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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

_8 许开祯 (当代)
撞飞金嫚的是一私家车,车主那天喝了酒,属酒后驾车。据车主讲,金嫚当时从假日酒店飞跑出来,招手拦的没拦到,惊慌中朝后看了一眼,又疯了似的横穿马路,结果就撞在了他车上。
司机还说,有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当时从酒店追了出来,车祸发生后,那两人消失了。
普天成大病一场,这个噩耗几乎摧垮了他。
直到第四天,普天成才从巨大的悲痛中醒过神来,而这个时候,朱天彪的助手也赶到海州,陪助手一道来的,还有东北那边的两位警察,是朱天彪的铁杆子兄弟。
那两人已打听清楚,一个姓姚,一个姓唐,是两位警察从酒店登记表上查到的。
“姓唐?”普天成眉头皱在了一起。
“叫唐天仪。”其中一位警察说。
“真是他?”普天成再次拧紧眉头,脑筋有点转不过弯来。
“就是他,省纪委第三监察室主任。”助手边说边将查到的相关材料递到朱天彪手上,朱天彪看了一眼,又呈给普天成。事故发生后,朱天彪顾不上善后,将金嫚的尸体安放在太平间,就急着来向普天成报告了,其他事宜都交给了助手。
普天成扫了一眼,上面果然有唐天仪和姓姚的照片,唐天仪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从政法委挪到纪检委后来担任第三监察室主任,都是他找相关领导说的话。此人最早也在龟山,算是普天成的嫡系,怎么现在反过来又在背后查他?
晚上,普天成叫来化向明原秘书许涛,这个时候朱天彪他们已经回了东北。不能让他们在海东久留,这是普天成从悲痛中醒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当然,金嫚也不能老放在太平间,不管背后藏着什么,普天成都想早点将她安葬,这事只能让朱天彪去做。临走他送给朱天彪三个字:稳住神。
“你工作怎么做的?”许涛进来,普天成不满地质问道。上次他将许涛和秦怀舟叫来,除安排给他们一些具体事务,还特意叮嘱许涛,让他多留神,听到什么,最好第一时间向他汇报。
许涛挠挠头,不大自然地说:“我也是刚刚听到,第三监察室最近负责两起涉外案件,行动极为诡秘,我不知道他们是去东北。”
“那你知道什么?!”普天成发了火,他这辈子操心操惯了,对拿话不当话的人格外来气。
许涛避开目光,进而又垂下头,不敢正视普天成的脸。普天成越发来气:“把头抬起来!”他喝了一声,又道,“唐天仪和姓姚的去东北,查谁?”
“这个……”许涛犹豫着,一时有些回答不了。
“到现在还想瞒,是不是要我把向明书记叫来?”
“省长您别发火,这事……”许涛一脸不安,嗓子不断地打颤。
“这事怎么了?”普天成紧追不放。
“这事是黄书记一手抓的,我们真是无从知晓。不过据三处一位同志讲,最近三处四处在秘密查办两起大案,说是省委路书记亲自交代的。”
“路波?”普天成失神地盯住许涛,盯了好长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路波。”他又自言自语一句,然后说,“你回吧,回去好好工作。”
许涛结了几下舌,慢慢站起身,不安地瞅了普天成几眼,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敢再说,黯然离开了。
普天成有些懊恼,他是不该冲许涛发火的,纪检委的工作性质他知道,如果上面真不想透出风声,就算你藏在心脏里也无济于事。很多案件之所以能透出风声,那是人家有意想让当事人知道,给当事人一个活动的机会。
可这次明显不是。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是,有人冲他下手了。之前普天成一直认为,所有的暗招、阴招、损招,还有狠招都是冲宋瀚林来的,他自己这边则稳若泰山,现在看来,他错了。
可他们怎么知道金嫚在东北呢,让金嫚去东北,普天成做得极为隐秘,除他们兄弟二人,没有第三人知道他把金嫚藏在了什么地方。这一年他有意不跟金嫚联系,就是想让人们觉得他早把那个小服务员扔到了脑后。
但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困惑来困惑去,普天成蓦地想到一个人:于川庆!对,只有他!记得刚把金嫚送走的时候,有次他跟于川庆喝酒,那时候两人关系还极为密切,谈起身边的女人,也是口无遮拦。普天成要于川庆谨慎点,别老把江海玲拿出来晾晒。“该雪藏的还是要雪藏起来,免得别人看了眼馋心妒。”当时普天成说。于川庆笑眯眯地回敬他:“我是不打算雪藏了,就让她在风中晒着,领导可要雪藏好啊,对了,最近怎么不见小美人?”
小美人就是指金嫚,于川庆一直这么称呼。
普天成笑说:“走啦,到东北过她的日子去,再也不烦我了。”
“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是让她一箭穿了心,领导抵抗力强,哪能轻易中毒,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好,这才是领导风范!”于川庆哈哈笑道。
当时也没觉得跟于川庆说了有什么不妥,关系放在那里,谁也不用防范谁,现在想起来,普天成就恨得要死。
于川庆!普天成几乎要咬碎这三个字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反咬他的就应该是于川庆,但最有能力反咬他的也应该是于川庆。因为关于“隐秘”二字,普天成一向是慎而又慎,独独大意的地方,就是在于川庆面前。
他们找金嫚是了解什么呢?普天成马上又将思路转到另一个方向,只恨别人是无济于事的,如果对方真是冲他下手,必须马上想到应对之策!
