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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

_14 许开祯 (当代)
普天成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你把于秘书长侍候好。”说着,又瞅了一眼张华华。
张华华猛地从沙发上弹起:“那我呢?”于川庆笑笑:“今天请客的机会给怀舟,明天再安排别的项目,到时少不了让你服务。你老老实实陪着领导,虚心学点东西。”
张华华脸兀自一红,抿嘴不说话了,目光,却偷偷搁在了普天成脸上。普天成本来心里还坦荡,让她这一望,竟给望出一些东西来。
第二天中午,别人吃过饭都休息了,普天成睡不着,一个人来到山庄的后园。雾气笼罩着整个山庄,看上去天地连在了一起。海州的天气,如果阴起来,那是没完没了的,普天成的心也像是被这厚厚的雾霾罩住了,怎么也轻松不起来。材料小组进驻云海山庄已有些时日了,但工作进展很不理想。春节期间,他想起今年的工作,激愤勃勃,感觉有无数想法要喷涌而出,内心的那股冲动也是近年来很少有的。真到了要把它写到纸上的时候,却发现,很多想法仅仅是想法,要想落实到行动上,的确难。这两天他在反复思考李敏那天说的话,他觉得李敏在拿着一根钢针,往他心上捅。不可否认,这大半辈子,他都在务虚,在打印纸上熬费人生。他人生的很多理想,都绘在了纸上,绘在宋瀚林他们一份接一份的讲话稿中。这些讲话稿便成了全省上上下下的工作重心,要人们不断学习,不断领会。但是到底能领会出什么呢,他自己也很糊涂。这就像是一座迷宫,一个人进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无数人无怨无悔挤着往里冲,冲进去都还不说这是迷宫,是他们神往的地方。
神往的地方。普天成忽然又想起卢小卉来,春节前的一天,卢小卉突然打来电话,兴冲冲地告诉他,她弟弟的公务员考上了,分在他们老家的乡政府。她在电话里对普天成千恩万谢,说没有普叔叔帮忙,她弟弟这辈子都甭想吃上公家饭。
又是一个殉道者。
普天成越来越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仕途两个字,变成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梦想。难道仅仅是每月那份固定的薪水?不,绝不可能。权力,他再次想到这个不愿意想到的词。这个时代,人们追逐权力的**,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权力已像精神鸦片,麻醉住了一代又一代人。
天降起了濛濛细雨,雨丝打在脸上,带来略微的清新,也带来一轮新的疼痛。普天成知道,他这辈子是走不出这个迷宫了,不但走不出,他还要继续激情饱满地去为这些文字而献身。
没有退路,当你踏进这个门时,就再也没了退路。他只是可惜,少年时代还有青年时代的那个普天成,离他是越来越远,父亲期望的那个普天成,照样没有出现。
他早已找不到自己,或者,他把自己过早地丢失在了路上。
雨越来越细密,后园里充满了寒意,普天成蜇转身,往回走。快到二号楼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影子,鬼头鬼脑钻进了不远处的职工宿舍。
蔡小安!
普天成问于川庆:“你到底瞒了什么?”
于川庆一头雾水,他睡得正舒服,难得有这样的雨天,正好可以偷个懒,把积攒的瞌睡打发一下。想想,这些日子,他是忙里忙外,材料小组的工作他要参加,政府那边一大堆事,他也要处理。他不想普天成,人家是屁股一拍就出来了,那边的事自然有人处理,他不行,走到哪,秘书长三个字,他还背在身上。路波省长现在也越来越像瀚林书记,离不开他了。昨天晚上路波省长设宴招待上海来的客人,他心想自己就不参加了,谁知路波一个电话,便把他招了去。喝了满肚子酒不说,晚上还要陪客人洗桑拿,等从洗浴城出来,原想就可以回宾馆睡觉,不料国平副省长又打电话,说有位领导喝醉了,让他过来侍候一下。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往国平副省长那边赶。去了才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领导,而是领导的公子,这些人折腾起别人来,没完没了。于川庆大半个晚上就让那家伙折腾掉了,等回到宾馆,已是凌晨三点。再这么折腾下去,怕是他这一百多斤,真就要献给党了。中午他关了机,心想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要把瞌睡补足,哪知普天成不成全他,突然闯进来,一把揪起了他。
“中午没喝酒啊,你怎么耍酒疯?”于川庆揉着眼睛说。
“少来那一套,我问你,那天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哪天,你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问你,余晴到底怎么回事?!”
于川庆的脸倏地白了,该死的普天成,他还真察觉到了。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普天成的样子要吃人,一双眼睛充了血,额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于川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拿话搪塞着。
“我问你,是不是蔡小安那小子?”
