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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_15 非天夜翔(当代)
谭睿康起身不由分说把遥远紧紧抱着,遥远有点懵,不是落榜了吗?第一志愿落榜还这么高兴?
谭睿康眼里全是泪,嘴唇不住发抖,遥远茫然地摸了摸他的背,谭睿康不住念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谢天谢地之类的话,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就怕去北京没人照顾你,还好还好。”谭睿康不住发抖,坐回电脑前,心有余悸看报纸上的分数线,重新核对了一次两人的分数,笑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命中注定,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小远!太好了!!胜利了!”
遥远呆呆地站在谭睿康的背后,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谭睿康一跃而起,使劲揉遥远的脑袋,到门边的小篮球架上来了个扣篮,快乐地说:“拿了录取通知书就回老家放鞭炮!”
遥远忧伤而幸福地笑了笑,自己的那些想法一扫而空,心里父亲走后空空荡荡的地方,仿佛被谭睿康给填上了。
谭睿康去打电话,不时瞥遥远一眼,说:“对,都是第二志愿,现在就等录取通知书了。”
遥远微微蹙眉,谭睿康不敢多说,把电话打完就挂了。
遥远:“我不想再花我爸的钱上大学了。”
谭睿康进房间拿了点东西,出来笑着拉过椅子,挽起袖子,说:“别说气话,怎么能这么说?我都准备好了,来。”
谭睿康拿出一张存折在遥远面前晃了晃,遥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小时候,他拿着个火柴盒,在自己耳边摇的趣事。
“看。”谭睿康打开存折,上面有五万块钱,认真地说:“我爸给我娶媳妇的,外加他去世的时候收的奠仪。你读书花这个钱,我花姑丈的钱……”
遥远:“……”
“这是你娶媳妇的啊。”遥远说:“你爸居然有这么多钱?”
谭睿康说:“嗯,他生前都帮我攒钱呢,怕我娶不着媳妇,他也让我去念高中考大学,后来生病了我就没去,我才知道……这不是一样的么?以后赚回来就行了,算哥借给你的,行不?”
遥远说:“好吧,五万块钱……咱俩花应该也够了。”
五万哪里够?遥远心想一个月按最低生活费五百算,两个人四年下来也有点玄。
谭睿康说:“不够的话,把老家的田……”
遥远马上道:“这更不行了。”
谭睿康想了想,凝重点头,说:“那省点?”
遥远嗯了声,谭睿康笑道:“大学里还有奖学金,努力用功点,咱们把第一学期的学费缴了,就申请奖学金去,咱俩应该能拿到一个。不行的话也有助学贷款呢,工作以后再还。”
遥远说:“就这么计划着吧。”
谭睿康又从信封里倒出一张卡,吁了口气,遥远看着那张银行卡,知道那肯定是赵国刚给他们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里面有他们四年的生活费,学费。
遥远忽然说:“把卡还他吧,我还可以去当家教,或者做兼职打工。”
谭睿康道:“嗯……我……再看看吧。”
当天遥远和谭睿康作了一次大扫除,把家里打扫干净,遥远擦干净他妈妈照片的相框,把它放好,两人又把高中的书打包拿处去卖给收废品的。
打扫时谭睿康发现遥远在弄一个红包,他在阳台上问:“小远,你在做什么?”
遥远头也不抬答道:“在给我爸的婚礼包红包。”
谭睿康叹了口气,遥远摆手示意他别过来,拿了一把钥匙,装进红包里封好,放在电视机上。
谭睿康买了菜回来自己烧菜吃,他的菜做得很有水平,几乎快接近赵国刚的手艺了。
赵国刚还是没有回家。
遥远躺在谭睿康的怀里看电视,空调开得很凉快,他忍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电话响。
遥远接了电话,窗外烈日炎炎,透过客厅的阳台投进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光与影的两极。
电话那头喧嚣热闹,舒妍的声音说:“是小远吗?”
“什么事?”遥远说。
舒妍小声说:“小远,你爸爸今天结婚了,你能祝福他吗?只要一句,我请求你,阿姨保证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说的这句话。求求你了,没有你的祝福,他不会幸福的。”
遥远静了一会,说:“你让他接电话。”
舒妍的声音充满欣喜,说:“国刚呢?让国刚来接电话……”
“喂?”赵国刚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您好,哪位?”
遥远道:“爸。”
赵国刚静了很久,而后说:“宝宝,你想对爸爸说什么?”
