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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_8 非天夜翔(当代)
学生们散了,遥远回了教室,心里忐忑,见谭睿康还没回来,心想不会是他去告状的吧。他爸怎么会来?
今天恰好是班主任监晚自习,把遥远叫去批了一次,语重心长地说了些不是保送就能不读书之类的话,又批评他带着一群同学混,没带好头。
遥远听完后回来,整个人都蔫了,谭睿康才心神不定地回到教室上晚自习。
遥远发短消息:【你上哪去了?】
谭睿康的短消息:【找你,下次别这样了,大家都担心得很】
遥远想了想,应该不是谭睿康打小报告才对,便没再找他麻烦。
直到夏天正式来到时,毕业考与升学考试都结束了,最后一天走出考场的刹那,遥远倏然意识到:初中结束了!
他的初中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中考的最后一天下起了大雨,考完物理时篮球场上积满了水,所有学生涉水行走,谭睿康和遥远站在学校外面的小卖部等赵国刚来接。
遥远忽然就有种梦境感。
“牛奶仔!再见!”有人从考场出来给他打招呼,遥远朝他挥手,张震在小卖部里躲雨喝汽水,学生们把挎包甩到屁股后面,大声地聊天。
“来来!”遥远买了一整条烟,每人分一包,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大家都在说考试和答案的事,谭睿康在和一个女孩说笑话,齐辉宇出考场,在小卖部里收了雨伞,学生们挤得转身多转不开,齐辉宇隔着人群大声道:“遥远!请客请客!”
遥远把烟给他一包,又拿着瓶子喝汽水,忽然觉得想做点什么来纪念他的初中生活,于是朝齐辉宇说:“跑?”
张震道:“什么?”
齐辉宇道:“跑!”
遥远和齐辉宇大步冲出了雨中。
“哎!”谭睿康吓了一跳忙追出去。
张震大步一跃,喊道:“哟呵——”
大雨倾盆,暴雷肆虐,十来名学生跑出了雨中,天与地扯起了瀑布般的雨线,哗哗作响,马路上千万朵白色水花一瞬间绽放。
遥远没有任何意义地发疯大嚷,所有人跟着他大喊大叫,在暴雨里冲出了母校的马路,这附近是住宅区车很少,遥远冲过银杏树林,跑过他们平时等车的车站,在奶茶店门口一个转弯。
谭睿康忍不住也跟他们一起大喊,所有人疯子般跑过整条马路,以狂奔来宣泄着年轻的冲动。
“喝奶茶!”遥远道:“我请客!”
齐辉宇道:“不,我请你喝!从来都是我请你喝!”
数人在奶茶店门口人手一杯热奶茶,并肩站在屋檐下,林子波的眼镜上满是水,和他们拍来拍去,哈哈大笑。
齐辉宇过来和他们挨个拥抱,抱了张震,也抱了谭睿康,他们知道齐辉宇的意思——他要走了,将离开他们,独自前去一中寄宿。
他抱到遥远的时候,把遥远紧紧抱着,眼里满是泪水,说:“再见。”
众人都没有说话,遥远心里很难过,紧紧地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
雨越下越大,奶茶店里播着那英的“梦一场”,许多年后,遥远仍记得这一幕。
齐辉宇和他的伙伴们告别后,走进雨里打车,朝他们使劲挥手,说:“以后大家一起出来玩!”