于川庆知道瞒不过去,再说这事也不能瞒,边穿衣服边道:“你眼睛还蛮亮的,这么大的秘密也让你发现了。”
“少贫嘴,如果是他,我饶不了这小子!”
“你先冷静点好不好,看看你那样子,吃人啊?”
“我冷静不了!”普天成几乎是在吼了。
等于川庆说完,普天成那张脸,几乎就拧在一起了。于川庆告诉普天成,余晴的确是让蔡小安那个掉了,前几天,余晴为蔡小安打了胎,这事本来是在暗中的,结果余晴把它说给了同舍最好的朋友小燕,小燕又将此事说给了另一个服务员,结果传来传去,宾馆的服务们就都知道了。
“混蛋,他是个混蛋!”普天成怒火中烧。
“算了吧,年轻人的事,咱少管。”于川庆劝道。
“可他是我的秘书!”普天成接着又说:“他都快跟方艳结婚了,怎么能搞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方艳是曹小安的女朋友,前阵子,曹小安又在普天成面前提起方艳的工作,普天成说:“等结了婚再说吧,现在考虑,是不是太早了点?”曹小安很快便告诉普天成,他跟方艳马上要办手续了,房子已经装修好,还说到时让普天成给他当主婚人。
“快结婚怎么着,法律又没规定,他不能在外面找女朋友。”
“可有他这样找的吗?!”
“怎么没有,现在的年轻人,手里同时捏着好几个,这叫什么来着,对,择优录用。”
一句话说得,普天成哑巴了。难受间,他就又想起金嫚。是啊,于川庆把话说得委婉,没直接点他的名。当初他不也是……算了算了,为这种事伤脑筋不值。后来又一想,不管还不行,必须得找蔡小安谈谈。
第二天下午,普天成叫来蔡小安,直截了当问:“你跟余晴,怎么打算?”
蔡小安白了脸,头上瞬间就有了冷汗,支吾半天,道:“这事,这事我还没想好。”
“那人睡人家时怎么就不认真想想?”
“秘书长,这……”
一看蔡小安这副样子,普天成就知道,这家伙是拿余晴玩玩的,省委秘书嘛,玩个服务员算啥,小菜一碟!他忍住怒,绷着脸道:“我告诉你蔡小安,这事必须处理好,如果惹出什么,后果你应该想得到。”
蔡小安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秘书长,我一定听您的指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方艳那边,还请秘书长能替我瞒着点。”
“你还想瞒,我都替你害臊!”教训完蔡小安,普天成想一个人静一静,张华华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沓稿纸,见普天成黑着脸,问:“秘书长生谁的气呢,这么凶?”普天成看一眼张华华,张华华穿了一件格子衬衫,箍得身子紧紧的,外面罩着紫罗兰色的小西装,有种时尚丽人的错觉。
“没生谁的气,你请坐。”普天成把目光挪开,那天晚上他们之间并没发生什么,但普天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持续下去,他可能抵挡不住张华华的诱惑。这女人,太有诱惑力了,她的诱惑不是来自心灵,而是**。普天成以前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为性而寻找刺激的人,但是在张华华面前,这种感觉却很强烈。好在,他的理性总在提醒着他。
“进展怎么样,还顺利吧?”普天成问。
张华华矜持一笑:“还行,就怕秘书长不满意。”
“我一个人满意了不算,得让大家满意。”
“那难度太大了,我和怀舟想的是,能让秘书长满意就很不错了。”
这女人,开口闭口总要拉上秦怀舟,好像秦怀舟是挡箭牌似的。普天成笑笑,太有心计的女人,就少了可爱,这也是他能让自己身体里的那股欲火迅速熄灭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围绕着再就业方面的话题,谈了一会,普天成说:“中午我还有个应酬,得出去了。”
张华华起身,她感觉到了普天成的排斥,他本身就是一座山,攀上去真不容易。张华华有种失落,但仍然显得不甘心。“秘书长日理万机,可也不能把身体累坏了,身体是自己的,该珍惜时还得珍惜。”
“哪有那么严重。”普天成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张华华再想说什么,就张不开口了。她含着怨怼地望了普天成一眼,伤感地走了出来。
外面阳光很好,天终于晴了,阳光艳艳地照着山庄,山庄显出别样的生动。张华华望住远处那棵硕大的樟子树,怔怔地发了会呆。她是一心想攀上一棵树的,可惜无论于川庆还是普天成,对她来说,都是天上的云彩,能看得见,却抓不到手里。
男人们的心啊,明明心里是有火的,眼里也是有火的,关键时候,却能熄灭。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往自己房间去了。
