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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城市 作者:科马克·麦卡

_2 科马克·麦卡锡 (美)
  “我以前有一匹最喜欢的马,可惜在墨西哥丢了,”比利说打 我九岁起它就跟我了。”
  “这很容易。”
  “容易什么?丢掉一匹马?”
  特洛依正在扬起脖子喝酒,他收回瓶子,用手背抹了抹嘴,把 瓶子放到座位上,才说:“不,我是说迷上一匹马很容易。”
  半个钟头后,车驶下了公路,轰隆作响地开过牛道上的一排铁 管,驶上了一英里多长通往埃尔顿家牧场大屋的土路。大屋围廊 的灯亮着,三条赫勒种狗冲了出来,一边叫,一边跟在车边疯跑。 埃尔顿出来,戴着帽子,两手插在屁股口袋里,在围廊上站着。
  大家在厨房的长桌旁吃饭,把装玉米粥的盆子、装煎牛排和小 饼的盘子递来递去。
  “这饭真棒极了,大婶,”比利说。
  埃尔顿的老婆看着他说你能别叫我大婶吗?”
  “行,大婶。”
  “你这么叫,我好像成了老太太了。”
  “是,大婶。”
  “你听他,他就是没法改口 !”特洛依插嘴说。
  “那就这么随便叫吧,”那女人说。
  “嗨,你可从来不让我这么随便的,”特洛依嘟囔着。
  “你就是要随便,好像再没有比随便更重要的了,”女人说。
  “好,好,以后我不再那么叫就是了,”比利说。
  桌子边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睁着大眼睛瞅着大人们说话。 他们又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女孩出声问道广那又怎么啦?” “什么又怎么啦?”
  “叫大婶。”
  埃尔顿抬头看她,“那没什么不对,宝贝,你妈就是要学时髦女 人罢了。”
  “什么是时髦女人?”
  “吃你的饭! ”那女人喝道,“要都听了你爸的,我们现在就得喝 西北风了,还哪来你这个应声虫! ”
  他们三人坐在围廊的破藤椅上。埃尔顿把三个玻璃杯放在脚 边地板上,拧开酒瓶盖倒了三份,盖好盖子,把酒杯分给大家,然后 向后靠在躺椅上,说道“请”。
  埃尔顿关掉了围廊里的电灯,大家就坐在从窗户投射出来的 柔和的亮光中。他把手中的杯子举起来,仔细地瞧着,像个化验师 似的。
  “你们猜谁到贝尔家来了?”他说。
  “别说她的名字,”特洛依说。
  “可是,你已经在猜了。”
  “还会是谁呐?”
  埃尔顿又躺倒,摇晃起椅子。院子里的几只狗站在台阶边定 定地瞅着他。
  “怎么? ”特洛依问道,“老公跟她离了婚吗?”
  “不清楚,说是她要回来看看,可一来,就住长了。”
  “嗯。”
  “她和丈夫吹了,你心里该觉得舒服点了吧!”
  “有什么可觉得舒服的?”
  埃尔顿点点头,说广是没有什么可舒服的。”
  比利抿着杯里的酒,一面望着远处的山影。满天的星斗在慢 慢西沉。
  “雷切尔在阿尔派恩碰见过她,”埃尔顿说,“小女子笑吟吟地 跟人打招呼,像是嘴里含着块奶油似的。”特洛依胳膊肘支着膝盖, 两手捧着酒杯,向前倾着身子听着。
  埃尔顿继续晃着安乐椅。“记得我们以前常去布洛依家找女 孩子们的事吧?他就是在那儿认识上她的。是在一次聚会上,大 概就是上帝的安排吧。他请她出去,可她说她从不和酗酒的人出 去。他便盯着她的眼睛,说是他不喝酒的。她听了几乎不能相信 自己的耳朵,我猜她大概是太吃惊了,还有这么睁着眼撒谎的人! 可他倒说的是真话。那妞当然知道他在胡吹,她说她知道他喝酒,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喝酒、酗酒,还像公牛一样的发酒疯。可他连眼 皮都不眨地听着,然后说,他以前的确喝,但现在戒了。她问他什 么时候戒的,他说:就从现在、此刻。结果,女人真的跟他出去了。 就我知道,他从那晚起就真的再没沾过酒。当然,直到那女人甩了 他为止。到那时,他可欠了好多酒要补上。要说,这酒可真不是好 东西,真没意思。可他当时的确从那天就戒了。”
  ‘<她还是那么好看吗?”
  “不知道,我再没见过她。雷切尔见过,说她还那么漂亮。妖 精们总有一张迷人的皮啊。一双蓝蓝的大眼睛,浑身是花样和功 夫,能把男人迷倒,比妖精的姥姥还利害。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儿 学来的本事。操!她那时才十七岁哩!”
