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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城市 作者:科马克·麦卡

_3 科马克·麦卡锡 (美)
  “什么?”
  “这只马蹄子裂了一个大口子,谁就这样用蜡堵了堵,面儿上 糊住了事。”
  他直起身,放下马蹄,抚摸了一下马肩。三个人就站着,看着 那马。
  高个子双手插进屁股口袋,转过身子吐了口唾沫。“啊!”他出
  声道。
  牵马的那人脚尖在地上轻敲着,眼睛看着别处。
  “老头儿知道了要气死的。”
  “这马你们是在哪儿买的?”
  那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扶了扶帽子。他看了看约翰?格雷 迪,又看了看那小母马,问道:“我能把这马留在你这儿吗?”
  “不行,先生。”
  “那就先留下等奥伦回来,我再和他说c ”
  “不行,我不能收。”
  “你这是说,要我把马装上车,再拉回去?”
  约翰?格雷迪不吭声,眼睛也不从那人脸上挪开。
  “你可以做点什么的! ”那人说。
  “我不这么认为。”
  高个子望了望牵马的那个人,那人朝牧场的大屋子看了看,回 头盯着约翰?格雷迪,接着从屁股口袋里掏出钱包,打幵,取出一张 十美元的钞票,折起来,伸了过来。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i I部曲?第三部
  “给你,”他说,“装口袋里,对谁也别说是哪来的。”
  “我不能干这个。”
  “快点喽!”
  “不,先生。”
  那人沉下脸。手里举着钱,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才把钱塞 回衬衣口袋,“拿了能烫你的屁眼吗?”
  约翰?格雷迪不作声,那人转身往地上啐了一口。
  “那个马蹄子,可不是我搞的。你以为是我?”
  “我没说是你搞的。”
  “那你也一点儿忙都不帮,是吗?”
  “这个忙我没法儿帮。”
  那人瞧着约翰?格雷迪,又吐了口唾沫。他看看那个大个子, 又看看远处的空地,
  “那我们走,卡尔。”大个子说,“真见鬼了!”
  他们把马赶回场院,赶到拖畜车前。约翰?格雷迪看着他们。 他们把马装回拖畜车,抬起车门关上,挂好门栓,大个子回到卡车 旁。“喂,小子!”他喊道。
  “在,先生。”
  “见你妈的鬼去吧,你!”
  约翰?格雷迪不坑声。
  “你听见没有?”
  “是,先生,听见了。”
  然后,两人进了卡车,掉转车头,开出停车场,顺着车道开走
  约翰?格雷迪把马的缰绳放在门口,从院子里走进厨房。不见 索科洛在厨房,他便大声喊她。等了一会仍不见她回来,便又转身 出去了。正在他备马鞍的时候,索科洛出现在厨房门口,手搭凉棚 遮着太阳,跟他打招呼。
  “喂,麦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平原i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響
  修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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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他点点头,索科洛看着他往外走,问他啥时候回来,他说天黑 的时候。
  “等一下。”
  “没事吧?”
  “等一会儿。”
  索科洛转身进屋去了,约翰?格雷迪骑在马上,马不停地摇晃 着头,用蹄子跺着光裸裸的地面。“好啦,好啦!”他对马说道,“我 们这就走。”