普天成中午倒是真有应酬,廖昌平从吉东回来了,下午就要急着赶回去,普天成让他来云海山庄,廖昌平说那是你们头脑们待的地方,我跑去干什么,别扭。普天成只好顺着他,到外面一家酒店见面。到去之后,发现沈晓莹也在,普天成就有些不大自在,心里也暗暗怪廖昌平,怎么不把话说清楚?沈晓莹倒是落落大方,既亲切又坦然,谈话间,普天成才知道,沈晓莹的问题解决了,她现在是吉东文化局长,这次到海州,就是跟廖昌平一起跑项目来了。
“不错啊,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普天成感叹道。其实他是感叹杨馥嘉,这女人是越来越会做官了。敢重新启用沈晓莹,那是得有一点勇气的。
“还得谢谢秘书长呢,没有秘书长的教诲,哪有我今天的进步。”沈晓莹笑吟吟道。人有了实权就是不一样,说话的口气也没了以前那种战战惊惊的小心劲,坦然多了。普天成刚要说句谦虚话,廖昌平抢先一步道:“只在嘴上说谢多没劲,我要是秘书长,就当面把你这个谢字挡回去。”
“那您让我怎么谢?”沈晓莹突然盯住廖昌平,带着某种挑战说。
“还用我教你,你是明知故问吧?”廖昌平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见普天成没有开玩笑的劲头,便也没敢再说下去,规规矩矩谈起正事来。
饭吃到中间,普天成忽然接到于川庆电话,让他速回宾馆。普天成问是啥事,于川庆说电话里不方便讲,你赶快回来,我在房间等你。
一听于川庆口气,普天成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来不及跟廖昌平他们解释,匆匆就往回赶。到了云海山庄,于川庆像呆子一样坐在房间里,脸色可怕得很。普天成问了句:“什么吓人的事?”
  “国平副省长出事了。”于川庆声音可怕地说。
正文 第十章
1
国平副省长出事的地点是在卧龙山,离龟山不远。卧龙山是龟山的一个支脉,山小,却很有名。外形上看,这座藏在龟山山脉中的奇峰就像一睡着的龙,龙眼处是一寺,名报恩寺。相传宋太祖赵匡胤年少时曾在卧龙山拜师习武,还在这里自创了太祖长拳。一日,赵匡胤在山中追赶一只野兔,天将黑时追到了龙眼处,兔子不见了,但他眼前多处一块房子大的白玉石,开头酷似骄兔。赵匡胤知道遇上了神灵,便在玉石前择一平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等他起身时,那块硕大的乳白色玉石不见了,一缕白烟升起,缓缓升到了天空。紧跟着,天便降起了雨。赵匡胤在此许下愿,说有一日能遇到贵人,带他领兵打仗,治国平天下。后来赵匡胤便真的遇到了贵人,领兵在河中平叛的后汉枢密使郭威。越匡胤跟着郭威,一路征战南北,建下了赫赫战功。后来又被世宗信任和重用,成为屈指可数的禁军高级将领之一,最终发动“陈桥兵变”,夺取后周政权,建立了宋王朝。报恩寺据说就是赵匡胤登基后下令修建的。普天成在龟山做县长的时候,就听说到报恩寺许愿和还恩的香客甚多,有求官的,也有求财的,附近久婚不育的夫妇,也到这里求儿女,听说很灵。当时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非要拉他到报恩寺,说是只要你许了愿,一准会心想事成。普天成不信这个,但龟山那些年,他亲眼见到过香客如云的情景。那时往寺里去,还没有路,香客们大都到了山下,沿着崎岖的山道步行到寺里。后来寺里的和尚为让更多的香客来烧香,四处化缘,修了一条简易公路。公路盘山而上,又从寺后蜿蜒而下,到寺里烧香的拜佛的人不走回头路,也没法走。因为那条简易公路只能走得下一辆车,多处都从悬崖下穿过,驱车到上面,令人毛骨悚然。普天成第一次去报恩寺,是在吉东做副市长的时候,当时仕途上很不顺,普天成都不想继续走下去了,想到大学里去教书,或者到出版社去。总之,是想离开这个让他伤感的地方。他把这个想法跟当时已经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宋瀚林谈过后,宋瀚林嘲笑他想当逃兵。“你以为大学教授那么好当,记住,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如果怕斗争,你最好到庙里去,那里清静。”普天成果真就到了报恩寺,也果真煞模煞样地许了愿。不过他许的不是当官,他乞求神灵,能够帮助乔若瑄,把宋瀚林彻底忘掉,将爱情牢牢系在他一个人身上。夫妻之间老是隔着一个人,难受啊。
第二天中午,普天成和于川庆便赶到了卧龙山。他们是早上五点出发的,宋瀚林说,到去之后,一切由普天成负责,另外,宋瀚林特别交待,要注意保密,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
普天成他们赶到的时候,搜救队员已把周国平的尸体从沟谷里抬了上来,搜救队长、龟山县公安马局长问普天成:“首长要不要看看?”普天成摇头道:“不用了,你们把他盖上。”就有公安人员拿着白布单,盖住了周国平的尸体。马局长说,车子摔下去的地方,是最危险的老虎口,司机没走过这条路,手底下紧张。普天成问:“司机呢,尸体找到没?”马局长说:“找到了,一共三具。”
“还有什么人?”