遥远残忍地说:“爸,你不可能幸福的,你对不起我妈,你这辈子都不会幸福,永远不会,我恨你。”
谭睿康冲了过来,给了他一巴掌,吼道:“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爸!他这么爱你!!”
“小远!”谭睿康的声音在耳边说:“小远?”
遥远睁开眼,浑身大汗,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刚刚的只是一场梦,确实有电话来了,但不是他接的。
谭睿康挂上电话,让遥远坐好,摸他的额头,担心地说:“你没事吧?”
遥远摆了摆手,脑袋嗡嗡嗡地疼,疼得他神志模糊,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数天后录取通知书来了,两人去领到手,遥远和谭睿康去公墓,找到他母亲的骨灰盒。
骨灰盒前放了一束百合花,四周擦得很干净,下面还垫了块新的蓝色天鹅绒,显然不久前刚有人来过。
她的遗像在骨灰盒上朝着遥远微笑,遥远揉了揉鼻子,说:“妈,我考上大学了,你看,录取通知书,中大呢,北大没考上,爸帮我填的志愿。”
谭睿康在一旁静静站着,两人身侧有个老太婆在点香烧纸钱,咒骂她不孝的儿子儿媳妇,继而对着老头儿的骨灰盒嚎啕大哭。
“阿婆!不能在这里烧纸钱!”公墓管理员过来了。
谭睿康把那老太婆搀起来,带她到一旁去坐,小声安慰她。
遥远拿出通知书,朝着骨灰盒打开,说:“妈,你看,中大呢。”
“我考上大学了,爸也要走了,我是想陪着他一辈子的,但他想结婚。我没有反悔,是他反悔,不过他可能也不需要我了……”遥远忽然有点说不下去,他低下头,沉默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藉以掩饰什么,最后朝骨灰盒笑了笑,说:
“你生命里最爱的两个男人,从此以后就分家了,妈,你继续在我家住吧,别去他家,以后就……陪着儿子。如果他哪天被那女的甩了,妈,我答应你我还是会照顾他,带他回家,给他养老的,嗯,就……就这样……”
遥远回到家,对着录取通知书和报名注意事项,找出他的户口本,忽然想起一件事——赵国刚的户口。
户口本在他手上,赵国刚没有办法去登记结婚,他迟早要回来拿,说不定还会和那女的一起上门。
遥远翻了几页,上面有他亡母的名字,他还是头一次认真地看这个户口本,这年头深圳和广州的户口都相当贵了,要买一套几十万的房子才送两个蓝印户口。
遥远自言自语道:“爸爸,妈妈,小远,我们是一家人。”
片刻后他又小声说:“但是爸爸要走了。”
遥远把户口本翻来翻去,想起赵国刚让他签的协议,又站在冰箱前,拿下文件夹翻看。
赵国刚想把他的钱,他的公司都给自己,遥远想到一个词——净身出户。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想要这些,他只喜欢花钱,不喜欢赚钱。
但遥远也有很多话想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在他过往的岁月里,他总是会想起某些更早的特定时刻,这些时候本应当这样说,又或者那样说,奈何当时从来没有正确地说出口过。
而后想起来,总是悔不当初。
有的话如果不说出口,错过了那个机会,或许一辈子就再也没有时机说了。
他不想在未来的许多个夜晚里辗转反侧,念着那些没出口的话,后悔当初没有把它们连珠炮般地倒出来,所以他必须准备好,在父亲去结婚前,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这些话早在千禧年倒数完的晚上他就该拉开车门,大声地朝他们说个清楚。
谭睿康在他身后说:“小远,我得回老家去迁户口。”
遥远还在看文件夹,头也不抬道:“一起去吧,过几天就走。”
叮咚,门铃响。
谭睿康和遥远都没有说话,唯余电视的声音。
叮咚,叮咚。
“宝宝。”赵国刚沉厚的声音说:“爸爸爱你,开门。”
遥远道:“开门吧。”
谭睿康松了口气,前去打开门,赵国刚和舒妍都站在门外,赵国刚很憔悴,朝舒妍说:“进来吧,不用脱鞋子。”
舒妍勉强朝谭睿康笑了笑,赵国刚说:“宝宝在做什么?”
遥远把户口本和银行卡扔给他,赵国刚没有说话,一手捏着户口本翻开,翻了几页,遥远说:“你不是要结婚吗?户口迁走,户主填我的名字吧。”
赵国刚说:“这个以后再说吧,早上没在家?”