躺在光明大厦那张寂寞的大床上,普天成将自己跟金嫚的前前后后又想了好几遍,实在想不起金嫚这边有他什么秘密。以前送走金嫚,是怕马超然他们揪出他的生活作风问题不放,给宋瀚林出难题,难道现在他们还想打作风这张牌?不可能,绝不可能,没有人会这么弱智。那么……
普天成快把脑袋想烂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疑问一个个跳出,又被他一个个排除。金嫚身上他是花了不少心血,也犯过一些错误,但这些都不能成为第三方的把柄,更不会成为置他于死地的某种罪证。第三天,朱天彪从东北那边打来电话,告诉普天成,他们从金嫚怀里找到一支录音笔,估计当时金嫚发疯一般跑出假日酒店,就是有人想抢走这支录音笔。
“她都录了些什么,快说!”普天成的心近乎要跳出来。
“他们跟金嫚打听一个叫鲁中基的人,还问金嫚是否从鲁中基手里拿过两百万,同时问到的还有一个叫陶喆的女人。”
“什么?!”普天成面色大骇,握着电话的手使劲在抖。他们居然连这些都打听到了!
“哥,鲁中基是什么人啊,为啥咱们小嫚要豁上命去保护他?”朱天彪又问。
普天成已经听不清朱天彪问什么了,脑子里轰轰作响,心里连着滚过几道黑云。鲁中基,两百万,这些事他们怎么知道?!
半晌,普天成摇摇头,恨恨地想要将这些怕人的事轰出去。然后,叮嘱朱天彪把录音笔藏好,又交代了一些金嫚的后事。朱天彪那边说,肇事司机的赔偿款已经谈妥,一共三十二万。普天成说人都没了,要这些钱干吗。朱天彪说,是交警处理的,再说撞金嫚的车是国土局的,国土局多有钱啊,不要白不要。普天成没心情听这些,他现在有说不出的苦衷,“金嫚”二字煎熬着他,活着时不能大大方方给她爱,不能光明正大带她四处走动,现在人没了,竟然还是不能公开去为她送行!
朱天彪总算猜到了哥哥的心思,哽着嗓子说:“哥,你就放心吧,小嫚也是我的亲人,我会……”
“别说了,天彪。”
一股眼泪冲下来,普天成再也忍不住,竟扑在桌上痛哭起来。
第二天一早,普天成叫上车就往南怀去,他要去见鲁中基!
路上他突然问副秘书长曹小安:“当别人不择手段时,你该怎么做?”
曹小安一时没听明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普天成又说:“我们不翻别人的账,别人总在翻我们的老账。”
曹小安这次听懂了,其实最近省里一些绝密级的传闻,他还是听到了,不过普天成不说,他不敢确证。现在普天成说了,曹小安心里就有了底,他道:“省长不必手软,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还击时还是要还击一下,免得别人太过嚣张。”
普天成回过目光,颇有意味地望了曹小安一眼,脑子里忽然想起曾经交付给曹小安的特殊任务,他相信,关于银河路桥工程集团跟大河集团的纠纷,曹小安已拿到了确凿证据,津安新路里面的内幕,也一定被曹小安装在了电脑里。这些,都有可能成为将来他送给路波夫妇的厚礼。不过是将来,而不是现在。想到这层,他略带欣慰地道:“还击倒还用不着,先让他们闹吧,看能闹出啥来。”
“省长还是太仁慈,我就怕仁慈下去,别人会得寸进尺。”曹小安说。曹小安的话里其实是暗藏着杀机的,他的确拿到了有关路波妻子秦素贞通过大河集团疯狂捞钱的诸多证据,津安新路不过是诸多掠钱案中的一例,可气的是,秦素贞到现在都不放过他老同学杨雪梅。他找到杨雪梅时,杨雪梅藏在丈夫王银河的妹妹家,门都不敢出,自从王银河进了监狱,杨雪梅先后遭遇了三次离奇车祸,只要一出门,就有车跟着,杨雪梅怕极了。曹小安生怕这个关键证人被灭了口,暗中已将她转移到绝对安全处。杨雪梅跟王银河夫妇的遭遇告诉曹小安,当权力想迫害某个人时,这个人是躲不过的,除非再遇到权力的保护。曹小安已让王银河夫妇逼到了另一条路上,路波夫妇只要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他这个副秘书长也做不成了,普天成根本就保不了他,除非……
普天成没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关键要看做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南怀,普天成没惊动任何人,南怀这边也想不到他会不声不响地到来。普天成没在南怀停步,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到南怀下面的一个县,住进县里一家宾馆后,他才告诉曹小安,这次下来是见一个人,海东中科公路桥梁建设集团公司董事长鲁中基。
4
