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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_34 非天夜翔(当代)
他摘下自己的手表,那是个欧米茄牌子的。
遥远接过赵国刚的旧表,背面写着:Iloveyou。
这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的一个秘密,他知道这是他妈妈刻上去的,所以他才会在买手表的时候交代一声让人刻字,但他不知道赵国刚知不知道,原来这些年里赵国刚也一直记得。
赵国刚点了点头,说:“你妈妈以前托人从欧洲带回来的,这个表当时买了五万,现在可以退役了。给你留作纪念吧。”
遥远答道:“不,留给你了,你收着吧。”
赵国刚把旧表收了起来,放在小盒子里,笑了笑,起身去放在书架上,抬手腕看了眼,说:“爸爸很喜欢。”
“当年的五万可不比现在的五万。”遥远说。
“是。”赵国刚笑道:“当年爸爸生意刚起步,应酬多,表面都要打扮得光鲜点。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一块好表还是很重要的。”
遥远道:“我还是拼不过我妈,早知道买个五十万的。”
赵国刚笑道:“金钱,包装都是外在,没必要太追求。精神世界的丰富才最重要。以后打算怎么[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发展?详细说说?”
遥远说:“一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国刚说:“还有多少钱压在股市?”
遥远说:“几十万,没多少了。拿了一百万出来准备租写字楼开分公司。过几天去华强北看看。”
电视里播放着美国的第四季度财政预算案,赵国刚说:“那里租金贵,其实没必要,你喜欢就在那里开吧,长久做的话,买下来也是可以的,爸爸这里还有现金,反正买了放着也能升值,现在股市,过几年就轮到楼市了,记得93年房地产上扬那会么?股市和楼市一向都是相辅相成的。你可以以生意为主,投资为辅,适当调整一下比重,爸爸知道你懂的,这个就不用我啰嗦了。”
遥远蹙眉道:“美国都次贷危机了,中国股市怎么还是半点没危机感。”
赵国刚摇了摇头,说:“小布什要出手救市,都不敢乱来的,股市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的繁荣期,你控制好投资比例就有没问题,需要爸爸帮你管股票账户吗?”
遥远想了想,说:“不用了,顾好你自己的吧,我那点钱还不够你缴几次手续费的,你买了什么股?”
赵国刚说:“申购了一部分中石油的新股,上市以后又买了一部分。”
遥远眯起眼,说:“不是一上市就跌了么?你按发行价全抛掉也能赚不少了吧。”
赵国刚笑了笑,点头道:“是跌了点,爸爸有信心它会涨回来,石油股目前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仅次于你喜欢的煤炭股。”
遥远又换了个话题:“她在上班么?”
赵国刚道:“没有,专心带小孩。”
遥远说:“你怎么不买个大点的房子?”
赵国刚说:“哎,什么房子都一样的住,你不也喜欢在你妈妈的老房子里住么?房子住久了,都是有感情的。到爸爸这个年纪,物质享受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遥远:“嗯,五十知天命,你快知天命了。”
父子俩看着电视节目,都不说话了,电视里传来小布什的演讲。
遥远有满肚子的话想问,满肚子的话想说。
他想说你老花能用手术矫正么,痛风有多痛,回家来住好吗,找个中医看看买点药吃?中医很厉害的,把我哥的病都治好了,你小儿子为什么叫宝宝,是因为你想念我吗,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发展?要不我去按揭买个房子给你住吧,住舒妍家这么个老房子……真他妈造孽。你现在可以把公司给我了,我帮你,我也会做生意的,我证明了我自己,你看,你喝酒都喝出痛风来了,你还想我妈不?我妈要是还活着,你肯定不会变老头儿,至少不会老得这么快,不如我去接管公司吧,你别折腾了,回我和我妈的家里呆着,没事给我开开车,给你买个奔驰什么的……
你为什么要结婚?!你看你现在过得也没比以前幸福多少啊,有个老婆你就觉得幸福了么?你还不是天天惦记着我帮我出谋划策的?你到底为什么住个这么小的房子,还不换个车?
我想给你买新车新房,搬过去一起住,和你一起做生意,给你打下手,守着你过日子,替你喝酒应酬,你看我会赚钱了,但我不想给那女的住,不想给她用,不想赚钱养她的家,只想养我爸不想养后妈,你偏偏又要和这么个女的扯在一起,还有个小孩,现在好了,甩都甩不掉,我真的是爱你的,我一直都爱你,你根本不考虑我的心情,你很伤我的心你知道不……
想了很久,遥远最后一句话也没有出口,说:“我走了,约了还有事。”
赵国刚让遥远等一会,进去换衣服送他,忙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你别换衣服了,想回家就回来吧。
他把门关上,快步跑了下去,刚好谭睿康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弟,你在家么?晚上我回深圳了,叫姑丈一起出来吃饭好吗。”
遥远没吭声,只有抽鼻子的声音。
谭睿康道:“弟,你怎么了?”
