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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风流(全)

_2 顾写意(当代)
  嘻帮他夹菜。只见他吃的头也不抬,额上冒出细细的热汗,嘴里还不忘连连夸奖李年有前途。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枭雄气息,分明就是个不谙
  世事的孩童!
  他怎么和下人同桌吃饭?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五皇子吗?
  我听到脚步声,百忙中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打趣道:“呵,听风本事见长。片刻工夫把一个泥猴收拾的这么整齐漂亮!”
  听风回道:“这我可不敢居功,是人家莫怀前自己长的好!”
  莫怀前确实长的十分清秀。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骨架纤细,五官线条柔和,配上他清冷的眸子,有种阴柔之美。
  我手握筷子点点椅子:“坐,随意吃。”
  他犹豫着上前,缓缓坐下。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过了半晌才开口:“多谢五皇子救命之恩,奴,奴才日后定当牢记于心,永世不敢遗忘!”
  “用不着。”我扔掉筷子,靠在椅背上,轻拍了下微鼓起的肚皮。“今日我并非全为了你。况且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没有损失任何东西。
  这种轻描淡写的救命之恩,你无须牢记一辈子。”
  他先是惊讶的微张着嘴,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猛然迸发出奇异的神采,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脸。我瞄他一眼,开口:“富得宝估计是活
  不成了,你还是先想想离开雍华殿后如何善终吧。”
  莫怀前低垂下眼,咬牙道:“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反正与我无关。我耸下肩,跳下椅子:“吃饱了,睡觉!”
  日子照旧过,第二日去书房,明显感到其他几位兄弟看我的眼神明显不对。特别是顾成双时不时扔我两记眼飞刀,可惜威慑力小到可以忽略不
  记。难得我上课不想睡觉,认真听了会课,发现他们只学了小半本书。再怎么也不可能让背《君子须知》啊!难不成……
  我暗自咬牙切齿,顾先知,好你个老小子,竟敢趁爷脑袋不清醒时阴我?!
  放了学,眼看诸位兄弟一个不拉的全往我这走,不由的叫苦。幸亏此时天降福星,小娘亲派人来叫我过去。
  我的小娘亲闺名韩似锦,乃三朝元老左丞相韩昼最小的孙女。她老子,也就是我的祖父韩广是个胖胖的圆圆的,外表和善的老爷子,任户部尚书,雍王朝的“财神爷”。大哥韩似山是现今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据说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修罗一样的人物。二哥韩似海人送外号“韩阎王”,掌管刑部。最小的三哥韩似风长袖善舞,在礼部混的如鱼得水。她自己则在仅有三位贵妃中占得一个席位,总结来说,我们一家子全是高官。
  顾康健的亲娘孝仁贤德皇后因生他难产去世,东宫之位悬空。朝内朝外多少双眼睛瞪的血红想要谋取这个位置,但我那英明的便宜老子雍慧帝咬死不松口,就是不立新皇后。由的一群大臣跟狗似的互咬。
  “写意~~~”小娘亲原本就圆的眼瞪的更圆:“听说那富得宝回去没俩时辰就蹬了腿,你这次太狠了点吧!”
  我恭敬肃立行了礼:“是,儿子这次错了,娘亲别生气。”
  “少来这套!”小娘亲拎着我耳朵一把揪过去:“你是我肚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嘻嘻,娘的坏小子!”说完就把嘴凑过来,在我脸上又是蹭来蹭去,又是一番啃咬。
  我狂汗,趁空抹了把脸,一手的口水……
  去给我老子雍慧帝请安,不但没挨骂,反而拐着弯夸我有天家风范。看来是拿我当枪使,给霜妃提醒儿呢。这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武将皇帝、马上君王,魁梧高壮的身形、粗犷刚硬的轮廓。却绝不显得卤莽粗俗,尤还带着三分独特的儒雅风姿。只是如今他看我的眼神也明显不对了。记得以前听人讲,我父皇当年功高震主,前朝太子几次三番想要置他于死地。终于有一次,父皇身中巨毒,吐血数升后“忍无可忍无可奈何”地于两日后发动政变夺了皇位。
  我当时听完差点没笑岔气,这谁家出品的伪劣药品啊!吐血数升都不带死人,完后没过两天就生龙活虎地带兵灭了一干人等。这到底是毒药还是补药?那太子是脑瘫?放着宫中那么多见血封喉的药不知道用。
  眼下却是一点也笑不出。虽说这人现在是我的正经老子,但他毫无顾虑的杀兄轼弟,端的是刚戾狠毒!心里惊涛骇浪似的翻腾,面上反而做不出什么表情来。恭恭敬敬的请安,老老实实的退出去。
  而后几日我发觉碰见莫怀前的几率大大增加,这小子总幽幽的隔着老远盯着我瞧,我只当看不见。心思我是你恩人,又不是你相好,犯不着这么“深情幽怨”的注视我吧!
