”
“你先付酒钱吧。”
“什么?”
“你付酒钱吧。”
比利留了五块钱在吧台上，把剩下的十三块钱和烟盒、打火机 一^起装到口袋里，站着等着0
“跟我来。”比利跟着他往外走。他们穿过大厅，从穿着华丽服 装的妓女们面前经过，从头顶大吊灯投射下来的花花绿绿的光斑 碎影下走过，又走过空荡荡的乐池，一直走到后面的一个门口。这 门上蒙着玫瑰色的粗花呢，门上没有手柄，可那伙计不知怎么一下 就打开了门。里面是一条两边是蓝色墙壁,头顶装着一盏蓝色电 灯的走廊。伙计扶着门，比利跨了进去。管事关好门，转过身，向 里面走去，他身上的香水发出一股麝香的呛鼻气味。走到走廊的 尽头，伙计在一扇有银箔浮雕的门前停下，举手轻轻扣了两下，然 后转身，两手在小腹前握着手腕，等着。
门上传来一阵蜂鸣器的嗡嗡声，伙计立即推开门，回头说你
①西班牙语，牛仔的意思。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 j |部曲?第三部
在这儿等着。”比利在门外等着，一个独眼老女人顺走廊走了过来， 在一个门上敲了敲。当她看见比利，便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祝 福。门开了，老女人隐没在里面，门又关上，走廊又复归于空落，只 有蓝色的灯光幽幽地亮着。
饰银的门再开时，伙计把手指往回勾了勾，示意比利进去。比 利跨进门去，站住，然后脱下他的帽子。爱德瓦多坐在他的办公桌 后，吸着一根细细的黑色雪茄。他侧着身子坐着，两只脚架在桌子 下层一个打开的抽屉里，好像正在欣赏他那双锃亮的蜥蜴皮靴子。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他出卢道。
比利回头看了看伙计梯伯肖，又转回头看着爱德瓦多。爱德 瓦多把脚从抽屉里拿出，坐在椅子里慢悠悠的左右晃动着。他穿 一件黑色的西服，里面是一件领口敞开的淡绿色衬衫,一只胳膊支 在面前桌子的玻璃台面十.，手里拿着他的雪茄，看上去心里一点事 儿也没有的样子。
“我来是向你谈一件生意，”比利开口说。
爱德瓦多举起他手里的小雪茄，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又望着 比利。
“可能是一件你感兴趣的生意，”比利继续说。
爱德瓦多冷冷一笑，眼光越过比利，落在他身后的伙计梯伯肖 脸上，接着又收回来落在比利脸上。
“哦？看上去我要交好运了，”他调侃道，“这太棒了嘛!”
他慢吞吞地长长吸了口烟。他拿烟的手姿势很特别、俏皮，手 向回弯成一个弧形，烟拿在掌心里，好像用手拱着什么看不见的东 西，习惯性的拱着。
“要是可以，我们单独谈谈好吗? ”比利说。
他点了点头，伙计立刻退出，关上了门。他走了以后，爱德瓦 多往椅背上一靠，又把椅子转过来，两只脚交叉起来搁在抽屉里， 他抬起眼皮望着比利，等着。
“我想要做的，”比利开始说，“是想买你这儿的一个姑娘。”
“买?”爱德瓦多说。
平原卜▲的城市边境I _ I部曲.第I I 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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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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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J “买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钱，然后把姑娘带走。”
“那你认为这些姑娘都是被迫待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
“可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什么也没有认为。”
“你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为什么还说什么‘买’呢?”
“这我不知道。”
爱德瓦多嘬着嘴唇，眼睛看着手里的雪茄头。
“你不知道! ”他冷笑道。
“那你这是说，这些姑娘只要愿意，就有随时离开的自由吗？” “问得好！是个好问题 “那么，你怎么回答呢?”
“我可以说她们的人身是自由的。”
“她们的什么？”
“她们的人身。她们的人身是自由的。可她们这儿自由不自 由？”他说着，用一根手指指着太阳穴，“这，有谁说得清?”
