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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时刻

_9 满座衣冠胜雪(当代)
第36章
盛夏季节,即使在夜里,空气也仍然闷热难当。
许幽在玻璃屋里,躺在软椅上看书。空调开得很足,室温凉爽宜人。电视开着,声音很小,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楚。他本来就不怎么看电视,开着也只是听个响。
他的身体仍然虚弱,洗个澡都眼前发黑,也就不去逞强,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休养。
公司里的文件都由田野给他带回来,让他在家里看了后签批。他虽然没去上班,对公司里各个项目的进展情况仍然了如指掌。而且,他终于有时间看看喜欢的书了。
白天睡多了,他现在睡不着,便呆在这里看书。外面是璀璨灯火,很漂亮,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看一眼,放松放松。
田野和大部分护卫都已经睡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在值班,整个宅子都很安静。
夜渐渐深了,许幽感觉有些疲惫,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准备去卧室睡觉。
刚刚走进门,便看见地当中站着一个人,他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白啸风换了套休闲装,看上去悠闲得很,微笑着说:“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白天睡太多了。”许幽笑道。“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骨头都快生锈了。”
“嗯。”白啸风满意地点头。“能睡就好啊,早点把身体养好。”
许幽关心地问:“江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白啸风坐下来,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那个代理太想钱了,没按我的要求办,不考察对方的信用和实力就贸然发展中介,结果捅了这么个大漏子。我赶过去的时候,那个跳楼的人还在昏迷中没醒。我先跟伤者家属谈了话,证实她并不知道她老公在做中介代理的事,就放了心。我也通过警方的朋友摸了摸底,通过那个中介下单的人都不敢向警方说出实情,这是江湖规矩,他们也都是明白人,因此警方并未掌握什么不利于我们的证据。我留在那里整顿了代理方的接单原则,天天守着机房,看他们重新回到正轨,才算松了口气。后来,那个伤者脱离了危险,只是双腿骨折,脾破裂被摘除了,得养上几个月才好。我亲自到医院里,跟他好好地谈了一次话,承诺免掉他这一百万的债务,那两个跑掉的人由我们处理,他不用管了。另外,该给他的提成立刻支付,一分钱不少,只是要他守口如瓶,等他的伤养好了,仍然可以继续做我们的中介。他自然求之不得,便对警察、媒体和家人说,他是因为进入餐饮业淡季后,生意特别不好,长期亏损,一时心情低落,这才想不开的。这事也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许幽坐到他身旁,微微点了点头:“这就好。不过,我们一直和你联络不上,白老爷子过来说你失踪了,接管了你的帮主之位。”
“嗯,我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雨,前后路段都塌方,被堵住了。那里也没有信号,没办法与这里联系。后来,又出现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跟我们打了几次枪战。那地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白啸风看向他。“多亏你派王晓舟来找我。他在对方身后突然袭击,把人打死打伤大半,其他人就跑了。他又花钱找来当地的山民,想办法从山上凿开一条小路,把我们救了出去。不然,别的不说,那里没吃没喝的,没让人打死,饿都得饿死。”
许幽欣慰地笑道:“那就太好了,总算没有白费我的苦心。”
白啸风却脸色一变,瞪了他一眼:“你让他来找我,这没做错。可是,你为什么要他给你一枪?而且打在那么要害的位置,是为了什么?”
许幽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脸中掠过一丝苍凉:“当时王晓舟突然发难,枪口顶住的就是我的胸口。如果他不肯听我说话,直接开枪,我当时就没了。”
白啸风神色大变,一把搂住他,把他拥在怀里。
“风哥,我只是要你知道,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如果你不坚决阻止,只是一味消极抵挡,这样的事迟早还会发生。”许幽苦笑。“那一个月内,我遇到过三次暗杀,一次当面袭击。你当时说要彻底追查,我想问一句,你查出幕后的指使人吗?”
白啸风没有吭声,只是把他越抱越紧。
许幽找出了那个人,他当然也已经查到了。那个雇请东北黑道的亡命之徒袭击许幽,后来又请了香港的职业杀手,阴魂不散地伺机杀他,最后又逼王晓舟动手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白松。
许幽看着外面,沉默良久,苦涩地说:“风哥,老爷子一心想除掉我,我如果出手对付他,你会同意吗?”
白啸风将头埋进许幽颈窝,半晌才闷闷地道:“小幽,你聪明过人,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我爸找人来杀你,我查出来后非常震惊。正在琢磨怎么处理,就出了一系列的事情,让我没时间顾这边。本来想着世界结束后再来办这事,没想到,我一离开,局面竟然会愈演愈烈,让我措手不及。”
许幽侧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
白啸风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看着他,沉沉地道:“刚才,警方根据准确线报,出动大批警力,包围了郊外的一个工地,将缅甸和云南的毒贩以及本市的买家全部击毙,缴获了大量毒品和数千万毒资。”
他的措辞很像警方的新闻发言人,可许幽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是转头正视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白啸风轻声问:“小幽,这件事,是你干的吧?”
“是我。”许幽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辱我至深,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许幽设这个局,并没有动用本地的人手,风云帮中没有他的心腹,沧澜集团的人都与黑道没关系,更不可用。他怕消息走露,便什么也不说,只请托尼通过东南亚的关系,密切注意白啸云的动向,主要是在缅甸方面,因为他正在搭关系想要大规模贩毒。托尼也厉害,花钱收买了洛瓦身边的人,真把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弄到手了。许幽便让身边的护卫打匿名电话,把消息通知了刑事犯罪侦察局。
“好。”白啸风神色不变。“小幽,你想怎么出气,我都同意。你受了太多委屈,如果不把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出出来,迟早闷坏。你坏了啸云的生意,这没什么。我早就说过,绝对不准碰毒品,啸云坏了我的规矩,本来就该教训教训。这次警方发动突袭,算是一网打尽。不过,啸云我救下了,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你别生气……”
后面的话许幽没听进耳中,顾自出起神来。原来白啸云还是逃脱了,果然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他轻声说:“小幽,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竟然事先不告诉我就擅自行动。你又让王晓舟给你一枪,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是故意要和我赌气吗?”