  “天生的,”特洛依说,“根本不用学。”
  “你说得对。”
  “可她们就是没学会对感情认真一点,只知道糊弄傻男人找乐
  子。”
  比利不说话,喝着酒。
  “把你的杯子递过来,”埃尔顿对他说。
  埃尔顿把杯子放在脚跟前的地上,倒上威士忌,盖上瓶盖,又 把杯子递了回去。
  “多谢!”比利道。
  “打仗你去了吗? ”埃尔顿问。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I部曲.第I I I部
  “没,我体检不合格。”
  埃尔顿点点头。
  “我三、四次报名参军,人家都不要我C”
  “嗯,我知道。我自己也想去国外打仗没成。整个战争期间就 都在彭德尔顿基地待着。约翰尼倒是满太平洋战区打仗。他手下 整个一连的伙计都打死了,可他自己连皮都没蹭着,为这个他心里 老是不自在。”
  特洛依递过他的酒杯,埃尔顿接过,搁在地上倒满酒,又递了 回去。接着给自己倒上,然后靠回椅背坐着。
  “瞧什么呐,你?”他扭头冲着狗喝道。
  三只狗都移开了眼睛,不再看他。
  “我心里不舒服,也不愿对别人讲的,就是那天早晨我和约翰 尼吵了一大架,我后来总没找着个机会挽回。我冲着他脸骂他是 个傻瓜。他的确也是个傻瓜。我还说,整那小子最利害的办法就 是让那女人跟了他。那时我已知道她是妓女了。我和约翰尼几乎 为这个闹翻了脸,我从没对你们说过这些,事儿搞得真糟。以后直 到他死,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我当时该是别理他就好了,任谁在那 种情况下都是听不进话的。”
  特洛依看着他,“这事儿你跟我说过,”他说。
  “嗯,可能说过。我现在做梦也梦不着他了,我以前倒总是梦 见,还在梦里和他说这些事呐。”
  “我想你别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吧。”
  “好吧,可现在不说这个还能说什么别的呢?你说呢。”
  他从椅上沉重地起身,手里拿着杯子和酒瓶。
  “我们到马厩那边去吧,我给你们看一头小马驹。是那匹叫琼 斯的母马下的小马。你们大概从来没注意过,带着你们的杯子,酒 我拿着。”
  清晨,他们骑着马穿过长满红松的开阔地,紧靠着满是碎石的 山脊走着。远处是从瓜达卢普山向南延伸到库埃斯塔德巴洛山
  脉,再延伸到普雷西迪奥县,直抵边境的一大片开阔的平原。在平 原的上空,在西边别哈山脉的上空,风起云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 雨。中午时分,他们跨过一条小河的上游,坐在落满黄叶的草地 上,一边看着风把树叶吹得翻转回旋,一边吃雷切尔给他们准备的 午餐。
  “嗨,这儿,”特洛依说。
  “什么?”
  “桌布。”
  “去它的。”
  他从暖壶往杯子里倒咖啡,两人一起吃着用布包着的火鸡三 明治。
  “那个暖壶里是什么?”
  “汤。”
  “汤?”
  “汤。”
  “妈的!”
  他们继续吃着2
  “埃尔顿到这边来经营多久了?”
  “大概两年吧。”
  比利点点头,“他没说过要雇你吗?”
  “说过,我对他说,给他干活也可以,不过我还没拿定主意要不 要给他干。”
  “那为什么你现在改变了主意?”
  “我还没变呐,我还在考虑!”
  他们继续吃着,特洛依向下面的低地扬了扬头听说,那边沟 里每一英里就有一个白人给暗枪打死在那里。”
  “那他们也太笨了吧,干吗不学会躲着点呢?”
  比利仔细看着那外面,说,“看上去,他们已学会躲着点了吧。” 他们吃完饭,特洛依把壶里剩下的咖啡分到各个杯子里,拧上 壶盖,把暖壶和汤壶、三明治包、没动过的桌布收集在一起,装到马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1 1部曲.第三部
  上的挂包里。然后继续坐着喝着咖啡。他们的两匹马并排站在小 溪边饮水,不时扬头四望,几片湿树叶贴附在它们的鼻子上。
  “埃尔顿对那事有他的不同看法,”特洛依说,“约翰尼就是没 碰上那个姑娘,也会找上别的姑娘。你没法管住他。埃尔顿总说 他是后来变/,可他从来没变。他比我大四岁,不算多。但他走南 闯北,经历的事情比较我多多了。我也乐得没那些经历。人们老 说他是个犟脾气,可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他才十五岁,就跟老头子 干仗,还打了他,惹得老头子反过来狠狠揍他。他冲着老头子的脸 说他不是不尊重他,可他这次没法听他的话。他指的是老爹骂过 他什么的事。我都哭得像一个婴儿,可他没哭,打倒又爬起来,满 头满脸都挨了拳头,老头子要他服软,可他就是不肯。最后老头子 也嚎起来了。操!我再也不愿见到这种场面了,就是现在,一想起 来就恶心。可当时没人能挡得住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后来怎么了?”