“那要是她们谁要走，就可以走?”
“她们都是妓女，她们还能到哪儿去?”
“要是有谁要嫁人呢?”
爱德瓦多耸耸肩，眼睛瞧着比利，说我问你……”
“问吧。”
“你是当事人还是代理人?”
“我是什么？”
“是你自己要买那个姑娘的？”
“是的：/’
“你常来我们白湖吗?”
“来过一次。”
“你在哪儿认识这姑娘的？”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在拉维纳达妓院。”
“你现在想娶她?”
比利没回答。
爱德瓦多深深吸了口烟，把烟气慢慢喷向自己的靴子。
“我看你是个代理人，”他说。
“我不是什么代理人。我在新墨西哥奥罗格兰德的克罗斯佛 斯牧场给麦克?麦戈文干活。这你可以向任何人打听。”
“我看你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自己。”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和你谈这件交易。”
爱德瓦多吸了口烟。
“现金交易，”比利说。
“这姑娘有病，你的朋友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姑娘？”
“我知道，她叫玛格达琳娜。”
比利仔细看着他，“我刚才说了拉维纳达妓院，所以你才知道
的。”
“这个姑娘不能离开这儿，也许你的那个朋友以为她能，可她 不能的。可能她自己也以为她可以走，她太年轻无知了。好，我再 问你。”
“仆么?”
“你的朋友是吃了什么药了，怎么会真的爱上窑姐儿们了？” “我不知道。”
“他以为她不是个妓女?”
“这我没法说。”
“你不能开导开导他?”
“没法子。”
“她骨子里就是个妓女，这我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知道。”
“你那个朋友很有钱?”
“不。”
平原h的城市S境11 i部曲.第三部
“那他能给这个姑娘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跟他走?”
“不知道，我想他认为姑娘也爱他吧。”
“老天! ”爱德瓦多叹道，“你信这样的事儿?”
“天晓得。”
“你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儿?”
“不信，不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你要我对他怎么说?”
“没什么要对他说的。他酒喝得很多，是吗?”
“不，不怎么多。”
“我这是在想法儿帮你呐。”
比利拿帽子轻轻拍着大腿帮。他瞅瞅爱德瓦多，又环顾这间 办公室:远处墙角里是一个小酒吧，一张白色沙发,一张玻璃台面 的咖啡台。
“你不信我爱德瓦多道。
“我不信你没在这姑娘身上下了本钱。”
“我这么说了吗?”
“我想你说了。”
“她还欠我一笔钱，是预付的服装费，还有首饰之类的。”
“一共是多少钱?”
“我问你付钱的事了吗?”
“不知道。我想我既然来了，就会有这个问题。”
“你以为我就是个人贩子?”
“我没这么说。”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要我怎么对他说?”
“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对他还是有点用的。”
“你的朋友鬼迷心窍了，你对他说什么都没用。他脑子里编好 了美妙的故事:将来他会如何，他会很幸福的，等等。可他知道这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I部曲?第三部
个故事错在哪里吗？”
“你说说看。”
“错就错在它是个不能实现的故事。男人们在心里总有一个 未来会怎么样的幻想，他们未来会是怎么样、怎么样的。是的，未 来的事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可恰恰绝不是他们梦想的那样。你相 信吗？”
比利戴上帽子，起身说好了，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 “不用谢。”
比利转身要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爱德瓦多说。 比利转过身来，瞧着妓院老板，瞧着他手里灵巧地握着的雪 茄，他华丽的靴子、还有没有窗户的屋子，以及屋子里像是专门搬 进来迎接他来访的家具。他开口道:“我想我也算是回答了你吧， 我只是不想明白说出来。”
“为什么？”
“那就有点背叛朋友了。”
“说真话怎么能算是背叛呢?”