遥远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他站在楼下,朝着电话里的谭睿康大哭,哭着说:
“我爸怎么这么老了啊!他怎么就这么老了啊!这才几年啊!以前还看不出来,都是那女人害的,都是那女人没照顾好他……我要杀了她……当初要是不让我爸去结婚就好了,我还想每天回家让他教我做生意……赚来的钱给他买奔驰,给他买别墅……我真他妈后悔……我是真的很爱他啊,我想接他回家和他一起过日子,我都听你们的话回来了……”
49、Chapter48
07年12月,遥远和谭睿康正式回家了,遥远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家——半睡半醒的时候起来上洗手间连灯也可以不用开,喝水的时候闭着眼睛也能抓到杯子,这么多年,这个房子的格局已经印进了他的生命里。
每一个地方都有他和父亲,母亲,谭睿康共同生活过的痕迹。
他不用再去喝酒应酬,回来就懒洋洋地睡了几天,开着电脑看看股票,现在他可以买很多点卡终日玩传奇了,可以买把门板般的屠龙刀到处去扇人拍人,但传奇已经没人玩了。
游泽洋让他玩魔兽世界,遥远就下了个客户端随便玩玩,不好玩,玩了一会就不玩了。
以前喜欢吃的零食渐渐也不爱吃了,小学下课的时候每天守着电视机,看得成绩狂掉还被赵国刚骂,现在也不爱看了。
谭睿康租了保税区的写字楼,一千多平方,请了十五名员工,填不满,空了一大半,挂上牌子准备营业。
赵国刚特地过来看过,点头说不错,还请全公司的员工吃了顿饭。
春节过后王鹏的装饰城就要开业了,所有店家都开始进货,一切顺风顺水,遥远跑了几次东莞,回来以后就没事做了。
谭睿康的病一好就发挥了他强劲的事业心,像只上足发条的拍铜锣猴子,一会这里跑跑一会那里跑跑,早上开车去东莞进货——送广州发货——去惠州看铺位——兜回来深圳下班,绕个圈刚好六点半回来,还赶得及和遥远一起吃晚饭。所有事情全部一手包办,遥远根本不用管事,光坐在公司里无聊得要死,每天扯张格子纸和谭睿康的秘书下五子棋。
股票半死不活的,遥远剩下的钱已经跌掉二十万了,剩下点本钱在那里不死不活地拖着,像个抑郁病人。一月份谭睿康又补了十万块钱的仓交代遥远盯着,便又充满干劲地去赚钱了。
春节时赵国刚请饭,说:“睿康都26了,你们俩现在都事业有点小成就了,谁打算先结婚?”
遥远心里蓦然就抽了一下。
谭睿康喝得满脸通红,笑道:“没合适的呢,真的没合适的。”
赵国刚道:“不去找找看,怎么知道没有合适的?我看你俩怎么都没心谈恋爱。”
舒妍说:“睿康上次那个女朋友就不错,挺好一姑娘,还在联系没有?”
谭睿康笑了笑,摇了摇头,看了遥远一眼。
遥远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不接这话,说:“当年不是都不让学生谈恋爱的么?老师,家长,看到拍拖就全部疯狗一样地上来拆,拆散一对是一对。你记得张震么?以前来过咱们家的,带着女朋友来讨压岁钱,你还让我别学他,说他连自己老婆都养不了就学人谈恋爱……你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吗?”
“他俩在一起足足十年了,刚大学毕业就结的婚,张震在当体育老师,他老婆在海关系统当公务员。张震上学的时候成绩垫底,老婆是小太妹,现在未必就混得比一般人差。”
赵国刚一听就知道这儿子牛脾气又犯了。
“我们年级高三谈恋爱的五对,还有人被请家长了,现在都大学毕业就结婚生小孩,这和什么时候恋爱没有关系。”
遥远又嘲笑道:“该谈的时候不让人谈,现在又催着快点去结婚了?你们都以为爱情是电灯呢,想开的开想关的关,坏了就换个新灯泡再来……”
谭睿康忙道:“小远,姑丈也是为你好。”
赵国刚道:“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当初不让你谈恋爱确实是为了你好。”
舒妍笑道:“别催他们,该谈的时候自然会谈的。”
遥远认识了舒妍这么久,终于听到她说了句人话。
当天回到家,谭睿康道:“小远,你还想着牛奶妹么?给她打个电话怎么样?”