  “老头子最后走开了,他是输了,他心里知道。约翰尼还站在 那儿,身子几乎都站不直了,他哭着求着要他爹回来,可爹头也不
  回走开了。”
  特洛依瞅了一眼杯底,扬手把咖啡渣泼到树叶堆上。
  “也不只是为了她。世上就有一种人,他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时候就破罐子破摔,反而选最次的。埃尔顿认为约翰尼就是这号
  也许他的确是的。我觉得他的确爱那个姑娘,他知道那姑娘 是个妓女,但他不在乎。他的问题是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M周围 格格不人,这个世界真不是为他而设的。他生下来还不会走路,就 已经不合时宜了,还想要结婚呐,嗨!连系鞋带的鞋子还不会穿 呐! ”
  “可你还是喜欢他。”
  特洛依眼光越过树从,注视着远处,“不过他说,“我有点不 想这么说。我不想谈这个。我以前希望我像他,可是我实际上和 他不一样,我学过他,但不行。”
  “我想你爸比较偏他吧?”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 _ |部曲?第| _ |部
  “是,没错。这谁都没有意见,是大家都知道,都接受的事。 操!我根本没法跟他比……你准备好了,我们走吗?”
  “好了,走吧。”
  他站了起来,手掌搭在背上,伸了伸腰。接着他瞧着比利说, “我爱他,”他说,“埃尔顿也爰他,你没法不喜欢他,就是这么回
  亩 ”
  o
  说着,他把桌布折起,和暖壶一起挟在腋下,他们今天连壶里 是什么汤也没看。然后他转过身又瞧着比利。问道,“你觉得这地 方怎么样?”
  “不错,我喜欢。”
  “我也是,我一直都喜欢这儿。”
  “那你打算搬回到这儿来吗?”
  。
  黄昏时,他们骑着马来到了戴维斯堡,他们走过旧操场时,天 上满是夜鹰盘旋着,身后的山上照着一轮血红的夕阳。埃尔顿开 来了卡车和拖畜车,在林比亚旅馆前等他们。他们在铺满砾石的 停车场上卸下马鞍,扔上卡车。给马擦汗刷毛,赶进拖畜车关好。 然后走进旅馆,穿过前厅,走进咖啡座里。
  “你觉得那匹小马怎么样埃尔顿问。
  “挺好,”比利道,“干活很顺当,我挺喜欢。”
  他们坐下来看着菜单。“你们想吃点什么?”埃尔顿问。
  他们十点左右离开了饭馆。回到家里,埃尔顿两手插在屁股 口袋里,站在院子中间送他们走。他们的车在车道的尽头转弯向 公路开去时,看见他还在那儿站着,侧影衬着围廊的灯光,隐约可
  比利开着车,他转头看了特洛依一眼,说你会一直醒着吧?” 嗯,我醒着的。”
  走了这么一趟,你拿定主意了?”
  对,我想是。”
  我们很快就得再找个地方了。”
  27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_ 1部曲.第三部
  “是’我知道。”
  “你也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嗨,还用着问吗!除非我来这儿,你是不会来的,而我现在是 打算不来这儿的。”
  比利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特洛依又说,“妈的,我早知道我不会再回这个地 方的。”
  “是吗,唔。,’
  “你回到家,你希望改变的东西还是原样儿,而你希望保留着 的却变了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是家里最小的,就更有这种感觉。你是你们家最小的
  吗?”
  “不,我是老大。”
  “我告诉你吧,做老幺最不好了。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车在山里穿行,过了 166号公路交叉口一英里左右,他们遇见 一满卡车墨西哥人。车停在路边的草地上,人几乎就站在车道上, 向他们挥着帽子。比利减低了车速。
  “找死呀! ”特洛依咒骂嘟囔道。
  比利把车开了过去。他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但除了黑漆漆的 车道和夜色沉沉的荒原,什么也看不清。他慢慢把车停住。?
  “别理会了,比利,”特洛依说。
  “我知道,可我没法不理会。”
  “那咱们非得栽这儿,天亮也到不了家!”
  “知道。”
  比利挂上倒退挡,瞅着前面车身下面路上的白线,左右打着方 向盘,慢慢往后倒车。
  退到那辆卡车边,才看到那辆车的前轮胎全瘪了。
  那些墨西哥人围了上来:“扎了个洞。”他们用西班牙语嚷嚷 道,“我们的轮胎扎了个洞!”
  “看见了,”比利道。他把车停到路边,爬出驾驶舱。特洛依点 上一支烟,不情愿地摇着头。
  比利从车厢里取出千斤顶,墨西哥人接过去搬到卡车那儿,开 始忙活着把车头顶起来。他们有两个备用轮胎,可没一个不漏气, 便一个接一个用个破气筒试着打气,最后还是不行,直起身子来, 望着比利。
  比利从车厢取出卸胎工具,又从驾驶室的座下找出补胎材料 和手电筒。墨西哥人把一个备用胎搬到路上放下,然后,一个人从 比利手中接过工具,上前把轮胎从轮箍上撬下来,别的人就围观 着。接着他从轮胎肚子里掏出内胎来,内胎是红色的橡胶,上面满 是补丁。那墨西哥人把胎摊在路上,比利用手电筒照了一遍。
  “补丁一个摞一个! ”他叹道。
  “是,真是。”那墨西哥人应道。
  “那一个怎么样?”