“有时也算。不管怎么样，总还是有人能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
的。”
“没有人能！最多就是刚达到一忽儿，然后又再失去。或者当 梦想实现了的时候，他们却发现那其实并不是他们所想要的东西 “唔。”
“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我说……，’
“说吧。”
“让我慢慢想想吧。”
爱德瓦多点点头，“送客人走，”他唤道。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梯伯肖站在门口等候着。比利又转身往回看你也还没有回答我
的问题，”他说。
“没有？”
“没有。”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I i部曲?第三部
“那你再问吧。”
“不问了，我倒想问另外一个问题。”
“行。”
“他会惹上麻烦，是吗？”
爰德瓦多阴阴地笑了笑，把一口烟喷过玻璃桌面：“这还用得 着问吗?”他说。
比利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厨房里的灯还亮着。他在车里又 坐了一会儿才把引擎关掉，钥匙就留在点火插孔里,下了车穿过院 子向大屋走去。索科洛已经睡觉了。火炉上的保温箱里留着玉米 饼和一盘青豆加土豆，还有两块炸鸡。他把盘子端到桌子上，回头 从洗碗机里取了刀叉，又拿出杯子，倒了咖啡，把咖啡壶坐到煤火 微红的火炉上，然后端着咖啡到桌子边，坐下来吃饭。吃完饭，他 把空盘子端回去放进水槽，打开冰箱，弯着身子在里面找甜食吃 最后找到一盆布丁，就拿了出来，端到碗柜边取下一个小碟，舀满 一碟布丁，再把布丁放回冰箱，又倒了些咖啡，才坐下一边吃布丁， 一边看奥伦留下的报纸。
走廊里的座钟的嗒的嗒地走着。冷却中的火炉发出轻微的噼 啪声。约翰?格雷迪走进来，到火炉边倒了一杯咖啡，端到桌边坐 下，把头上的帽子往后推了推。
“你已经起来准备干活儿了？”比利问。
“还没睡呐，干什么活儿?”
“什么时间了？”
“不知道。”
比利啜着咖啡，伸手到口袋里掏他的烟盒。
“你刚回来? ”约翰?格雷迪问。
“唔。”
“我猜回答……是‘不行’吧?”
“你猜对了，兄弟。”
“唔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I部曲?第三部
“你想着大概会是这样，是吧?”
“嗯。你说要给他钱的事了吗?”
“哼，总的来说，这次去还是有点收获，”比利不愿正面回答。
“他怎么说?”
比利点上一支香烟，把打火机放到烟盒上。
“他说她不愿意离开他那儿。”
“这是胡说。’’
“也许吧。可他说她不会离开。”
“不，她会的。”
比利轻轻地把烟吐过桌面。约翰?格雷迪盯着他，说：
“你认定我是发昏了，是不是?”
“你清楚我是怎么想的。”
“哼,你!”
“你干吗不好好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事儿已经把你搞成什么样 儿了？还说什么要卖了你的马！这种故事听得太多了.?就为一丁 点事儿昏了头了。而你这事，更是一点点值得的地方都没有！”
“在你眼里大概是这样吧。”
“对，我是这样看，所有的人也都这样看。”
他向前俯着身子，开始一个一个伸开拿着烟的手指头说她 不是美国人;她没有公民身份;她也不能说英语;她还在妓院里干 活……别急，听我说完丨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他竖起大拇指，“她 还归妓院老板那狗娘养的管着。我敢打包票，你要是跟他捣乱，他 会要了你的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小子，难道他妈的在我们河这 边就再没有别的好姑娘了吗? ”
“没有跟她一样的。”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话说了。”
比利说着，使劲把烟头摁灭IV‘好了，要跟你说的话我都说 了，我现在睡觉去了。”
“好吧。”
比利往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认为你发疯吗？ ”他站着又说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 I部曲*第三部
道，“不，你比疯了还糟糕！如果你这才算是疯了的话，那些关在疯 人院里，吃饭也得从门下递进去的可怜虫们倒应该都放出去了，因 为他们还比你正常得多。”
他说着，把烟盒和打火机装回衬衣口袋，端起杯子和碗走到水 槽边放进去。然后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说明天早晨见。”
“比利?”
“呃?”