“一个女的,很年轻,太可惜了。”马局长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悲悯。
“女的?”普天成目光疑惑地望住马局长,没听说副省长下来带了女工作人员。于川庆也有点惊讶,周副省长是到龟山视察工作的,龟山采矿年前起了很多冲突,矿主跟当地农民闹矛盾,还把人打伤了。周副省长这次带队下来,就是想彻底解决矿山争议。据市里的同志讲,其他工作人员都还在龟山,周副省长是瞒着市县的同志到卧龙山来的。
“女的叫什么名字,查清楚没?”普天成问。
“还没查清,不过……”马局长看着普天成和于川庆,欲言又止。
“还是实话说了吧,现在这时候,瞒也瞒不住了。”龟山县委林书记说。
“有什么隐情吗?”普天成从两位脸上看出异样。
“那我就说了吧,说的不对,还望二位首长批评。”马局长道。
“说,别咬文嚼字。”于川庆不满道。
“那女的,不像是正经人,这起车祸,估计与她有关。”马局长吞吐道。
“什么正经不正经,只谈事故,不乱议论人。”一听此话,普天成的心里就有了底,但他必须把事实情况搞清楚。
就在这时候,普天成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秋燕妮打来的,他往前走了几步,避开了于川庆他们。接通,秋燕妮的声音就很急地问过来:“秘书长,您在哪里?”
“我在下面,有事?”
“您是不是在龟山?”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也在龟山,秘书长,那辆掉下去的车子是我们大华的,车上还有大华的员工。”
“大华?”普天成顿住了,脑子里迅速闪过一连串问号,莫非?
“秘书长,帮我个忙吧,能把消息封锁住吗?”
秋燕妮这样一问,普天成就清楚了,车上那女的一定是周副省长从大华带过来的,可是……
“到底怎么回事,请你讲清楚。”
“是这样的,两天前副省长突然打电话说,让派辆车过去,当时我也没多问,就派了司机过去。昨天我才知道,程悦也去了。”
“程悦?”
“就是跟副省长一同遇难的那女孩子,她才十九岁,是去年我们公司招的,她跟副省长……”
“扯淡!”普天成气愤得压了电话。这边,于川庆还在像审讯犯人一样审问着马局长,马局长和林书记头上全是汗。他们到谷底搜寻尸体时,发现副省长的尸体跟那女孩的尸体是抱在一起的,林书记觉得这样抬上去有问题,就让马局他们先抬了副省长的尸体。这阵于川庆非要问死者是什么人,跟副省长什么关系,他们能说得清么?
“让工作人员把另两具尸体抬走,另外,你们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跟所有参加搜救的人都讲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吗?”普天成走过来,神色严肃地叮嘱道。
“明白,明白,我们不会乱讲的。”林书记额上又冒了汗,虽是初春,山里依然很凉,出汗是不应该的,可他们管不住自己,冷汗直往外冒。普天成越严肃,他们的汗就越多。
“川庆,借一步说话。”普天成给于川庆使个眼色,两人来到没人处,普天成把事实讲给了于川庆。
“怎么会这样?”于川庆吓得脸上没了一点血色。
“你马上打电话,让副省长的司机把车子开过来。”
“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办!”说完,扔下于川庆,又朝林书记他们走去。林书记和马局长刚跟参加救援的同志交待完,要他们严守机密,谁如果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谁就滚蛋。参加救援的除交警大队的十名同志外,还有县公安局几位干警,本地三位农民是作为向导请来的,他们一听死的是副省长,笑了:“他可是这路上栽下去的最大的官啊,真想不通,官都当那么大了,还来许愿。”另一位说:“是还恩来了,一定是做了恶事,佛爷不喜欢,把他推下山了。”
“乱说什么,都给我住嘴!”县委林书记一听老乡们胡扯,制止道。
说话的两位老乡冲林书记翻翻白眼,嘟嚷着朝谷里去了,他们是最早找到国平副省长尸体的,当时没觉得他是个大官,人死了都差不多,再说他的脑袋摔成了肉酱,看一眼都恶心。现在他们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么大的官,就应该翻翻他口袋什么的,指不定就能翻出一年的收成来。再说,跟林书记要的价也太低了,从谷底往上抬一个副省长,起码是平民百姓的十倍,可惜他们只跟林书记要了三百,亏了,亏大了。
“下面打扫清楚了么?”普天成问马局。
“报告首长,下面收拾利落了。”马局立了个正,给普天成汇报。普天成又问:“车子摔得怎么样?”