中科公路桥梁建设集团最早是部队企业,八十年代中期,该部官兵整体转业,先是移交到海东省交接办,后来又划归大型企业工委管理,再后来,企业进行了两次股份制改造,彻底转制,成为军转工后发展最快的一家企业。公司董事长鲁中基最早在该支工程兵中任团长,后来交到地方,任总经理,两次改制后,鲁中基成为该公司最大股东,五年前,公司打出了中科集团的牌子。经过长达四十年的发展,公司已成为具有公路、桥梁、隧道工程、交通工程、土石方机械化工程及机械设备制造、运输等综合实力的公路施工总承包一级企业,年综合施工能力达十五亿元以上。在海东省几家特大型公路施工企业中,中科不是名头最响,但实力绝不输给任何一方。
普天成跟这家企业打的交道不是太多,虽然早就听说过鲁中基这个人,但因没有业务关系,也就没有机会去认识。初次认识鲁中基,还是在宋瀚林当省长的时候,大约是宋瀚林担任省长第二年吧,中科正在筹划第一次改制,完成由国有向民营的转轨。有一天,宋瀚林叫普天成一块去陪客人吃饭,说是北京来了几位贵客。去了才知道,来的是部队几位首长,两位普天成认识,其他都是陌生面孔。不过他们对普天成并不陌生,因为他是普克群的儿子,那些首长便对他客客气气,让宋瀚林很有面子。那天请客的自然是鲁中基,两人第一次见面,鲁中基中规中矩,在宋瀚林的介绍下恭恭敬敬向他敬了三大杯酒,自己也喝了三大杯。普天成的印象里,那时的鲁中基还保持着军人气派,利落、干脆、说一不二,就连敬酒也是一股子豪爽气。那天饭桌上谈的自然是中科改制一事,相关方案早已呈到省里,只因牵扯到很多敏感问题,省里一直不好表态。尤其是股权转让和员工身份置换,当时在省里也很敏感,一些企业搞改制失败,引发不少社会问题,宋瀚林变得小心翼翼,轻易不碰这个雷区。不过那天酒宴上,宋瀚林倒是态度坚决,表示坚决支持中科改制。普天成想,这可能跟几位首长的态度有关,首长们也不藏着掖着,态度鲜明地支持鲁中基,期望通过改制,能给他松绑,让他轻装上阵,将这家军工企业打造得更好。陶喆是那天餐桌上唯一的女宾,当时她还穿着军装,身份是某政治部歌舞团舞蹈演员,当时好像有个独舞刚刚在部队调演中获了一等奖,那天饭桌上好几次都谈及此话题,陶喆显得很兴奋。普天成隐隐感觉着,陶喆似乎跟其中一位首长关系不一般,尽管陶喆一直称那位首长叔叔,可女人的眼睛往往会泄密,越是那种密不告人的关系,女人藏起来就越难,这点上她们可能永远也比不了男人。但这种瞎猜很危险,也极不道德,一旦弄错,那就不只是自己心灵猥琐。普天成也仅仅是脑子里那么一闪,就将那个浑蛋念头驱逐了出去。不过那天陶喆给他留下的影响还是很深刻。再次见鲁中基时,宋瀚林已到了省委,普天成也成了省委常委。鲁中基因为高速公路施工跟地方发生冲突,迟迟协调不下来,才找到宋瀚林这里。宋瀚林把普天成叫去,因为纠纷地段在吉东,宋瀚林让普天成给吉东方面做工作,说能让步就让点步,都是为了发展,再说过境高速修通,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吉东。普天成陪鲁中基去了现场,经过两天协商,中科跟吉东方面达成协议,吉东方面作了大的让步,被农民切断的三条施工通道重新开通,中科也作了妥协,除提高对当地农民的占地补偿外,施工所有原材料,沙浆水泥石子等,能用当地的尽量从当地采购,这样也算给农民增了收。但普天成心里清楚,真正的受益者还是中科,中科在此次调解中至少获利两千万以上,还不包括排除干扰加快工期带来的收益。
也是在那次之后,鲁中基给普天成出了道难题。普天成回到省里不久,金嫚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人给她送去一大笔钱,还有一套房。那个时候金嫚还在吉东,送她去东北是后来的事。普天成一听吓坏了,忙问送礼者是什么人,金嫚说是一男一女,女的叫陶喆,自称是瀚林书记的老朋友。一听陶喆,普天成越发紧张,当天夜里就赶到吉东,见了金嫚,金嫚居然说不出那男的叫什么,普天成描述了几遍鲁中基的样子,金嫚都说不是,只道那男人长得笔挺,非常帅气,个子也奇高,看上去像是保镖。肯定不是鲁中基,鲁中基还没普天成高,但会是谁呢?再问送来的钱数,普天成真是慌得不能再慌,陶喆居然一次性送给金嫚两百万,一共四张卡,每张卡上各五十万!
那笔钱难坏了普天成,按说他是绝对不能收的,必须退回去。不只是数额太大,关键是普天成怕鲁中基这个人。但凡根基太深的人,打交道时就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这是普天成多年总结出的经验,而且越是有深厚背景的人,就越不能有金钱上的往来,你可以为他办事,办任何事都行,但绝不能拿任何回报。拿了,你这双手就永远不再是你自己的手,而成了别人搂钱的耙子!
不拿又怎么办,退,退给谁呢?陶喆很神秘,送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甭说金嫚不知她去了哪,就连普天成,也很难知道她的行踪。明知这钱跟鲁中基有关,但人家压根没出面,普天成能退给鲁中基吗?后来再一想,这钱就越发不能退了,鲁中基为什么让陶喆去送,陶喆为什么又要明着告诉金嫚,她是瀚林书记的朋友?况且,陶喆怎么知道他跟金嫚的关系,这里面不都藏着一个宋瀚林吗?
普天成最终还是收了那笔钱!