遥远看着电视,蹙眉道:“这股票估计是好不了了。”
谭睿康的注意力马上被遥远吸引了过去,问:“为什么?”
遥远道:“美联储上次降息以后我爸怎么说的?”
谭睿康迷茫摇头,他对经济的理解很简单,还全是遥远给他灌输的:美国如果糟糕了,中国也会糟糕,但是美国糟糕不糟糕还难说,全看美国政府救不救市。所以中国也不一定糟糕,大家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遥远:“上次那个南山的小区开发商通知你了么?”
谭睿康:“货都拉过去了,今天结算的货款。”
遥远:“多少钱。”
谭睿康:“一百一十五万。”
遥远忽然觉得越来越无聊,枕在谭睿康大腿上,说:“要不我再开个公司算了。”
谭睿康道:“你想做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遥远说:“成天在家也没事做,应酬你不让我去,公司里都在唉声叹气说股票被套住了,没事做啊,鸡鸡又要暑假以后才回国,其他人都在上班……”
谭睿康颀长的小手指头戳了戳遥远耳朵,伸进遥远耳朵里转来转去,遥远的脸马上红到耳根子,舒服得整个人都软了。
谭睿康道:“对了,有个客户的老婆介绍哥去相亲,去么?”
遥远心里咯噔一响。
“你想结婚了?”遥远道。
谭睿康道:“哎,也不过就是那么说说。姑……姑丈说咱俩都该结婚了,老大不小的,哥都26了……”
“26有什么的。”遥远道:“男人30多岁结婚的多的是。”
谭睿康道:“是这么说,但姑丈怕你也拖……他想早点抱孙子,按咱们家的规矩都是,长兄先娶媳妇,没见有老二结婚比老大早的……”
遥远哭笑不得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来农村的那一套。”
谭睿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遥远把遥控器扔给他,回房间去睡觉。
谭睿康换了几个台,遥远在房里说:“你去相亲还不如买张机票,去找我姐求婚呢。你现在有钱了,她爸妈肯定没什么说的,在华侨城给她爸妈买套复式,一年过来住几个月,其他时间想女儿了,飞来飞去住住不就完了么?”
谭睿康没说话,叹了口气。
遥远道:“你在华侨城买好房,房子钥匙拿着,过去找她。这一套你不是最会玩的么?”
谭睿康说:“好了好了,别说了。”
遥远在自己房里发了会呆,说:“去相亲吧,去看看。”
谭睿康说:“咱俩一起去?”
遥远道:“一起去待会又喜欢上我了,你相完回来说说就行。”
谭睿康说:“我怕找个你不喜欢的……”
遥远哭笑不得道:“是你娶老婆又不是我娶老婆。你喜欢就行了,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谭睿康道:“待会你又像上次那样躲着我……”
遥远道:“这次不会了,咱们都回家了,躲着你干嘛,家里钥匙你都有的,现在和以前情况也不一样了啊。”
谭睿康嗯了声,说:“那哥明天去见见,也不一定合适的。”
遥远道:“晚安。”
两人房间各自关了灯,遥远躺在黑暗的房间里,叹了口气,他忽然就觉得结婚不结婚的,已经没什么所谓了,要结就结吧。
他不但不伤心,反而有点生气,谭睿康小心翼翼那样子,令遥远总觉得自己是个负累。
赵国刚为了他不结婚,谭睿康也为了他不结婚,遥远不禁问自己,我的存在就这么霸道么?怎么搞到最后大家都像是在为我牺牲一样?谈个恋爱还要看我脸色?爱干嘛干嘛去,人一辈子对得起自己就行,反正我赵遥远不结婚。
翌日谭睿康去相亲了,晚上回来以后说:“不合适,那女孩花钱大手大脚的。”
遥远:“……”
谭睿康说:“她吃剩的都不打包,点个菜,才吃几口就不吃了,也不打个包回去。”
遥远:“哎你不懂女孩,第一次见面总要装装矜持说吃不了那么多,这很正常!而且哪有人相亲还打包的啊!打包回去给谁吃!咱俩吃饭打包也就算了,吃来吃去都是自己家里人口水,她打包回去吃,是让全家吃你猴子口水吗?!”
谭睿康:“……”
遥远既好气又好笑,教育了他一顿,告诉他追女孩子要大方,别像对林曦那么抠门。
遥远:“你给女朋友做牛做马几年,结婚以后成了你老婆,就轮到对方做牛做马,伺候你和你小孩一辈子了,有钱舍不得给媳妇花有什么用?