许幽叹了口气:“我事先不跟你说,只是不想让你为难。以后江湖上说起来,你事先根本不知道我做的这件事,也就与你无关,否则人家说你设计陷害自己的亲兄弟,总是不好听。”
“这话不对。”白啸风吻了吻他,轻声说。“你做跟我亲自出手没什么区别。无论是道上还是帮中的兄弟,都知道你的话就相当于我说的话,那是有绝对权威的。以后千万别再跟我分什么你我了,听见没有?”
许幽心里一热,转头看着他,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白啸风凝视着他,将他猛地抱进怀里,轻声说:“小幽,我对你的感情你不要怀疑。我知道啸云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来,对你是极大的伤害,我要保他,肯定让你觉得委屈。可你要理解我,如果是别人对你做出这种事来,我一定会立刻将他碎尸万段,可……啸云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最多只能教训教训他,绝不能杀他。小幽,你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如果是你,看见你的亲弟弟与你最爱的情人互相开火,生死相搏,你会是什么心情?”
许幽心里乱极了,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好吧,风哥,我答应你,不再找……不再找他的麻烦。”
“小幽,谢谢你。”白啸风开心地笑了。“小幽,你也别胡思乱想。你看,我们相处了十四年,在一起十一年,许多人的婚姻还没我们的时间长,怎么可能分开?我是要跟你生活一辈子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许幽被他抱在怀里,那种浓烈的强势的气息立刻包裹住他。以前,这种气势让他安心,现在却令他有些排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挣脱白啸风的拥抱。
白啸风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啸云这次丢掉了几千万,公司基本上没有资金可以周转了。我刚才跟他谈过,他同意把自己的公司并入我们沧澜集团,包括旗下的沁园春连锁酒楼。他不再过问商业方面的事,只保留属于他的股份,经营管理方面全权交给你。我同意让他进入风云帮的外围事务,暂时做个大区代理,看能不能拿出业绩来说服帮里的兄弟,他表示很有信心。另外,我会再拨几个场子给他。他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我父亲也没话好说。小幽,从此刻起,你的危险基本上算是排除了。老爷子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到香港,解除了委托,我也立刻支付了违约金。对方马上通知派出的杀手撤回,这单生意取消。以后,你又可以恢复自由身,不必再带着大批护卫出门了。”
许幽闷了一会儿,终于吁了口气:“出了这么多事,现在才算有了个好消息。”
白啸风轻笑出声,轻轻拍拍他的脸,又吻了吻他的额头和鼻尖,带了几分宠溺地说:“你啊,有时候还是很孩子气的,不过,我喜欢。”
许幽不想与他太亲昵,便推了推他:“太晚了,你回去吧。”
“赶我?”白啸风有些诧异。
“也不是。”许幽笑了笑。“你家里一大堆事,不需要处理吗?”
白啸风略微沉吟一会儿,便道:“那好吧,我先回去。”
许幽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白啸风亲了亲他,微笑道:“你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便起身出去了。
许幽刚上床躺好,田野就进来了。他穿着睡衣,眼神惺忪,显然是刚刚醒来。看着许幽,他担心地问:“幽哥,你没事吧?”
“没事。”许幽对他笑了笑。“你怎么醒了?”
“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有人说话,我怕你这儿有什么事,过来看看。”田野看了看墙上的钟,略带责备。“都后半夜了,你怎么还没睡?”
“马上就睡了。”许幽笑起来。“我反正呆在家里,随时都可以睡,没关系的。”
“嗯。”田野想了想,索性过去坐到床边,温柔地说。“我等你睡着了再走吧,你太不会照顾自己,我很担心。”
许幽有些感动,却道:“你明天一早还要去上班,赶紧去睡,不然我生气了。”
田野一怔,随即听话地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许幽听着他轻捷的脚步声一路远去,这才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他觉得很累,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既不是在商界叱咤风云,也不是在道上呼风唤雨。他只想平平静静、安安心心地睡一觉,把所有的烦恼都忘记。
第37章
白家的别墅在城郊处的一个大湖边,风景秀丽,环境优美。
这里的别墅都带前后花园,除了白家外,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富豪。
帮中兄弟都将白家别墅称作“白屋”,许幽第一次听到便忍不住笑,然后告诉他们,在美国,英语“白屋”就是指总统所在的白宫。那些连字母都认不全的直爽汉子也都放声大笑,有的人在提到那里的时候,就用白宫来代称,当然,大部分人还是称其为“白屋”。
自从白家从城里的老房子搬到郊外的别墅之后,许幽基本上每年只来一次,就是白松生日那天,照规矩来替他贺寿。其他时间他基本不来,就连春节都不会踏进这个门,情愿背起行囊出去旅行。
不过,许幽今年却破了例,非年非节,也不是谁的生日,他仍然开车进了这幢座落于湖边的豪华别墅。白啸风郑重地给他打电话,要他来观礼,他不便推辞,只得来了。
白啸风当年逼白松退位,接掌风云帮时,白啸云曾经愤而在香堂断香灭火,以示不承认这个帮主。照理说他是要被扫地出门的,只是因为他是帮主的亲兄弟,又有前帮主白松保着,便没追究。那夜被白啸风从死亡线上冒险救回来后,白啸云便主动表示要在香堂点火上香,并向帮主跪行大礼,表示正式承认了这个帮主,并誓死效忠。
过去,这些事许幽是从来不参加的,白啸风也一向不勉强他,但这次他的态度十分强硬,许幽不得不来。
他知道白啸风是想他出席观礼,这样便算是与白啸云尽释前嫌。
他虽然没说过什么,许幽却很了解他。白啸风的骨子里是老派人,会觉得男人被人干一下算不得什么大事,这跟女人不一样。女人被人上了,尤其是心甘情愿地跟人上床,那就是放荡淫乱,可男人让人操了,大概也就跟打架时被多砍了几刀没什么区别,养好伤便还是一条好汉。他不觉得白啸云该死,只认为欠教训,也不会怪许幽,反而更宠他。
许幽派人给警方暗通消息,让白啸云吃了那么大的亏,白啸风也只是觉得他在呕气,只不过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五步,而许幽一怒,便有人伏尸流血,有人倾家荡产。
现在,白啸风觉得白啸云与许幽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了,所以要他们在他面前握手言和,从此互不侵犯。
许幽可以做到,毕竟他已经让那个混蛋为他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以不会再去收拾他,只要白啸云不再主动惹事,大家便井水不犯河水。
坐在香堂的客位上,许幽冷眼看着白啸云在关公像前点火上香,然后依足规矩,向端坐在正中的白啸风跪了下去,用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到酒碗里,然后把碗双手端着,恭恭敬敬地捧给了白啸风。