这笔钱一直压在他心里,好在那次之后,鲁中基再也没找过他。至于陶喆,普天成先是听到一些她跟宋瀚林的秘闻,后来又听到来自部队的一些说法,似乎有人在暗暗指责宋瀚林,意思是瀚林书记手伸得老长,总在动不该动的奶酪。陶喆目前已不在部队了,原来对她很有帮助的那位首长两年前患癌症去世,陶喆觉得在部队再待下去,没多大出息,就毅然经商去了。她跟宋瀚林的传闻,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传播的。有次去北京,刘建英还婉转地问起过,吓得普天成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刘建英问过也就问过了,并没深究,其实这种事是深究不得的,有结果比没结果更可怕,想必刘建英也知道这个理。陶喆目前也不在鲁中基手下,自己成立了一家进出口公司,听说干得很滋润。
对这些传闻,普天成以前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无,绝不信其有。现在不同,现在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有人已经盯上了陶喆。
晚上八点,鲁中基来到宾馆,中规中矩跟普天成问了好,坐下。普天成让曹小安给客人倒水,鲁中基的助理抢先为他们服务起来。助理三十来岁,一看就是那种很有素养的职业经理人。等把茶水倒好,助理看了眼曹小安,曹小安心领神会地起身,跟助理到他的房间去了,这边就剩了普天成跟鲁中基。
“省长突然来,是有什么急事吧?”鲁中基也不躲躲闪闪,他了解普天成,更懂得怎样跟普天成说话。在他心目中,普天成是最最好打交道的人,但也是最最难打交道的人
“是有急事,金嫚死了。”普天成更直截了当。说完,目光变暗。
鲁中基似是怔了一下,脸上也滑过一道冰凉,沉默半天,他道:“原来是真的啊,我还以为错听了呢。”又骂一句,“王八蛋!”拳头狠狠地砸在沙发上。
“有人找他了解那两百万,还有陶喆。”普天成紧跟着说,说完,目光定格在鲁中基脸上。
“什么两百万?”鲁中基像是很吃惊。
普天成也不回避:“当年陶喆给金嫚送过一笔钱,还有一套房。”
“省长肯定搞错了吧,这事我从没听说,一定是金嫚开玩笑,陶喆怎么会送钱给她呢,那不是害她吗?送几件好衣服倒有可能。”
“真的搞错了?”
“省长别信这种话,没影子的事。陶喆自己都缺钱花呢,哪有闲钱送别人,前段时间还从我这里借了几百万,说是周转。”
“哦。”普天成动动身子,这段哑谜让他定了心,那两百万自此再也不存在了,会像风一样飘得无影无踪。这就是规矩,懂得这些规矩,你才能把事业做大。鲁中基能将中科做到现在,每年几乎不用投标,不声不响就能拿到那么多工程,他心里的规矩绝不止这一条。
但这并不是他来的目的,他来南怀,绝不是洗清自己,不是!那两百万,就算将来查出来,也不能将他怎样,这点把握普天成还是有的。况且现在金嫚死了,谁还会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想到这一层,普天成心里很疼,但也很坚硬,有时候,人就是靠这种坚硬来渡过难关的。官场教会普天成很多东西,其中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该发狠时,你必须狠。狠到连自己都觉得残忍,才能把许多事摆平。
普天成是来找谜底的,尽管金嫚走了,但他仍然不相信,有人找金嫚,只是想拿到他和宋瀚林的把柄,这太简单了,不像是对方玩的游戏,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猫腻。
“他们也找过我。”鲁中基突然说。
“什么?”普天成被鲁中基这句话惊住,对方找鲁中基,这事让人不可思议。难道他们以为鲁中基会倒戈?
“邓家山隧道恶性事故让个别人坐立不安,省长您偏巧又去了现场。”
“邓家山隧道?”普天成再次吃惊,他怎么没把二者联系起来?
鲁中基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转身面对住普天成:“省长还是放心吧,我这边啥事也没,现在没,将来也不会有。倒是邓家山隧道,希望省长还是多留个心,既然有人怕,就证明里面名堂一定很多,可惜中基力量有限,不能帮省长查出内幕来。不过需要中基做什么,省长只管指示,中基定会全力以赴。中科发展到现在,我最感谢的还是省长您和瀚林老书记,没有你们,中科走不到今天。我鲁中基绝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更不会背信弃义。”
普天成失神地盯住鲁中基,盯了好久,突然大笑着说:“中基啊,我这趟没白来,谢谢你!”
“省长太客气了,应该是中基谢谢您,放心吧,中基还有中科,只会给省长您脸上贴金,绝不会成为省长您的负担。”说着,将一张卡递过来,“这次中基不能招待省长,请省长谅解,下次吧,下次中基给省长您摆开心宴。”
“好,等着你的开心宴。”普天成说着,坚决地将卡推向鲁中基。
鲁中基道:“省长又多心了,这张卡跟我一样,不会乱讲话的。拿出来的东西,再让中基收回去,中基以后就别想再做事了。”见普天成迟疑,又沉下声音道,“没别的意思,小嫚的事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不能向她表示什么,这点心意,麻烦省长转给小嫚家人吧,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我……”鲁中基哽着嗓子,说不下去了,眼里流出真实的泪。
再推,普天成就有些于心不忍。很多时候礼就是这么收的,其实收礼有时候也是加深感情的一种方式,比如现在,这张意外中的卡,就一下拉近了他跟鲁中基的感情。
离开南怀,普天成心里有了一个清楚的答案,有人找金嫚,目的并不只是对付他和宋瀚林,更关键的,是在调查鲁中基的中科集团。而调查中科集团的目的,就是想为大河集团找到“盟友”。中科集团在高速公路施工中,也发生过重大责任事故,死过人,事故性质跟邓家山隧道差不多。对方这样做,就是想利用中科集团封住他的嘴!