齐辉宇走了,的士亮起黄灯在暴雨中掉头,离开时仿佛带走了遥远的整个初中时代。
那些肆意欢笑的时光,牛奶仔与牛奶妹的回忆,夏天梧桐树被暴雨洗过后的翠绿,华灯初上时天桥下的车灯……
遥远长大以后常常会想,如果当年他和谭睿康也去念一中,或者考个别的学校,未来的人生会不会截然不同。
但人生终究不能再选择一次,青涩的初中终于结束在中考后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它逐渐消失于过往的岁月里,不再回来。
15、Chapter14
初三的暑假是仅次于高三暑假的人生第二幸福的长假,考完后当天,赵国刚带两个少年去吃了顿好的,又去看了场电影,遥远还记得当年和父亲去看铁达尼号的时候,赵国刚出电影院时还红了眼圈。
现在多了个谭睿康,大家一起看则觉得很傻了,谭睿康一个影星也认不得,还要赵国刚给他讲解。
赵国刚喜欢看张艺谋看周润发,看陈道明看巩俐。
遥远则喜欢看星爷,看一群港星演东成西就这种神经质一样的爆笑电影,还喜欢王家卫的调调儿——喜欢看王菲躲在梁朝伟家的壁橱里,每天出来给他收拾房间;看金城武买过期的黄桃罐头吃得犯恶心;看张曼玉风情万种地说“你找龙门客栈呀,这不就在我的身上吗?”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赵国刚也说不到一块去,但他对父亲的爱丝毫不少。谭睿康则与自己老爸比较有共同语言。
还好谭睿康不是他儿子。
看完电影,回家遥远倒头就睡,谭睿康则把全部书籍整理好扎起来,准备拿去捐掉。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时候遥远睁开眼,到处摸闹钟要去上学,才想起已经放暑假了,不用再起早摸黑地上初三,于是倒头便睡。
接下来的日子疯狂而放纵,遥远天天起来就开电脑玩游戏,又去买了一堆游戏碟准备回家玩个够本,谭睿康则把赵国刚房里的金庸全集十四本抱到房间里,每天从早上起床就看到晚上睡觉。
遥远还时不时把同学全叫到家里来唱KTV,把房间借给张震和他女朋友搂搂抱抱,一群人在客厅唱歌看电影,把家里弄得狗窝一样。
中考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遥远打电话查分,他和谭睿康都考了一个超常的高分,谭睿康数学又是满分,遥远的英语则拿了全区第一名。
齐辉宇则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
同时林子波打电话来,通知遥远和谭睿康准备去参加保送生的班级旅游。旅游地是江西——革命圣地井冈山。
“我的天啊——还要交四百块钱?”遥远道:“不去可以么?”
林子波在电话那头说:“可以啊,你出一半学校出一半,你不去的话学校出的钱也不退的。”
遥远听到就心烦,说:“谁要他的钱了,我不去。”
林子波无奈道:“我也不想去,我想去海南。”
遥远看着谭睿康那一脸期待的神色,把电话给他。
谭睿康还是第一次出去旅游,不免有点紧张,说:“要准备什么?坐飞机么?”
遥远面无表情,齐辉宇没保送,张震又不在尖子班,这两个玩得最好的都没份参加旅游,保送生是把整个初三年级学习最好的三十六个人集合到高中的一个班里,大部分人虽然都认识,但根本不好玩。
去了能干嘛?还是井冈山。遥远满肚子火,想说不去了,但看谭睿康那表情又很想去。
如果是从前的遥远肯定会说:“我不去,你爱去自己去吧。”
但现在自然不能这么说,让谭睿康一个人去不是明摆着扫他的兴么。
赵国刚回来以后发现遥远很烦,问了几句遥远就发火了。
谭睿康也意识到了,约略提了这事,当然他心底还是很想出去玩的,不过明确表示,遥远不去的话他也不去,在家里看金庸也一样的。
赵国刚问清楚什么事后便说:“不想去的话,这样吧。”
“去啊去啊。”遥远不耐烦道:“别再说了。”
赵国刚说:“庐山、井冈山爸都去过,确实没什么好玩的,给你们几个地方选,两兄弟自己去玩。”
“杭州、三亚、香格里拉、北京、九寨沟、你俩挑一个。”
谭睿康:“……”
遥远:“我可以叫齐辉宇一起么?”