白啸风气势十足,沉稳地接过酒碗,喝了一半,然后还给白啸云。白啸云端过,一饮而尽。
白啸风将手放到他头上,沉声说:“一入帮中,生死与共。”
白啸云立刻朗声道:“誓死追随。”
白啸风收回手,微微点了点头。
小飞大叫:“礼成。”
白啸云站起身来。
小飞抢上前去,笑道:“欢迎云哥。”
白啸云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
周围坐着很多人,除了白松和几个原来帮中的老人外,全都是风云帮中的中高层干部和跟着白啸云回来的心腹,这时一拥而上,热情地握手,互相拍着肩,大声说笑喧哗,人人都很愉快。
白松老怀大慰,与那几个已经退休的老兄弟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一家人,血浓于人啊。”说着,还特意看了许幽一眼。
那几个老人便笑着随声附和,陪着老爷子大发感叹,让他大为满意。
白啸风本来威严地板着脸,这时已经变得柔和多了。他略一打量眼前的人群,便转过脸来。
许幽站起身,平静地走上前去。
帮中的兄弟对他都很热情,就连死心塌地跟着白啸云的那些兄弟也都笑着跟他打招呼:“幽哥。”
许幽微笑着向他们点了点头,继续向白啸云走去。
白啸云也注意到他,便放开了正与他勾肩搭背的弟兄,笑着看过来。
许幽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去,脸上满是诚恳,笑着说:“云哥,恭喜你如愿以偿。”
白啸云对他的弦外之音心知肚明,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他愉快地微笑着,很合作地握住许幽的手,随即顺势而上,紧紧拥抱住他。
许幽顿时觉得全身起栗,却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平静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亲热。
白啸云放开许幽,爽朗地笑道:“小幽,云哥没本事,把公司经营得半死不活的,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那些跟着我的兄弟。现在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许幽微笑:“云哥太客气。我是小船不堪重载,本来沧澜集团和天上天对我来说就是千钧重担了,现在又加上云扬集团和沁园春,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以后如果有什么闪失,还要风哥和云哥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白啸云拍了拍他的肩。“你是商界奇才,能者多劳嘛,多加上一个两个公司也难不倒你。风哥这么相信你,我当然就更信任你。”
许幽微微一笑:“不敢当。”
白啸风看他们在那里虚伪地做戏,装出一副亲如一家的模样,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便满意地笑着插了进来,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走吧,今天我们兄弟好好喝一杯。”
“好。”白啸云恭敬地点了点头。
大家便一拥而出,去了餐厅。
这一次,许幽极有节制,喝得不多。风云帮的兄弟似乎已经事先被人打过招呼,都没来灌他,全部跑去敬白啸云。
许幽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算是尽了礼节,便悄悄退了出去。
白涛的房间他是熟悉的,便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里面响着电视的声音,显然有人,他便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白涛的保姆,看到他后,很高兴地说:“许先生,你好久都没来过了。”
“嗯,一直都在忙。”许幽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涛涛没睡吧?”
“没有,没有,在看电视呢。”她立刻让许幽进去,扬声叫道。“涛涛,你看谁来了?”
那孩子本来窝在沙发里看卡通片,闻声懒懒地转头,看到是许幽,顿时眼睛一亮,跳下地便向他扑来,嘴里大叫着:“干爹,干爹。”
许幽俯身将他抱起,笑着问:“在看什么呢?”
“《狮子王》。”他迫不及待地把剧情告诉许幽,清脆的声音叽哩呱啦的,非常悦耳动听。
许幽抱着他坐到沙发上,紧紧搂着他软软的小身子。
从上次的枪击事件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赵俪了,听说她变得很沉默,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她在白家几乎是没人关心的,许幽又不便去看她,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再过一个多月,白涛就要去上学了,他为此十分兴奋,不断问许幽有关学校的问题。
白啸风前一阵征求过许幽的意见,已经替儿子报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外国语学校,里面的老师有一半是外教,平时用双语教学,生活时全部用英语对话,还会教他们一些西方社交礼仪,虽然收费昂贵,但比起到英国上寄宿制私立学校要便宜多了。
许幽陪着他看电视,回答着的各种问题。白涛紧靠在他怀里,两人都很懒散,感觉十分舒服。
不知什么时候,保姆已经离开,白啸风走了进来。
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他愉快地笑了起来,声音很轻地说:“涛涛一向就喜欢跟你在一起,对你比跟我和他妈要亲多了。”
许幽笑着低头看了看孩子,他已经睡着了。
他便关掉电视,将孩子轻轻抱起来,走向床边。白啸风抢过去拉开被子,一直看着他们。
许幽把孩子小心地放到床上,替他脱掉衣服和鞋,然后把被子盖好,这才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白啸风亮晶晶的眼睛,里面弥漫着一种过去不曾见过的东西,许幽不由得一怔。
白啸风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外走,临出门时顺手关了灯。
许幽被他紧握着,在走廊里向前走去。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夜色很安静。这一刻,仿佛时光忽然倒转,他是那个十四岁的孤单少年,而他则有力地握住这个孩子的手,将他带进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新家。
这一刻,许幽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让他想起十六岁的那个生日。他已经考上大学,白啸风为他庆祝。夜深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白啸风带着酒意握紧他的手,带他从客厅走过短短的走廊,进了他的卧室。
那一夜,在他控制不住的狂热中,许幽觉得很痛,却也很安心,想着这样也算是报答他的恩情了吧。
一觉醒来,他不再是他的兄弟,而成了他的情人。
每一天他都准备着白啸风要与他分手,可直到现在这人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他们之间,真的会有一生吗?
