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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病的春天

_12 非天夜翔(当代)
遥远礼貌告退,回到教室里收拾书包,去打会篮球,等谭睿康放学回家。
“小远!”谭睿康进篮球场,遥远大汗淋漓,说:“又干嘛?”
“你英语比赛怎么不去?!”谭睿康说:“高考能加分的!”
遥远道:“比赛完前三名还要去参加夏令营啊,哪有这么多时间。”
遥远在小卖部买汽水,谭睿康跟在后面,说:“老师快被你气死了。”
遥远把一罐醒目递给谭睿康,走出校门,说:“她让你去了?”
谭睿康接过汽水打开喝了口:“她让我来劝你,表在我这里。咱俩至少要去一个。”
遥远道:“那你去吧。”
谭睿康道:“好,我去了啊。”
遥远黑着脸,不搭理谭睿康,两人穿过校门外的小路,谭睿康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遥远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谭睿康忽就释然,笑道:“你想跟我一起过暑假?”
“谁想跟你过暑假!”遥远真是服气了,说:“我是想回家看外婆!比赛外加封闭夏令营要折腾到八月底,哪有时间去?”
谭睿康道:“去比赛是好事,大奶奶一定也支持你的。”
遥远道:“不去,我说不去就不去。”
遥远把书包背带顶在额头上在前面走,谭睿康在后面跟着,两名青葱少年走过夏日的黄昏,谭睿康说:“要么这样,小远,八月二十五号我在长沙等你,接你回去?咱们在家里呆六天,再一起回来上学。”
遥远站在公车站前注视谭睿康,谭睿康说:“就这么定了。”
“你定了有用么?!”遥远炸毛道:“别胡乱替我下决定,不去就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谭睿康没有发火,却是笑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我说定了就是定了。”谭睿康道。
谭睿康的变声期已结束,嗓音带着迷人的磁性,说话间隐约有股不容置疑的意味,皮肤还有点黝黑,嘴唇上带着毛茸茸的胡子,高了遥远半个头,把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并肩站在公车站前等车。
当天英语老师打了个电话过来,竟是奇迹般地又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谭睿康傻眼了,遥远趴在桌子上看习题,漫不经心道:“我爸认识教育局的人,她再去要一个参赛名额很容易的,懂了吗?”
谭睿康又一次见识到遥远的小聪明,翌日两人去复印了表,一起报名参加英语竞赛。遥远本以为谭睿康也能拿到名次的,没想到一个暑假复习后,谭睿康却连全区前三十也没进。
“怎么可能?”遥远接完英语老师的电话,说:“你英语也很好的啊!”
谭睿康抱歉地笑了笑,说:“我不行,我都是死记硬背的。只知道做题,不像你平时都看那些英文小说,比赛就看出真实水平了。”
一二三等奖通知前去参加三亚青少年英语论坛,要到海南去顺便进行为期二十天的英语培训。谭睿康没得名次,遥远当场就傻了。
这意味着他要一个人去夏令营?
这将是遥远从小到大真正自己去经历的第一次,没有父亲,也没有谭睿康,离开家庭去过集体生活……不对,谭睿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那我不去了。”遥远朝电话里说:“我要回老家。”
“别开玩笑了!”谭睿康马上紧张地抢过电话,朝那头的英语老师说:“遥远去,您帮他报名吧。”
“你才别开玩笑了!”遥远抓狂地喊道,抢过电话。
“怎么能不去!”谭睿康又抢过电话,说:“去!一定去!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旋即迅速把电话挂了。
遥远终于说了实话:“去你的吧!你不去谁给我洗衣服!”
谭睿康:“……”
遥远:“……”
组合音响里放着孙燕姿的歌,她一出道便红得铺天盖地,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遥远忽然想起从前在老家呆过的那个暑假,外面是阴天的时候,外婆确实唱过什么歌,似乎是湖南一带的民谣,外公有风湿,下雨天前脾气便很糟,拿着拐杖打谭睿康。
偶尔谭睿康还会像个猴子蹲在屋檐下,抱着小小的遥远看雨水从屋檐上连成一条线,滴落下来。
“就这么刷。”谭睿康拿着把刷子,两人挤在洗手间里,教遥远洗衣服,说:“来回刷几次就干净了。喂,你在想什么?”