“算是报废了。”马局长说。
普天成考虑一会,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看你们这边容许不?”
“哪有首长跟我们商量的,首长您命令吧,怎么命令我们怎么执行。”
“那辆车,能不能换换?”普天成婉转地问。
“怎么换?”马局不懂普天成的意思。
普天成斟酌词句道:“我的意思,能不能把掉下沟谷的车子换成副省长的?”
马局长还是没听明白,疑惑道:“车子已经报废了,就算抬上来,也是一堆废铁。”
一旁的林书记听出了普天成话里的意思,但也不敢确定,试探着问:“秘书长的意思,是不是在事故报告中,把掉下去的车换成是副省长的?”
普天成欣慰地看住林书记:“是这个意思,不知公安这面有没有难度?”
林书记哦了一声,冲马局道:“你表个态吧。”
马局一听是这样话,一时拿不定主意,挠挠头,难为情地望住普天成:“这……”
“如果实在有难度,我们另想办法。”普天成不快地说。
马局长赶忙接话道:“也不是有难度,我是怕……”
“怕以后出问题是不是?”
“这……”
“你吞吐什么,首长怎么命令怎么执行,换,这个主我做。”林书记这阵已领悟到普天成的良苦用心,如果事故报告中说,副省长坐的是别人的车,的确不好跟公众交待,况且车里还有一年轻女人。
“其实也不是啥难题,只是在报告中把车牌号换过来,车型嘛,你们看着办,尽量写成副省长的。”
“服从命令!”马局总算是转过了弯。
安排妥这档子事,普天成又说:“那女的和司机,暂时就不报了,你们重新弄一份事故报告,就说他们是另一辆车。”
“可掉下去的是一辆车。”马局又较上真了。
“难道还要让我再推下去一辆?!”普天成忽然就不高兴了,恨恨说。马局再次白了脸,不安地看着林书记。林书记也气他的白痴劲:“你脑子长上是出气的啊,你能断定他们是一起掉下去的?”
马局挨了剋,不敢再言声了,只是心里还一个劲地扑腾,干了这么多年公安,处理过的交通事故也不少,还没听说这么处理的。后来一想,不是每次掉下去的都是副省长,人家让换,那就换吧。
“从大局出发!”林书记又强调了一句,马局这才表态:“我们会按照首长的指示办。”
“不是指示,是事实,事实就是这样。”林书记说。
普天成再次望住林书记,此人四十多岁,看上去很朴实,普天成却觉得,这人老道得可爱。
“谢谢林书记。”普天成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
马局和林书记按照普天成的指示各自忙活去了,普天成站在山腰上,仔细地盯住车子掉下去的地方看,老虎口的确险要,怪石耸立,危崖惊目,从岩石层里硬凿进去的公路就像一条裤腰带,活生生地扎进了石山的肚子里。他想,一定是副省长跟程悦在车里有过密的动作,分散了司机的精力。
他们也不拣个地方!
秋燕妮赶到山下的时候,普天成已把上面的事安排妥当了,副省长的尸体也抬到了山下,另两具尸体已让警车拉走,他们是没有资格跟副省长的尸体放一辆车上的,副省长的尸体要直接送回省里。医院的车已在路上,普天成还特意叮嘱,让市医院来几名急救大夫,不管怎么,这样子必须得做。
“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会这样。”秋燕妮惨白着脸,她被这噩耗吓傻了,吓懵了。
“不管你的事,你不必自责。”普天成安慰道。
“我能做什么吗,副省长他太不幸了。”秋燕妮的眼里汪着泪,普天成看着,忽然有些心疼。
“你现在马上回单位去,做好死者家属的工作,注意,绝不能说他们是跟副省长在一起,他们跟副省长没关系,明白我的意思么?”
秋燕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普天成看着她的样子,仍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跟我说过的话,不能跟任何人重复,这是纪律!”