  索科洛又出来了,手里拿着给他的午饭,包在布里。她走到马 胯边举起来交给他。他道了谢,伸手到身后,把饭包塞进他猎装的 大口袋,点了点头,便催马出发了。索科洛看着他骑马走到大门 边,在马上探身拉开门栓,推开大门骑了出去,又转过马来把门关 好,然后一路小跑走远了。他帽子扣在后脑勺上,身子骑得笔直, 肩上洒满了早晨的阳光。他一只脚还包着,没穿靴子,马镫空荡 着。一群赫里福牛带着小牛仔们在篱笆里面也追着他奔跑,一边 朝他哞哞地叫着。
  他在布兰斯福德草场上待了整整一天,从新墨西哥的群山吹 过来的冷风也整日没停。牛群纷纷在他前面疾步四散,他注意看 着,寻找着离群的病牛。他的活儿就是一边在这里训练马,一边把 有病的牛剔出来。他胯下骑着的是匹专门用来隔离牛群的小青 马,它最爰围逐牛群,常把它们堵到篱笆角里,还用嘴去啃咬。约 翰?格雷迪就任着它。一会儿它真从牛群中截下一头大约一岁的 牛犊。约翰?格雷迪撒出绳套套住那小牛,可那牛就是不肯倒下。 小青马叉着腿抵着,拉紧绳索,绳子那头小牛犊扭着身子挣扎着。
  “现在,你该怎么办呢?”他奚落那马。
  小青马转身往后退,那牛犊开始又蹦又跳,拼命挣扎。
  “我猜你是想要我下去制服那龟儿子吧,可我只有一只脚啊! ”
  他静候着,直到那小牛蹦跶到一块藜棘丛间的开阔空地时,才 猛地策马向前跃出,飞快地把绕在鞍鞒上的绳索松开,从马头上套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I I部曲.第三部
  出,同时拍马飞奔,绕到牛犊的前头。这时牛犊也开始奋蹄逃跑, 脖上的绳索从左边拖下来,拖在地上,绕过小牛身后,在左边拉成 一个弧形,又从右边兜到在前面飞奔着的马上。
  约翰?格雷迪查看了一眼鞍鞒上拴紧的绳索,右脚站在马镫上 立起身,把拖着的绳索从左腿下让开。当绳子啪的一声绷直时,绳 子勒住了牛犊的后腿,牛头猛地向后一仰,整个儿身子被勒得飞翻 到空中,一个筋斗,然后约翰?格雷迪跳下马,一跛一跛地跑到牛接 跟前,乘它缓过劲儿来之前,迅速跪下身子,抓住牛的后腿,从腰带 上解下绳子,把牛腿拴牢,直到它不再挣扎才放开手。然后,他伏 下身抬起小牛的一条腿仔细看,只见这小牛一条腿内侧肿起了一 个大包。就是这个原因,它跑的样子很怪,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 才把它截了出来,并用绳索套倒的。小牛腿上肿起的牛皮下有一 根木刺埋在里面。他试着用手去拔,可木刺断在肉里。他只好从 外面顺着摸,然后用大拇指从里头的一头慢慢地往外推,整根推得 露出一点头时,他爬下去用牙齿咬住,使劲一拉,把木刺拔了出来。 有一股脓液跟着冒了出来。他把木刺举到鼻子下闻了闻才扔掉。 然后走到马那儿取回一瓶消炎药水和棉签给小牛的伤口消毒。他 弄完放开小牛时,小牛跑的样子比先前更差了。可他心里知道,这 没关系。就会好起来的。
  中午,他坐在一片从土中露出的熔岩上吃午餐。从这儿,可以 看到北面和西面一整片冲积平原。在一片熔岩上散布着古代的各 种岩刻图文。有动物、人、月亮,还有淹没失传,意义永不为人知的 各种像形文字。熔岩被太阳晒得暖暧的,他坐在避风的一面,默默 地望着远处寂静的平川。周围没有一丝响动。坐了好一会儿,他 收拾起饭盒、杂纸,起身下坡去找他的马。
  他在马舍的灯光下梳着满是汗水的马身,比利剔着牙齿走过 来,站住看他干活。
  “你今天去哪儿了?”
  “去了锡达斯普林斯那边了。”
  平原h的城市边境一 j |部曲?第三部
  “在那儿一整天?”
  “对。,’
  “那小母马的主人打电话过来了。”
  “我也想到了。”
  “没说什么难听的。”
  “他本来也没理。”
  “他问麦克,能不能叫你看看他别的马。”
  “是吗?”
  他继续刷马,比利看着他。
  “索科洛说你要再不来,她就要把饭菜都倒掉了。”
  “我这就去。”
  “好的:
  “那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以前我觉得那块地方真是不错。”
  “是吗?”
  “可我现在哪儿也不去了,特洛依也是。”
  约翰?格雷迪的刷子刷到马的下腹部,马浑身颤抖着。
  “等到军队过来占住这片地方时,我们大家都得找个去处。” “是,我知道。”
  “特洛依不走吗?”