谭睿康:“你这话不对,女孩子自立是美德,AA制是尊重她。”
遥远:“那你既要人家听话,又要人家吃自己,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又让你摆沙文谱又不花你的钱,充气娃娃吗?”
谭睿康道:“好吧好吧,总之我觉得这女孩不合适,你估计也不会喜欢的。”
遥远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算了,这年头碰上个合适的难,再说吧。”
谭睿康起身去洗澡,手机来短信,遥远看了一眼,那女孩问谭睿康下次还出来玩不,顺便见见你弟。
谭睿康去相个亲肯定也没少提自己,遥远帮他回了个:【最近公司有点忙,等我忙完主动联系你吧,你平时注意吃饭,太瘦了,别总吃那么少,多吃点,照顾好自己。】
那女孩回了个微笑:【好的,晚安。】
遥远把短信全删了。
谭睿康洗好澡出来给遥远做宵夜吃,现在每天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遥远睡到早上九十点,谭睿康起来以后做好早饭放在微波炉里,自己去上班,遥远吃个早饭,看看股票,慢吞吞去公司看一眼,午饭和谭睿康一起吃,随便吃点。
下午回来打游戏,谭睿康晚上有应酬遥远就自己打电话叫外卖吃,躺在沙发上上网,谭睿康喝完酒回家,去给遥远做宵夜吃。
吃宵夜的时候两人聊会公司的事,遥远分析一下,点拨点拨谭睿康,商量决策,敲定后各自睡觉去。
遥远心情忽好忽坏,仿佛又恢复到大学快毕业的那段时间,做什么都无所谓,不想娱乐,也不想去公司,谭睿康都搞定了,他去了也没多大意义。
在家看电视上网很无聊,股票又半死不活。
2008年的3月份,春天来了,万物欣欣向荣,遥远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
钱有了,时间也有了,人生的追求竟然这么少,他还能做什么?他几乎没有目标了。
他想恋爱。
但他一直爱着,这么多年了,求而不得。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稀奇古怪的念头,他想劝说谭睿康辞职,把公司卖了和他去环游世界,果然回家也不是什么好事,一闲下来就容易发呆,发呆久了就会想东想西。
某天谭睿康中午请个客户喝酒,喝完下午回来休息,说那个女客户人很不错,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遥远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说:“去见见吧。”
谭睿康笑道:“弟,我们楼上公司有个女孩喜欢你呢,上次看了你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上楼的时候和她坐同个电梯。”
“有么?”遥远疑惑道。
谭睿康说:“很漂亮,你还帮她按了电梯,上周三,记得不?”
遥远:“有么?我帮那么多女孩子按过电梯,怎么记得住是哪个。”
谭睿康:“你想认识她么?我跟她说介绍我们牛奶仔副总给她认识。”
遥远:“不了。我都牛奶叔了,还牛奶仔,老了。”
谭睿康叹了口气,躺在沙发上,说:“那女孩真的很不错,你可能会喜欢她,待会你谈起恋爱,又不要我了。”
遥远说:“我不会结婚的。”
谭睿康道:“别说胡话,怎么能不结婚?改天安排你认识她,哥睡会,三点叫我,还得去公司一趟。”
遥远取了条毯子出来,盖在谭睿康身上,谭睿康闭着眼睛睡得正香,遥远坐在地上,侧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
谭睿康身上全是酒味,遥远随手翻他的手机,检查他平时都在和谁发短信,客户客户……全是在说琐碎事。
遥远看了一会,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谭睿康的手机是双卡双待的,换了张深圳卡,遥远把手机放回去,拉开茶几底下的抽屉,里面是他们的情侣手机。
他们都换了号,原来的号欠费被停了,遥远开机,里面的短信还在,翻出从前的短信,回忆起他们一点一滴的大学生活。
【哥,我想你了。】
【想你了。】
遥远的嘴角微微翘着,那些短信都留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些年里他不是第一次查谭睿康的手机,他们互相发的短信很多,多得手机存不下,谭睿康总是要删掉部分,留下一些,被留下的都是遥远表达依恋的短信。
但是有两条短信,遥远的记忆里从来没见他留过。
【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是我不敢说。】
【你。】
遥远低头又翻了一会,没有发现那条短信,他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起来,这代表什么?
谭睿康知道自己喜欢他?他是不是隐约也猜到了?
遥远转头看他,谭睿康脸上还带着点醉意,睡觉的样子像个乖乖的小孩,被毯子裹着,呼吸粗重。
他的耳朵根部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缝针疤痕,脸颊瘦削,眉毛锋重如折刀般好看。
遥远看了一会,心里涌起难言的激动,他一直都知道吗?真的是这样?