白啸风沉默地牵着他往前走。许幽温顺地跟着他。
此时此刻,那些充满了风风雨雨的时光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仍然是那个内心倔犟,外表却十分安静的少年,而他是那个高大挺拔的强势的青年。他对许幽满是疼爱,许幽对他充满信赖和感激。他握住许幽的手,许幽便决定跟随他。
白啸风带他走进卧室,温柔地亲吻他,紧紧地贴着他,将他压倒在床上。他火热的身体似乎要把许幽烧成灰烬,强劲的冲撞一次又一次让他沦陷。夜色体贴地拥抱着他们,整个世界似乎都在聆听他们激情的呻吟。
高潮一浪高过一浪,许幽只觉得天旋地转,有时会掉进沉沉的黑暗中,有时又会被他狠狠地拽出来,跟着他到达情欲之巅。白啸风低低地吼着,不断地喃喃低语,可许幽脑中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终于,他精疲力竭,再也动不了,而白啸风被酒劲和发泄后的舒适彻底击溃,也没有力气再做,这才紧紧地抱着他,心满意足地睡去。
早上,别墅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凄厉之极。
第38章
白啸风和许幽同时从沉睡中被惊醒,立刻起身穿衣服,同时冲出了门。
惊叫声从二楼的另一侧传来,那是赵俪的房间。他们立刻跑过去。
赵俪穿着粉色套装,浸在浴缸里,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满满一缸水都是淡淡的红色,静静地围绕着她。
一个中年女佣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正靠在门框上发抖。
白啸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个女佣一掌推开,随即俯身检查赵俪的脉搏。
许幽冲到电话旁,拿起来便打120。
白松、白啸云、小飞、东子,还有一些住在这里的兄弟都冲了过来。
白啸风对许幽说:“她还活着,你马上去涛涛房间,不要让他看到。”
许幽立刻挤出人群,直奔白涛的房间。
那孩子已经被吵醒了,坐在床上正在揉眼睛。
许幽立刻把门窗紧紧关闭,上床抱住孩子,尽量稳住神,温柔地说:“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干爹,什么事?我听到外面好吵。”白涛窝在许幽怀里,迷迷糊糊地说。
许幽紧紧抱住他,温和地编造谎言:“昨天你爸爸请客,今天早上他们在收拾东西。”
“哦。”白涛释然了,偎在他怀里,又睡着了。
许幽听着外面闹哄哄的,随即有急救车的笛声由远而近,在别墅门前停下,很快就有人急速奔跑的声音传来。他用手捂着孩子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
不久,急救车的笛声重新响起,由近而远,渐渐消失。
许幽这才放开孩子,无力地靠在床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眼里慢慢有热泪盈眶。
白涛的保姆很晚才过来,脸色怔仲,忐忑不安。看到许幽在这里,她如见救星,连忙叫道:“许先生,涛涛的妈妈……”
许幽立刻止住她,把她带到房门外,这才轻声说:“一定不能让涛涛知道。如果他问起,你就说他妈妈出差去了,要很久才回来,明白吗?”
保姆连连点头:“明白了。”她在这里只需要带孩子,不有做其他家务,薪水却比外面多一倍,她自然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许幽立刻转身出去,跳上自己的车便往医院疾驰。
急救室里忙成一团,正在抢救赵俪。大量血浆拿进去,输入赵俪的身体。
白啸风站在过道上,脸色阴沉,显然十分恼怒。
许幽赶过去,焦急地问:“怎么样?大嫂还好吗?”
“目前还活着。”白啸风沉声道。“这个女人,真是没脑子,突然来这么一下,搞什么搞?”
“你……”许幽疑惑地看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告诉你,什么也没做。”白啸风怒气冲冲。“小幽,我在外面这么久,前天夜里才回去,其间几经生死。这女人问都不问一句,昨天下午居然跟我说要离婚。她这不是有病吗?我骂了她两句,也没做别的,她就给我闹了这么一出,简直是无理取闹。”
许幽忽然想起了上一次见面,她容光焕发地说想要开始新生活的幸福模样,不由得难过万分,好半晌才轻声问:“你是不是当时太生气,说出的话狠了一点?大嫂是弱质女流,听了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啸风勃然大怒:“她不守妇道,在外面偷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不跟她计较,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她竟然想离婚,抛夫弃子,离开我们白家。你还想要我跟她客气?”