  又一日,风和日丽的,我在自己院里放风筝。喜来进来报,说是莫小子求见。随意“恩”了一声,不一会莫怀前随着喜来进院,恭敬跪下磕了个头。我懒得理会他,眯起眼遥遥远望已变成小黑点的风筝。够远了!我心叹,抽出随身的小匕首划断了绳子。不一会,已不见纸鸢飞向何处。
  回头,莫怀前一改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眸光舞动。开口道:“五爷,风筝断了线,没了人控制,终究会掉落在地。”
  “那也好过永世被人牵在手里!”我拎着匕首,换了副表情,阴恻恻地盯着他:“你究竟抱着什么心思,为何总在爷身边转悠?想好了再回答,富得宝的下场是上好的例子。”
  莫怀前直直跪倒在地,目光坦然:“爷,奴才愿来服侍你!还请爷成全这份报效之心!”
  我嘿笑一声:“爷门下不养吃白饭的,你有什么本事?为何要留下你?”
  他慢慢绽放出笑容,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衬着幽深的眸子,折射出傲然的神情,哪有半分宦官太监们猥琐低贱之态!
  “若是日后爷觉得奴才毫无作用,不用爷费事,奴才自会自行了断!”
  我被他刚才的神采折服,破颜一笑,摇摇头:“真成了我的人,我自会护得周全。你日后不用自称奴才,我园子里的人都清楚,我认定的,是下属,不是任人侮辱的奴才!记好了。”
  听风听雨,喜来李年在旁暖暖的笑着忙活。
  他眼中浮出一丝雾气,也不说话,只是重重的在青石地上磕头。“嗵嗵嗵”的,好似砸在人心上。喜来上前将他搀扶起。
  听风柔柔开口道:“主子爷,天气太冷,咱们还是进屋吧。”
  我点点头,又抬眼看了看风筝飞远的方向。哎,今年的冬天,过的可真漫长。
  雍慧二十年春,边境虽常有摩擦,但多是小规模战斗。雍王朝经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特别是京畿附近,更是繁荣昌盛。
  老二老三相继年满十五岁,庆了生的第二日就搬出宫去,顾成双封成郡王,顾天赐封贤郡王,各开府建牙自立门户。顾成双领了工部的差事,顾天赐去了刑部。能出宫着实叫我眼热,真可笑,我现在最羡慕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年纪!
  “主子爷,时辰快到了,更衣吧。”听风听雨取出银白衫袍,腰配水蓝色佩带,都为上好的天蚕丝制成,泛着淡淡的光晕。
  我起身,伸直胳膊让她们帮着换衣服。顾天赐前两日上书父皇,说是许久不见自家兄弟,着实想念的紧,想邀我们去他府上做客。父皇大手一挥,准奏。于是除了老八老九那两个断奶没两年的毛头儿,其余都在邀请之列。
  虽然和那帮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的小鬼们一起吃饭是件苦差使。但好歹能出宫一游,仍够我兴奋一阵子。初次出门,即使近在咫尺,父皇还是派了四个大内侍卫随行。小心总归没错,我也就爽快应承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听说过我前几年责令侍卫打死富得宝之事,言谈里带着 十二分小心。
  刚出门,听风跑着追出来,将一顶雪狐皮小帽带在我头上。转头对莫怀前道:“主子爷伤风刚好,你可要加倍留意些。”
  我摸摸帽子,雪狐皮毛柔软光滑,手感极好。莫怀前在那次表忠后被我纳入门下,没成想真收到一个宝。这小子竟身怀不俗功夫,随着年龄的增长,武功越发精近厉害。这些年他不但教我,连带听风听雨两丫头也学了不少。总觉他身世绝不简单,但他不肯说我也就由着。哪天想通说出来,我这当主子的怎也要帮着讨公道!
  坐上马车,比想象中好些,没那么颠簸难受。随着“得得”声,马车从偏门行出皇宫。我撩开帘子,看着只在电影中见过的石子路,青瓦房。
  看着渐渐热闹的街道,看着装扮古怪的人们,想起还身为伍骄阳时的生活,心里颇不是个味。
  管他娘的,第一天就决定了的,即来之,则安之。哎,又有些犯困了。
  第四章   
  顾天赐的贤郡王府离皇宫也就半个时辰的路程。跳下马车,两层楼高的门脸,“贤郡王府”四个镏金大字高高挂在头上。朱红色大门,俩威严 凶猛的石狮子立在两旁,端的是气派非常!