  “更糟。”
  一个年轻墨西哥人操起气筒开始打气,内胎慢慢胀了起来,在 路面上撕嘶地漏气。他跪下去用耳朵找出漏气的地方。比利打开 补胎盒子,从里面取出几个补胎胶片。特洛依也从驾驶室出来了, 走过来,站在一边默默地抽着烟,一边瞅着墨西哥人在轮胎边忙 活o
  墨西哥人把爆了的轮胎滚到卡车边,,比利用手电筒照了照, 只见轮胎侧面有一个像给狗咬了一样的大窟窿。特洛依悄悄地往 地上啐了一口。墨西哥人把那破轮胎扔到车厢里。
  比利从盒子里取出一截粉笔,在内胎上标出漏气的地方,然后 大家把气门芯从气嘴上拧下来,坐在胎上压,又踩上去,一直到气 放完,胎全瘪了,他们便坐在路上,膝头上放着红色的橡胶片,像补 渔网工人一样埋头工作。公路白色的分割线就在他们身下经过, 而头顶则是星光斑斓的原野夜空,数不清的星斗在墨黑的苍穹上 缓缓移转,有如海洋中闪光的微生物。他们用打了凸眼的小铁片 当锤子,把橡皮补丁打毛,然后盖到胎上漏气的地方,再用火柴烧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部曲‘第三部
  烤,直到橡皮片都熔化成补丁。这样一个个焊补好后,便又打起气 来,然后摆放在路上,大家都不出声,屏息在静夜中听着,是不是漏
  气。
  “听见声音吗? ”比利说。
  “一点也没有。”
  再听,还是没有声响。
  然后,他们又卸下气门芯,把气放掉,把内胎塞进外胎,沿边圈 都整好,再装上气嘴。一个年轻人动手来打气,打了很长时间,直 到胎胀了起来,外胎沿上的卡珠崩出来时,才停手。然后把打气筒 皮管从气嘴上拧下来,从嘴里掏出气门芯,拧进嘶嘶冒气的气嘴。 然后大家退开来,望着比利。比利吐了口唾沫,转身到车上去取压 力表。
  特洛依正在前座睡觉。比利从工具箱里拿了压力表走出来, 测量胎压。接着人们便把轮胎滚到卡车跟前,套到轮轴上,用一把 铁管子和一个插头焊在一起自制成的扳手紧了螺帽。然后把千斤 顶降下,从车下取出交回给比利。
  比利拿了千斤顶和工具,把补胎材料盒子和压力表插到衬衣 口袋,手电筒塞进裤子屁股口袋。然后和那些墨西哥人一一握手
  道别。
  “你们去哪儿? ”他问。
  墨西哥人耸耸肩。说他们要到得克萨斯的桑德森去。并转身 瞅了瞅东面远处的山峡。那打气的小伙子来到他们跟前,问道, “那边有活儿干吗?”
  那个墨西哥人耸了耸肩。说道希望有吧。”
  他看着比利问,“你是个牛仔吗?”
  “是,是牛仔。”
  墨西哥人点点头说,桑德森是一个牛仔们生息的好去处,这地 方远离其它地方那种人间的纷扰和忧虑。要说那地方好,大概就 好在这一点吧。大家又握了握手。墨西哥人就爬上了车,车子发 动了,啃啃哧哧地响着,缓慢笨拙地驶上了公路。车厢里的大人、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i I部曲?第三部
  孩子们都站着举起手向他挥别。比利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衬在紫 色的天空背景上,矗立在驾驶室的黑色顶篷上方。那车的尾灯只 剩下了一个,也因电路接触不良而一明一灭,像打信号似地闪着, 直到车子转了弯,才不见了。
  比利把千斤顶和工具放到车上,拉开车门,推醒特洛依。“上 路了,兄弟。”
  特洛依坐起来,睁眼瞪着外面空空的大路,又回头看看后面: “人呢?”
  “都走了。”
  “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
  “你的好人做完了吗?”
  “嗯,做完了。”
  他探身拉开工具箱前盖,放进补胎气压表和手电筒,关上盖 子,发动了车子。
  “他们上哪儿去了? ”特洛依问。
  “桑德森。”
  “桑德森?”
  “唔。”
  “他们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没说。”.
  “我看他们不像是去桑德森,”特洛依说。
  “那像是去哪儿?”
  “谁知道,见鬼V’
  “干吗人家要撒谎,说是去桑德森的。”
  “我哪知道!”
  他们继续往前开。就在车转过右边陡岸壁立的弯道时,突然, 眼前白光一闪,耳边霹雳一声,车头猛地向边上一偏。车轮发出刺 耳的尖叫,连忙刹住时,车身已一半偏出了公路,冲进了路边的防
  护沟。
  甲原上的城市边境三部曲?第三部
  “怎么了?”特洛依叫道,“怎么了?”