对方怕了,怕他拿邓家山隧道做文章,更怕他借邓家山隧道重大事故翻腾出别的事。
普天成脸上露出笑。既然对方如此害怕,那就证明,邓家山隧道死的人,绝不是事故报告中的六位,隐瞒掉的事实,也绝不是他掌握的那些。这么想着,他掏出电话,直接打给吉东市长黄勇,让黄勇即刻驱车到省城,有要事见他。
跟黄勇见面已是当天晚上十点多。回到省城后,普天成先是去见方南川,方南川在路上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怎么办公室不见人。普天成撒了谎,说身体不大舒服,在医院打吊针。方南川紧张了,忙问他要紧不。普天成说没有大碍,老毛病,打个吊针就没事了。方南川犹豫一下,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要不改天吧,你好好检查一下。”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道,“小安秘书长陪着你吧,要不要再派人过去?”普天成礼貌地说:“曹秘书在身边呢,谢谢省长。”接完电话,普天成真担心方南川再派人过去,去南怀本来就是瞒着所有人,包括方南川,要是让办公厅这帮人闹出破绽来,有人可就更坐不稳了。他让司机加快速度,紧着赶回省政府。
方南川跟他商量的是电网建设的事,之前电投公司跟发改委合着给省里打过一个报告,提出在电网建设上坚持“上大压小”的方针,除继续推进火电基地建设,以现有省内吉东南、海州北、广怀西三大火电集群为中心,加快建设一批六十万千瓦、一百万千瓦大容量、高参数火电机组外,还要大幅度提高三十万千瓦以上机组占火电装机的比重,倾全省之力发展省辖市热电联产集中供热,加快发展风能、生物质能、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提高清洁高效电力比重,积极推进核电项目建设,争取纳入国家建设规划。这项战略措施是之前就提出的,不过一直是喊得多落实得少,乔若瑄到电投后,多番研讨,在原来基础上又细化了方案,并且先后跟发改委讨论过多次。前几次方案呈到方南川手里,方南川都没表态,乔若瑄为此还在普天成面前发牢骚呢,没想这一天方南川兴致勃勃,说这个方案很振奋精神,要求普天成马上主持召开专家会进行论证,论证通过就分头跑,这次一定要纳入国家建设规划。
普天成不大自然地说:“我主持不大好吧,要不换个领导?”
“为什么?”方南川问。
“方案是电投提出的,老婆提出来让老公审批,别人会有意见。”
“这什么话,家里你们是夫妻,到了工作上就各司其职,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由你主持。”方南川毫不犹豫地说。
普天成犹豫一会,道:“那行吧,到时最好省长也能参加。”
工作谈完,普天成看看表,已是下午六点二十分。方南川问他回家不,普天成说,回家也是一人,不如我请省长吃便饭。
“好啊,难得你能这么主动。”方南川一边说一边抓起电话,连着通知了几个人,说普省长拿了稿费,要请大家客。等到了地方,普天成才发现,方南川叫来的,都是平日跟他走得近的,当然,这些人现在也都是方南川身边的骨干。冲这点,普天成心里就很感动。不过方南川把省委秘书长李源叫来,还是让普天成一阵多想。
李源也有些意外,一开始不大自在,但这天方南川表现得格外热情,一点没有省长的威严,他一随和,气氛就起来了,方南川主动张罗着喝酒,说到海东后还没跟大家热热闹闹喝过酒,今天破个戒,他带头喝。结果喝下来,李源醉了,还有一名副省长也差不多了。普天成心里惦着黄勇,不敢贪酒,方南川主动替他解围,说普省长刚打过吊针,不能多喝,跟每人意思两杯就行。
说这话时,方南川语气怪怪的,目光也有些特别,似乎是在取笑他。普天成心怦怦跳了几下,难道?
还好,方南川并没多说,话题又回到了酒上。普天成的心渐渐安下来,他想,方南川应该没有理由怀疑他。不过方南川这天的表现还是让他意外,似乎突然间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仔细一想,就觉这变化还是有原因的。
方南川可能要有所作为了,或者说,方南川要在海东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但愿如此!
晚上十点,普天成赶到光明大厦,黄勇已经在大厦候了三个多小时。
普天成叫黄勇来,当然是邓家山隧道的事。黄勇在这事上一直耿耿于怀,一段时间还想顽固地将此事捅出去,普天成严厉制止了他,批评他政治上不成熟,意气用事,都到这个位子上了还冲动。黄勇只好作罢,再也不提邓家山隧道这件事了。
没想这天普天成又提了出来,他要求黄勇,尽最大努力,将邓家山二号隧道事故真相查清。
“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找那个叫徐有福的外包工队长,内幕他应该最清楚。”
“这个我明白,请省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黄勇像是突然来了劲。
“不要说那么轻松,凡事要先考虑到难度,这事如果能轻易查清,就不会被别人掩盖了。”普天成带着警告训诫了一句。
黄勇信誓旦旦说:“只要是真相,就不会被掩盖。”
“要谨慎,明白不?另外,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找政法委林国锋同志。”
“他?”黄勇皱起了眉头。
普天成重重道:“你要相信国锋同志,要跟他搞好关系。”
黄勇愣了半天神,终于道:“好吧,省长不提醒,我还一直不敢跟他谈呢。”
黄勇并不知道,有关邓家山二号隧道事故真相,一周前林国锋已经拿来一份调查报告,其中涉及很多机密,有些让普天成都很震惊。普天成现在怀疑,对方突然采取措施,可能跟林国锋的调查有关。既然对方想摊牌,普天成也不想再玩迷藏,索性大家都挑明了。
但是普天成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运筹帷幄试图遏制对方时,另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广怀市长王静育出事了,突然被省纪委双规。
第九章节外生枝,普天成夫人成了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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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普天成,人家早就冲王静育采取动作了,他居然还被封锁在消息之外。当然更怪王静育和乔若瑄,瞒着不告诉普天成,还不让许涛向普天成透露半点风声。