“哦。”遥远面无表情地说。
客厅里一连串钢琴过门行云流水,叮叮咚咚地带走了遥远的回忆。
“哥。”遥远说。
谭睿康:“?”
遥远看着洗漱台上大镜子里的谭睿康,问:“我在老家住的时候,你知道我妈妈生重病的消息吗?”
谭睿康说:“哎,都过去了,你怎么老记得这些事。”
遥远笑了笑,说:“当时你都知道的对吧。”
谭睿康点了点头,表情有点愧疚,他确实从父亲与外公的交谈里听到了,却不敢对遥远说,那时候他们都太小了。他单纯觉得遥远很可怜,便总是忍不住想抱他,给他点力量。
小时候的遥远则什么都不懂,一直到现在,有关他父亲的事,他也不知道。
谭睿康看着遥远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许久后想了想,说:“你知道在博鳌哪个酒店吗?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住一个酒店,给你洗衣服?”
遥远满脸通红,炸毛道:“你想我丢人丢到外校去吗!”
谭睿康哈哈大笑,赵国刚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小远过了,睿康没过?”
谭睿康擦干手出来,遗憾地说:“没有。”
赵国刚一锤定音:“别管他,衣服不洗穿脏的就行了。睿康不去也行,可以在家学个驾照。”
遥远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全家都忍不住紧张起来,就连赵国刚表面上不说,实际上也有点紧张,当天谭睿康给遥远收拾了包,吃的用的,中暑的药,治拉肚子的,万金油……全收拾进去了。
赵国刚又叮嘱了一番,第二天两人把遥远送到一中门口,谭睿康提着包,跟着遥远过去。
全是独生子女,父母挤在校门口比学生还多,彼此交流育儿经验。赵国刚在和遥远的英语老师聊天,谭睿康则坐在台阶上,看遥远玩他的奖励——一部在香港买回来的掌中游戏机PSONE。
遥远人也骚包,装备也骚包,整个夏令营里他长得最帅气,电子产品最高级,手机最漂亮,旁边还跟着个戴墨镜的型男表哥,简直是出尽风头,光耀全场。
遥远虽然已经不怎么在乎这些,但能出点风头还是出点风头的好,有机会不要放过。
学生们陆续登上大巴前往机场,谭睿康给遥远放好行李,在车窗外朝他挥手。
遥远大声道:“爸!我走了!”
正在与英语老师说话的赵国刚朝他摆手,示意再见。
这么一叫,车上不少学生的目光被赵国刚吸引过去,又出了次风头。
大巴起行,兜里手机震动,谭睿康来了短消息。
【弟,玩得开心,你是我的骄傲。】
遥远嘴角略翘,把手机收好,继续玩他的PSP。
当天抵达博鳌,学生们又在当地转车前往三亚,阳光,沙滩,大海,整个夏令营里采取英语交流,遥远的英语学得好不是吹吹而已的,赵国刚从前深知外语的重要性,更想培养这个宝贝儿子,对英语抓得最紧,八岁时就让他听英语九百句。
遥远十二岁自学完四本新概念,外加走遍美国一套,赵国刚还买回莎士比亚的原著,双城记的英文版让他自己去读,上初三后松懈下来,高中没怎么碰,但那口流利的英式发音也足够令带团的外教刮目相看。
封闭式夏令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每天外教在三亚的咖啡馆里上课,喝点咖啡,用沙龙式的教学方式作作交流,下午学生们还可以去游泳。
遥远把玩法全摸熟了,心想以后还可以带谭睿康来大东海和亚龙湾潜水。
导游带着他们去海口吃刚开的第一家肯德基,买椰青和西瓜,西瓜只要三块钱一个,足够当饭吃了。
唯一头疼的还是衣服,溅了西瓜汁完全没办法洗掉,只得塞进旅行袋里回家再处理。
遥远给谭睿康发了几次短信,各自都一切安好,而谭睿康已经在学驾照了,他已经满十八岁,赵国刚忙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充当遥远的司机。
来三亚的第八天,遥远被刚认识的同伴们扔下海一次,揣在兜里的手机湿了,没法开机,不知道是不是彻底报废。
遥远当时差点就当场骂人,然而转念一想都是大家一群人在玩,手机坏了别人也赔不起,更找不到赔的对象,等拿回去以后修修看吧。
夏令营开始后的第十一天,也快回去了,遥远的衣服已经穿得皱巴巴的,刚知道酒店能帮洗衣烘衣,正在大呼上当时,忽听人道:“赵遥远,有人找你。”
遥远莫名其妙,怎么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他换上刚买的一套沙滩裤与花衬衣跑下楼去,看到满身大汗,背着个包的谭睿康。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遥远大喜道。
谭睿康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十分疲惫,说:“小远,你手机怎么不开机?姑丈让我过来接你。”
遥远道:“怎么了?”