  比利看了看手中的牙签尖,又插回嘴里。一只蝙蝠闯进马厩 的灯光里,影子掠过马身子,又掠过约翰?格雷迪。
  “我想他不过就是想去看看他哥哥。”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他伏在马上,两手伸到马的另一边,把 刷子上的一团团马毛揪下,眼睛看着它们飘落到地上。
  他走进厨房时,奥伦还在桌边坐着,他从报纸上抬起头看了 一 眼,又低下头继续读。约翰?格雷迪走到洗槽那里洗了洗手,便见 索科洛打开炉子上面的保温箱,端出一个盘子。
  他坐下来一边吃晚饭,一面仰着头,读着桌子对面奥伦手中的
  报纸的背面。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_ I部曲.第三部
  “什么叫公民投票? ”奥伦问。
  “你问住我了。”
  过了一会儿,奥伦说不要看我的报纸背面。”
  “什么?”
  “我说你不要看我的报纸背面。”
  “喔,好的。”
  奥伦折起报纸,放在桌面上推了过来。然后端起咖啡来喝。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报纸背面的?’’
  “我能感觉出来。”
  “看报纸背面有什么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叫我感到不自在。这是个坏毛病。你如 果想看人家的报纸,就向人家要过来看。”
  “明白了。”
  “那匹马的主人……就是让留下来的那匹小马……今天打电
  话说要雇你。”
  “我已经有一份活儿了。”
  “他大概是要你和他一起到费尔本去看一匹马。”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不,他不是Lh我干那个。”
  奥伦点上一支烟,把烟盒放回桌上。约翰?格雷迪继续吃着。
  “麦克说什么来着?”
  “他说他会告诉你。”
  “喔,那我已经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你给那人打个电话吧。你可以在周末给他干点 训练马儿的活儿,也给自己挣点钱。”
  “我还没学会怎么同时给两个主子干活呐。”
  奥伦抽着烟,瞥了小伙子一眼。
  “我今天到锡达斯普林斯那边去了,就在那一群瘦牛、病牛中 忙活了一天。”
  “我又没问你。”
  “知道,我带了沃森家的那匹小青马去的。”
  甲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I部曲■第I I I部
  “那马行吗?”
  “干活棒极了,真不是瞎吹。天生就是匹好马。”
  “你该自己买了这马。”
  “我知道。”
  “你看上这马的哪点了?”
  “没地方是我不喜欢的。”
  “可是你现在不买它。”
  “对,不买。”
  他快吃完了,用剩下的最后?块玉米饼把盘子刮了刮,吃了下 去,然后推开盘子,喝了几口咖啡,把杯子搁下,抬头望着奥伦说: “那马整个儿不错。还没完全训练好,可将来会成一匹看牛的好马 的。”
  “那真叫人高兴。当然,你更喜欢的大概是烈马,蹦起来像张 弓,跑起来能冲破墙的那种,就像那天摔了你的那匹。”
  约翰?格雷迪咧嘴一笑我梦中的马儿,”他说,“还不全是那
  样。,’
  “那是哪样的?”
  “我也说不清楚,你见了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有时候,你 把一匹马的优点全列在一张纸上,但你仍然拿不定你喜欢不喜 欢,
  “要是把毛病也全列出来呢?”
  “不知道,我想大概那时就能拿定主意了吧。”
  “有没有一些马,被惯坏了,再也没治了呢?”
  “有的,不过大概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也许3你认为马能懂人话吗?”
  “你是说人说的语言?”
  “我也说不清,就是它懂不懂人说的话?”
  约翰?格雷迪望望窗外。窗玻璃上挂着一颗颗水珠。两只蝙 蝠正在马厩的灯光里飞旋冲撞。
  “不懂,”他说,“可我觉得马懂的是人的意思。”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他又看了看蝙蝠,然后转头看着奥伦,“怎么说呐?我感觉马 好像常常是担心它不明白的事,马总愿意看到主人,除了这个,它 总喜欢听见人的声音,好像听见你说话它就比较放心,知道你不会 做其它不明白的事。”
  “你觉得马会想事儿吗?”
  “当然。你觉得不会吗?”
  “是,我也觉得会。可有些人断言不会。”
  “是吗?那他们该是错了。”
  “你,能看出马在想什么吗?”
  “我想,我能看出马打算要做什么。”
  “对,大致上不错。”
  约翰?格雷迪笑了笑。“是,”他说,“大致上。”
  “麦克常说马知道什么是对的和什么是不对的。”
  “他说得对!”