  顾天赐听下人通传说五皇子顾写意到了,急忙亲自出来接迎。对这个五弟,别说他,恐怕就连父皇也摸不准猜不透。论课业,他连刚入学的老八老九都不如;论乖巧,从不见他主动讨好父皇或太子。平日话少不说,连表情都欠奉送。事事懒得出头,一出头必定吓死人。虽礼数周到,但骨子里带着冷漠疏离,从不主动招揽任何人。即使这样也有大批人心甘情愿受他驱使,忠心耿耿。一个小小雍华殿,楞是让他弄成铁板一块 ,找不到一丝空隙。五年前,年仅五岁就有借故诛杀霜妃心腹富得宝,在宫中立威的魄力手段,连无双国士顾先知都对他另眼相看。就凭这点,也不得不让人惊心。
  顾天赐见到顾写意时,后者已经进了门。负手立在前院,神情淡漠的看着周围风景。顾天赐远远停下脚,仔细端详他的侧脸。
  只不过两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虽还不甚高,但骨肉均匀,手足纤长,予人修美合度的感觉。身着素到不能再素的衣服,硬是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映着阳光,皮肤晶莹的似乎透明。平淡的神色,衬托出修长的眉,微挑的眼,小巧的鼻,与略显单薄的唇,仿佛糅合了烟波清月、凝翠和风,令人未饮先醉。静态的顾写意象株冷艳的花,清高孤傲。
  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出了名的霸道作风,狠起来哪象皇子更胜土匪!从小就没小孩样,加之性子喜怒无常,多少人见着就躲。他讨厌仰头与人说话,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挑起眼角,斜睨着看人。嘴角由自带着分嘲弄的冷冷笑意,让人觉得邪气十足。
  但不得不承认,在屏弃木然的脸露出些微表情时,稚嫩的脸庞加上邪气的神态,勾人的紧!若不是如此,也不会……
  顾天赐收起满脑心思,打起精神,热情熟络的上前招呼。要知,今天可不是单单吃顿饭这么简单。“五弟,真让哥哥好等啊!”
  我转头看向顾天赐,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到不行。淡淡行礼开口道:“三哥好,一直未找到机会恭喜哥哥晋封贤郡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吗!”顾天赐一派雍容气度,我回以面无表情。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老六顾正凛不知又惹出什么事,正在前头闹腾。顾天赐提脚便要去,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冲我喊道:“太子与二哥都在正厅歇着,你过去刚好还能说会子话。”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想到那俩绝户头就头疼的厉害,平日躲都躲不急,哪有自己往枪口上撞的道理。拉着一个下人问了间空闲屋子,便躲进去休息了。
  “太子爷,臣弟在这给您请安了。”顾天赐大步上前,迎着刚刚踏进贤郡王府的顾康健。顾康健持重的点点头。顾天赐领着他往里走,沿路时不时介绍院中景致。顾康健似有心事,左顾右看,敷衍的哼唧了几声。顾天赐见状暗暗发笑,扯了一个话头提到他们的五弟顾写意。
果然,顾康健犹豫一下,问道:“好些日子没遇见五弟,他最近怎么样?”
  顾天赐强忍住脸部变化,仍旧笑的如春风般和煦:“五弟已经来了,太子爷既然记挂,自己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顾天赐问了下人,顾写意果然就如自己预料般躲到其他屋休息去了,当下领着顾康健寻了过去。到门口,就见一面容清秀阴柔的小太监立在门前。见他们过来,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和他主子一样的恭敬行礼,却仍带冷冷的疏离感。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
  “先别出声惊扰你主子。”顾天赐拦住莫怀前:“五弟定是又躲里面睡觉了吧?若是惊醒他,恐怕又要发半天脾气!”
  莫怀前无奈点头。他这主子是出了名的睡仙,一天统共才12时辰,他单用来睡觉就至少6个以上。不仅如此,他还有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睡的厉害功夫。外加起床气严重,无故吵醒他,就连皇上也敢给脸色。
  顾天赐轻轻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也不免露出些须笑意。那平日冷若冰霜的人儿此刻高坐在对面的大红木椅上,歪着脑袋睡的正熟。头上雪白的狐皮小帽斜在一边,盖住小半边脸,越发显得那脸庞精致小巧。银白的衣衫,毛茸茸的小帽,睡着的他多了两分孩子气,微微上弯的嘴角,好似在笑。屋子深处有些幽暗,但他就象是发光体似的散发着淡淡的光。
  顾天赐明显感到身边的太子爷浑身绷紧,如一张拉得满满的弓。暗笑,怎么着,简简单单这一眼就已破了你的金钟罩?原本,只是新奇的在意。但渐渐顾天赐察觉出什么不再对劲。特别是这两年,太子暗中着下人四处去寻找容貌漂亮的小倌。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或眼或唇与他这个五弟相仿。而后顾天赐格外留意太子见老五时的神情,慢慢也就有所了悟。
  堂堂雍王朝太子,居然对同胞手足动了情欲!若是不好好利用这点,他顾天赐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顾康健失神的朝顾写意走了过去,连大气都不敢出,象是心怕惊扰了眼前光景。那小人儿还是察觉到屋内多了其他人。伸出一只手扶正帽子,慢慢,慢慢的睁开眼……那长长的睫毛,那薄似纸的眼睑,好似禁闭的大门。开启后,露出让人目眩神迷,为之疯狂的无穷宝藏!
  连顾天赐也被眼前无限风情震撼。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顾写意神情淡淡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整个人散发着慵懒高贵的奇异气息。
  时间仿佛停顿了数秒,顾写意起身弯腰,喊了声:“太子、三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天赐最先回神因笑道:“刚一不注意就找不见你的人影,这不,连太子爷都亲自过来找了。”
  我低垂眼,面无表情道:“我出了名的贪吃嗜睡,让两位哥哥见笑了。”觉得有奇怪视线,寻去是顾康健直直盯着我,表情古怪,带点焦躁,又带点惶惑。
  “各位兄弟都到齐了吗?”我故意无视这些,随意问道。
  “都到了。”顾天赐笑起来。“对了,五弟快满十一了吧?”