遥远答道:“去给我妈看录取通知书了,喝点什么?你呢?”他朝舒妍问道:“怎么称呼?”
舒妍笑了笑,说:“什么都可以。不嫌弃的话叫声舒阿姨吧。”
“牛奶喝么?”遥远冷漠地答道,去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放在赵国刚与舒妍面前。
赵国刚缓缓呼了口气,说:“宝宝,爸想和你谈谈。”
遥远说:“没什么好谈的。”
舒妍道:“小远,你如果愿意给我这么一个机会……”
“爸,祝你幸福。”遥远打断了她,冷冷道:“祝你们都幸福。”
气氛里弥漫着浓厚的火药味。
赵国刚实在太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了,令他妥协只要十天半个月,令他驯服或许要足足一辈子。
“婚礼我不去了,我和哥回老家上坟。”遥远说:“你也不用周六日回来看我,我换了把锁,以后要回家先给我打个电话吧。”
遥远没有说什么我不再花你的钱之类的话,也没有说当你老了没钱了被甩掉的时候我还会陪着你,在他心里这两个条件足够构成一个平衡的天平。
赵国刚莞尔道:“我回自己家还要先请示领导?”
遥远起身,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遥远去拿了红包过来,看着赵国刚的双眼,把一个装着钥匙的红包放进他的西装口袋里,拍了拍,说:“凭你这句话,钥匙给你吧,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以后夫妻吵架了可以回来住住。”
舒妍深吸一口气,现出不自在的表情。
赵国刚笑着摸了摸遥远的头,今天有备而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遥远开吵,但如果舒妍不在,两父子估计又要吵起来,说不定还要大打出手。
“我去拿点东西。”赵国刚朝舒妍说:“你们聊聊。”
谭睿康主动道:“姑丈要打包什么吗?我帮你。”
赵国刚和谭睿康进去房间里,餐桌前剩下遥远和舒妍二人。
“小远。”舒妍说:“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不是已经证明了么?”遥远极小声极小声地说:“为什么要怀孕?你等不及了吗?我只听过儿女奉子成婚的,没想到我爸想结婚也要用这招啊?但以他的为人,我总觉得他应该会很小心才对,你觉得呢?”
舒妍莞尔道:“小远,你港剧看多了。”
遥远的眉毛微微扬起来,声音低而轻,仿佛在朝舒婷讲一个鬼故事,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势,就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雏虎,并欣赏她十分尴尬,却又不得不听下去的表情。
“你最好生下的小孩确实是我爸的。”遥远端详她漂亮的脸,说:“万一长得不像我爸,你就完蛋了。你最好也好好对我爸一辈子,如果你占了我妈的位置,却打他骂他,侮辱他,欺负他的话,你也会完蛋,你相信不?走着瞧。”
舒妍笑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小远,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以后就会明白……”
遥远又毫不留情地打断道:“你觉得你赢了么?未必。他已经签了协议的,不管他以前赚多少,以后赚多少,公司的所有股份都归我,你看,就在冰箱上面压着。你一分钱也得不到,因为那是我妈和他一起创业,一起打拼出来的。”
舒妍的脸色登时变了,只是微小的一瞬间,然而遥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低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不能和我一般见识?不过我现在打算签协议了,你看看么?”
遥远把协议拿了下来,在桌上摊开,舒妍明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起身走到一旁,却又无法挪开脚步,她不得不看。
“如果我爸贫困潦倒,一无是处,要靠你养活,你还会爱他么?”遥远漫不经心地拧开笔,看也不看舒妍。
舒妍淡淡道:“当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他的钱么?我知道你一直提防着我,这些事情只能交给时间来证明……”
遥远连珠炮般说:“那么如果他不求上进,喝酒赌钱,你还爱他么?”
舒妍一怔,遥远又道:“所以你在撒谎,既然这样,穷困的不上进的没本事的四十岁男人有很多,你为什么只爱他一个?”