  奥伦吸了 口烟,“这个,”他说,“我倒常常有点不明白。”
  “如果马不知道对和错,那你还怎么训练它们! ”
  “不就是逼它们干你叫它们干的事嘛?”
  “你能叫一只公鸡干你叫它干的事儿吗?你根本连试都不会 试的。可对于马,你总有办法训练它们的,靠的还是它们自己。一 匹好马总能自己知道该做什么,你总能明白它心里是怎么想的。 它不会在你盯着它的时候规规矩矩,而你不在的时候就乱来。一 匹马一旦被训练到这个份上,你就是叫它做错事它也不会去做了。 它会抵着不肯做,如果你逼它、虐待它,那简直就跟要它的命一样 了。好马的心里有一股正气,我亲眼见识过的。”
  “你可真是看得起马啊!比我可高多了。”奥伦说。
  “我倒真不是对马有什么一套套的看法。我小时候以为马的 事儿我都懂了,可现在我对马儿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奥伦咧嘴一笑。
  “一个人要是懂马,”约翰?格雷迪接着说,“要是一个人真了解 马,那他就只要看着、盯着那马就能把它训练好。对他们来说,没
  平原上的城布边境一 1 1部曲.第三部
  有什么难的。我的办法和那些用鞭子训练的办法完全不一样,但 远不是什么最好的办法,离人家真正懂马的人还差一大截呐。” 他叉开双腿坐着,扭伤的那只脚斜搭在靴子上。
  “有一点你是对的,”他继续说,“大部分马在送来这儿以前就 已经被糟蹋了。一开始被人骑就糟蹋了,有时还要早。最好的马 倒是那些小孩们带的马。或是牧场外面连人都没有见过的野马。 它们没有坏毛病要改。”
  “你最后说的话恐怕很难让大家都同意。”
  “这我知道。”
  “你驯过野马吗?”
  “驯过,可很难有机会真正训练它们。”
  “为什么?”
  “人们不要它们受训练,只要求把它们的野性收服就满意了。 所以,要教育的倒是马的主人。”
  奥伦坐起身,把烟摁灭:“有些道理。”
  约翰?格雷迪坐着,注视着烟从桌子上袅袅升起,一直升到桌 子上头的灯罩上。“我刚才说没有见过人的马最好,说的可能不大 对。马还是需要人的,但需要人在它们周围就行了。在训练开始 之前,大概只要觉得有人像树一样的在它们周围就够了。”
  外面天还亮着,街上又下着雨,灰蒙蒙的一片。小贩缩成一团 躲在门道里,漠然地看着门外的雨。他跺了跺靴子上的雨水,走进 去。穿过厅堂走到酒吧台前,摘下帽子搁在吧凳上。没有其他客 人。两个妓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瞅着他。酒吧招 待走过来给他斟上一杯威士忌。
  他向酒吧招待仔细讲了那个姑娘的样子,可那招待只是耸了 耸肩,摇了摇头。
  “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他用西班牙语说。
  招待还是耸耸肩,然后抹了抹吧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 点着,靠着后面抽起来了。约翰?格雷迪示意再来一杯威士忌,并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把硬币摆在台子上。他拿起帽子,端着酒杯,走过去,到屋子那边 的沙发边,向那些姐儿们打听。可她们只是扯着他的衣服,要他为 她们买酒水。他定睛看着她们的脸,她们脸上是厚厚的胭脂,鲜红 的口红,印第安人似的黑眼睛框上涂着黑黑的眼胶。在这些面具 后面她们真实的人又是怎样的呢?他望着她们身后墙上挂着的扇 形的霓虹灯,望着墙上装饰豪华,俗艳的丝绒帐帷,耳里听见屋顶 上的雨声喧噪。以及不断从天花板漏下的水珠滴到地上腥红的地 毯上时发出的扑扑声。他喝干了他的威士忌,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戴上帽子,向女人们点点头,又举手碰了碰帽檐,便向外走去。
  “小伙子! ”年纪最大的一个女子用西班牙语叫道。
  “怎么?”