赵国刚道:“随便你。”
遥远一声大叫,抱着他爸,继而马上转身去打电话。
谭睿康道:“姑丈,你给我的生活费我还存了不少,不如这样,我带小远去,用这个钱。”
赵国刚道:“那些你留着用,开个账户存进去,留给你自由支配,两兄弟中考都考得很不错,姑丈答应了小远,过几天给你们一人换一台电脑……”
谭睿康登时犹如遭了晴天霹雳,忙道:“不不!姑丈!电脑我不能要。”
赵国刚斟了杯功夫茶让他喝,说:“要给你买,你们一视同仁……睿康你是好孩子……”
谭睿康道:“姑丈,电脑我不要,真的不要,一来贵,二来影响学习。”
赵国刚要再说点什么,谭睿康坚持不要电脑,赵国刚想了想,说:“要不你委屈点,小远的电脑换下来给你用?你们高中都有电脑课,这是一定要学的。”
谭睿康想了想,笑道:“可以,但别给我买新的。”
赵国刚嗯了声,说:“你比小远懂事得多。”
正说话时,遥远又黑着脸出来。
赵国刚问:“决定去哪了没有?”
遥远抱着抱枕倒下,说:“谭睿康你决定吧。”
谭睿康问:“齐辉宇不去吗?”
遥远:“他外婆生病了,要回家看她。一个暑假都得呆在老家呢,明天就走了……要么咱们去……算了。”
遥远本来想说不如去齐辉宇的老家玩,但齐辉宇外婆家在湖北,也是个山村,去了没玩的,齐辉宇又要陪老人又要照顾自己,去了也只会给他添麻烦。
去哪儿呢?这些地方遥远都没去过,三亚是海边,平时经常看海的,无所谓,好玩不到哪去,九寨沟倒是不错,香格里拉也可以,杭州话听不懂……北京是最不想去的,夏天首都太热了。
谭睿康说:“小远想去哪儿?你选吧,哥不懂玩。”
“你选吧。”遥远坚持道:“你想去哪就去哪,我无所谓。”
谭睿康坚持让遥远选,遥远有点动心,想去九寨看风景,却又不好说,一直让谭睿康决定。
最后谭睿康说:“去北京可以吗?故宫长城。”
果然选了个遥远最不想去的,遥远这人就是这德行,自己不想作决定,总让别人作决定,别人作了决定以后万一逆了他意思他又不想去,老给自己心里添堵。
或者说跟谭睿康去旅游,本来就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淡淡的嗯了一声,说:“可以。”继而没精打采地回去打游戏了。
赵国刚虽然信得过谭睿康,却也不敢让他们自由行,隔天给谭睿康六千块钱,让他带着遥远去报旅行团,言明要报有牌照的大团,千万不能跟到卖猪仔团。
遥远半点心情也欠奉,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难伺候,谭睿康在隔壁翻报纸,对着夏日版旅行团的广告对比几家大旅行社的价格,写写算算,又看行程——北京双飞。
赵国刚还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在北京玩完之后要回老家去,带着遥远看看外婆——太多年没回去了。
于是谭睿康兴致勃勃地挨家旅行社打电话,遥远只得打起精神,假装很期待地配合谭睿康。最后确定了一家旅行社,又改了回程机票,结束后从北京飞长沙,再在长沙转车回老家。
交完团费谭睿康还有点心疼,每人两千七,也算一笔大钱了,他在路上边走边说,朝遥远道:“姑丈这回得花好多钱。”
遥远道:“他做生意出出进进就几十万的,这些小意思,哎。”
谭睿康吓了一跳,说:“这么多?”
遥远喝着奶茶在路上走,说:“你不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住了个高档小区,小学同学的爸妈才是有钱人,熊市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学他爸,每天能朝股市里赔掉一辆小汽车。”
谭睿康道:“小远,你会炒股票吗?炒股票是不是很能赚钱?”
遥远道:“会一点,我会看基本面,我爸以前教过我。”
谭睿康道:“要不咱俩一起存钱吧,零花钱交给你炒股票怎么样?”