许幽叹了口气:“只是离婚而已,算不得大逆不道吧。英国王子也离了婚,南非总统也离了婚,那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本来就不爱她,何必硬要把她拴在身边?放她自由,对你对她都是好事。”
白啸风冷笑:“小幽,别再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那都是假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赵俪的做法是可以原谅的?当年你父亲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你母亲便抛下年幼的你与别人私奔,远走意大利。让你跟你奶奶受苦受累,无依无靠。如果不是她一去不返,半点消息也不给你们,何至于你奶奶要在临去时冒险把你托付给我?那时候,我与你们非亲非故,只不过是常常去照顾她的生意,她看我像是个好心人,就贸然来求我。你奶奶如果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冒险做这样的事,把自己心爱的孙子托付给一个陌生人。你母亲明明在世,家里亲戚也都在,你却成了孤儿。如果我当时不肯收留你,你能去做什么?你打算拿什么去支付学费生活费?你才十三岁,未成年,正规的企业没人敢用你,难道你要沦落到那些地下工厂去打黑工,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吃不好睡不好还拿不到工钱?又或者你干脆去做MB?做乞丐?如果我稍微黑心一点,也可以把你卖了,或者逼你去卖自己。这些我没说错吧?赵俪跟你母亲当年的行为有什么不同?说什么要去追求新生活,就可以抛下年幼的儿子一走了之?在她眼里,亲生儿子的份量远远比不上外面的那个奸夫。这种女人就该死,她那个奸夫也该死。要搁在过去,那是要浸猪笼的,谁都会认为天经地义。如果不是王晓舟来救了我,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提到许幽的母亲,顿时让许幽无话可说。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母亲还年轻,依然很美丽,既然遇到了好机会,为什么不走?她的新丈夫是个华裔意大利人,家境殷实,对她很好,而且是未婚。她的公婆看过她的照片,很喜欢她的美丽,也不介意她是再婚,只是不允许她带孩子嫁过去。许幽的奶奶哭着求她为了孩子留下来,她为此矛盾过,也挣扎过,最后还是走了。临走的前一晚,她抱着年幼的儿子哭了整整一夜。那时候许幽才八岁,却很懂事,一直替她擦眼泪,却始终没有开口求她不要走。当黎明来临,他和奶奶看着那个女人拖着旅行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却都沉默着,并没有追赶。
白啸风说得对,如果不是她绝然离去,从此杳无音信,许幽的奶奶也不会走投无路,跑去拜托一个陌生人。当时他们也还有些亲戚,可许幽母亲那一支认为既然连他自己的妈都不要他,他们凭什么要花钱来供养他?至于他父亲这边,就只有一个叔叔,可他有三个孩子,经济上极其困难,婶婶又十分刻薄,早就说了,如果他收留这个侄儿,就立刻跟他离婚。许幽的奶奶不想小儿子为难,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
当年,她欢天喜地地赶回家,说那个“好心人”同意收养许幽,一边掉着泪说委屈孩子了一边要拉他去给那人磕头,当时许幽的心里真是浸满了泪水。可看着奶奶的满头白发和瘦小羸弱的身体,他实在是不忍拂她的意,只好跟她去了。
许幽自小就聪明,上学时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年级前三。少年人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过的日子再穷再苦也不以为意,一张成绩单拿出来便足以笑傲江湖。那时候,他计划的是发奋努力,将来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定能好好干一番事业,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是,没想到却会有那么一天,为了能够寄人篱下,还要去对人屈膝低头。
那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有怨恨的,如果不是母亲那样决绝地抛下他,他也就不必去跟人下跪磕头了吧?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母亲决定跟过去的岁月彻底斩断关系,他自然尊重她的意思。他好,他不好,她都不会出现,他也不会去找她。其实,这样也好,断得干干净净,大家都没有牵挂。
白啸风看他满脸惆怅,眼中全是沧桑,顿时心疼起来。这是大庭广众,他不便有亲热的举动,便将他拉到墙边,坐在长凳上,安慰地搂住他的肩。
不知情的人一看,多半还以为里面抢救的是那年轻人的妻子,而白啸风多半是他大哥,在这里关心地陪他。
许幽沉默着。他即使再支持赵俪离婚,也不能说她抛下儿子的事情是正确的。
白啸风也没再说话,只是怜惜地看着他。
第39章
从小到大,许幽常常能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心里也明白,白啸风一直都很心疼他,所以才会不遗余力地栽培他。虽然在他十六岁生日时,白啸风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带上了床,然后便不准任何人染指,但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对许幽是好的,从来没有厌倦过,更别提分手。许幽也一向都认为他是好人,只是经营的行业有点与众不同,那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白啸风只经营赌博业,许幽虽然从来不赌,却并不反感这种行业。虽然在国内算非法,但世界上许多国家都认定这是合法的经营项目,因此他愿意帮助白啸风,帮他设计最合理的资金流通系统,让他的帮会迅速漂白,让他的钱见得光,用起来没有风险。
近年来,虽然许幽始终不肯直接介入风云帮中的事务,但道上的大哥和帮里的兄弟都把他看做白啸风的代言人,如果白啸风不在或一时联络不上,他们都会找许幽说事,让他发话。白啸风事后不但不生气,反而会对他的意见给予肯定,绝对认帐。
无论如何,这些举动应该都表明了他的信任和爱吧。
许幽知道他最痛恨的是背叛,但并不认为小小的偷情就该死。他不赞成在婚姻中脚踩两条船,但白啸风和赵俪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觉得是可以理解的。可白啸风对为他生儿育女的赵俪都可以做到这么狠,那对自己呢?
想到这里,许幽猛地抬起头来,声音有点生硬:“风哥,你说王晓舟动了你的人,你本来不会放过他。可白啸云呢?他做的事比王晓舟要恶毒得多,你却要保着他。将来,如果我要求和你分手,不再做情人的话,你是不是也要逼死我?”
“你……你在说什么?糊涂了是吧?”白啸风大怒,一把将他拽过去,狠狠压在墙上。
他的动作太猛,许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由得咳呛起来。
看着他仿佛喷吐着愤怒火焰的面容,许幽只有苦笑,喘息着说:“我出言不逊了吗?”