谭睿康:“大奶奶去世了。”
21、Chapter20
遥远对外婆的印象只有两面,一是小时候她给自己擦脸,力度大得令他脸疼。二则是上次回来时外婆笑眯眯地给他补衣服,说:“遥远啊,有女朋友了带回家来看看。”
他站在外婆的遗像前,感觉十分陌生,死亡距离他太远了,不是发生在他没有那么亲近的人身上,便是发生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身旁有人朝他说话,遥远只是无意识地点头,知道外婆走得很安详。
那天谭睿康父亲的几个朋友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东西,外婆便坐在屋檐下摘豆子,准备炒豆子招待客人,聊谭睿康的爸爸的事,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靠在门框边,没有答话,便带着微笑,安详地去世了。
无病无痛的安乐死,还是八十七岁的高龄,称得上白喜。
棺材送到县城的殡仪馆去冷藏了,大热天总不能把棺材放在家里,谭睿康父亲的几个朋友在帮忙,外婆死的当天就是他们请人来盖棺的。
寿衣,棺材,丧葬费,坟地,全是外婆生前就准备好的,从前请人做寿衣的时候,外婆还笑呵呵地试穿,半点不忌讳,对着镜子端详,又朝送寿衣来的女人说:“再加条腰带吧,以后我就能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见谭老头儿喽。”
这件事在当时村子里有不少人笑着说老太太想得开,乐观。遥远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谭睿康眼睛发红,忙前忙后,请人来搭灵棚,租了几个电风扇,在灵棚前请人喝茶,招待来吊唁的乡亲们。外婆和外公生前帮过不少人,四邻八里来的人一时间很多。
没人的时候,谭睿康就坐在灵棚里,红着眼睛发呆。
遥远知道他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许久后他到谭睿康身边去,说:
“喂。”
谭睿康:“?”
遥远按开PSONE掌机,说:“给你看这个。”
谭睿康凑过来看,遥远按了几下,上面的超音鼠抱成个团,冲过悬崖,嗡的一声喷火,把怪碾成一张纸。
遥远说:“可以让它跳舞,你看。”
屏幕上的超音鼠吃了个苹果,跳来跳去,遥远蹙眉道:“但是这里我过不去。玩一周都过不去,烦死了。”
谭睿康接过PSONE,遥远过不了的地方他也过不了,两人凑在一起哔哔哔地按,片刻后客人来了,遥远便主动起身去接待,谭睿康还坐在角落里玩超音鼠大战。
足足一个小时后,谭睿康吁了口气,笑道:“过了过了!”
过了就好,遥远接过游戏机,心花怒放,示意他去接客,谭睿康洗了把脸,过来坐下斟茶。
第二天人更多,遥远送走了一波又来一波,说:“人怎么这么多。”
谭睿康说:“大爷爷去世的时候人才叫多。”
遥远道:“当时怎么不叫我回来。”
谭睿康又去摆花圈,说:“那时你在小升初,不能让你分心了。”
遥远看谭睿康在辛苦,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忙,一直说:“我来吧,要做什么?”