  我瞧着那笑容总觉透着古怪,果然他接着道:“今儿就住我这,晚上领大家去个地方,让你们这些弟弟开开眼界。不用担心宫里,我会着人捎话的。”
  我纳闷的点头应允。
  当晚,顾天赐神秘兮兮的领我们到了京畿一处热闹非凡的地方。不一会走到一座名为“暖乡”的馆子。虽已是夜晚,这院门外仍是分外热闹,人人衣着光鲜,车马络绎不绝。老六老七难得走出高墙见到这番场景,兴奋的指指点点,好不高兴。
  太子、顾成双、顾天赐还有顾慧中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的往一处清净的别院走去。进了装修豪华却不失典雅的客房,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拥了上来。笑语盈盈中为众人脱去外衣,又奉上热巾拭脸擦手,服务周到。
  我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顾天赐。若再不知道这是哪,我也就太糊涂了。行,爷就陪你玩玩,看你小子能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第五章   
  进来陪酒的不光有容貌漂亮、妩媚动人的美女,还有清秀可人的小倌。可能是职业关系,不分男女,一个个烟视媚行,风情万种。
  太子仍旧装模做样,坐的笔直,只低头饮酒。我暗笑,都他妈进来嫖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啊!老二倒还算放的开,扯过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子搂在怀里,时不时亲个嘴。老三依旧是八面玲珑,不冷落一个。要我说,还是人家老四最有前途。人长的帅气不说,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举 手投足,风流潇洒,再有几年,又是一师奶杀手。老六老七明显尚未进入状态,只新奇的瞪大眼看着诸位哥哥作乐。可怜他们身边的女子直接沦落为保姆。
  我转过头瞧了眼我边上的人,是个清秀漂亮的小男孩。与我差不多年纪,脸上有淡淡的妆,还算干净,看起来颇为乖巧。他发现我看他,也转脸看过来。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冲他微微一笑,这孩子立刻红了脸。脸皮倒薄,估计是个未开苞的小倌。
  纵是我以前千杯不醉,如今也不过是个尚不满十一的孩子,喝了两杯已微有醉意。靠在椅背上,斜眼旁观诸位兄弟的表演。耳边若有似无萦绕着低低吟唱声。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好个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梦里不知身是客,梦里不知身是客……”念着念着不禁笑起来,心中泛起酸涨的疼痛感。平常坚如堡垒的外壳,一时也出现了丝丝裂缝。
  “五弟,难得咱们兄弟凑到一起喝酒,再多喝两杯!”顾天赐开口。我笑着睨他一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老六顾正凛天生一个闯祸精,最爱凑热闹。当下也举了杯子,笑嘻嘻道:“五哥,你也得和我喝一个!”
  我举杯又喝了一个。
  这下开了头,其余几个更要不依不饶的连连敬酒。估计也是新鲜我这木头人会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又喝两个就后悔了。在外人面前喝醉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顾成双开始当我不存在,现下见我看酒时的脸色越发难看反而来了兴致。倒满一杯嬉笑着递过来:“五弟,给哥哥个面子,喝了吧!”
  你算老几?!我在心里骂,面上装出晕晕忽忽的表情:“还请二哥体谅,弟弟实在是不能喝了!”
  “老五,你不能喝,可以请旁边那个帮忙啊!”顾天赐笑道:“小纯,还不忙你五爷喝两杯?”
  我转头看了眼那小倌,他脸红扑扑的,娇羞的看我一眼。开口道:“如果五爷愿意的话。”我大感有趣,举杯凑到他嘴边,谁知他竟扭了头不肯喝。
  “老五,你真不懂得情趣!”老四哈哈笑道:“人家小纯愿意帮你挡酒,你也需拿出几分诚意来。”见我还是不明白,哧笑了声,饮了口酒,
  拉过他身边的小倌嘴对嘴度了过去。
  顾成双,顾正凛几个轰然叫好。喊完了都转头盯着我,眼眨都不眨。顾成双更来劲,拍桌子叫嚣道:“老五,小纯不喝你就得喝,自己看着办吧!”
  我看着他们慢慢笑起来,慢慢举起酒杯一饮而进,猛的拉过小纯吻过去。耳边是大伙惊讶的抽气声,和小纯胸腔内强烈的鼓动。味道还不错,带着春荑嫩芷般清新又青涩的气息。吻完,我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儿靠在椅子上。看他们一个个傻了吧唧的模样,心里好笑,老子想当年混吧泡妞钓马子时,你们还指不定在哪排队等着投胎呢!
  我晃悠的站起身,拱手道:“弟弟出去方便一下,各位继续。”也不等他们反应,开门走了出去。
  小莫子跟着出来,低声道:“爷,您没事吧?”
  我在门外不远处站定,闭眼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再睁眼时,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我没事,不用担心。”
  又听到轻细的歌声。“云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借着酒劲,我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我只看到她背影,嫩绿水泻长裙,斜卧在藤椅上,独自对月把盏,自在轻声哼唱,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情,看了叫人舒服。不用说,这一定是我要找的人。
  我轻轻咳嗽一声。她直起身子转过头来,一脸友善的微笑。年龄应该不小,但也绝不会大到那去。脸上不施粉黛,优雅而恬静。不知怎地,我对她有无比的亲切感。实在难以想象,妓院中也会有如此人物!