秋燕妮紧咬住嘴唇,生怕一露齿,说出普天成不爱听的话来。于川庆走了过来,跟普天成说:“副省长的司机到了。”
“把他叫过来。”
不多时,司机小左赤白着脸走过来,普天成见小伙子精精神神,一看就是很敬业的那种。他瞅着小左望半天,然后道:“你把车子留下,眼马局他们走,记住,出事的是你的车子,副省长在你车上,你受了重伤,副省长……没抢救过来。”普天成说着话,居然眼里就有泪掉出来。
于川庆暗暗惊异,这个人,太不一般了。
又给小左叮嘱一番,普天成转身跟秋燕妮说:“等一回你坐副省长的车回,马局会把车牌留下,这辆车子归你了,回去之后重新办套手续,如果有困难,到时找我。”
“我不能要。”秋燕妮说。
“你必须要。”普天成说完这句,就离开秋燕妮,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处理,没有时间浪费在秋燕妮身上。秋燕妮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陌生。
于川庆这阵顾不上秋燕妮,他怕小左把戏演砸,再三叮嘱,到医院后一定要把全身都武装起来,将来说不定还要接受领导的慰问。“你小子这次要是弄砸,就永远也别再指望开政府的车。”
小左吓得双腿发战,就像真的经历了一回车祸。
当天下午,普天成回到龟山,召开了事故通报会,会上,他用无比沉痛的声音说:“车祸发生后,市县公安部门,医疗部门紧急出动,虽经全力抢救,可是仍未能挽回副省长的生命……”停顿了一会,他又说:“副省长是得悉卧龙山也有人在暗中采矿,想实地查看,才……”
县委林书记接过话说:“据我们调查,卧龙山这边已有非法矿主在蠢蠢欲动,县委将痛下决心,对这些非法开采者予以最严厉的打击。”
会场里鸦雀无声,人们脸上全都一个表情,悲痛。
人们对死者,还是能寄予最大的关怀与理解的。
2
国平副省长的事情很快就过去了,中央对此事也给予了足够的关注,但关注归关注,人死不能复生,人们的注意力永远都在活着的人身上。
悲痛还未彻底逝去,人们便又以空前的热情纷纷猜测起常务副省长的人选来。相比周国平的遇难,他腾出的位子更有悬念,也更值得人们去关注。按眼下的说法,最大的热门人选有两个,一个是纪委书记化向明,国平副省长出事期间,他又去了一趟北京,据可靠消息,他的把握性极大。另一个,就是秘书长普天成。当然,中央直接派人也说不定,不过这个可能很小,据说瀚林书记在给中央汇报周国平因公殉难一事时,就明确表态,常务副省长的人选,最好还是在海东省现有班子中产生。
处理完国平副省长的后事,普天成仍然继续着他按部就班式的生活。那个材料总算搞了出来,瀚林书记还没顾上看,普天成自己倒还满意,相信是能过了关的。结束那天,原定要一起庆祝一下的,但因为国平副省长,大家都不敢太开心,简简单单吃了顿饭,就散了伙。张华华那天格外深沉,脸上挂着表情,心里也藏着遗憾,苦大仇深的样子。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有,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还不见得每次都能把她抽上,她没抓住,真是可惜。尽管她马上要当处长,可处长离她的目标还有一大截距离。秦怀舟倒是开心得很,他总算是挤到普天成这艘船上了,从普天成的态度看,对他是满意的,这一点很让他激动。
工作依旧寂寞而单调,原来说好金嫚春节过后要到海州来,普天成把住处都给她找好了,但节后金嫚又说,不来了,她想在东北那边开家店。普天成起先不同意,觉得在那边投资有点冒险,再者,一开店,金嫚就不自由了,不能来看他,这让普天成很伤感。但金嫚这次主意像是很正,任凭普天成怎么说,她都固执已见。普天成问天彪,到底怎么回事?天彪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女人的事,他也说不准,反正人家不想来。朱天彪又说:“哥,不会是你让人家伤了心吧?”普天成想了想,道:“可能吧,我这样子,她怎么能不伤心。”金嫚没能来,乔若瑄又去了北京,上次宋瀚林父亲说的话,她当真了,最近单枪匹马活动去了,想以最快的速度调到北京去。普天成知道,乔若瑄是失重了,一天不在位子上,心就没着落。这点他能理解,其实他们哪一个人又能不失重呢?官当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是单纯为了做官,而是一种活法。就跟商人一天不挣钱就心慌,屠夫一天不宰猪就手痒一个道理。世界上啥人都可以闲着,独独官不能闲着,官要是闲了,还能叫官么,断断不能!