  她四下瞟了一眼,没有人注意她。
  “她不在这儿了,”她说。
  他问那姑娘哪儿去了,可她们都不知道。他又问那姑娘会不 会再回到这儿来,她们说大概不会了。
  他又举起手碰碰帽檐,“请丨谢,”他道。
  “快走吧!”女人们嚷道。
  街角上,一个身强力壮穿着漂亮蓝色毛哔叽制服的出租车司 机喊着招呼他。那司机撑着一把在这里很少见的古旧雨伞,伞骨 间的一片布是用蓝色塑料布补的,所以伞下他的脸也变成了蓝色。 他问约翰?格雷迪要不要看看别处的姑娘们去,约翰?格雷迪说好 的,便上了车。
  他们的车在一条雨水滂沱、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开着。那司机 有点醉了,一路上看见从车前横过的路人,或站在店铺门道里的人 便信口开河地数落着,从他们的样子,到他们的品性。他还叨叨着 前面跑过的狗,说它们在想什么,它们要到哪儿去,为什么要去,等 等,等等......
  他们到了城郊的一个妓院,坐在酒吧旁边。那司机指着厅里 的妓女,一个个地评头论足。他说,偶尔出来找一夜风流的男人们 多半碰上谁就是谁,哪个先搭上他就要了哪个,可精明的常客们就
  中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I部曲?第三部
  挑剔得多了,他们才不会上打扮出来的样子的当呐。他说对待妓 女们,你最好要随便些。他说在一个成熟健全的社会里,选择的优 先权应该永远在买方手里嘛。说着,他转过来用醉醺醺的眼睛看 着小伙子。
  “你说对吗? ”他用西班牙语问。
  “对极了,”约翰?格雷迪也用西班牙语答道。
  他们喝干杯子便起身离开。外面天已黑了,街上五颜六色的 灯光在蒙蒙细雨中眨着眼睛,明灭不定。他们来到一个叫做红公 鸡的妓院,进去在吧台边坐下。那司机举举酒杯打个招呼,便喝幵 了。接着他们便一个个观察着屋里的妓女们。
  “我还可以把你载到别的地方去找,”司机说,“也可能她已经 回家了。”
  “也许。”
  “也许她嫁人了。这些姑娘有时候也会嫁人的。”
  “可我两个礼拜前还在这儿见过她的。”
  司机听了寻思着,一边坐着抽烟。约翰?格雷迪喝完酒,站了 起来,“可她再没有回那儿去,”他说。
  在桑托斯街的德戈拉多妓院,约翰?格雷迪坐在吧台旁等着。 过了会儿,司机回来了。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一面俯在 约翰?格雷迪耳旁悄悄地说话。
  “你得跟马诺罗说,只有他能给你点消息。”
  “他在哪儿?”
  “我带你去找他,我送你去。约好了的,你得付钱。”
  约翰?格雷迪伸手去掏钱包,司机按住他的手,他瞅了瞅酒吧 招待,说到外面去,”他说,“不能在这儿说!”
  到了外面他又伸手掏钱包,司机又要他稍等一会儿,并很夸张 地四下瞧瞧,墟道广有危险哪!”
  ? 他们便坐进了车子。
  “他在哪儿? ”约翰?格雷迪问。
  “这就去找他,我送你去。”
  53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1 1部曲?第三部
  他发动引擎,车子沿街而下,向右转了个弯。开了半个街区又 拐了个弯,车子驶进一条小巷,停下来。司机关掉引擎,又关闭了 车灯,就在黑暗里坐着。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收音机的声音, 还有巷子里的雨水从水槽滴到水中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出现了。他走过来拉开车后门,坐了进
  来。
  车里的顶灯坏了,约翰?格雷迪无法看清来人的脸,那人手里 提着支香烟,吸烟的时候,用手掬着烟头,就想乡下人一样。
  约翰?格雷迪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科隆香水味。
  “行,可以了,”那人出声道。
  “你现在交钱吧。”司机说,“他会告诉你那女孩在哪儿。”
  “付他多少?”
  “你付我五十块钱,”那人自己答道。
  “五十块?”
  没有回答。
  “我没五十块。”
  那人坐着没动3然后推开门下了车。
  “等一等,”约翰?格雷迪叫道。
  那人站在外面,一手扶着车门。约翰?格雷迪可以看清他了。 他身穿一套西装,打着黑领带,下巴又瘦又尖。
  “你知道这个姑娘? ”约翰?格雷迪问。
  “当然知道,你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她什么样儿?”