  她呵了一声,笑容扩大:“谁家的公子哥儿,生的这般俊俏!”
  我问:“你是谁?”
  “暖乡的主人。”
  果然。我浅笑:“你看上去真的很享受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取出另外的一个酒杯,摇了摇:“要不要也来点?”
  “有何不可?”我上前,坐到藤椅上。她笑着为我倒了杯酒,紧挨着我坐下。莫怀前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我一口气喝下杯中的琼浆玉液,口齿间全是淡淡的桂花香味。由于没有现代工业的污染,满天繁星美的惊心动魄。此情此景此人让我心情大好,笑道:“真好,难得看到一个快活知足人。”
  她突然黯然,吐露真言:“很多次自己躲到角落里,面孔也马上拉下来,时时抱头痛哭。”
  我捏捏杯子沉吟半晌,突兀的开口问:“做人处世你一定有心得,告诉我。”
  “都是愚见,你不要见笑。”
  我屏息恭听。
  “做人凡事要静: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静静努力,静静收获,切忌喧哗。”
  是个人物!我暗叹接口道:“正应如此。失意时要静最难,少不了牢骚抱怨,成功时要静更难,人人喜夸口炫耀。”
  她浅浅微笑:“小小年纪心思已这般通透,你很会做人。”
  我承认:“我不轻易叫人欺侮,可是我也不占人便宜。”
  她正待要说话,突然传来打骂挣扎的声音。两个身强体壮一脸凶悍的男人死死按着一个弱质女流,连打带骂。
  “好了,你们想打死她么?”她站起身,清清冷冷的语调,竟满含威慑力。
  “老板,这死妮子又打了客人!”其中一男子急忙辩解。
  被打在地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我一怔,这女子竟与我的小娘亲有七分相似!看她一身血污的倒在那,忍不住有点心疼。转脸问道:“你打算将她怎样?”
  暖乡老板苦笑了两声:“若是装心软就太假了,进了暖乡的门,这辈子是注定了要当婊子的。”她的眸子转到那女子身上,淡淡开口:“人,贵在自知,而自知之后,贵在认命。你若再这么倔下去,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那女子凄厉的叫道:“与其被那些男人糟蹋,我宁可去死!”
  暖乡老板冷冷的笑了:“死?你觉得会这么容易?”
  我看着类似小娘亲的脸,拳头不自觉的越攥越紧,话已冲到喉咙口!
  那女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到我面前,死死拽住我的衣角:“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吧!!!”
  我盯着她的脸,拳头慢慢放松下来,笑着转看暖乡老板:“她这样也伺候不了客人,弄死了你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样吧,你随便给她寻个院子,先等等再说。期间一切费用由我负担。”
  暖乡老板目光幽明,慢悠悠开口:“公子真是好人!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带她下去,不许再打骂!”
  我给莫怀前使了个眼色,这小子递上银票。暖乡老板看也不看收进怀里,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开过:“以后一定要常来!”
  “这是自然。”我上前,伸手扯住她胳膊,拽到自己面前:“你,叫什么?”
  她的眼如变化多端的万花筒,顺间闪过诸多情素。“忘忧……我叫忘忧。”
  “好名字!”我笑着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回去时,俩小的已经醉倒在身边别人怀里了。顾康健看我的眼神更加露骨,顾成双直冲我傻乐,都叫我生厌。顾天赐看起来并无大碍,招呼暗藏的侍卫进来,将一干人等带回了贤郡王府。
  后半夜,暖乡别院中,忘忧独自立在窗口,似乎满腹心事。
  “我的好忘忧~”顾天赐一进屋,快走两步从后面搂住忘忧的细腰,嘴沿着耳珠直吻到脖颈,流连忘返。
  “三爷,计划失败了。”忘忧淡淡开口。
  顾天赐放开忘忧,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问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忘忧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看那五皇子也有心要救走小芸。只可惜小芸最后太过急功近利,做错了一件事——她主动上前求助。惹了那位爷的疑心。”忘忧叹道:“也没完全不顾。不带走,却不许别人欺负,让我弄个院子养起来。说是再等等……我想他是打算仔细观察观察,再做决定。”这是个怎样的人啊。说他无情,他愿意帮助一个只是和他娘亲相似的人,可若说他有情,又未免……
  顾天赐楞了楞,面色古怪的笑了笑:“真不知我这五弟是什么妖精转的,他才几岁啊,就有如此心计手段!”
  忘忧顿了一下:“五皇子生性聪颖,秉性刚强。以妾身看,还要加上天生的多疑狡诈。他的将来,必定不凡!”
  顾天赐阴沉着脸,脑海中飞快转动。忽而又笑了:“今儿也不是完全无收获,我看太子是撑不了多久了!”说着,脑中突然闪过顾写意酣睡时的模样,他微醉时的姿态,他和那小纯接吻时的侧脸……不知怎地,身体某处开始发烫。
  忘忧立在窗口,幽幽望着外面。脑中也全是那五皇子临走时,嘴边的一抹微笑……
  第六章   
  难得我早早醒来,正巧瞧见莫怀前把什么东西倒在墙根。
  “爷,您醒了。”
  我看看那滩水迹:“那水里有古怪么?”