  一只大猫头鹰像十字架一样贴在司机座前的挡风玻璃窗上, 玻璃给打得凹了进来,碎成一圈圈的同心圆和一条条的辐射线。 那只猫头鹰张大翅膀嵌在中心,就像一只巨大的飞蛾扑在蜘蛛网
  上一样。
  比利关掉引擎,就呆坐在那里看着。那鸟的一只爪子还在颤 抖,蜷缩着,然后慢慢松了开来,鸟头也慢慢转过来,像要看看车里 的人似的。然后,它死了,不动了。
  特洛依开门下了车。比利还呆坐着,望着眼前的死鸟。过了 好一会儿他才关掉车灯,走下车来。
  那猫头鹰软软地,一动也不动。鸟头扭到一边,无力地垂着。 身子摸上去还是温暖的,羽毛蓬松着。比利把它从窗玻璃上拉下 来,提到路边,挂到篱笆的铁丝上,又走回来。他坐到车上,开了灯 仔细端详着挡风玻璃,看能不能继续这样开下去,还是得把玻璃整 个敲掉。玻璃的右下角还有一块透亮的地方,他想,只要俯下身从 那儿望,大概还可以看出去,看得见路。特洛依走到前面路上去 了,正站在那里撒尿。
  比利发动车子,把车转到公路上。特洛依往前走得更远了。 正在路边的草地上坐着。比利把车子开过去,摇下车窗瞧着他。 “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特洛依答道。
  “你想走吗?”
  “走吧。”
  他站起来,绕过车头,坐了进来。比利看了他一眼说:“你没事
  吧?”
  “唔,没事。”
  “不就是一只猫头鹰吗?”
  “我知道,我不是为那个。”
  “那又是为哪个?”
  特洛依不作声。
  平原1的城市边境11 i部曲?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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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利把变速器推到第一挡,松开离合器。车子在公路上跑了 起来。他还能看得见路,只要探过身子从那边的玻璃下边看出去
  就行。
  “你没事吧? ”他问,“究竟什么事儿?”
  特洛依静静坐着,望着车外往后飞驰而去的夜空。
  “各种各样的事情,”他答道,“乱七八糟、所有的事情,都涌上 心头来了。妈的!你就别烦我了,我今天不该喝酒来着。”
  他们开到范霍恩镇,停车加油,喝咖啡。车子到了这会儿,特 洛依小时候长大,心心念念总想再回去的那片埋葬着他亲人的土 地,算是已经拋在了车后。这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麦克见了这车的样子,大概会有话要说的。”
  比利点点头,“我想今天早上来得及跑镇里一趟,把它修好。”
  “你估摸得多少钱?”
  “说不准。”
  “我和你分摊吧?”
  “那敢情好喽。”
  “好,那就这么定了 J “你怎么样,真没事儿?”
  “唔,我没事儿,也就是回这趟家就勾起乱七八糟的心事。没 别的。”
  “我明白。”
  “有些事想也没用,是吧?”
  “是没用。”
  他们继续坐着喝咖啡,特洛依从烟盒里摇出一支烟,点着,把 烟盒和ZIPO牌打火机搁到桌子上。
  “你刚才干吗要在那儿停车呢?”
  “我要帮他们一下。”
  “可你刚才说你不能不停下。”
  “是的。”
  “那又为什么?为了行善?”
  “不,不是那个。是因为我以前的一件事。我十七岁的时候, 一个最倒霉的日子,那天我和我弟弟,被人追打得逃跑,他还受了 伤,正无处可逃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卡车的墨西哥人,就和刚 才遇见的那些差不多一样,他们救了我们的命。我原还担心他们 的那辆破车跑不过后面追来的马呐,可他们真跑赢了。那些墨西 哥人没什么理由非要停车救我们不可,但他们就是停下来了,我猜 他们根本连想也没想为什么,就做了。就是这么iHl事。”
  特洛依坐着,望着窗外。
  “是啊! ”他叹道:“这是个充分的理由! ”
  “可不,反正这就是我停下来帮他们的理由。你喝完了吗?”
  特洛依一口喝尽咖啡,“完了。”
  约翰?格雷迪在大桥门口付了两个一分的硬币,推开转门,走 上了桥。桥下两岸上的孩子们纷纷举起钉在长竿子头上的洋铁罐 向他讨钱。他走过了桥,又被那里的小贩包围起来了。他们向他 兜售廉价的首饰、皮带、毯子之类的东西。小贩们缠着他好长一段 路,又被下一拨商贩接上,这样一拨一拨地围着他,一直走过华雷 斯大街,又走过英格纳肖米加街,直走到桑托斯德戈拉多妓院,那 群商贩才散开,望着他走了进去。
  他停在吧台边,要了杯威士忌,一只脚踩在栏杆上,瞅着大厅 那头的妓女们。
  “你的同伴呢? ”酒吧侍者问他。
  他端起酒杯在手里转动着,“在乡下,没来。”他说着把酒喝下。
  他在那儿待了差不多两个钟头。妓女们一个个走过来搭他, 又一个个回去坐着。他也没有向她们打听他想找的那个姑娘。他 走的时候,已经五杯酒下肚了。他付了酒钱,又留了一块钱在台子 上给酒吧侍者,就出了门,他穿过华雷斯大街,一跛一跛地沿着米 加街走到拿破仑饭店,走进去在前面窗边的一张桌边坐下,叫了一 份排骨。便在那儿一边等着,一边喝着咖啡,望着外面的街景。一 个小贩挨到门边问他要不要买香烟,另一个要卖用花花绿绿的赛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一 一 I部曲?第二 I部
  職珞嵌成的圣母马利亚圣像,还有一个手拿着个新奇的机器,上面 又是手柄,又是按键,问他要不要试试过电的滋味。好一阵子,牛 排才上来。
  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那妓院。有六七个从布里斯堡来的新 兵,头剃得光光的,正在那里。见他进来都醉醺醺地瞅着他,还瞅 着他的靴子。他走到吧台边,慢慢地喝威士忌,等着。一连喝下三 杯酒。可到他末了离开时,那姑娘还是没有露面。他穿过一群群 小贩和皮条客,沿着华雷斯大街走下去。路上,一个小孩在叫卖布 剌猬;一个喝醉了的游客扛了一整套古代武士的盔甲在人行道上 费劲地蹒跚;还看见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正在街上呕吐,一群狗 闻声朝她奔了过去......