没有了女人,普天成倒也能耐住,至少比没了权力好耐一点。他耐不住的,是海东的形势。
国平副省长一出事,等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藏着的,掖着的,潜在水下面的,全都跳了出来。外界传说最有竞争力的是他和化向明,他却觉得,除瀚林书记和路波省长,其他常委都在努力着,只不过努力的方式还有表现出来的姿态不同罢了。有天开完会,何平走进他办公室,用很亲切的语言说:“差不多了吧,原来遥遥无期的事,忽然一下就近了,好事啊,老天要成全你。”普天成哭笑一声,前一天晚上,他还接到北京电话,说何平的老领导正出面为何平活动呢,要普天成不要忽略了这个人,现在何平又在他面前,上演这出关心秀。
“是好事,可好事不见得能落到我头上,我是受苦的命,认了。”他多少带点自嘲地说。
“哪能呢,秘书长是心里有底,嘴上才这么说。”何平依旧笑着,那笑搁在以前,是能让普天成感动几天的。但现在,他觉得这笑有些滑稽,不善于演戏的人,最好不要演,一演,就把破绽露了出来。
何平如此,其他人也如此,除化向明表现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其他人都温吞吞的,海东平静的格局再也没有了,谁的枪里都上了子弹,就等有人一声令下,然后齐齐地射出去。这种情况下,普天成除了低调,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他认真分析过,瀚林书记肯定是向着他的,这点不用怀疑。路波省长那边,不一定,不过也不见得就会向着别人,他可能还会坚持自己的风格,不参与意见,以中立的方式对待这次暗战,鹿死谁手也不会伤及到他。这样,他在省里便明显具有优势,问题是,常务副省长,不由省里说了算,顶多,也就是征求一下意见,至于上面的变数,那就太多太多了,你不但左右不了,怕是连消息都打听不到。所以,这盘棋不下到最后,是看不出胜负的。
但低调也很危险,如果考察时间短,低调一下还能应付,如果时间过于长,来个三五个月,那你是低调不过去的。太低调了,你的人气也会下降。普天成最近就发现,他办公室来的人明显少了,他也暗暗观察过化向明那边,是比他热闹。就连李源从下面来了,也是先到化向明那边去,然后再绕一大圈,到他这里小坐一会,找个借口便又溜了。
谁都在分析形势,每个人都在运筹帷幄,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理。
普天成怔怔地盯住那尊陶,那尊对他的生命来说,有另种意义的陶。
陶不说话。陶它永远不说话。
这一天,普天成忽然找到瀚林书记,说他想下去一趟,即将实施的“321”工程,还有很多内容要完善,特别是再就业安置这一块,不把下面的实际情况吃透,方案就不能细化。瀚林书记点头同意,道:“也好,最近大家都安不下心来,你带几个同志下去,搞番调研,侧重点放在两个方面,一是今年的项目建设,这是重头戏,今年无论如何要打翻身仗。另一个就是再就业,中央提了好几年,我省落实的情况很不好,今年要拿出一些新举措,在这方面寻求新的突破。”普天成表态道:“我会按书记的指示认真调研,力争能拿出一份过硬的调研报告来。”
说完调研的事,瀚林书记请他坐下,语气诚恳地说:“天成啊,国平副省长那档子事,我要谢谢你,没有你的当机立断,我跟中央,真不好交待。这事虽说过去了,但后遗症还在。最近我听说,个别人对这事有意见,认为我们包庇了国平同志,是在助长歪风。真不知道这些同志是怎么想的,他们就希望乱,越乱他们越高兴。”这话普天成也听说了,是超然副书记在国平副省长追悼会的前一天讲的,当时在场的有五、六位部委领导,组织部一位副部长也在。想必这话就是那位副部长告诉瀚林书记的,因为他也告诉过普天成。普天成笑笑:“请书记放心,海东乱不了,他们讲他们的,不理便是。”
“我不这样认为。”瀚林书记突然说。
普天成怔住,他不明白瀚林书记说这番话的目的。
“他们为什么要讲,就是思想不统一嘛。高层的思想统一不起来,让下面怎么统一?中央三令五申强调,要抓好班子建设,要带好队伍,我看我们的班子建设就有问题,问题很大。”瀚林书记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他一激动,哮喘的毛病就犯,普天成赶忙倒了杯开水,让他把药喝下去。瀚林书记摆摆手,意思是没事。他平静了一会,又道:“你琢磨一下,在班子建设上我们还应该采取些什么措施,一定要有针对性。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晚上我跟老部长通电话了,老部长还特意问起你,我说天成现在干得很好,也希望老部长再能扶一把。老部长征求我的意见,说能不能让你到外省去,我说不能,天成走了,等于是把我宋瀚林一条胳膊砍了,这工作,我没法干。你猜怎么着?”