  莫怀前的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是,被人下了药。”
  我哈的笑出声:“要毒死我?真没创意。”
  莫怀前由怒色变为尴尬,喏喏道:“也不是……其实是……”
  我冷了脸,睨着他:“跟爷这么些年,还不知我忌讳什么?有话痛快说出来,吞吞吐吐跟娘们似的!再有下次,你以后也不用说话了!”
  “是春药。”
  我刚要起身,听到这三字楞在当场,歪头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莫怀前飞快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回爷话,是春药。”
  “好,好,好……”我一连说了十几个好字,胸中怒火冲天,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发现是谁放的没?”
  “我一直守着爷,不过端来的是太子那边的人。说是醉酒后人容易口渴,太子特意嘱咐了说您不爱喝茶,专门要送来的水。”
  我想起顾康健看我的眼神,那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心里别提有多别扭!深吸口气,这是老三的宅子,昨儿各个兄弟都在,不能武断的判定是谁做的。可一想到混了春药的水万一被我喝进口……那帮龟孙子,做事真他妈的下作!老子最恨别人背后阴我!
  光着脚跳下床,脑门突突的疼。攥着拳头,猛的坐到梳妆桌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镜子。
  这张脸,不同于小娘亲的明艳,亦不同于父皇的刚毅,和诸位兄弟也无一丝相仿的地方。我甚至清楚知道十年后它将会是什么样子。因为它原本就属于我,属于那个应该叫做伍骄阳的男人。
  随着日子看它一天天的蜕变,我的心也跟着复杂起来。这情况就象是同样的身体,在另外的时空中重新成长一遍。又想起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我自己快糊涂了,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
  玩伤感实在不是咱干的事,又打起精神冲莫怀前道:“别楞在那了,给爷找身普通点的衣服,出去逛逛。”
  莫怀前跟着我五年,对我穿衣的品位尺码清楚的很。当下退出去交代随行的侍卫们守好,还不忘叫来两个贤郡王府的下人伺候我梳洗,自己则飞快的跑去购买衣服。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我前去给老三声招呼,打算走人。顾天赐见我吓一跳,大为惊讶我居然起这么早。在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后,我让他代为转达问候,而后领着莫怀前与四个大内侍卫出了贤郡王府。
  出门后光看这雍王朝光鲜的一面了,问清侍卫类似贫民窟的地方在哪,颇有兴致的去了。
  那叫王五的侍卫开始答的有些吞吐,实不愿意他去,怕出意外。可被五皇子拿眼一瞪,吓的什么话都吐露出来了。抹了把头上冷汗,想起叫小莫子的太监提点过他们。这位主子爷最恨别人自做主张替他拿主意。他说出口的话,下属只有听命照办的份。哪怕是叫你去死,如果不去,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不由的感慨,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娃子,咋就有这么大的气势呢!
  走离繁华地带,这京畿的黑暗面渐渐展现在我面前。没有了装饰豪华的房屋,没有了衣着光鲜的人群,周围的人面有菜色,瘦弱颓废。
  一个侍卫开口:“五爷,前面是人口市场。”意思是没啥好看的,赶紧走吧!
  我却大有兴趣,一马当先的领着他们走了过去。
  虽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但亲眼见到人头上插根草被当作牲口来卖还是觉得不舒服。越看下去我的脸越冷,身边的其他几个想起我身份,知我心里不痛快,一个个缩起脖子不出声了。
  “死了?”
  “好象还有气。”
  前面人口贩子模样的两人踢踢脚下疑似人体的东西,说道。
  我看去,一个瘦小的身体象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上肮脏不堪,分不清是血还是泥。我不禁失笑的想,怎么这次出来总遇到这种事?
  又待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去看看那人死了没。谁知瘦小人突然发力,一个挺身,箭一样扑过来,一片破碎的瓦片架住我脖子。所有人都被眼前变故吓呆了。我看向他,脏兮兮的脸上眸子黑的发亮,笑起来一口牙白森森的,虎牙尖利。瞧眉眼就知是个机灵狠辣的主儿。不过爷还就喜欢这样的狼羔子!暗中向后打了个手势,不让莫怀前他们几个轻举妄动。
  他呲牙笑了笑更像是豺狼:“也是爷爷我幸运,等到了个好拿捏的小公子哥儿。不然今天真要死透了!”他眼珠转了转笑的更贼:“你脖子上的皮肤可真细真白,不想让它见红吧?那就乖乖出点银子,帮爷爷我逃出去。”
  我侧脸看着他,抿嘴微微笑起来:“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自称是大爷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我好拿捏的人,更是第一个敢用利器架我脖子威胁的人!”
  他失神片刻,呲牙咧嘴:“胆子不小,这时候还能谈笑风声,是个人物……幸亏是个男的,老子刚才被你笑的魂都飞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今天横竖是个死,小爷我说什么也要搏一搏!”
  我哈哈大笑两声,目光阴恻盯着他道:“爷给你条活路走,现在放下瓦片,日后跟着我混。”
  他眸子精光闪闪,咧嘴一笑:“爷凭什么信你的话?”