海东高层间,很多关系都是极其微妙的,纪委书记黄小霓看似跟普天成关系不错,两人平时也有走动,牵扯到一些干部的违规违纪,黄小霓也能主动过来征求一下普天成意见,普天成也会如实谈出自己看法。但这种关系毕竟比不得他跟宋瀚林,也比不得他跟方南川,是没有根的。这点普天成心里很清楚,高层之间说穿了是面子上的尊重,温文尔雅的一种斗争。如果缺少某个纽带把双方紧密联系起来,这种关系就称不上牢靠,更不会结成同盟。因此,黄小霓彻底封锁消息,秘密对王静育展开调查,普天成并不觉得奇怪。从工作角度讲,黄小霓到海东,在反腐败上并没做出什么大手笔,中央对海东反腐工作已经提出了批评,认为开展不力,甚至有抵制情绪,黄小霓压力很大。她跟普天成曾经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说她这个纪委书记不好当啊,哪个人都有背景,哪个人也动不得。黄小霓的话里对海东密织的关系网表示出深深的无奈,对自己的处境有种灾难般的忧虑。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问题还是出在王静育身上。不,确切地说应该出在乔若瑄身上。王静育太不检点,胆子大到了极致,这是普天成后来才知道的。一个小小的市长,利用手中权力巧取豪夺,从副市长到市长,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能贪到八位数,厉害呀。可恨的居然是乔若瑄一直在护短,纪委都已经开始查了,乔若瑄还在给王静育撑腰,还在不停地怂恿。普天成感叹道,女人就是女人,目光短浅,在用人上,乔若瑄还差得远哪。
消息是纪检委一位副书记跟普天成透露的,当时双规决定还没作出,这位副书记大约也是觉得气味有点不太正常,借故到普天成这里汇报工作,婉转地说了。普天成一开始不相信,认为没这么邪乎。对王静育虽然吃得不是太透,但拿王静育做靶子,他还是认为夸张了点。于是笑着跟副书记说:“没这么严重吧,静育这同志,一向口碑不错啊。”副书记略显吃力地道:“我对静育同志不太了解,但据三处四处的同志讲,静育同志瞒着乔董,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这跟若瑄有什么关系?”普天成猛地黑了脸。
那位副书记越发不安,声音打着哆嗦道:“嗯,是跟乔董事长没关系,我在会上也多次这么说。”
“会上?”普天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正起脸色问,“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副书记不敢再打马虎眼,如实道:“马上要采取措施,已经跟省委路书记汇报过了,路书记点了头。”
“这么快?”普天成的声音弱下去,脸色也一下灰暗。“没有补救措施了?”过一会儿,他又问。
副书记慢慢摇了摇头。
副书记走后,普天成打电话叫来了许涛,劈头就问:“工作怎么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许涛惊出一身汗,脸色瞬间惨白,愣半天,嗫嚅道:“是乔董不让我告诉您。”
“你是归她领导还是归我?!”骂完,又觉这话极没水平,转而叹息道,“好吧,你们都有能耐,都敢背着我普天成,好,我看这场戏你们咋收场。”
“要不,省长您直接跟我们黄书记谈谈,或许还能补救。”许涛可怜巴巴地说。其实他比普天成更急,他曾经几次想跟普天成汇报,都被乔若瑄制止了。乔若瑄警告他,胆敢在普天成面前透露半个字,立刻让他离开纪检委。他知道对不住普天成,尤其普天成再三叮嘱过,让他时刻留意纪委这边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给他消息。他没做到,他做得实在是太差了。
“谈什么,让我替王静育求情?有本事做,就要敢担当!”
“省长您别太生气,喝口水吧。”许涛双手捧着水杯,普天成看也没看,自顾自地在那发火。发一会儿,猛觉无趣,这个时候发火管什么用呢?
“说,纪委打算怎么做?”
许涛依旧嗫嚅着,吞吐一会儿,说了一句让普天成着实意外的话。
“我怀疑查王静育是假,矛头怕是对着乔董事长。”
乔若瑄晚上很迟才回来,一身酒气。普天成真是服了她,到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喝酒。看她难受的样子,普天成削一苹果递过去,乔若瑄没接,似是怨怼地看他一眼,倒在了沙发上。
普天成怔怔望住妻子,心里斗争着要不要跟她谈这件事。想半天,叹息一声,起身进了书房。书房里闷了一会,感觉这事不说还真不行,又走出来,见乔若瑄在摆弄手机,像是在查号。
“有件事想跟你谈谈,能到书房去吗?”
“不能。”乔若瑄拒绝得很痛快。
“若瑄!”
“干吗这样瞪着我,不认识是不?”乔若瑄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继续翻找号码。
“到书房去!”普天成猛地发了火。他一发火,乔若瑄还是有点害怕,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进了书房。
“说吧,省长又有啥指示?”乔若瑄斜倚在门框上,脸上故意装出不屑的神情。
“难道非要我逼你才说?”
“说什么?”乔若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明显不想跟普天成吐露实情。
“乔若瑄,问题很严重你知道不?!”普天成真是急了,白天他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妻子现在是个危险人物。必须在别人冲乔若瑄下手之前,从她嘴里掏出一些实话来。
是的,别人要冲乔若瑄下手了,尽管他还不能判定对方这样做目的何在,是想扳倒乔若瑄,还是借乔若瑄给宋瀚林施加压力,进而达到扳倒宋瀚林的目的?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海东要地震了!可怕的是,到现在他对妻子的情况并不了解,王静育不出事他还想不起问这些,王静育一出事,忽然让他对乔若瑄心生后怕。
这些年来,普天成跟乔若瑄的经济都是分开的,夫妇二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财产状况。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他们这个家很少遇到自己花钱的事,一应事儿都有别人操心,很多时候都是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别人就把什么也办好了,所以钱这个话题就被他们省略了。猛然跳出来时,普天成才发现这事真严重,如果乔若瑄真有什么事被查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期望乔若瑄能把自己收拾干净,这点政治经验她应该有吧?
“跟我说实话,王静育被查跟你有没有关系?”
站在门口的乔若瑄脸一横道:“我不知道!”
“若瑄!”
“你到底要问什么,普天成,你今天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应该把你做过的事如实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做!”乔若瑄像是被逼急了,借着酒兴大吵起来,“我告诉你普天成,别在我面前耍你省长的威风,有本事你让纪委的来查,去呀,他们不是已撒开网了吗,你让他们来查,我倒要看看,谁能让海东翻了天!”