  他走过特拉克卡拉街,转上马里斯卡尔街,走进另外一家妓 院,在吧台边坐下。妓女们走过来拽他的袖子,他推辞说他正在这 儿等一个人。过了好一会儿,仍没结果,他便离开,出了门朝大桥 走回去。
  约翰?格雷迪答应过麦克。在他的脚腕好之前不再骑那马。 可星期天早饭后,他又在驯马场里训练那匹马了。下午他给一匹 叫做博德的马备好鞍子,骑进华利拉斯山。进了山,在一块岩石顶 上,他停住马,仔细四下张望。东边,七、八十英里外的地方,一片 渍过的盐碱地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更远,是埃尔卡皮丹山群峰。 北边,在一片片以前长满藜棘的红色平原后面,是新墨西哥州的群 山。白色的山峰愈远色调愈淡,直到隐没在北边的天际。斜照的 夕阳围着草场的篱墙,一格格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火车道一样, 一直延伸到远远的山坡。山下一群群野鸽在麦克纽平原的水塔飞 鸣而去。眼前这片矮树丛生的平地上满是牛马踩踏过的印迹,但 却一头牛也不见。空气静得纹丝不动,只有野鸽的鸣叫在空中回 响。
  他回到家里时,天已黑了。待到他卸下鞍子,挂好,走进厨房, 索科洛已经收拾完了餐厅,正在洗盘子。他倒了杯咖啡,坐下来。 索科洛给他端来他的晚饭。他正吃着,麦克来了,他站在门廊里,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 一部曲.第三部
  点上一支雪茄。
  “你快吃完了?”他问。
  “是,先生。”
  不用急,不用急。慢慢吃。麦克走回门廊去了,索科洛从炉 子上把锅子端过来,把剩下的汤舀出来盛到他盘子里,又给他倒了 一杯咖啡,给麦克也倒了一杯,放在桌子的另一边,在那里冒热气。 他吃完后,起身把盘子端到洗碗槽里,回来又倒了点咖啡。然后走 到一个古旧的樱桃木书橱前。这是个八十多年前用大马车从肯塔 基运到这里来的柜橱。打开橱门,橱里有一副象棋,堆着以前牧人 们记录的账本,皮面的日志。还有一个绿色的雷明顿牌旧盒子,里 面装着榴弹枪子弹和来复枪弹夹。书橱最上面的一格里,有一个 桦木盒子,里面是黄铜的砝码。还有一个装绘图仪器的皮革夹子, 一个玻璃做的马车,大概是多年前在圣诞节时装糖果用的。
  他从柜橱里取出国际象祺,关好橱门,把棋盘和棋子盒拿到桌 子上。他展开棋盘,打开木盒盖,把棋子倒了出来。棋子一种是胡 桃木的,一种是冬青木的。他摆好棋子,然后坐下啜着咖啡。
  麦克走进来,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从桌上一堆辣酱、番茄酱 瓶子中间拖出一只硕大的玻璃烟灰缸,把他的雪茄架在上面,端起 咖啡喝了一口。一面冲着约翰?格雷迪的左手点了点头。约翰?格 雷迪张开手,把手中的一副色子掷到棋盘上,麦克看了看,说广又 是我走白。”
  “是,先生。”
  他把卒子向前进了一步。
  杰西进来,从火炉上倒了杯咖啡,端着走过来站在桌边。
  “坐下,”麦克道。“你站着叫人心神不定。”
  “没事,我一会儿就走。”
  “你还是坐会儿吧,你约翰?格雷迪说广他不能有一点儿分
  “说得对,”麦克说。
  杰西坐了下来。麦克仔细捉摸着棋局。杰西瞟了一眼约翰?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11 i部
  格雷迪肘边一堆吃下来的白棋子,张嘴道兄弟,我说你还是给老 爹一点吧,惹得他一不高兴,雇个不会下棋的牛仔换了你,可就惨 了。”
  麦克伸出手把剩下的一个象挪了一步,约翰*格雷迪对着走了 一步马。麦克捡起雪茄,噗哧噗哧地吸着。过了一会儿,他把皇后 移了一步,约翰?格雷迪把他的马跳了一步,身子往后一挺,叫道: “要将! ”
  麦克坐在那儿瞪着棋盘。“妈的!”他骂道。过了一会儿,才抬 起头,转身问杰西:“你要跟他来一盘吗?”