遥远仗着谭睿康不懂股票,开始吹牛皮不打草稿了,说:“你那点钱不够的,准备个十万给我,我可以帮你炒炒看,但盈亏自负。”
谭睿康笑道:“本来就是,我能有什么钱,以后有了再交给你吧。”
遥远看了看谭睿康,想起前几天赵国刚交代过的,让自己带他去买身衣服,谭睿康平时天天穿校服,周六日也不例外,放假时还穿着那身第一天来的时候赵国刚给他买的t恤牛仔裤,都一年了。
换身衣服带出去显得时尚点,回老家也不丢人,遥远说:“走,我带你去买衣服。”
他把谭睿康带去一家英伦风格的时装店,这是从香港开过来的第一家分店,比佐丹奴班尼路档次要高,有次赵国刚的朋友给遥远从香港带了一件回来,遥远就一直想买这个牌子的衣服,可惜本地没有。
今年夏天终于开业,于是可以大买特买了。
谭睿康看了一眼价牌登时就傻眼,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就要四百八,这在谭睿康吃一顿盒饭只要五块钱的生活里简直就是天价。
遥远不耐烦道:“去试衣服裤子,快。”
今年松松垮垮的迷彩七分裤正流行,女孩子们还喜欢穿松糕鞋公主裙,遥远给谭睿康买了几双船袜,自己挑了套喜欢的,又拿了副墨镜戴上,准备夏天大张旗鼓地出去旅行。
谭睿康被换上了衣服出来,说:“你喜欢这样的衣服?我来付吧,我有钱。”
遥远道:“我来,你看看怎么样,把鞋子也换上。”
遥远给谭睿康选了两件短袖,一条迷彩的七分裤,一双蓝色的低邦船鞋,一打低邦白袜,又把墨镜给他戴上。
全部穿好后,谭睿康抬着头端详镜中的自己,他已经差不多有180公分了,肤色不像刚来那么黝黑,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手长腿长,穿上七分裤后极其衬人。船鞋又是低邦的,呈现出健美的脚踝。
两人心底同时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谭睿康:(好酷,小远真会选衣服。)
遥远:(妈的,好酷!怎么会这样!)
谭睿康直似脱胎换骨,就像杂志上的时尚男模一样,遥远只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谭睿康怔了很久,遥远神情有点不自在,略有点吃醋,心想早知道给他买条紫色反光大喇叭裤穿,给他打扮得这么帅做什么?
不行,遥远自己也不能被比下去。
于是遥远去翻衣服了,蓝色的七分裤显得自己肤色太白,紫色的又太娘,选来选去就没件合适的,怎么穿都穿不出那种光芒万丈盖住谭睿康的效果来,最后勉勉强强也选了条军绿色的七分裤,打成平手。
遥远特意选了件浅色的t恤,衬得自己皮肤很白,换了双和谭睿康差不多的船鞋,谭睿康人高,鞋子码数也大,没法和遥远换鸳鸯鞋穿,略有点遗憾。
遥远边穿鞋子边说:“其实不贵,比起老东门那些这里掉个扣子那里脱根线头的仿韩货好多了,穿上去也不容易皱。”
谭睿康说:“太贵了,但是我很喜欢。我来买,果然贵的衣服不一样。”
他果断要了这套,掏出包里存折说:“我去楼下取钱。”
遥远掏卡去刷卡,一副派头十足的模样,说:“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一结算,谭睿康不禁咋舌,两人各买了两套,足足花了四千多,既喜欢又有点心痛,回家把衣服裤子折起来舍不得穿,过几天又拿出来烫,还帮遥远烫。
遥远也只得由得他,知道他一时半会没法完全接受。
数天后的早上五点半,赵国刚还在睡觉,谭睿康穿得整整齐齐,一手并着提上俩旅行社送☆奇书网のWww.Qisuu.Com★的行李袋,有模有样,潮男一般戴上眼镜,倚在门边笑着说:“弟,出发,我买了烟给你抽。”
遥远忽然就发现这一年时间里,谭睿康俨然已有了极大的改变,不再是当年抵达自己家门外那个脏兮兮,把行李袋的提手勒在肩膀后的农村少年了。
他又高又帅,有风度,学习成绩好,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和自己很般配。完全有这个资格叫他一声弟弟。
有这么一个哥哥,赫然成为了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16、Chapter15
谭睿康第一次去机场,表面很酷,时不时跑洗手间的行为却暴露了他很紧张。
遥远看在眼里十分好笑,说:“你跟着我。”
谭睿康道:“我第一次坐飞机,要准备什么?”