  我的眸子又沉了两分:“自己掂量着!想好了,走错一步就是死!”我话音未落,莫怀前暗中上前。
  他眼中挣扎片刻,爽快扔了瓦片,上断头台似的梗脖道:“死就死吧,能死你这样人的手里倒也不赖!”
  最初那俩人贩子看着就要扑上来,被侍卫架住了。“跟我的人通常都会比较长命。”我淡淡说了一句,冲莫怀前开口:“给他们银子。”
  莫怀前讨出些碎银递给人贩子,完后拾起地上那片瓦片,放在掌心。目光阴柔的盯着那小子,慢慢搓了几下,再松开手时,粉末状东西流到地上。那小子见状吞了口唾沫。
  我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叫什么名?”
  “我叫候安泰。”他声音明显低了八度,莫怀前还跟毒蛇盯青蛙似的看着他呢。
  我打趣道:“哦,不自称是爷爷啦。”
  “在您这,我是您买回来的奴才。刚才的举动还望您体谅一个。”
  是个明白人。我抿嘴笑了下。看看日头,已经中午,该是时候找地方打牙祭了。刚说出口,小猴抢先开口:“爷,我知道一地方的东西特好吃!离这不远,叫写意居。”
  我闻言一怔,笑起来:“好,就去你说的这写意居!”
  写意居乃上百年的老字号,红白案都相当了得。最初的老板是位围棋国手,所以他们这有一特色,每张桌子上都会放上一个造型独特的棋盘,既是装饰,也供食客们赏玩。写意居因其收费昂贵著称,不过天下多的是打脸充胖子的主儿,也就不用担心客源问题。
  “还成,是个不错的地方。”
  这把嗓音金石玉响般好听,写意居现任掌柜不禁抬头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公子负手立在那,随意的打量周围,这么一个老气横秋的动作竟被他演绎的随性不羁。他身后跟着六个随从,四个体格健硕的大汉,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最后一个竟是全身污秽貌似乞丐,眼睛却亮的诡异的人。这么奇特的组合出现,一楼大堂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掌柜一生所见之人不知凡几,眼毒的很,一眼瞧出这小公子绝非普通人。当下挥退小二自己迎了上去,未言先笑:“楼下是大堂,热闹,楼上要清净些。不知这位公子打算在哪就餐?”
  那小公子慢慢转过身,看他一眼。掌柜心震了一下,略显单薄的唇在相书上是薄情的面相。微挑的凤眼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不见底。小公子微微笑了笑,面容温和了许多:“楼上,要靠窗的位置。”
  “好。”掌柜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小公子转头对后面的随从道:“想吃什么随意点,不用给你们五爷我省钱!”口气大的很,却也率性自在的让人喜欢。
  来到二楼,小公子坐到靠窗位置的,四个大汉坐到相临的桌子。小二见掌柜那么殷勤,忙上前招呼。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上前拦住,冷冷道:
  “这有我伺候就行,用不着你。”声线透着古怪,小二打了个寒战,无助的看向掌柜,后者冲他点了下头。
  二楼上此刻还有一桌正在吃饭,在席的全是这京城里有名的恶少。特别是京城守备张平的独生子张贺,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拐小倌,猛的见到那小公子,眼睛险些瞪出来。要说小倌,年龄最好在十一二岁,最是可口诱人。他玩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在这个年龄上有如此气质风度外加相貌的。现下心里就跟有猫儿在抓似的痒。
  小公子问:“安泰,怎么哑巴了?不是你一直嚷嚷这里东西好吃么?”
  那被叫安泰的嘿嘿笑道:“我就好那红烧肉,大块的吃,特痛快!”
  小公子又道:“瞧你那出息!爷还当你能说出点什么好的!”
  安泰挠头:“没办法,就是好那口,我也想改,可改不掉啊!”
  “想改简单,爷一天就能给你纠过来。”
  “一天?别开玩笑了您,不可能!”
  小公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对等着他们点菜的掌柜道:“去拿十斤生肉来。”说着眼睛转回安泰身上:“今儿你一口气全给我吃进去,我看你以后还吃不吃肉!”
  安泰张大嘴:“您开玩笑的吧?”
  小公子眼冷了几分:“爷从不和人说笑。”
  这时生肉取了来,安泰低头看看红白相间,还沁着血丝儿的生肉。又抬头看了看小公子与那瘦弱少年的神色,脸色难看的嚎道:“您,您太狠了点吧!真吃完这些,我命都没了!”
  小公子平静的开口:“这是给你提个醒,以后最好少怀疑爷说出口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
  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取出一把小匕首,递给安泰,目光依旧阴恻恻的。安泰这才算完全死心,赌气盘腿坐在地上,割下一块就往嘴里送,吃的呲牙咧嘴,痛苦的扭曲着脸。一时间,二楼只有安泰拼命咀嚼生肉的声音,口水混合着肉里的血顺着嘴角流下,配合他那张脸,显得既恶心又
  恐怖!