  “不,先生。我已经服了他了。”
  “我明白。他收拾我,就像揍头驴子一样。”
  麦克说着,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拿起雪茄塞到嘴里用牙衔着。 “我和你再来一盘,”他说。
  “是,先生,”约翰?格雷迪说。
  索科洛脱下围裙,挂起来,站在门边。
  “晚安,”她对大家说。
  “晚安,索科洛。”
  杰西从椅子上起身,“你们还要点咖啡不?”
  他们继续下着。当约翰?格雷迪把黑棋皇后吃掉时,杰西推幵 椅子,站了起来,又开玩笑说广哼,我可早对你说过的,兄弟。小心 着吧,这大冷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他走进厨房,把杯子搁到洗碗槽里,然后向门口走去。
  “晚安,”他说。
  麦克仍然坐着,盯着棋盘。烟灰缸上的雪茄已经灭掉了 D “晚安,”约翰?格雷迪答道。
  杰西推门出去了,门啪地弹回来。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麦克坐起身,捡起他的雪茄烟尾巴看了看,又放回烟灰缸。
  “我服了,认输!”他说。
  “你其实还可以赢的。”
  麦克看了他一眼:“扯淡! ”他说。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1 I部曲?第三部
  约翰?格雷迪耸了耸肩。麦克看了看钟,又看了看约翰?格雷 迪,然后伸手小心把棋盘掉转了过来,让约翰?格雷迪下他剩下的 黑棋。麦克抿紧嘴唇,盯着棋盘,一步步跟着下。走了五步,约翰? 格雷迪就把白棋的王吃掉了。麦克摇摇头,然后说我们睡觉去 吧。”
  “是,先生。”
  他们动手收拾棋子。麦克往后推开椅子,收拾起他们的杯子。 “特洛依和比利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没说c”
  “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呢?”
  “我想在家待着。”
  麦克把杯子拿到洗槽中,“他们没叫你去吗?”
  “他们叫了,先生。可我不想他们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拉上棋子盒盖,合起棋盘,站起身来。
  “特洛依打定主意去那儿给他哥哥干活了吗?”
  “我不知道,先生。”
  他走过去把象棋放回书橱,关好门,拿起帽子。
  “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愿说?”
  “我不知道。要是不愿说我会明白告诉你的。”
  “嗯,我知道你会这样的。”
  “先生
  “嗯?”
  “我觉得有点对不住德尔伯特。”
  “对不住他什么?”
  “唔,我觉得我好像抢了他的活儿似的。”
  “没,你没有。他本来就是要走人的。”
  “是,先生?”
  “这事儿我来管,你就别操心了。听到了?”
  “是,先生。晚安:
  “把马房那边的灯打开。”
  平原t的城市边境111部曲‘第三部
  “没事,我能看见。”
  “开了灯,你看得更清楚些嘛! ”
  “是,先生。可开了灯会打扰马的Z “打扰马?”
  “是的,先生。”
  他戴上帽子,推开门出去了。麦克瞅着他走过院子,然后关了 厨房里的灯,转身穿过屋子,走进过道。“打扰马,”他咕哝着,“嘿, 真扯淡! ”
  第二天,约翰?格雷迪一大早起来到比利的房间去叫他。可比 利不在房中,床铺倒像是睡过的。他一跛一跛地走过一个个马舍, 瞅了瞅院子那边的厨房,接着转到马厩外面停着的卡车边。比利 坐在车里,伏身在方向盘上,正在从固定挡风玻璃的金属框上往下 拆螺丝,拆下来放在一个烟灰缸里。
  “早上好,牛仔,”比利说。
  “早上好,这是怎么了?”
  “猫头鹰。”
  “猫头鹰?”
  “对,猫头鹰,
  他拆下最后一个螺丝,把框子撬起,取下。接着用螺丝刀刀尖 把窗玻璃沿橡皮边槽撬下来。
  “你到那边去,从外面把玻璃往里推。等一等,这儿有双手
  套。,’
  约翰?格雷迪戴上手套,跛着脚走过去。比利一边用螺丝刀撬 着,约翰?格雷迪从外边推着玻璃的边缘。这样他们把玻璃的下沿 和侧面的一边从橡皮垫圈当中弄了出来。然后比利接过手套,握 住玻璃一拽,把整块挡风玻璃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举起,从方向 盘上端过来,立在驾驶室另一侧的地上。
  “你们是怎么开回来的,一路头伸在窗子外面看着路?”
  “没,就是坐在中间一点,从好的那一头看呗。”
  比利一边说着,一边把雨刷子推进来搭在仪表箱面上。
  “我还以为你们昨晚没能回来。”
  “我们五点钟才到家,你做什么来着?”