“谢谢，我感谢你的帮助。”
“哼！我如果说不用谢，倒不是真话了。”
“我明白，不管怎样，我感谢你。”
“你打算要卖了那匹小公马吗?”
“我还不知道，可能吧。”
“也许沃冯巴格会买它。”
“我也这么想。”
“该是了。好吧，明天早晨见。”
约翰?格雷迪看着比利穿过院子向马厩走去。他靠近窗户，用 袖子抹掉窗玻璃上的水珠，向外望着。他看着比利走着，投在院子 里的身影越来越短，直到他从马厩大门顶上的黄色电灯下穿过，跨 进黑暗的马厩，消失不见。
约翰?格雷迪松开手让窗帘落下。他盯着面前的空杯子，木然 坐着D杯底上还有点咖啡，他端起来晃了晃，看着，接着又向反方 向晃悠，像是要把它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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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着河站在杨柳树丛里，望着大路和小路上的车辆。路上 没有几辆汽车，车幵过去后，扬起的尘土久久地悬在干热的空气 里。他下到河边，盘腿坐下，望着混沌的河水在眼前流过。他扔一 块石头到河里，接着又扔了一块，然后转身又望着大路。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在大路拐弯分叉的地方停下，往后退了 退,掉头颠颠簸簸地开上满是车辙的泥泞道路，向这边开来。开到 一片空地上停住了，玛格达琳娜从车的那头下了车，给司机付了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_ -部曲?第三部
钱，跟他说了几句话，司机点点头，她便离开车向他走来。出租汽 车司机换了挡，转身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向后倒车，掉头，向河里 望了望，接着把车开到大路上，向城里开回去了。
他迎上前去握住姑娘的手，说:“我一直担心你不来了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身子靠到他胸前，她乌黑的头发散落到肩 上。他闻见她头上香皂的清香，感觉到她衣服下面鲜活的身躯。
“你爰我吗?”他急切地问。
“爱，我爱你。”
他坐到一截白杨树木桩上,看着她蹚进底上满是碎石的水潭。 她衣服高高地卷起露出晒黑的双腿。转回身子朝他微笑，他也努 力地想以笑回报，可喉咙里一阵抽搐，连忙掉开眼睛望着别处。
姑娘坐到木桩上他身旁。他用双手捧起姑娘的脚，用自己的 手帕一只只地擦干，然后替她穿上鞋，扣好鞋上的小扣子。她依着 他，头靠在他肩上。他便亲吻她，用手上上下下抚摸她的头发、脸 颊和胸脯，就好像一个瞎子一样。
“你回答我吧! ”他喃喃道。
姑娘攫住他的一只手，纵情地热吻着，然后按在自己的心房 上。她说她是他的人了，她愿做他说的一切事，哪怕是死了也心 甘。她告诉他:她是贾帕斯州人，十三岁时就被卖了抵赌债。她没
天早晨那个妓院皮条客就出现在庇护所的台阶上，在光天化曰之 下使了点钱,买通了那里管事的嬷嬷，又把她带了回来。
这个皮条客剥光了她的衣服，用车内胎做的皮鞭抽打她。然 后抱起她来，对她说他爰她。她又一次逃跑了，逃到了警察局。在 那里，三个警察把她弄到一间地下室里，就在地上一张肮脏的床垫 上轮奸了她。完事后，又把她卖给了别的警察。然后又被这些警 察以几个比索、几盒香烟换给了监狱里的犯人。最后犯人们又把
那个皮条客找来，把她又卖回给了他。
那皮条客用拳头打她，把她的头使劲往墙上撞，把她打到在地 下，用脚又踢又踹。还说如果她再跑就杀了她。她静静地闭住双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I部曲?第三部
眼，伸出脖子要他杀。那皮条客气得暴跳如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把她提了起来，只听到噼啪一声，像一截干木棍一样，她的胳膊就 断了。她痛得尖声大叫，气喘得几乎昏过去。
“噢，噢……”她失声哭叫道，“你要干什么啊! ”
后来，那胳膊算是找了一个大夫接上了，可再也伸不直了。她 给约翰?格雷迪看了这只胳膊你看，就成这样儿了。”她说。那家 妓院叫拉伊斯派兰扎。在那里，后来人们总能看到一个穿着杂色 长袍，脸抹得花花绿绿的，胳膊吊在绷带里的小女孩。她总在悄悄 地饮泣，要不就为不到两块钱默默无言地跟着男人到后面一间屋 子里去卖身。这就是她。
他弯倒着身子，双手搂着她，听着，一直默默地流着泪。他抬 起手堵住她的嘴，可她用手拿开它:“我还没说完，”她说。
“不，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还想说下去，但他又把手堵在她嘴唇上。他说他现在只想 知道一件事。
“你尽管说吧。”她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哦！亲爱的，”她用英语说，“愿意，我愿意嫁给你!”