白啸风赶紧放开他,关切地道:“别说那些有的没有,你的身体怎么样?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许幽摇了摇头,渐渐平静下来。
白啸风对着旁边一招手,东子和小飞立刻分别跑开去,终于找到一台饮水机,装了一纸杯热水,给他端了过来。
白啸风接过,递到许幽嘴边。
许幽喝完,觉得好过多了。他轻声说:“风哥,我刚才情绪有些不稳,你别生气。我想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大嫂走吧。”
“真没想到,你会替她说情。”白啸风微笑。“小幽,你跟赵俪不一样。你是我爱的人,从小疼到大。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弟弟,甚至是我的儿子。可赵俪不过是他父亲为了钱将她抵押给我的女人。我付了钱,他们赵家交了货,如此而已。她赵俪又不是金枝玉叶,国色天香,我给了赵家三千万,怎么也值了吧?那些钱也不是白捡的,是我和我的弟兄们拿命拼来的。当初讲好了,她来白家当我老婆,为我生个孩子,她当她的大嫂,把我的儿子带好,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如果她一个人太闷,也可以出去找点乐子,只要不出大格,我都可以容忍。我们的这个协议并没有附加条款,说我必须与她同床共枕,一起生活,更没说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养小白脸,更没说她可以中途不干了。游戏有规则,江湖有道义。她们赵家收了钱,就必须履行诺言,赵俪生是我白家的人,死是我白家的鬼。要我放赵俪自由,也可以,要么赵家还钱出来,要么再陪一个女儿给我。赵家现在是什么局面,你我都知道,一个败家子父亲,一个纨绔的弟弟,都是不会挣钱只会花的主。现在只怕还指望着赵俪从我这儿弄钱过去供他们挥霍。要我看,赵俪也不见得是被我说了几句就想不通的,搞不好还是被他们赵家逼死的。小幽,你也不要打主意帮他们出那三千万。你要把钱给了赵家,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他们绝不会用来给赵俪赎身的。”
许幽是理智的人,这番话虽然残忍,却是句句在理。他跟白啸风讲的也不过是情分二字,真要讲道理,那白赵两家既然当年订了约,双方就必须履行约定。
沉默半晌,许幽低低地说:“风哥,就算是为了我,行吗?每次我一想起你是有妇之夫,心里就很别扭。”
白啸风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当初自己要结婚,这孩子的反应就相当激烈,一赌气便跑到大学宿舍去住,坚持不肯回家,更拒绝参加婚礼。他把这种表现视为爱的表示,匆匆敷衍完婚礼便跑去抓他,硬把他拖回了家,作好作歹地道歉安慰,这才让他消了气,与自己和好。
现在想起来,白啸风仍然很开心。许幽的反应那么大,自然是因为爱他。
听了许幽的话,白啸风有些犹豫。迟疑了一下,他才轻声说:“小幽,王晓舟救了我,大丈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没说的。我已经问过他最想要什么,可他并没有提赵俪。实际上,他和他妹妹都是啸云的暖床人,他只要求我能把他妹妹要出来,给他们兄妹自由,放他们远走高飞。我答应了他。为这事,啸云跟我闹得很不愉快,但我拿出帮主的身份来,硬逼他放人,他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我给了王晓舟兄妹两百万,已经派人把他们送走了。你要不信,可以给他打电话,我这儿有他的新号码。”
许幽一怔,对他办的这事挺满意,转念一想,又咬紧了牙:“那个白啸云,真是禽兽不如。”
白啸风啼笑皆非:“小幽,你这不是连我一起骂了吗?还有咱妈,也被你这句话连累了。”
许幽笑不出来,偏过头去,低声说:“风哥,你还是放大嫂自由吧。她毕竟是涛涛的母亲,将来如果涛涛因为妈妈的事怨恨你,你们的父子情分岂不大受影响?”
白啸风掰过他的身子,正视着他,关切地问:“如果我和赵俪离了婚,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许幽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白啸风握住他的手,轻笑道:“好,为了你,我放过她。”
许幽猛地抬眼看向他,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不禁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地笑过了,白啸风看着那动人的笑容,心里感觉很安慰。
他们在一起坐了很久,共同等待医生的消息。
赵俪养尊处优,根本没有杀人的经验,自然也就不大懂怎么才能有效地杀死自己。她虽然下了决心,伤口切得很深,却并没有割断腕脉,只是略有破损,伤口失血过多,但仍有生机。经过长时间的抢救,她终于被医生从死神手上夺回了一条命。
脱离危险后,她被送到加护病房,继续输血、输液、输氧,虽仍然昏迷,情况却已经稳定。
白啸风看了看她,吩咐两个兄弟在这儿守着,便拉着许幽走了。
许幽拿他没办法。但已经得到他的承诺,愿意放过赵俪,他也就不再违拗,跟着白啸风离开了医院。
白啸风把他送到公司楼下,这才去办自己的事了。
回到办公室,许幽无心工作,便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如森林一般的高楼,看着阳光下来来去去的车水马龙,一直在发呆。
当听到田野的声音时,他才回过神来。眼前已是夕阳西下,他站得太久,双腿酸软无力,只得靠到落地玻璃上。
田野急步走上前来,焦灼地问我:“幽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许幽转身看着他,忽然脱口而出:“田野,过来让我靠一下。”
田野一怔,立刻走上前来。
许幽只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伸手抱住他,便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了上去。
田野有力地站在那里,抬手紧紧地拥住他。虽然一句话不说,却能让许幽感到他的全力支持与关怀,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许幽不好意思地说:“忽然有点感情用事。”
田野的手紧紧圈着他的腰,忽然激动起来:“幽哥,让我跟着你一辈子好吗?我希望永远都做你的助手,为你工作,替你分忧,永不让你难过。”
许幽迟疑片刻,便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和地笑道:“好。”
田野很开心,紧紧地抱着他,久久没有放开。
夜幕在窗外一分一分地笼罩下来,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城市的灯海次第闪亮,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40章
深夜,卧室里战火刚熄,仿佛在燃烧的炽热空气渐渐凉了下来。
许幽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息着,满脸满身都是汗。
白啸风压在他身上,一直在笑,然后抓过枕头旁边的毛巾,温柔地替他擦汗。
许幽动不了,只好对他笑了笑。
白啸风也笑,开心地问:“很累?”