  “她十六岁,有羊痫风病,这里就她这么一个。她已经走了两 个星期了。得了,别耽误我的时间了,你没钱还来浪费我的时间。” “我会有钱的,我明天晚上把钱拿来。”
  那人瞟了一眼司机。
  “我明天要到拉维纳达妓院去,我把钱给你带到那儿,”约翰-格雷迪又说。
  那人把头转过一点吐了 口唾沫,又转回头。
  “不能去拉维纳达干这种事,哼!你真是的。你身上现在有多 少钱?”
  约翰?格雷迪掏出钱夹,“大概三十块左右吧他说,一面用大 拇指数了数张数,“三十六块。”
  那人伸出手,“都给我。”
  约翰?格雷迪把钱递给他。他把钱卷起来塞进衬衣口袋。连 看也没看一眼。
  “她在白湖妓院。”他说出这几个字,把车门一关,便转身消失
  了。脚步声轻得一点儿也听不见。司机回到坐位上。
  “要去白湖妓院吗?”
  “我没钱了。”
  司机用指头在坐椅上敲着鼓点一点儿也没有了?”
  “没了。”
  司机摇摇头,“没钱?”他念叨着,“好吧!现在回阿凡尼达去
  吗了”
  “我可没车钱。”
  “没关系。”
  他启动引擎,把车子从巷子里往大街上退,“你下次还我钱,行
  吗7”
  “行。”
  “那就这样。”
  约翰?格雷迪经过比利的房门时,灯还亮着,便推开门帘,朝里
  一望,见比利在床上躺着。
  比利把手里读着的书往下挪了挪,看见是约翰?格雷迪,就把 书放倒在胸口上。
  “你在读什么?”
  “德斯屈的书。你到哪儿去了?”
  “你去过一个叫白湖的地方吗?”
  “嗯,去过。一次。”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1 I部曲?第三部
  “特别贵吗?”
  “特别贵。怎么?”
  “没什么,就问问。明早见。”
  他放下帘子,他向过道顶头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还是离那个白湖远一点,兄弟! ”比利高声喊道。
  约翰?格雷迪拨开门帘,伸手摸灯绳。
  “那不是你我牛仔去的地方!”
  他摸到灯绳,拉亮了电灯。
  “你听见了没有?”
  吃完早饭,他手里拿着帽子,一跛一跛地向过道里头走去。 “麦克先生! ”他叫道。
  麦克手里拿着几张纸,臂弯下也夹着一摞,走到办公室的门 口。说进来吧,儿子。”
  约翰?格雷迪走过来站在门道里。麦克又回他的桌边,“进来 吧,”他又说,“有事要找我吗?”
  他从文件上抬起头,见约翰?格雷迪还在门道里站着,
  “我心想能不能预支一点我下月的工钱?”
  麦克一边伸手掏钱包。一边问要多少?”
  “呃,我想要一百块钱,如果行的话。”
  麦克瞟了他一眼,“你要,就给你,”他说,“你下月可打算怎么
  办?”
  “我能对付。”
  麦克打开钱包,取出五张二十元的票子。“那么,”他说,“我想 你也大了,能处理自己的事了,用不着我多嘴,是吧?”
  “我就是有点事,要用点钱。”
  “明白。”
  他把钱拢在一起,放在桌子上。约翰?格雷迪走过来,拿起钱, 叠起来塞进衬衣口袋。
  “谢谢您!”他说。
  “不用谢。你的脚好点没有?”
  “挺好的了。”
  “看得出,你还得护着它。”
  “没事,不打紧的。”
  “你还打算买那匹马?”
  “是的,先生,打算买。”
  “你怎么发现沃冯巴格的小母马的蹄子是坏的?”
  “我能看得出来。”
  “可那马走路并不瘸啊?”
  “不,先生。是那马的耳朵不对劲,所以我才发现蹄子的毛
  病。”
  “马的耳朵?”
  “是的。那马的蹄子每一着地,它一边的耳朵就轻轻抽动一 下。我一直仔细盯着的。”
  “嗬,这真有点神了。”
  “是,先生。有那么一点儿。”
  “可你还是不愿意去帮那老头挑马?”
  “不去,先生。他是你的朋友?”
  “我认识他。怎么了?”
  “没什么c/’
  “你刚才本来要说什么的?”
  “算了吧,没什么。”
  “说出来,没事。说吧!”
  “好吧。我刚才想说:如果我给他打半工的话,我没法保证他 再不出麻烦。”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干全工?”