约翰?格雷迪走进厨房时，奥伦，特洛依和杰西正在桌边坐着。 他朝大家点点头，径直走到炉边，端了早餐和咖啡来到桌边。特洛 依移移椅子给他让了点地方。说广小伙子，你这么辛苦地谈女朋 友，不会累垮吧?”
“扯淡! ”杰西道，“你想跟他比一比吗？别想! ”
“我跟克劳福特说了你的马的事了，”奥伦插话说。
“他怎么说?”
“他说如果你能接受他的数儿，他大概就能给你找到一个买
主。”
“还是原来的数儿?”
“原来的数儿。”
“那我想不行。”
“他也可能再添点，但不会很多。”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埋头吃饭。
“你要上拍卖会也许会卖得好点儿。”
“拍卖会还得三个礼拜呐。”
“两个礼拜。”
“告诉他，三百二十五块我就卖了。”
杰西站起身，把他的盘子端到水槽里。奥伦点上一支烟。
“你什么时候再见他? ”约翰?格雷迪问。
“你要的话，我今天就跟他谈。”
“行3”
他又埋头吃饭。特洛依也站起身，把杯盘拿到水槽那边，然后 和杰西一起出去了。约翰?格雷迪用最后一口薄饼擦净盘子吃了 下去，然后往后挪挪椅子，站起身来。
“每天就这几分钟的早饭时间，倒要让你跟大伙儿都闹冲突 了，”奥伦说。
“我得找老头儿说几句话。”
他把杯盘拿到水槽里，手在裤子两边抹了抹，穿过屋子走进了 过道。在办公室的门框上他敲了敲，伸头往里看了看，见屋里没 人，便向过道里面走去。走到麦克卧室，敲了敲开着的门。麦克脖 子上搭着毛巾，头上戴着浴帽从浴室中出来。
“早上好，儿子，”他说。
“早上好，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
“进来吧。”
说着，他把毛巾搭到椅背上，走到老式衣橱前，从里面取出一 件衬衣，开始解上面的扣子。约翰?格雷迪还在门口站着。
“快进来吧!”麦克说把帽子戴上吧。”
“是，先生。”约翰?格雷迪跨进屋子，戴上帽子，又站着。他迎 面的墙上挂着几幅装在画框里的马画。梳妆台上有一个漂亮的银 相框，里面嵌着玛格丽特?约翰逊?麦戈文的照片。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麦克穿上衬衣站着系纽扣，一边说坐吧，儿子。”
“我站着就行了。”
“坐下吧，你好像满肚子心事似的。”
床的那头是一张沉甸甸的黑皮橡木椅子，椅子一边扶手搭着 麦克散乱的衣物，约翰走过去坐到上面，把胳膊支在另一边扶手 上。麦克拉平衬衣，把前摆塞进裤子，系上裤扣，扎好皮带，从梳妆 台上拿回他的钥匙、零钱和钱包装起来。然后拎着袜子走到床边 坐下，幵始穿袜子。
“看来，”他开口道，“这么个说话机会很难得啊! ”
约翰?格雷迪又想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半道上又放下手搁在 腿上。接着便两肘支在膝上，向前俯着身子。
“快说吧！就当是大热天见了凉水塘，就往里跳吧!”麦克开玩 笑地说。
“是，先生……是这样的:我打算要结婚。”
麦克穿了 一半袜子停住了，接着又动手穿好，然后拿起靴子。 “要结婚! ”他念道。
“是，先生。”
“好啊!”