遥远摆手道:“不用准备……来。”
导游姐姐发下机票,带着他们去值机柜台排队,遥远去办了托运,在包上作好记号以免被拿错,两人前去过安检。
排队时遥远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们,便把手肘搭在谭睿康肩上,说:“你看那个洋妞。”
谭睿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跟着父亲母亲过安检,回头朝他们笑了笑。
“嗯。”谭睿康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遥远耸肩,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觉得那女生蛮好看的,有时候许多女孩子就像风景,不管她长得漂不漂亮,朝那里一站,某个时间某个场合,都有难以言说的意义。
或是背着小包,或是抱着熊公仔的女孩,或是埋头发手机短信,不同的女人都有各自的魅力。
他把这话朝谭睿康说了,谭睿康笑了起来,手指刮了刮遥远的脸,说:“你总是有这么多新奇想法,像电视剧里的少爷仔。”
遥远朝那女孩一扬下巴,说:“这样的你不喜欢?”
谭睿康没看到他的动作,却误以为遥远是在说他自己,点头道:“喜欢,你比我聪明,哥哥很喜欢你的这种性格。”
遥远嘴角微微抽搐,拍了下他的背,不说话了。
谭睿康说:“你太小了,这个时候谈恋爱。”
遥远:“切,你都十七了,也没见你谈恋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谭睿康想了很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说:“等以后念大学了,你给我找个吧。你的眼光比我的好。”
遥远哭笑不得,只得停止这个话题,第一次坐飞机的谭睿康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却不敢乱说乱动,一切小心翼翼,生怕丢人挨骂。
遥远耐心地给他解释飞机上的东西怎么用,吃的都不用钱,可以放心。
清晨起得早,遥远呵欠连天,昨天晚上还玩游戏玩到两点多,起飞后便要了条毯子,倚在谭睿康身上睡了。
谭睿康仍看着飞机外的云海,眼中兴奋之情一览无余。
七月底八月初的北京对遥远来说简直是个噩梦,就连谭睿康都觉得暑假来北京旅游是个错误。多亏出门前赵国刚提醒要报个大团,否则光是坐车就能把他们给热死。
遥远大部分时间都只想呆在车上不下去了,奈何不能白来,逛完一天故宫,两个少年跟着旅行团开饭的时候,遥远连饭也不想吃,开始时还是很有兴趣的——听听讲解,看故宫博物馆,和谭睿康拍照,还买了不少纪念品,但时间一长就有点扛不住了。
“你们是两兄弟?”导游善意地笑道。
遥远被晒得鼻子上现出一条横着的红纹,疲惫点头。
谭睿康去买了水给他,说:“多喝点水,小心中暑。”
遥远有气无力地凑着喝水,餐桌对面一对香港公婆用蹩脚的普通话笑道:“哥哥照顾弟弟。”
遥远脸上发红,十分尴尬。
谭睿康一直担心遥远中暑,搞得遥远很抓狂,他根本不想喝那么多水,要一直上厕所。晚上回来后第一次和谭睿康睡同个房间,本来生怕他的脚臭得要死或者有什么恐怖习惯,幸亏谭睿康不是汗脚,袜子也很吸汗,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反而是遥远自己的t恤内裤,鞋袜全湿得粘粘的,洗完澡后谭睿康会给他洗内裤洗袜子,挂在空调风口下面晾干。
遥远开始时本想自己洗,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只得让谭睿康帮洗,心想以后对他好一点,当做报答就行。
这个团是豪华团,几乎是学生们不跟的,就谭睿康与遥远两个少年,同龄人几乎没有,去八达岭也要跟一群阿公阿婆爬长城,更打击人的是,遥远发现自己居然还爬不过六十岁的老人家!
“呼——呼——”
遥远:“我不行了,你跟着他们走吧,我在长城下喝杯茶,待会就上车休息。”
谭睿康坚持道:“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不走?”