遥远做了一件大胆的事,他就像个狂热的赌徒,并为这个决定后悔了很久,这是他人生里做过的最孤注一掷的事。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一手覆着谭睿康的脸,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他认真地吻他,仿佛要将这些年里的暗恋全部寄托在这个吻里,他的舌头学着电视上接吻的场景,撬开谭睿康的唇。
“你干什么!”
谭睿康醒了,吓了一跳,猛地推开遥远。
两人对视片刻,谭睿康的眼中满是震惊,不认识般地看着遥远。
谭睿康道:“小远?小远,你干什么?”
遥远知道自己赌输了,什么都没了。
他退后些许,不慎碰翻了茶几,稀里哗啦地垮了一地,又绊了一跤,说:“我开玩笑的,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谭睿康眉头紧紧拧着,遥远沉默片刻,堪堪支撑着起来,下意识地转身,从一堆碎玻璃上跨过去,跑向门口。
“小远!”谭睿康吼道:“小远!”
遥远一个踉跄,白袜上满是血,他胡乱穿了双拖鞋,要跑出去冷静一下,他无法应对这种事,只想逃避。
“等等!”谭睿康一手撑着门,遥远停下动作。
“等等,小远。”谭睿康道:“别跑,哪儿也别去。你刚刚为什么这么做?”
遥远闭上双眼,把额头杵在门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你是同性恋吗。”谭睿康说:“怎么会这样?你……难怪,小远,你怎么……”
遥远道:“让我出去,让我静一会……”
谭睿康道:“不,别跑,别跑!小远,你想去什么地方?!你踩到玻璃了,坐下!”
“有艾滋病的!”遥远道:“别碰!”
“不怕!我不怕!我是你哥——!”谭睿康大声道:“你有什么病我都不会离开你!有我在,你就不能走!”
两人对着喘气,片刻后遥远绝望地闭上双眼,他说:“求求你,让我出去,让我自己静一会,我……我做错了,我错得很彻底,我怎么就这么蠢呢……”
50、Chapter49
遥远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谭睿康跪在地上,给他拣出扎在脚上的玻璃渣,回身拿创可贴给他贴上。
“别怕。”谭睿康说:“小远,别怕,哥不嫌弃你,难怪你老说不结婚……你说出来就好了,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会好起来的,是心理问题。”
遥远道:“哥,你不懂的,这不是心理问题。”
谭睿康低声道:“小远,没事的。”
遥远在他面前不住发抖,身体稍稍前倾,低声说:“你不懂,你不懂,谭睿康,我爱你。”
谭睿康静了片刻,说:“小远,我爱你,哥爱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但咱们之间不是那种爱……”
遥远疯了,他的承受力已经远远无法负荷,他带着眼泪朝谭睿康大吼道:“我他妈这么喜欢你,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喜欢你喜欢得都快疯了!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谭睿康的瞳孔微微扩散,许久后,他喘息着说:“小远,你冷静点。”
遥远闭上双眼,他真想一头撞死,怪就怪自己刚刚做的那件蠢事。
谭睿康给遥远倒了杯水喝,遥远把那杯水全灌了下去,疲惫地趴在桌上,打火机声响,谭睿康长出了口气。
“给我一根。”遥远说。
谭睿康生病后两人就戒烟了,病好以后谭睿康为了应酬又开始抽,遥远却一直没抽,这时候他不抽不行。
遥远有点麻木了,他的大脑中完全是空白的,什么也不想说,谭睿康摸了摸遥远的头。
“别碰我!”遥远吼道。
谭睿康道:“弟,别怕,我们一起承担,哥会帮你的,你别这样,别自暴自弃。哥不会嫌弃你,真的不会。”
遥远红着眼睛,不认识地看着谭睿康,想起了许多事。
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独立过——他这辈子所有的抉择都是谭睿康陪着他一起完成的,一切的困难都有谭睿康与他一起承担,而这些痛苦都在他的分担下烟消云散,除了这唯一的一件事。
“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谭睿康说:“咱们一起解决,相信我,好吗?”
遥远噙着泪,点头说:“好,好。”
谭睿康松了口气,说:“小远,你只是一时冲动,能治好的。”
遥远说:“不是一时冲动,不是的……很多年了。”
谭睿康说:“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男人的?”
遥远道:“我不喜欢男人……别的人我都不喜欢……”
谭睿康道:“你说清楚,小远。”
他端详谭睿康,意识到自己将要做的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他要把他爱的谭睿康与他的哥哥分离开来,要把自己的想法朝他和盘托出,并由他们一起扼杀他的爱情,这个过程无异于撕裂他自己,杀死他生命中的另一个谭睿康,抑或爱着谭睿康的遥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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