舒妍无法与遥远交流,事实上遥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安抚很多,她只得说:“你不理解我们。随便你怎么说吧,小远,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遥远自顾自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想必也是做生意的对不对?你也是个成功人士,是白领?说不定还是个小公司的女经理?你们怎么认识,怎么爱上的?不用回答我,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他对你来说,吸引你的魅力除了他的外表,不就是他的事业与他的财富么?你自己认真想想,如果你认识他的时候他一无所有,在你的单位后面当建筑工人,你还会爱上他?就算想玩玩,你还会为了和一个丧偶的穷光蛋在一起,不惜怀上他的孩子,逼一个穷光蛋和你结婚?!别他妈开玩笑了,演琼瑶戏么?以你的智商,我打赌你不会这么做。”
舒妍蹙眉,遥远的话太多而且太快,令她几乎无暇思考如何回击,遥远又冷冷道:“话说回来,我觉得一个人的皮相也是假的呢,如果他什么也没有,再加上一个‘丑’,又老又穷又不上进又丑又猥琐,我相信你不会爱他,你可能连看都不会去看他一眼。”
“而我会。”遥远说:“上次来的时候你在门外说我不爱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现在我明确回答你,不用等到你长大,我现在就让你明白,听清楚了……”
“不管他变成怎么样,他都是我爸,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抚养了我十八年,我会永远爱他,不管他是个多穷多老多矮多胖多丑多不上进多猥琐的小老头儿,只要他是我爸,站在厨房里给我做饭,我就爱他。无论我怎么跟他大吵大闹,我都爱他,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否则他今天为什么敢带着你来敲门?他就是吃准了只要他说‘宝宝,爸爸爱你’,我就……会给他……开门。”
“我对我妈也一样,我妈对我爸也一样,我爸对我们……也一样。我妈生病做化疗的时候……她已经丑得没法形容了,我和我爸还是爱她,不因为彼此的外表而改变,所以我们才是一家人。”
遥远最后的签名力透纸背,刷的一声划破了纸。
他合上文件夹,朝舒妍低声说:“所以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你以为我爸是傻子?你以为他的公司是白开的吗?他不聪明能混到现在这程度?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除了对我会说真心话以外,对其他人都不是个东西,否则你觉得他的公司能开到现在?早他妈在九七年那场金融危机里就倒得连个防盗门都不剩了。他比你聪明得多,知道钱只有放到我名下才最安全,你看你追了他几年?他现在还在提防你,而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他,只有我不管怎么样,都会永远爱他。他比爱我妈还爱我,你不了解像我爸这样的人,有的人或许会舍不得给自己花钱,甚至舍不得给老婆花钱,但一定会让儿女花到够。”
“你也不用再妄想能从他手上挖走多少钱,他顶多会宠宠你的儿子,给你儿子点零花钱,你又不是他结发妻子,他不会把太多钱花在你身上的……”
遥远从小就听了无数关于钱,关于财产,关于父亲是怎么疼他的话,这些话他平时只是不想说,并非不会说。当年连谭睿康来的时候遥远都斤斤计较了许久,计较他的生活费和自己一样,择校费和自己一样……何况舒妍明目张胆地上门来?
从小到大的那些岁月里,赵国刚把自己的经商思想连着连炒股票这些事都教给了唯一的儿子,他们父子俩看一样的书,出去吃饭时听饭桌上一群老板谈同样的话题,遥远看得比他爸还清楚,只是懒得用这些思想去分析事情,也从来不想和自己父亲去讨论钱的事,要钱就伸手,不给就撒娇。毕竟他们是对方唯一的依靠,遥远也从未担心过这个。
而此刻他抓住机会,更是句句正中要害,言辞犀利无比,完全不给舒妍留任何情面。他也知道一辈子里只有今天是他唯一的机会,因为无论自己说什么,今天舒妍都必须拿出应有风度来,在桌旁听他说完。
“你看他养出我这么个失败品,到时多半连宠都不敢宠你儿子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会对小儿子很凶很严厉,而且不会给他乱花钱。你走着瞧。”
“而这些呢?这些东西都是我的,理所当然的……全是我的。你以为你得到了他,其实他心底清楚得很呢,阿姨,你跟我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舒妍的瞳孔微微涣散,遥远漫不经心地把产权协议和过户委托书朝她一摊,说:“你看,连这房子都是我的呢。你不就招了个上门女婿么?婚房还是你家出的?听完这话回去,你可千万别露出破绽,每天得把他伺候好,别凶他骂他,否则你的居心就暴露了,说句不好听的,假如你们不小心离婚了,我爸什么损失都没有,顶多就被我嘲笑一顿,乖乖地滚回来住。而你的财产还会被他分走一半……你有多爱他?哦对了,你不爱他的钱,那我想你应该一点也不介意这些,对吧?”