“我走不动啊!”遥远惨叫道。
遥远贪图帅气时尚,穿着双新鞋就出来旅游,走了两天脚踝磨出个血泡,谭睿康让他在这里等,东跑跑西看看,要了两块创可贴回来。
“这样就好点了。”谭睿康低头看。
遥远看到隔壁有个穿高跟鞋来爬长城的女人也鬼哭狼嚎,她老公在给她依样画葫芦的贴创可贴,当即快要窘死了。
他们戴着棒球帽,跟着大批的游人在长城上慢慢行走,谭睿康道:“我背你吧。”
“不——!”遥远炸毛了。
谭睿康笑道好好,搭着他的肩膀去拍照,又一天撑下来,炎炎夏日,遥远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份刨冰,谭睿康嫌贵不想吃,遥远就自己吃了。
结果回去后遥远就拉肚子了,第二天还要去颐和园,整个旅途带给他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他出来玩几乎就没有不生病的,然而每次肚子疼牙龈发炎,在病痛的折腾下,汗流浃背,虚脱般的体力消耗中,对沿途的景色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八天后他们坐上返程的飞机,遥远才真正松了口气,然而想到还要回老家起码半个月,又觉得还要再过一次鬼门关。
谭睿康拿着本连城诀在候机室看,随手在遥远身上拍了拍,说:“回家就好了,回老家会舒服点,家里吃的比旅游团的好。”
他们在长沙下飞机,转车颠簸了足足八个小时,坐完汽车又坐摩托,遥远坐中间,谭睿康挤在他后面,旅行袋和在北京买的礼物绑在车后,一路突突突地开过那些土路。
遥远被前面的司机和后面的谭睿康挤得快成一张饼了,心里发誓这辈子再回老家的话,必须让赵国刚开着他的宝马车回来,再也不这么落魄了。
谭睿康还指指点点,告诉他这座山是什么地方,那边有条河,从村子里到隔壁村,再到后面的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盘。
“这里是我念书的地方。”谭睿康指了指远处。
摩托车路过县城外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初中,大日头下,一群脏兮兮的少年在满是沙尘的空地上踢足球,每个初中生都像曾经的谭睿康,还有人在外面买五毛钱一支的吹塑包装土饮料,里面全是色素和香精。
遥远看着那景色,想象谭睿康的初中时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摩托车司机用湖南话笑着说了几句,谭睿康翻译道:“司机大哥说咱们家那边有人承包了块地,要开发果林了。”
遥远嗯了声,傍晚时终于抵达家门口——和他五岁印象中的地方差不多。
还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大屋,紧锁着门的院子,贴着门神的画。
遥远的脚麻得连路都走不动,一屁股坐在旅行袋上,谭睿康去拍门,拍了很久,又从院墙外翻进去。
老妪颤巍巍拄着拐杖出来,遥远马上扔了烟,喊道:“外婆!”
“小远啊——”遥远的外婆大叫起来,眯着眼道:“小远——”
遥远静了片刻,心底五味杂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眨眼就是十年了。
“别哭。”谭睿康在一旁紧张地作了个动作,示意遥远笑,生怕刺激到老人家。
遥远勉强笑了笑,外婆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放,摸他的脸,摸他的眉毛。
外婆哽咽道:“苦了你了,那年我还想去看看你妈……”
遥远忙抱着她,小声安慰了几句,他母亲从发病到去世只过了短短八个月,外婆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丧女之痛想必比自己当年更难受。
外婆抱着遥远大哭,又不住抹泪,谭睿康静静站了一会,帮着遥远安慰他,小远道:“外婆你身体还好吧,怎么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
“不用照顾!”外婆说:“外婆身体好得很呢——”
外婆进房去,遥远四处看了看,松了口气,这院子小时候感觉大得要命,长大后一回来,发现连身子都转不开。
院子边的地下水泵从前不是很大的么?小时候的遥远还坐在摇杆上嘻嘻哈哈的让谭睿康上下摇他,这下都想起来了。院子里养着一窝鸡,咕咕咕地瞪着遥远看。
“我以前还打过它呢。”遥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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