“我来。”遥远说。
谭睿康道:“你别中暑我就谢天谢地了。”
遥远:“……”
谭睿康笑了笑,让他坐下收奠仪,说:“你来记奠仪。”
遥远不会说本地话,便对着个本子,收别人送的奠仪。谭睿康又去扯黑布,准备孝带,做麻圈,给他戴在手臂上,认真说:
“小远,大爷爷大奶奶没亲孙子,我是二房,你是外孙,咱俩都隔了一层,也不分谁是谁了,都当亲孙子,一起戴孝吧。”
遥远嗯了声,把钱都收好,侧过身让谭睿康给戴麻,谭睿康又教他说奠仪写清楚,以后都要还回去的,都是人情。
两人直忙活到半夜,外头熄了灯,漫天繁星现出来,谭睿康收拾起方桌条凳,在灵棚角落里支起钢丝床,铺上草席,和遥远脑袋碰脑袋地凑着数奠仪,记好账,彼此都松了口气,这一天才算完了。
安静的灵棚里,两人各点了根烟,遥远倚在谭睿康的肩上,看正中的外婆的遗像,喃喃道:“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谭睿康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烟,问:“哪些?”
遥远说:“请人办丧事啊,联系搭灵棚啊,收奠仪什么的。”
谭睿康笑了起来,侧头看他,小声道:“很了不起?你将来也会的。”
遥远道:“我……”
遥远想了想,说不定某天他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以后赵国刚死了,他就要来联系这些,自己办丧事了,而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殡仪馆的电话都不知道。
谭睿康出神地说:“我爸去世的那年,我也像你这么想来着,该怎么办呢?我得送他走啊,给他办丧礼,但是以前没人教过我,从来没有。我只好到处打听该怎么办,问大奶奶,问邻居,然后渐渐的懂了些,就会了。”
遥远明白了,谭睿康并不是为外婆的离世而伤感,毕竟她走得很安详很满足,去另一个世界找外公了。她留下这么两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小孙子,依偎在空空荡荡的灵棚前,心里填满了惆怅。
谭睿康心里难过,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遥远伸出手臂,搂着谭睿康,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两人透过灵棚顶上的一个破洞,看见群星璀璨的夜空。
“亲人,父母。”谭睿康低声说:“他们都总会有一天离开你的,小远,剩下的路,我们都要独自走完。”
遥远道:“嗯。”
在那一刻,他的心底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你也是么。”遥远低声道:“你不会走的,对吧。”
谭睿康说:“我应该不会,嗯,我答应你,我不会。”
夏末的夜晚很凉爽,他们彼此靠着,遥远搂着谭睿康,谭睿康躺在遥远的怀里,一脚踩在条凳上,两人沉沉入睡。
翌日一只手摸了摸遥远的头,赵国刚的声音响起,说:“到里屋去睡。”
遥远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进里屋里一头栽在床上就睡,谭睿康则去刷牙洗脸,摆桌子椅子,准备招待今天来吊唁的客人。
晨起后村里热闹起来,赵国刚一到,遥远便感觉到真正的一家之主来了,不用他再和谭睿康撑着,毕竟办一场丧礼是很累的事。赵国刚认识许多远房亲戚,也知道怎么应酬交际,他陪客人们喝酒,掏钱置流水席,联系回礼。
“奠仪一律只收两块钱。”赵国刚道:“多的退回去,咱们不缺丧葬费,不能要乡亲的钱。”
外婆娘家那边也来了人,赵国刚尽心招待,又送了他们一人一份从城市里带来的高档四件套。
吃头六时整个村庄里生机勃勃,在灵棚里斗酒,猜拳,以豪迈的笑声送老人离世。
头七,青山皑皑,年轻人抗着棺材上山,赵国刚带着两个孩子在坟前磕头,点香,下来后开始散饼。他们回去收拾灵棚,就像一场必须上的戏,终于顺利开演,完满落幕。
遥远站在院子外把鸡抱着去送邻居,笑着和他们说谢谢帮忙。把能送的都送了后,站在家门口的马路上,意识到一件事——这是一段记忆的结束,老家已经没有长房亲,他们不用再在每个夏天回来了。
谭睿康曾经的家也伴随着最后一名亲人的离世,而彻底关上了大门。谭睿康母舅家人丁寥落,也离得非常远,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们俩身体里流淌着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家族的血。
就连赵国刚也算不上谭睿康的亲人,这个世界上与谭睿康有血缘的,只剩下遥远一个。
村长拿着文件过来给谭睿康签署,他和遥远都是继承人,外婆去世前就留下了遗嘱,谭睿康父母住过的老房子和田地归他,外公外婆的大屋,两间给谭睿康,两间给遥远。
除了些琐碎物事,还有二十克金饰是当年外公买给外婆的,十克给遥远的媳妇,十克给谭睿康的媳妇。
老人嫌弃了谭睿康的父亲一辈子,总算在最后的时候一碗水端平。
赵国刚朝遥远说:“你妈妈生前也说,老了以后想回老家种种田,养养鸡,来日等你们都工作了,把你妈妈的骨灰盒也迁回来,爸爸以后也葬在这里,你俩每年清明节回家扫墓方便。”
“这里不错。”遥远说:“哥,屋和地都给你吧,我不能要。”
他不能分谭睿康这点遗产,他已经拥有太多,谭睿康只有这点。
谭睿康笑道:“老人家的心意,怎么能不要?”