“嗯。”许幽微微点了点头。
白啸风把他汗湿的头发从额上拂开,柔和地说:“那就多歇歇。”
“好。”许幽轻声答道。
最近几天,白啸风晚上都在家。
虽然现在各国的联赛已经开始,欧洲冠军杯也在比赛,但他和陈三却并不忙。一般来说,在每年的赛季之初,庄家都会给玩家一些甜头,因此冷门不大,比赛结果都很正常。明显不会赚钱的场次,他们的操盘手都会把接下的单扔到澳门去,白啸风和陈三只吃水钱。
由于是联赛之初,有经验的玩家都会先看个几轮比赛,对各队的实力变化做到心中有数,然后才会在联赛的中期下重注,这个阶段才是庄家赚钱的时期。因此,现在每天在这上面的收入并不多,顶多几百万。这点钱也就不必白啸风和陈三亲自在机房守着了。
由于上次被白松和白啸云过来闹了一出,他们接受教训,机房不再放在许幽家,而是以长期包租房间的形式设在弱水三千茶坊里。茶坊的店长被告知,除非长租包间的客人主动要求,所有员工一律不得随便进去,包括清洁卫生都由客人自己解决,不必让服务员进去打扫。只收钱不用花费人工,对于有业绩压力的店长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最近几天来,白啸风的心情非常好,天天都要跟许幽做爱,不过倒也颇有节制,不会像以前那样,隔着几日不做,一来就疯狂地做个不休。虽然每夜只做一次,他却是保质保量,每次做完,许幽仍然会累得毫无力气,但却很清醒,还可以跟他说说话,然后再睡觉。
两人都不再提起有关赵俪的那件事,这场风波就算是过去了。他们之间又恢复了过去那种相处的模式,只是白啸风现在已经正式与赵俪离婚,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这里,再也不必隔几天就要回家,在儿子面前演一出夫妻和睦的好戏。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像这样夜夜在一起的日子还真是不多。
白啸风细心地替许幽把汗擦了,便不再压着他,翻身躺到他身旁。
许幽跟他轻声聊了会儿白啸云公司那边清资清产的情况,这才觉得力气恢复了一点。
接收别人的公司特别麻烦,尤其是经营不善的企业。许幽要田野组织一个清算小组,准确评估云扬集团的全部资产,查清债权债务,将不良资产剥离出去,先冻结起来,只将优良资产或是有潜力发展的部分保留,再进行人员重组,调整经营方向,改良管理模式,注入流动资金,让它迅速走上正轨。
工作虽然很繁重,不过田野驾轻就熟,并不会有畏难情绪,无非是多加点班而已。他是很能吃苦耐劳的,这点不用多说。许幽对他越来越满意,也越来越信赖。
正说着,白啸风的手机响了起来,许幽便起身去了浴室。
白啸风接电话时并不再避开他,但许幽却总会离开。他一直不想太深地进入白啸风的世界,始终保持着身处黑白两个世界之间,带着超然的态度去帮助他。
坐进加了浴盐的温水里,许幽疲倦地靠着缸壁,懒懒地擦洗着身体,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自己现在还算是超然的吗?只怕是自欺欺人的假象吧?
一直以来,许幽给外人的形象总是滴水不漏,刀枪不入,然而,白啸风当年在他奶奶的最后时刻提供了最好的照顾,让她安静地走完人生,这重恩义却是他的死穴。
这些年来,许幽再是忍耐豁达,像白啸风那么强势的人也有不少事是让他难以忍受的,可就是因为有这重恩义的约束,他最后仍然忍下来了。白啸风从未提起过去的这些事,可它仍然是许幽心里的束缚,一直都挥之不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含辛茹苦抚养许幽长大的奶奶一直谆谆教导他的,特别是在她的弥留时刻,她一直叮嘱许幽,不可做忘恩负义之人,许幽也郑重地答应了她。这个理念深深地烙刻在他心里,大概是一生也改变不了的。
在水里浸了很久,许幽这才起来,擦干身子,懒洋洋地走出去。
白啸风仍在打电话。他并没有再躺在床上,而是赤裸着身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有些焦躁。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许幽一怔,却不便特别在意,便上床躺下。
“好,我明白了。你想办法递个话进去,我保证两天之内就把他们捞出来。他们的一切损失都由我负责赔偿。”白啸风说得有点咬牙切齿,不大像平时泰山崩于前而其色不变的样子。
许幽又是一怔,忍不住看向他。
白啸风继续说着:“你再找人告诉那些红马甲,谁都不准乱说话,否则我要他们好看。……对,都说自己是服务员,谁也不许指出发牌员来,听见没有?……服务员只要交了罚款,在拘留所里呆几天就能出来,让他们忍一下,罚款由我来交,蹲拘留所期间工资照发,另加特别奖金。”
那边又说了几句,白啸云皱着眉,有些心烦地道:“好了,就这样吧,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于处长了。他说这次是有线报,省市两级刑侦局联合出动,事前他们根本没有得到消息,所以来不及通知我们。这事我得好好查一查。”
说到这里,他停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对方在向他说明着什么。他越听越怒,面沉如水,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这事没有证据,你也不忙下结论。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些被网进去的客人捞出来,不要让他们在名声和财产上受到任何损失。”
那边显然也同意他的意见,他听了一会儿,口气缓和下来:“好吧,就这样,你不要关机,随时等我电话。”
等他放下手机,许幽再也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了。见白啸风仍然在地上徘徊,他不由得问道:“怎么了?风哥,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白啸风看了他一眼,又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这才回到床上,靠到他身边,颇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半晌,他才轻描淡写地说:“五里坡和曹县那边的两个场子刚刚被警方抄了。”
许幽大吃一惊,担心地问:“那……那些客人呢?”