普天成的心跳在剧烈加速,宋瀚林这番话,太有价值了,他就担心老部长不站出来说话,老部长只要一站出来,替他说上几句话,这天平,就不一样了。这几分钟的工夫,他的内心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他望住宋瀚林,惊魂不定地说:“老首长怎么说?”
“哈哈。”宋瀚林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痛快地笑出了声:“天成啊,你可要做好准备,老部长这一次,要为你挺身而出了。”
“真的?!”普天成感觉在梦中一般,旋即,他就回过神:“谢谢书记,谢谢老首长。”
从瀚林书记那儿出来,普天成心花怒放,不,心潮澎湃,翻江倒海。也不,就是激动,真的很激动。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正好碰上化向明,化向明也是找瀚林书记汇报工作。普天成主动跟化向明打招呼:“书记好,最近气色不错嘛。”化向明怪怪地看住他,楞半天,道:“我看秘书长气色更好。”普天成笑笑:“都好,都好。”说完,丢下发怔的化向明,往洗手间去了。今天他想多在楼道走一会,今天走在楼道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可是刚钻进洗手间,还没来及解决问题,手机就叫响了,一看是于川庆,没好气就说:“早不打晚不打,人家刚要上厕所,你倒打来了。”于川庆那边呵呵一笑:“领导还亲自上厕所啊?”
“我不上你替我上啊。”普天成走出洗手间,跟于川庆说笑着,往自己办公室去。就有人伸出奇怪的目光,感觉今天的秘书长有点反常。普天成后来也感觉到,自己是有点反常了。
于川庆说:“下午别安排,省长要请你吃饭。”
“什么?”普天成一惊,刚才窜上身的那股疯劲瞬间没了,立马又恢复到平时的正常状态。
“那篇文章出来了,省长很高兴,让我打电话约你,说晚上一起坐坐。”
“好,好,好。晚上一定,一定。”普天成一边应声,一边镇定自己。今天怎么全是好事?进了办公室,看了下日历,好像也不是啥黄道吉日。
秋燕妮后来告诉普天成,就在他跟路波省长吃饭的那个晚上,她到过他家。
“到过我家?”普天成不大相信。
“还不是吗,你电话关机,我又不知道其他联系方式。”秋燕妮带着些许的怪罪,这怪罪听上去很甜。
普天成这才记起,那天为了专心致志陪好省长,一进酒店,他就把手机关了。
秋燕妮说,那天北京来了人,她是特意要介绍跟普天成认识的,可惜第二天一早,人家就走了。普天成起先不以为然,等秋燕妮说出来人的身份时,就后悔不迭。路波省长为什么单要在那天请他吃饭,这样的机会求都求不来啊。后悔了一阵,他突然盯住秋燕妮,秋燕妮怎么会跟这级别的首长认识?
“怀疑我说假话啊?”秋燕妮略带娇嗔地望住他:“我可告诉你,我是诚心诚意,如果你嫌碍手碍脚,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别,别,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被你吓着了。”普天成说。
“吓着?”秋燕妮扑哧一笑,露出那洁白的牙齿来:“你秘书长啥场面没见过,我能把你吓住?”
“是你说的那人。”普天成忽然间变得老实。
秋燕妮哦了一声,目光变得幽远,说的也是,普天成纵是省委秘书长,也还是有怕的人。
这是在广怀,香港老板投资建设的新假日酒店,五星级。秋燕妮赶着来,就是为这事。她没告诉普天成自己跟首长是怎么认识的,但她说了一句:“有些关系,你觉得它特神秘,其实一点也不。反倒是那些本应该简单的关系,让人弄得云里雾里,复杂得让人看不清。”普天成频频点头,他没想到秋燕妮会主动找关系帮他,这让他感动,真的很感动。
秋燕妮又说:“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这层,只是首长问起了我,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首长听了,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他说他知道你,好像是在哪次会上,有人提起了你。”
“不可能吧,首长怎么会知道我呢,我一个无名小辈。”
“又谦虚了吧?”秋燕妮莹莹一笑,“首长说像你这样的干部,现在不是很多。”
“不是很多,一大堆呢。”普天成自嘲地说了句。
“我可不那么想。”秋燕妮的声音变得暗了,有味了,目光,也迷蒙成一片。普天成心里打个哆,但又镇定住,今晚可不敢开小差啊,今晚是谈大事呢。
秋燕妮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思,收起脸上那层朦胧,大方道:“我这次来,就是急着告诉你,首长让你准备一样东西。”秋燕妮早已把平日的您改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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