遥远道:“咱们谁跟谁不是一样的么?”
“是啊。”谭睿康点头,他抿着嘴角,拇指抹了红泥,牵着遥远的手,以大拇指轻轻摩挲遥远的拇指,手指头勾着手指头,朝地契上一按。
“你也知道,不是一样的么。”谭睿康轻轻道。
两个手印并排按在纸张最下面,不分谁的屋,谁的田,四份文件承包所有人处,都按上了谭睿康和遥远的指印。
“放心吧。”谭睿康坐下签名,笑着说:“咱们以后都能赚很多很多钱,这里只是一个留念。不忙的时候可以回来看看。”
临走时遥远与谭睿康在院子外磕了三个头,谭睿康上前亲手锁上大屋的门,门合拢时,遥远看着外公昔年当兵的相片——他的笑容与谭睿康如出一辙。
22、Chapter21
高三来了,痛苦的晚自习又开始了。高中单独分出一个新教学楼,门口挂着“距高考还有XXX天XX小时XX分XX秒”的液晶显示牌。
整个高三重新分班洗牌,物理与政治是最多人学的,各一个重点班一个普通班,遥远与谭睿康都分到了重点班,依旧一个坐前排一个坐教室最后,每天晚自习到十点才放学回家。
一开始所有人都冲劲十足,然而不到一周后便全部疲了,用级组长的话来说这是一场长期抗战。遥远在第一周就消耗掉了所有斗志,哭笑不得地看着高考倒计时牌。
这是高考扩招后的第三年,从1999年开始,高考不再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然而全民大学生的观念还未曾深入人心,只知道上大学比以前容易了些。至于以前上大学有多难,遥远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赵国刚非常紧张他和谭睿康的工作。
三中的学生分成两类,一类是读书读得浑身发热,一到午后三四点便脸上通红,心情烦躁的学生;另一类则是对酒当歌,醉生梦死,打篮球泡网吧,该吃吃该睡睡的学生。
后者全部找好了出路——出国留学。
只要花个六七十万,便能出去读预科班,归国后还能镀上一层海归的金,遥远英语虽好,却也半点不想出国,一不想去适应新环境,二觉得高考拼一拼只要短痛一年,独自出国去就要孤苦伶仃地长痛四年。
至于谭睿康,他肯定会读国内的大学,区别只在于上什么学校而已。
谭睿康和遥远不再分开吃饭,他们从初三开始,直到高三的这一年,终于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打球,真正地把两人的学生生涯并成一个圈了。
“我挺喜欢吃这个。”餐厅里,遥远心情期待地拌面前那份窝蛋牛肉快餐饭:“食堂的菜太难吃了。”
“中意你就食多D。”谭睿康用蹩脚的广东话说,又翻了翻手里的一本卡耐基的书《人性的弱点》。
遥远被他逗得喷饭,高三开学后的第一次测试成绩出来了,根据这次的测试,所有人定下了目标,谭睿康桌前贴着的小纸条是“清华”而遥远桌前贴的小纸条是“北大”。
难度相当大,遥远觉得谭睿康可能会考上,自己则不可能考上。
他有时想起这事就挺悲哀的,两人的差距在不知不觉间越拉越大了。但谭睿康一如既往地给他讲题,督促他读书,从未有半点松懈。
“小远,你不高兴?”谭睿康从卡耐基的书里抬起头。
遥远摇了摇头,说:“我可能考不上北大了。”
谭睿康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乐了一会,遥远蹙眉道:“很好笑么?!”