“大部分都被看场子的弟兄们抢先从暗道送走了。”白啸风长出一口气。“虽然这次警方是突然袭击,局里的朋友来不及通知,不过我们的暗哨布得好,他们刚走进外围就通知了里面,所以,重要的客人都被送走了,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不过,还是有几个商界的朋友被截住了,其他还有十来个普通客人也被挡住了没走掉。现在,场子里的经理、发牌员、服务员,还有一些看场子的弟兄都被带走了。初步估计,被收走的赌资大概有七百多万,还有几个朋友开来的车也被扣了……真是麻烦,现在得先把那些客人捞出来,然后再找人去顶罪,把那些员工也都弄出来。”
他就是不说,许幽也知道很麻烦。五里坡是市郊外一个比较荒凉的区域,曹县也十分偏僻,但离市区并不远,平时市里的赌客都爱到那里去玩。这是风云帮里规模较大的两个场子,可说是日进斗金,现在突然被警方袭击,而且行动得那么准确迅速,实在是让人吃惊。
风云帮在本省和周边一些省区的场子有三十多个,白啸风对这些场子都专门布置过,防范措施极其严密,数年来都平安无事,没想到这次会突然翻船。
许幽想了一会儿,对他说:“如果是商界的客人,我可以设法找刑侦局的朋友,把他们捞出来。他们也就只是赌博,无非是罚点款,问题不大。”
白啸风思索片刻,便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分头去办。你负责捞那些被关进去的客人,我一会儿把名单写给你。其他的事我去处理,你不用管了。”
许幽刚说了声“好”,他便跳下床,从桌上拿起笔就写起来,随即递给许幽,然后穿上衣服,便急急地走了。
许幽看了看名单上的人,大部分他都认识,有些颇有交情,有些只是点头之交,还有两个他听说过名字,不过没见过。
略略思考了一下,他便调出手机里的电话簿,把自己认识的政府和警方的朋友都过了一遍,然后看了看时间。
实在太晚了,现在根本不便给任何人打电话。搞不好人家会认为事情非常严重,反而心生警惕,跟他耍太极。
许幽拿着名单仔细研究了一下,将上面的人分成三批,第一批都是风云帮和天上天的优质客人,这些人最好能在天亮后就捞出来。第二批也都是商人,只不过资产和名声都要比第一批客人差很多,所以,能一起弄出来最好,否则迟两天也行。第三批都是小商人,就算是不出手捞,他们在拘留所里顶多呆上一星期也就放了,问题不大。
做好计划,他便躺下睡觉。休息好是最重要的,这次的事件一定要小心处理,否则白啸风那边会出大事,搞不好他得跑路。
可是,这是谁给的线报呢?谁会出卖白啸风?谁想损害风云帮?
想来想去,一时不得要领,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早上,许幽醒得很早。等到八点钟,政府部门的公务员都上班了,他便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联系的,是省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他跟警方的高层是儿女亲家,关系非同一般。许幽与他交情很好,曾经帮过他很大的忙,却从未托他办过什么事。
电话接通后,许幽轻松地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约他有空的时候一起去打高尔夫,然后才轻描淡写地道:“我有几个朋友闲着没事,昨晚到赌场去了,想玩两手散散心,结果正好碰上警方去查,就给抓走了。我想这也无非是罚款的事,您看是不是就不要拘留了?多罚几个钱都无所谓。……您知道,他们都是大公司的老板,为本省经济也做出了不小的贡献,有几个朋友今天还约好了要跟人签合同,这一耽误,很可能几笔大生意就泡了汤。赌博虽说是违法,可也算不上犯罪,他们输的都是自己的钱,也没伤害到谁,您说对吧?……您看,能不能跟市局那边说说,通融一下,该罚的就罚,不过,罚完之后能不能就把人放了?”
对方听完后,立刻爽快地说:“行,我过问一下,如果真的只是赌博,没有其他的事,那就罚个款,应该可以放人的。”
许幽连声道谢,这才放了心。
现在不能再做其他的动作了,得等第一批人放出来以后再运作第二批人。许幽思索了一会儿,便照常去了公司。实际上只是做个姿态,他一边看着财务总监送来的财务报告,一边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除了许幽外,那些被抓的商界精英们也都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关系网,此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再加上他们只是赌博,又不是杀人抢劫,走私贩毒,所以被请托到的人也乐意帮忙。不用担什么风险,还落下一个大人情,何乐而不为?
还没到中午,许幽列入第一批名单的人便全都被从刑侦局放出来了,第二批人也在下午全部释放,只有第三批人和那些赌场里的工作人员在傍晚被转送到了拘留所。
白啸风那边有朋友与拘留所的警官们很熟,已经递了话进去,对这批人看得就比较松,让他们的日子不至于难过。
这已经是很理想的结果了。
现在全世界都在嚷嚷要打击赌球的行为,中央也在部署要严打赌博,这一次,警方捣毁了这么大两个赌场,别说省市两级政府,就是中央也会非常重视,这个案子是销不掉的。不过,白啸风那边早就有兄弟站出来顶罪,当时在赌场就有人承认自己是老板,回到警局更是供认不讳。
反正赌博罪的最高刑期也不过三年,这三年牢坐下来,给他的安家费比他在外面干三年的收入要高得多,因此一旦遇到这种事,弟兄们都抢着想顶罪。
到了傍晚,许幽和白啸风已通过数十次电话。当第二批人全部获释后,他们两人的情绪才放松下来,都不急了。
晚上六点多,许幽给白啸风打电话,告诉他,第三批人在明天上午会放出来一大半,下午一定全部释放。
白啸风听了以后很满意,笑道:“小幽,我在白屋,你也来吧,一起吃晚饭。”
许幽答应了一声,便锁上办公室,径直赶往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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