“我打算结婚，可我想着一件事，就是你要觉得可以,我想把我
那匹马卖了。”
麦克穿上手里的一只靴子，提起另外一只，拿在手里坐着。 “儿子，”他说。“男人想结婚，我理解。我结婚的时候还差两 个月才二十岁，也就那么相互扶持着长大了。我那时的日子大概 比你好一点。可你，你觉得你有钱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想卖了马大概就可以了吧。”
“你盘算这事儿有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你这也不是不得不结婚，是吧?”
“是，不是那个情况。”
“那，你干吗不稍微拖一拖，看看这事儿能不能长?”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1部曲?第三部
“我的确没法儿拖。”
“我不懂你的意思。”
“因为我有些麻烦。”
“是吗？我倒有时间听听，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好，先生。就是，首先，她是个墨西哥人。”
麦克点点头，“这个问题不算大,我知道，”他说着把靴子穿上。 “可把她弄到这边来就是件事儿。”
麦克把脚放在地上，手搭在膝上，抬眼瞅着小伙子。
“到这边来?”他寻问D “是，先生。”
“你是说从界河那边弄过来?”
“是的，先生。”
“你是说她是个墨西哥那边的墨西哥姑娘?”
“是，先生。”
“麻烦！儿子。”
他往屋子里望了望，早晨的太阳刚刚从马厩后面升起来。他 望望窗户上的白色织花窗帘，又回头看看面前僵坐在椅子上的小 伙子，“这，”他开口道，“是有点儿麻烦。不过，还不算最坏。她多 大了?”
卞/\麥。
麦克咬着下嘴唇坐着，“这又麻烦一点了，是不是？她说英语
吗？”
“不，先生。”
“一点儿也不会?”
“不会，先生。”
麦克轻轻摇摇头。从屋外传来路边牛叫的哞哞声。麦克望着 约翰?格雷迪。“儿子，这事儿你好好想过吗?”
“是，先生，我的确好好想过。”
“那我猜，你大概是已经下了决心的了？”
“是的，先生。”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部曲?第三部
“没下决心你也不会到我这儿来的，是吧?”
“是，先生。”
“那你们打算住在哪儿9”
“这个，先生，我正想跟您说说。我想着，要是您觉得可以，我 就想着能不能把贝尔泉那间旧房修一修来住。”
“嗬，那破房子连屋顶都没了，不是吗?”
“差不多没了。不过，我看过的，大概可以修好。”
“可得花些工夫。”
“我能把它修好。”
“也许你能,也许。可你钱从哪儿来。我没法给你加工钱，你 知道的。”
“我不要求加工钱。”
“不然，我就得给比利和杰西加工钱，呃，大概还有奥伦。”
“是，先生。”
麦克两手交叉着指头坐着，
“儿子，我觉得你该是等一等。不过你要是巳决定就办，那你 就办吧！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谢谢您，先生。”
麦克手搭在膝上站起身来，约翰?格雷迪也起身。麦克摇摇 头，半露着笑容，望着小伙子说:“她漂亮吗?”
“是，先生。很漂亮。”
“我估摸着也是，带她来这儿吧，给我看看。”
“好的，先生。”
“你说她不会说英语?”
“不会，先生。”
“不好。”他又摇摇头。“好了，”他接着又说去吧，你可以走
了。”'
“是，先生。”
他走过屋子到了门口，又转回头来，“谢谢你，先生。”
“好了’走吧0”
...