谭睿康忙摆手,说:“吃吧。”
遥远眉毛拧成一个结,黑着脸把饭吃完。谭睿康摸出烟给他点了一根,说:“要不咱们去广州读书吧,去广州也一样的。”
遥远道:“开什么玩笑。”
谭睿康说:“我也觉得我考不上清华呢,太难了,每年全市才两三个人,全省也就几十个,黑马又多,就算考进分数线了,也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谭睿康虽然念书很刻苦,但学习这玩意永远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成为优秀学生固然是靠实力,但当状元则确实不可避免地需要运气与天赋。
遥远对自己的认识还是很清醒的,有些事情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到。
“先读完这个学期再说吧。”遥远说:“看看一模成绩怎么样,老师来了!快把烟扔掉!”
谭睿康与遥远迅速把烟扔到桌子下踩灭,级组长和另外一个老师出来吃饭,刚好进了这家餐厅。
两人吃过饭回去上晚自习,入夜时教室里只有几个人,遥远道:“怎么了?今天不上晚自习么?”
“都去食堂看新闻了!”一个男生道:“美国双子大楼被飞机撞了啊!你们不知道?”
谭睿康道:“怎么回事?”
好几个男生在那里绘声绘色地描述:“就这么撞过去,大楼哗一下全垮了下来——”
遥远像在听天方夜谭,两人跟着跑去食堂,只见食堂里挤满了人,全在兴奋地大叫,电视上重复播着凤凰台的新闻,美国时间9月11日上午8点40,塔利班武装政权劫持客机撞向美国双子大楼。
灾难片一般的场景,所有人啧啧称赞,不少人大声道:“撞得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遥远心想还好没选政治,万幸万幸,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比起他从小到大经历的大事还多。
“都去上晚自习!”级组长过来了,训斥道:“回去!马上就要高考了!”
学生们纷纷回教室,整个晚自习期间还在兴奋地嗡嗡声,遥远回家时赵国刚在看电视上白宫发言人的讲话。
“这个估计也要成为你们综合科的考点了。”赵国刚说:“准备点资料去看看。”
“哦——”遥远无精打采地回房间去,每天回家已经没时间学习了,洗洗准备睡觉。
他在洗澡的时候听见赵国刚问谭睿康开学情况怎么样,谭睿康不知答了些什么,洗完出来时赵国刚又道:“宝宝。”
“干嘛。”遥远道:“我已经高三了,别这么叫我。”
赵国刚莞尔道:“你就算八十岁也是宝宝。”
谭睿康笑着去洗澡,遥远坐在桌前热牛奶喝,赵国刚说:“考不上北大没关系,你哥也觉得目标定得太高了,大学在本省读,以后考清华北大的研究生也一样的。”
“好吧。”遥远敷衍地说。
赵国刚过来摸了摸遥远的头,说:“与其去挤十大名校的冷门专业,不如选一个热门专业。你们这一代是最不容易的一代,估计等你们毕业以后,大学生就不值钱了。所以专业技能才最重要。”
“读完大学,再读个硕士,读完硕士后出国深造。”赵国刚说:“这才是最符合你们的发展路子。你哥英语不行,以后还得督促他多用点功。”
遥远不明白赵国刚说的什么,开什么玩笑?!这么读下去要读到什么时候?岂不是一辈子都在念书了?遥远实在不想再读下去了,学生生涯不知道哪天才是个头。
高三的生涯疯狂而沉闷,核电子跃迁层级,平面解析几何,三个代表……连篮球场都没人去了,全在教室里疯狂地学,时而觉得信心满满能考个好学校,时而又觉得前途一片黯淡,一张小测卷足够让人哭得想去跳楼,也足够让人笑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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