“记得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和他吵架打架,那就是我,而无论怎么吵,怎么打,我都是他儿子。”
“至于他抚养了我十八年,我将报答他的是我的一辈子——是实打实的一辈子,不是嘴上说的一辈子,不像你们之间说个没完没了,山盟海誓,最后还要靠一张结婚证来证明,我不需要任何证明,连一句话也不用说,因为我不屑说,我是他儿子,这就是我的证明。”
遥远静静注视她,最后说:“对了,别怪我没提醒您,阿姨,结婚前记得去财产公证。不然可就亏大了。”
舒妍冷冷答道:“谢谢你的提醒。”
这是遥远答题答得最快的人生考场,他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签完所有的协议,插上笔帽,提前交卷。
26、Chapter25
“宝宝,爸爸走了。”赵国刚从房间里出来,满身烟味。
遥远递给他一个文件夹,说:“还有这个,你忘在家里的。”
赵国刚接过文件夹,看也不看,收进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说:“你打个电话给林叔叔,让他晚上过来一趟,顺便带到我公司去。”
遥远无所谓地把文件夹拿进房间里,他知道赵国刚怕这玩意被舒妍翻到,先送去公司最稳妥,也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该给你的还是会给你,别声张。
“别乱动我房间。”赵国刚笑了笑,手指戳遥远的头,说:“爸要回来常住的,过几天就回来了。”
遥远嗯了声,赵国刚站在门口,缓缓出了口气,说:“舒妍。”
舒妍起身,朝遥远勉强笑了笑,说:“小远,你空了就到我家里来,地址都给你哥哥了,暑假别老呆在家里。”
小远淡淡道:“好的,我们过几天就走了,不去欢乐谷了,回来再聚聚吧。”
赵国刚打开门,走了出去,似乎想说点什么,四人穿过走廊,把赵国刚与舒妍送到电梯口,遥远忽然开口道:“阿姨。”
舒妍笑了笑,遥远说:“有几件事我想提醒你。”
赵国刚微微蹙眉,遥远那话明显是找茬的前兆,正要出言缓和时遥远又道:“第一:我爸他平时睡不沉,又一个人睡惯了,半夜容易醒,晚上声音得小点。”
舒妍会心一笑,答道:“知道了。”
遥远又道:“第二:早上起来别让他空腹喝茶。第三,晚上他总是很晚回家,记得提醒他吃点宵夜,他经常喝酒,吐空了以后饿着睡觉对胃不好。”
舒妍笑道:“他以后不会太晚回家了。”
遥远扬眉看她,许久后答道:“哦。”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谭睿康按着开门键,赵国刚缓缓出了口长气,转身看着儿子,左手微微抬了起来,但遥远没有给他抱自己的机会,笑着说:“爸,祝你幸福,有空回来。”
电梯门关上,赵国刚从此卸下了身为父亲的重担,离开了遥远的家。
当天下午,谭睿康说:“小远,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遥远趴在餐桌上,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劲,他说:“随便。”
谭睿康在桌上摊开一张存折,三张卡,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俩了。收支,生活等等都要谈了。
遥远对钱从来就没什么计划,要不是赵国刚走了,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计划,赚多少花多少。然而现在不管也不行了,只得打起精神,挨张看这些存钱的玩意。
“怎么有这么多?”
谭睿康拿起一张卡,说:“姑丈说这张卡里的钱,是姑姑还在的时候就存着给你念大学和出国的。姑姑存了五年,去世后姑丈照她说的,每个月都朝里面存几百到一千块,说是你的教育基金。现在转到你名下了,这张卡是你的名字。”
遥远依稀想起赵国刚提过这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念书就宽裕多了。
谭睿康问:“你能合理支配么?”
“算了。”遥远无聊地说:“你帮我管吧。”
谭睿康道:“那我先帮你收着?”
遥远嗯了声,存折是谭睿康的父母留给他的两万块钱,还有两张卡,都是赵国刚给的,谭睿康说:“这两张都是姑丈的名字开的,里面分别是咱们的学费和生活费。每个账户里有六万块钱,两万学费,四万生活费。”
遥远说:“这两张都别动。”
“嗯,我觉得也动不到。”谭睿康说:“我刚才就想还给姑丈,但他不收。”
遥远:“也先别还他,以后再说吧。”
十二万还是不小的一笔钱,如果还给了赵国刚,说不定会被舒妍要去保管。
“这张是我以前省下来的。”谭睿康十分郁闷,遥远正在苦恼钱不够,谭睿康却在苦恼钱太多,说:“我也要还给姑丈的,他不肯收,哎……”
遥远问道:“有多少?”