  “我没那么说。”
  麦克摇摇头。“行了,就说到这。颠起屁股走人吧!”他笑着
  说。
  “是,先生。”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I I部曲?第三部
  “你没有把这告诉他吧?”
  “没有,先生。我没跟他说过话。”
  “是吗?真没想到。”
  “是,先生。”
  他戴上帽子,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住。
  “谢谢您,先生。”
  “行了,走吧。那是你的钱。”
  晚上约翰?格雷迪回来的时候,索科洛已经走了。饭桌边除了 约翰逊老爷子外,再没别人了。老爷子一面抽自己卷的烟卷,一面 听收音机里的新闻。约翰*格雷迪端过他的晚餐盘子和咖啡,放到 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说:“晚上好,约翰逊老爹。”
  “晚上好,儿子。”
  “有什么新闻?”
  老人摇摇头,俯过身子,伸手把窗台上的收音机关掉。“什么 新闻也没有,”他说。“都是打仗,或者是打仗的谣言。我不知道我 为啥还要听它,整个儿一坏毛病。我要能改了这个坏毛病就好了, 可我这毛病越来越深了。”
  约翰?格雷迪舀了几勺番茄酱浇到米饭上,卷起一个玉米饼吃 开了。老人在一边瞅着他吃。他冲着小伙子的皮靴点点头,说: “看来你今天像是到什么泥巴稀烂的地方去过似的。”
  “是,先生。去过,好几处都是CJ”
  “那种油腻腻烂泥沾到哪儿就洗不下来的。奧立佛以前就是 说他来到这儿就是因为这块地方太糟糕了。别人都不愿意来这, 只留他一个人住在这地方了。当然啦,他说的也不全对,至少他说 只剩他一个人了是不对的。”
  “是,先生。他说得不对。”
  “你的脚怎么样了?”
  “不碍事了。”
  老人笑了笑。他吸了口烟,把烟灰弹在桌上的烟灰缸里。
  “不要上了今年这里几场好雨的当。这块地方今年迟早要闹
  平原t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旱灾,土地都要被风卷跑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还要咖啡吗?”
  “不,不要了。多谢。”
  小伙子站起来,走到火炉旁,往杯子里添了点咖啡,又走了回
  来C
  “这块地方早就该好好下场透雨了,”老人说,“老百姓都变得 越来越不长记性。现在军队要收回去,他们大概倒挺高兴的。”
  小伙子继续吃着,“你估摸军队要占多大地方?”
  老人喱了口烟,把烟仔细摁灭,按得一点火星都没有才住手。 “我想他们要把整个图拉洛萨盆地都占了去。这是我的估
  计。”
  “他们能白占了去?”
  “对,就白占。老百姓会吵,会闹,会抱怨的,可他们再没有别 的办法。他们该是高兴被赶出去才对呐。”
  “你说普拉瑟先生会怎么办?”
  “约翰?普拉瑟会照他以前说过的那样办吧! ”
  “麦克说,普拉瑟对他们说过,他绝不会离开,除非把他用棺材 抬走。”
  “他那样说了,他将来就一定会那样离开的,相信我吧! ”
  约翰?格雷迪吃干净了盘里的东西,直起身来端着咖啡喝。 “我本不该向你问这个问题,可是……”他说。
  “问吧。”
  “你不一定非得回答。”
  “这我知道。”
  “你认为是谁杀了方登上校?”
  老人摇摇头。坐着好久不说话。
  “我大概不该问这个问题。”
  “不,没有关系。你知道,他的女儿的名字也叫玛吉。就是她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I部曲‘第三部
  叫方登把那小男孩也带上的。她说那些人是不会为难一个八岁的 小孩的。可是她错了,是不是?”
  “是的,先生。”
  “好多人说是奥立佛杀了他。我跟奥立佛很熟,我们同岁。他 有四个儿子。我根本不相信这事。”
  “你是说你不相信他会杀了他?”
  “我要说的比这更明确,我要说的是:他没有杀方登上校。”
  “那会不会是他雇人干的?”
  “这,这就是另一码事了。反正方登上校和那小孩死不死,奥 立佛是不在乎的,至少他对方登上校的死是无所谓的。”
  “您不要添点咖啡了?”