“乔若瑄,你这是在玩火,知道不?!”
“我什么也不知道,普天成你少管我,我的事我自己了结!”说完,用力一摔门,离开了书房。吵闹声惊动了保姆,谷若若从自己屋里跑出来,正好撞上乔若瑄,乔若瑄将气撒在了保姆身上。
“看什么看,还嫌不热闹啊?”
谷若若吓得钻回卧室,普天成从书房出来,乔若瑄气还没撒够,指桑骂槐地在客厅叫嚣,普天成刚说了句话,乔若瑄拿起水杯就摔在了地上。
“想打我乔若瑄的主意,门都没有!他干净还是他老婆干净,逼急了我把他们一家干的事全抖出来!”
听到这句话,普天成就明白,妻子是拉不回了,愚蠢的女人,这种时候还在充英雄!
乔若瑄果然将形势估计得太过乐观,或者说根本就没搞清形势。路波这次是下了狠,就在普天成试图通过高层关系给王静育一个缓冲的机会时,省纪委突然宣布对王静育“双规”。
这不能怪路波,路波主政海东后,一直想清盘,想瓦解掉宋瀚林在海东扶持起来的势力,就算瓦解不成功,也要尽最大可能地将这股力量削弱。可是太难,路波无不悲哀地想,海东是一辆他拉不动的马车,这辆车上每一个零件,都带着宋瀚林和普天成的气息。更可气的是,一段时间,他近乎指挥不动,政令下去不是推就是拖,或者看普天成脸色行事。等来了方南川,路波就感受到更大压力。更可怕的是,路波时时刻刻觉得,无论他做什么,总有眼睛在盯着。有些在明处,有些在暗处。邓家山隧道事故给路波敲响警钟,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弄不好他会被自己的优柔寡断绊翻,甚至栽出大跟头。副省长姜正英不止一次说,该采取措施了,再不采取措施,一旦普天成跟方南川结成同盟,局面就更不好控制。路波也深深忧虑,认为这是灾难。有一天他突然听说黄勇在查邓家山隧道事故真相,惊出一身汗来。当晚就将姜正英叫来,两人合计了一夜,第二天到办公室,还是觉得脊背后面凉嗖嗖的在冒冷气。也就是那天,路波终于作出决定,必须给普天成示以颜色了。路波清楚,要想拿到普天成一点把柄,比登天还难。之前王化成还有徐兆虎他们的教训,足够深刻。他不会再犯这种愚蠢错误。扳不倒普天成,可以在乔若瑄身上做文章,指不定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顺手给宋瀚林致命一击。
对王静育展开调查,就是这么一步步“策划”出来的。偏巧王静育自己不检点,在广怀不仅霸道,而且大肆培植亲信,公开卖官,恣意敛财,惹得下面不满,告状信检举信不断递上来,这给了路波一个好借口。
王静育刚一被双规,宋瀚林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回事天成,动静也太大了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老书记先别担心,这事有点麻烦,一下两下怕还搞不清。”普天成撒谎道。
“我不担心,我是担心若瑄,他可是你妻子,查王静育就是在查若瑄,这事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可她不明白。”普天成带着情绪道。听宋瀚林的口气,乔若瑄一定是跟他告状了,就凭这点,普天成就不能不来气,这个时候找宋瀚林管什么用,再说怎么能找宋瀚林!
“天成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对若瑄关心不够,这些年若瑄过得并不容易,现在遇到这种事,你不能撒手不管,怎么着你们也是夫妻啊。”
“谢谢书记,我没有不管,只是……”普天成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说,结巴住了。宋瀚林咳嗽了一声,道:“这事你找南川说说,我想他不会坐视不管吧。”
普天成道:“让人家怎么管,王静育满身是问题,我怕到时说不清啊。”
“有那么严重?”宋瀚林也像是吃了一惊。
“不瞒老领导,问题比你我想象得都严重。”
宋瀚林那边不做声了,半晌,才慢吞吞道:“一个市长,能有多大问题?再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话从宋瀚林嘴里说出来,普天成听着格外别扭,不过还是服服帖帖地说:“惊动老领导,实在不好意思,天成无能,没把局面掌握好。”
“不说这个,现在不是互相抱怨的时候,你要主动点,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必要时可以采取一些措施嘛,你天成难道还缺这个?”
如果是以前,普天成听了这话,心里定会激动,会当场表态,但是这天,普天成实在没这个心情,勉强又应付几句,宋瀚林那边挂了电话。普天成长出一口气,但是紧跟着,心就阴沉了下来。
晚上九点,马效林来到光明大厦。一看脸色,就知道情况很糟。双规第一时间,马效林跟普天成通过电话,当时没多说,只道之前他提醒过王静育,可王静育没当回事。普天成也没责备马效林,这些天他已听到不少有关王静育的事,事实上在他上次去广怀时,纪委就已开始动作,王静育那次之所以没露面,就是跑省里摆事儿,但都让乔若瑄一手遮天给遮住了。恨也只能恨乔若瑄,自以为是的女人。
“坐下慢慢说,不急。”普天成给马效林倒了杯水,什么时候他都见不得慌张的人,可总有人在他面前慌张。
“情况糟透了,在他家搜到现金五百多万,银行卡十二张,还有名烟名酒,十几幅名字画,两件古董。”马效林说。
“真有此事?”普天成瞠目结舌。
“不会有错,是纪委内部的人跟我说的,他们也很吃惊,搞不清他把钱放家里做什么。其实他们只是例行公事搜一下,没想……”马效林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普天成拳头暗暗握紧,终于没忍住,在自己膝盖上狠狠捶了一下。天下哪有这样的人,将钱放在家里等人来搜。这种事,要是找不到证据,还有迂回的可能。你现在把证据直接送到人家手里,人家就是想替你说句话,也不敢张口了。
“他在广怀还有四处房产,都是以他老婆名义办的,这人做事咋就这么不小心呢。哪怕你办在小姨子户头下,也比老婆强啊。这下好,一点办法都没了。”马效林叹道。
“他这叫贪吗?”普天成脸都成绛紫色了,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了,“他这是明目张胆地抢夺,目空一切到了极致。这样的人,难道还不该双规吗?”