谭睿康说:“从和你一起生活开始,上学的时候每个月攒下来一千六,一年九个月……”
遥远不禁动容,说:“也有好几万了。”
谭睿康说:“嗯,四万多。这笔钱要怎么办?”
遥远对照自己的生活费,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花了这么多钱!以后没个一百万都别说什么报答赵国刚的事了。
遥远说:“花吧,哎,不花白不花,省下来也是给他小儿子花,省什么?”
谭睿康乐不可支,说:“那……”
“钱都给你管着,你当家。”遥远说:“我要钱找你拿就行了。”
谭睿康说:“那好,你要钱就找我拿。这些我都帮你管着。”
遥远心念一动,说:“要么顺便拿点钱出来炒股票吧。”
谭睿康舔了圈嘴唇,静了很久,遥远知道谭睿康怕赔,遂道:“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再看看吧。”
谭睿康点了点头,两人开始了正式当家的日子。
第二天谭睿康去买了车票,两人又去买了新衣服,收拾得干净整齐,一起回老家给谭睿康的父母上坟烧纸,谭睿康还煞有介事地复印了两份录取通知书,准备去坟前烧给过世的爹娘看。
这一次回老家基本没有太多牵挂了,住几天也随意,遥远从小就向往自由,奈何被赵国刚管着,总是不自由,现在一能自己决定时反而显得没主意,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全部打包交给谭睿康决定。
回到县城的时候,遥远惊讶地发现这里变化很大,比三年前第一次来的时候繁荣了很多。网吧开起来了,餐厅也多了不少,从前的拖拉机少了,电动车也开始普及了。
“据说省里有政策。”谭睿康说:“在扶持家乡发展呢。”
他们回到老家的祖屋,村口处还堆了不少砖,遥远道:“这里也要建设了?”
谭睿康笑道:“这应该是别人自己家娶媳妇盖房子,来,你把这拿着。”
遥远:“?”
谭睿康打开门,取了根竹竿挂上鞭炮,遥远不禁咋舌。
砰!砰!噼里啪啦的巨响,家门前硝烟弥漫,登时惊动了邻居,纷纷出门来看。
“我们考上大学了!”谭睿康笑道:“回来放鞭炮。”
哗一下村子里轰动了,村里好几年没出过大学生了,邻居们纷纷上门道喜,谭睿康坚持不收红包,笑着说:“够的够的。我爸生前让我记得请酒,今天我和小远请大家喝酒。”
谭家的小孩和外甥考上大学,还是全国重点大学!消息传开以后遥远收了不少吃的,却坚持不收红包。当天谭睿康去办酒席,完成他父亲生前的遗愿,左邻右里都来了,请了三桌,席间唏嘘不胜,都在说当年的事。
翌日谭睿康又带着遥远上山去,笑吟吟地在父母的坟烧了通知书复印件,遥远还在一旁撺掇道:“你烧原件啊,有本事把原件也烧了嘛。”
谭睿康摇头晃脑地正好笑,这么大个人,神态还像个猴儿似的,斟酒烧香,拜了三拜。长长出了口气。
“爸,妈,小远的爸爸……”
“别告诉他们。”遥远制止了谭睿康,说:“待会害我爸睡觉都不得安生。”
谭睿康哈哈大笑,叹了口气,说:“谭家是你娘舅家,本来这事份内就是娘舅家管……哎,是哥哥没用,说不上话。”
遥远摸了摸跪在坟前的谭睿康的头,说:“这不是成年了么?娘舅家也只能管到十五六岁吧,别想了,走吧走吧。”
遥远知道谭睿康总因为这事有点自责,确实按照中国几乎所有地方的习俗,父亲续弦的时候,母亲的娘家都该有个男人出来说话,大家好商好量,把小孩的事给谈妥了。但谭家就谭睿康一个,唯一的堂舅也去世了,谭睿康寄人篱下,吃赵国刚的用赵国刚的,说不上话很正常。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大矛盾,最后遥远用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自己解决了。
谭睿康借了个自行车,载着遥远,遥远张开双脚骑在车后座上,自行车轮的印迹弯来弯去,在乡间小路上绕成一个S。
“你行不行——!”遥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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