鲁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j 11部曲?第三部
他和比利骑马往锡德泉去放牛，他们上到坡顶，又从山沟里下 来，把牛群赶散到下面低地四处。在那里，他们用绳索圈套住有毛 病的牛。他们用套索一头套住牛头，一头套住牛后腿，两头一拉， 把小牛扯倒在地，然后让自己的马紧紧拉住套绳,他们则把狂叫的 牛只按倒在地上，打上记号，治好伤病。几头刚出生的小牛犊被拉 倒在地上，有的肚脐中已生了蛆，他们便用无敌牌杀虫水洗擦消 毒，用棉签把死蛆掏出来，消毒后再把它们放开。
傍晚时，他们到了贝尔泉，约翰?格雷迪下马了，把马交给比利 去饮水，自己便穿过长满野草的洼地，走到那座破旧的土房子前， 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静静地站着，一抹夕阳从墙上的窗框投射进来。地上积满 了尘土，到处都是破砖、碎瓦、破布、空罐头盒。还有一个个锥形的 小泥柱在地上竖着，像很久以前白蚁打的土堆似的。这是从泥屋 顶上渗下来的雨水一滴滴滴下来，日久天长形成的。屋角有一张
八年克莱罗滨逊公司的年历，上面是一个夜间放牧的牛仔，站在一 轮正在升起的圆月前面。他走到屋子中间，一股尘土立刻升腾起 来，在阳光中飞舞。他继续走，穿过没有门的门框，走进另一间屋 子。对面墙下是一个双火眼的木柴炉子，原先的烟囱已锈坏成碎 片，堆在炉子后面。两个咖啡盒钉在墙上，一个在地上躺着。还有 几罐家制的腌青豆、西红柿和几罐沙士酱。地上是碎玻璃片，一张 战前的旧报纸。厨房门边墙上挂着一件已经朽了的费西牌雨衣， 还有几件破旧的马具皮件。
他转过身来，发现比利站在门口，注视着他。
“这就是你的蜜月洞房?”
“就是吧，你这都看见了。”
比利倚着门框，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嘴叼出一支点上。
“这儿就差地上再有一匹死驴了 ！ ”
约翰?格雷迪走到门口，从那里向外张望着。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你能把汽车开到这儿?”
“我想我们大概可以从这一边开上来。”
“少扯我，什么‘我们’！哪里有‘我们’？你怀里还掖着个老鼠 还是什么的?”
约翰?格雷迪笑了笑，没说话。从厨房门看出去，西沉的夕阳正 挂在亚瑞拉斯山光裸的悬崖上。他把门关上，回头望了比利一B艮， 走到火炉边，打开一个铁炉盖，往火眼里看了看，又把盖子盖上。
“我也许不对，”比利说，“可是人们一旦习惯了电灯和自来水， 要他们再过原先的生活就太难太难了。”
“可总得从现有的东西开始啊! ”
“就让她在这上面做饭?”
约翰?格雷迪微笑了。他擦过比利身边往另一个屋子走，比利 在门道里挺直身子给他让路,眼睛随着他走过去。
“但愿她是个乡下出生的姑娘，”他说。
“我们从这后面下去,看看那条旧路成什么样子了，好么?” “怎么都可以，可我们回家就要迟了。”
约翰?格雷迪站在门道里朝外望着。
“倒是，”他说。“那行，我星期天再上来看吧。”
比利望着他，走出门道站到屋子中间。
“那就这么办吧，”他说，“不管怎么，我们现在都得摸黑回去
了。”
“比利!，’
“嗯?”
“其实，你知道:你就做你的事，别管人们怎么想，怎么说。” “是的，我早知道。”
“瞧，那边的景色多好啊！是吧!”
他说着，望着远处小溪边的马。两匹身影朦胧的马站在水里， 不停地踏着步。它们的头向屋子这边高高昂起，身后是一排排白 杨、远山和一抹血红的夕阳。
“你觉得我以后会好起来，变得稳当一些吗?”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 I部曲?第三部
“不，我不指望。我以前以为你会，可我现在不再这么想了。”
“我搞得太过了，是不是？”
“不光是这，你这个人就够呛。多数人有时也会出点格，可过 一段时间自己就慢慢知道了，清醒了。可你不是。你真是越来越 叫我想起我弟弟博依德了：你越不让他干的事他越要干。结果，你 如果想叫他干一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他‘别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