马效林吓得噤了声。王静育出事,马效林很被动,不帮着打听消息吧,似乎说不过去;帮吧,他目前的身份又很特殊,毕竟他现在是广怀市委书记,反贪也是他的中心工作。
静了一会,见普天成脸色好转,马效林又道:“来势凶猛啊,省长,他们把星海地产也倒腾出来了,下午控制了齐星海。”
“齐星海?”普天成脑子几乎要缺氧了,他最最担心的就是这,没想对方这么快就把齐星海也控制了。看来,有人真是不想放过他跟乔若瑄,齐星海是跟响水寨连在一起的,响水寨又绑架着乔若瑄。冲齐星海采取动作,事实上已经在逼近乔若瑄了。
他深深叹口气,再次想到方南川考察响水寨时那场风波,那次之后,他婉转地提醒过乔若瑄,问她理不理解方省长一片苦心,乔若瑄装得一本正经,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在广怀还留下什么尾巴,她说:“省长一来就去响水寨,证明他对这个项目还是很重视。”后来他想通过自己努力,能让响水寨和齐星海离他家远点,更让他家离是非远点,但所有的努力到了乔若瑄这里,都告失败。
他怎么跟方南川交代啊?假如真从齐星海身上打开缺口,挖出什么不利的事,他在方南川面前,怕是连嘴都张不开。
很久,普天成才从自责中逃出来,现在真不是自责的时候,也不是怪罪乔若瑄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必须遏制事态朝更加不利的方向发展。他冲马效林说:“你先回去,最近少跑动,有事打电话就行,广怀不能乱,你这个市委书记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另外……”普天成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说,“王静育算是给大家敲响了警钟,我不希望类似的事再发生在你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
马效林白着脸道:“我会牢记省长教诲的,请省长放心,我不会成为第二个王静育。”
“那就好!”
2
王静育案在海东引起极大反响,继王静育本人后,他的妻子、大舅子也相继被控制。王静育的妻子原是一名中学教师,王静育担任副市长后,他妻子调到了广怀市教委,根本不懂财务管理的她居然很快升任为教委财务科长,后来又兼任项目办主任。这些年国家对教育投资大,教育建设项目一年多过一年,王静育的妻子也就成了香饽饽,整天被建筑商还有中学校长围着。夫妻俩在腐败这一块,算是比翼双飞。他大舅子原是税务局干部,后来提拔为广怀地税局副局长。有了这样一个姐夫,他想清白怕都很难。
案件尚在调查,已有媒体在使劲吹风报道了,据媒体报道出来的数字,仅在王静育家和他妻子办公室搜到的,就高达两千多万。这些数字经媒体一炒作,王静育马上就成为海东第一贪。
让新闻媒体提前参与进来,显然是有人有意而为之,普天成明知对方在借力,却又不能说什么。省委连着召开了两次通报会,一次由纪委书记黄小霓主持,一次由组织部长何平主持,除通报此案外,对全省下一步反腐败工作又作了新的部署。路波在两次会上都作了重要讲话,态度很坚决,要求对王静育案彻查到底,绝不姑息,无论牵扯到什么人,什么背景,都要顶住压力,绝不动摇。路波同时告诫与会各位,要保持高度的政治警惕性,杜绝一切形式的说情,不但要管好自己的人,还要管好自己的嘴。谁要是违犯原则说情,干扰正常调查,或者给省委施加压力,制造困难,省委这次将坚决不客气。这是路波担任省委书记后,态度最为强硬的一次。路波讲话的时候,普天成的脊背是烫的,感觉所有眼睛都盯在他后背上。路波讲完,方南川也讲了话,除坚决支持路波书记意见,跟省委保持高度一致外,又补充两点,一是借此起案件,在全省干部队伍尤其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队伍中开展廉政教育,一手抓铲除腐败,一手抓廉政建设,让清新之风在海东大地吹起来。另一点,应该连续出重拳,最好是组合拳,查出一批大案要案来,将反腐斗争推向新高潮。方南川同时强调,对重点行业进行重点整治,尤其一些老百姓意见比较大,矛盾积攒比较多的行业和巨头单位,要列为反腐防腐重点。方南川这番话说得似乎有点意味,普天成似是听到了一种弦外之音。
会议之后,路波去了北京,说是要向中纪委汇报。而在之前,乔若瑄已经到了北京。老首长在电话里狠狠骂了普天成,说他怎么教育老婆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好,还能管得了一个省?任人唯亲,用人失察,出了问题就哭哭啼啼找来,成何体统!”老首长火气很大,不大才怪。
普天成很清楚,王静育是万万不能再保了,这样的人,保了也没用,他不能跟自己找不自在。但齐星海这边,必须想出办法,万一他乱咬乱说,怎么办?
怎么才能管住齐星海这张嘴呢?普天成难住了。以前的办法显然不行,这次是异地办案,齐星海一被控制,马上转移到了外面,如果能转移到化向明那边,倒还好说,问题不是,估计路波一定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将齐星海转到一个几乎跟海东不沾边的省里,这就加大了运作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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