  “没做什么。”
  “我们不在,你没再在马厩里表演什么马技吧?”
  “没有。”
  “你的腿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
  比利从弹簧片上把雨刷子推起来,用螺丝刀把它从转轴上卸 下来放到座位上。
  “你要去买一块新玻璃吗?”
  “我叫华昆上班时带一块来。我不想让老爷子知道这事儿。”
  “怎么了,谁都可能碰上这种事儿啊。”
  “我知道,可别人并没有都碰上,就我碰上了 3 ”
  约翰?格雷迪的身子在开的车窗上俯着。他转头吐了口唾沫, 把身子探进来一些。
  “可是,”他说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比利把螺丝刀放到座子上’ “我也不明白,”他说,“我也不知道 我干吗那么说。走吧,让我看看索科洛是不是把早饭弄好了。我 饿得连牛蹄子都能啃下去。”
  他们在桌边坐下,奥伦从报纸上抬起头,从眼镜框上面瞄着约 翰?格雷迪。
  “你的脚怎么样了?”他问。
  “好多了。”
  “也该是了。”
  “好得可以骑马了。你是想这个,是吧?”
  “你脚能伸进马镫子吗?”
  “我不一定要蹬进去就能骑c/’
  他们开始吃饭。奥伦又埋下头,读他的报纸。过了一会儿,他 放下报纸,摘下眼镜放在桌上。
  “有一个人,要把他的一匹两岁小母马送到我们这儿训练,说 是打算送给他太太的。我心里明白,可没跟他多说什么。他对这 马除了品种外,什么也不懂。我看他对别的马也一窍不通。”
  “调教过她了吗? ”约翰?格雷迪问。
  “你问的是他太太还是马? ”奥伦问。
  “我敢打赌,哪个都没调教好,”杰西插嘴道。
  “说不清,”奥伦说:“还没开始调教,或者刚开始调教。他说要 把那马留这儿两个礼拜,我说我们会训练它,在两周里,教它尽可 能多的东西。那人好像挺满意似的。”
  “那行。”
  “比利,你这一个星期都跟我们一起干吗?”
  “是的。”
  “那人说他们什么时候来? ”约翰?格雷迪问。
  “说是早饭后。杰西,你准备好了吗?”
  “我从来都是准备好了的。”
  “好吧,那今天就开工吧! ”奥伦说,一边把眼镜收进衬衣口袋, 一边往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一辆小卡车开进了院子,后面拖了一辆大约8英尺宽、30英 尺长的新拖畜车。约翰?格雷迪走出去迎接。那拖车整个儿漆成 黑色,侧面漆着金黄色的牧场名字,像是新墨西哥州一个没听过的 地方。两个男人正在打开拖车的门栓,放下门板来。他们向他点 点头。两人中个子高的那一个将院子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把拖车 里的马顺着跳板退了下来。
  “奥伦呢? ”高个子问。
  约翰.格雷迪不答话,只瞅着那马,它看上去有点紧张,这没关 系,小母马刚到这个地方总是这样的。他跛着脚转到另一边看,马 的眼睛也盯着他转。
  “遛一遛。”
  “什么?”
  平原上的城市边境I 1 I部曲?第三部
  “把马遛一遛。”
  “奥伦呢?”
  “他不在,先生,他不在。我就是驯马师,你牵着马走一走,让 我看看。”
  那人站着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把缰绳交给同来的另一个人, “绕着这儿遛个圈,路易斯。”他瞅着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只 盯着那马。
  “你估摸奥伦几时回来?”
  “得到天黑吧。”
  “你真是驯马师?”
  “是的,先生。”
  “你看马看什么呢?”
  “这马瘸的,”他说。
  “瘸的?”
  “是,先生。”
  “扯淡! ”那人说。
  遛马的那人也斜着眼朝这边瞥了瞥。
  “听见他说了吗,路易斯? ”高个子朝他叫道。
  “嗯,听见了。那怎么办?把马一枪打死?”
  “凭什么你认为这马是瘸的? ”高个子问。
  “唔,我凭什么认为并不重要,先生。反正,这马的左前腿是瘸 的。让我仔细看看。”
  “路易斯,把马牵过来!”
  “他能走这么远吗?”
  “天晓得
  那人把马牵了过来,约翰?格雷迪走上前去,弯下身子,肩膀贴 着马肚子,把马腿在自己的两腿中间夹着提起来,用大拇指划了划 蹄心,又仔细瞧着蹄子外边。然后他又贴着马仔细听呼吸声,对马 说了点什么,接着从后面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吐了点唾沫弄湿, 动手擦马蹄子的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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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谁搞的?”他问。
  “什么9”
  “面儿上糊的东西。”他举起手帕让他看从马蹄上蹭下来的漆
  迹。
  “我哪知道,”那人道。
  约翰?格雷迪掏出小刀,打开,用刀尖在马蹄外壁上划下去。 那人凑到跟前来,约翰?格雷迪举起小刀给他看。
  “看到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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