  “不了,谢谢你,孩子。不然我整夜都会睡不着的。”
  “您认为他们还埋在那面什么地方吗?”
  “不,不会的。”
  “那是怎么回事?”
  “我总觉得那些人把他们的尸体搬到墨西哥去了。他们有两 个地方可以埋他们,一个是那山口南边一点的地方。可埋在那儿, 就有可能被人发现。另一个地方是再往南三十英里的地方。可以 把他们撂到国境外面无人管的地方。我猜他们就那么干了。”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慢慢啜着咖啡。又问你打过枪战吗? 两边拿枪对着打的那种?”
  “打过,打过一次。那时我年纪已不小,已经懂事儿了。”
  “在哪儿打的?”
  “就在克林特河东岸。那是在一^九一1七年,就在我兄弟死去之 前。我们在河那边等着,等到天黑好把夺回来的马群赶过河。我 们的这些马是被他们偷了去的。有消息说敌人就埋伏在前面等着 我们。我们在那里等候着,等候着。过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就 小小一弯月牙,连四分之一都没有。月亮从我们背后升起来。敌 人的汽车就藏在前面河弯的树丛里,月亮一出来,月影正好映在汽 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明晃晃的。温德尔?威廉斯瞧了我一眼说:
  苹原h的城市边境| i |部曲?第三部
  ‘我们这儿有两个月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呐。’我说:‘真的,不 过一个月亮是倒的。’接着我们便开火了,一顿来复枪猛打过去。” “他们还手了吗?”
  “当然还手了。我们就趴在那儿,每人差不多打完了一箱子 弹,他们才撤退。”
  “打着人了吗?”
  “不知道,没听说。倒是打中了那汽车几枪,整个挡风玻璃都 给掀掉了。”
  “把马拉来了吗?”
  “拉过来了。”
  “有多少匹?”
  “好多,有七十匹。”
  “真是不少。我们也出了不少钱。可挨了枪打,还是有点不
  值C”
  “是,先生。我觉得不值广 “它对人产生怪的影响。”
  “你说的是什么,先生?”
  “我是说挨枪这事儿。尘土溅你一身,树叶子打得四处乱飞。 经了这一事后,人对世事的看法就不同了。也许有人觉得挺对胃 口的,可我绝不喜欢。”
  “闹革命那阵你没去打仗吧?”
  “没有。”
  “可你去了那边①了?”
  “去了,一去就千方百计想回来。在那边待的时间真是太长 了。革命一爆发时我心里还挺高兴。星期日早晨在一个小镇里醒 来,就见人们在街上互相开火。你简直就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该是 从来没去那儿就好了。在那个国家里我见了好多可怕的事,后来 好几年总是梦见,太可怕了。”
  ①指墨西哥。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约翰逊老爹支着胳膊俯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掏出卷烟用的材 料,又卷了一支烟,点上吸起来。他眼睛眯着,望着桌子,不停地 说。他说到一串串城镇的名字和乡村的名字,说到用泥土修建的 印第安人村落,说到那里对着土墙枪毙人的情景;枪声一响,鲜血 喷溅到土墙上,盖在原有的黑色血迹上;人倒下去,后面的土墙上 的弹孔里沙土还在簌簌落下;枪口的硝烟徐徐飘散,街上死人的尸 体四处横陈。沉重的木轮马车拉着堆满的尸体,缓缓走过鹅卵石 地,走过泥土地,驶向无名的墓场。成千上万的人上了战场,穿着 他们唯一的一套好衣服,这是他们结婚时就穿的衣服,将来他们走 进坟墓时大半也是这套衣服。就穿着这种外套,打着领带,戴着礼 帽,像是愤怒的店员或会计师一样,站在翻倒的马车和货物筑成的 街垒后面,端着来复枪向前面开火。架在轮子上的小炮一射击就 猛地向后反冲,每次都得拉回原处再射。数不清的骑兵打着各色 各样的旗帜向死亡冲去。他们举着像帐篷一样,绣着圣母画像的 帷盖,奋勇投入战斗,就好像所有这些灾难、杀戮和疯狂都是圣母
  本人让他们去干的一样......
  走廊里的座钟敲了十下。
  “我该去睡觉了,”老人说。
  “是,老爹。”
  老人站起来,“我实在不喜欢这些,”他说,“可谁也没有办法。” “晚安,老爹J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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