  那小公子点了四荤四素,都是极高档兼讲究的。掌柜强压着心惊,挤出笑容准备菜去了。小公子取出棋盘,自己与自己下起棋,神态安详。苍白瘦弱的少年立在他身旁,守着看着,似乎除却眼前的人,其余的都不存在。
  等菜上齐时,安泰的脸基本上已经铁青一片,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布满额头。小公子吃了一口菜缓缓开口:“我叫你今儿这一天内吃完,现在刚过中午,急什么?”
  安泰吞下嘴里的肉,彻底服气了。面上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姿态,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谢主子体恤。”
  “还要吃肉么?”
  安泰咬牙道:“过了今天,奴才一辈子都不再碰那玩意儿!”
  窗外的阳光清晰地勾画出小公子的侧面,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刚才还神态冷漠的人,慢慢弯起嘴角,眼内波光潋滟,邪气俊美的叫人震撼!
  张贺本已打了退堂鼓的心猛的跳动起来,眼前什么都瞧不见了,只剩那小公子的眼神、微笑……
  想到这,张贺再也按耐不住,整理了下衣服走了过去。“这位公子真是少有的人品风流,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结交?”
  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这个目光猥琐的男人,他看我的眼神比顾康健还另人恶心!喝了口山泉水,低头把玩棋子冷冷道:“趁我还没发火,滚远点。”
  谁知这男人仍恬不知耻的往上凑,自报家门道:“我乃京城守备张平独子张贺,心里实在是仰慕公子!”说到后面声音有些暗哑。
  张平?!那个忠于太子,时时与祖父作对的老小子?!我脑中电光火闪过无数信息,张平对太子的忠心,张平的官衔,张平的独子……
  我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第七章   
  我曾经毫无瑕疵的左手,如今添了道不浅的伤口。哎~演戏演的太投入,得意忘形了,是个教训,以后绝不再犯!从最近的医馆包扎完出来,随口说了句:“一顿饭吃成这样,真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那四个侍卫已经很绿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一个个盯着脚尖不出声。候安泰眼里全是兴奋,不时舔下嘴唇,左顾右看嘿嘿狞笑。我笑着睨他一眼,这小狼崽子真不是个安分东西!不过也好,他要真成了绵羊我要他作甚!稍微给点苦头,明白谁是他主子就行了。
  关于今天,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或是失礼的事,只是冲张贺笑笑,说了几句亲切的体己话。他那桌不长眼的狐朋狗友全涌上来,拉拉扯扯,言语不敬。遇到这种情况我自然要板起脸,义正言辞的斥责他们。那群人笑的更欢,将我围在中央,有的甚至扑上来动手动脚。我反抗,可惜人小体弱还伤了手掌。所幸有体格健壮的侍卫随行,这才解了围。
  想那大内侍卫们功夫何其了得,自然打的一帮小流氓鬼哭狼嚎满地找牙。在百年老字号写意居闹事很快惊动了巡捕,巡捕们上来一看是自己顶头上司守备大人的公子挨打,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锁拿我们。我乃堂堂天家贵胄怎能仗势欺人?试图讲道理,可惜无道理好讲。我忍无可忍无可奈何下露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我有做错一件事吗?
  张平问讯赶来时,拽的很,拿太子名头压我。他娘的,不提还好,老子正因为你是他的爪牙才想法找晦气的!京城里,一品大员皇亲国戚多的是,他小小京城守备算不上什么顶大的官。可这官位的职权却着实微妙。主司守卫京城治安,京城门户都由其管理,可调动除皇帝手中御林军外所有京城内的兵力。这么一个人是太子养的狗,我怎能安心?
  我拿出些银子塞给候安泰:“爷不能把你带回去,自己找地先呆着,日后我会联系你。”
  候安泰连客气话都没,嬉笑着接过:“爷,您不怕我拿钱跑了?”
  我又笑了,看着他不说话。候安泰变了脸色,正正经经道:“爷,您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主子,奴才这人就是嘴贱,您别介意啊!”
  我哈哈大笑,抬脚就踹:“爷还能看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赶紧滚!”
  轰走了小猴,我又把眼光放回四个侍卫身上。“跟我出来这两天,辛苦四位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看我一眼又都低下头,抱拳闷声道:“是属下等没用,让五皇子受了伤,您不怪罪就好。”
  话音里满是怨怼与无奈,估计也想到我回宫势必还要再加演一场,绝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四人自然少不了受连累。明明他们没错,全是我故意惹出来的。
  我抿嘴笑了,取过莫怀前那还剩的所有银子,尽数塞到他们手里。我这人信奉钱可以不花,但绝不能不带的原则,全部家当揣怀里。这回出门可是花光了这些年的所有零用!
  侍卫们先是一怔,又慌忙推辞。我眯起眼道:“怎么,你们五爷的钱脏还是不能花?”他们喏喏说不话来。
  我接着道:“爷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咱们都是痛快人,也就不玩那虚的了。这趟回去你们少不得挨顿板子,可爷保证伤不了你们性命。男人活这辈子不就图个权势?咱们亲近的机会少,日后不妨来爷这多走动走动。”
  见他们还是有些犹豫,我忍不住笑骂着上前,一人照胸口捶了一拳:“他娘的,拿出点胆子行不?还真没见过给钱不要的!”
  经这么一折腾,回宫时已是太阳西下。我阴沉着脸坐在马车里,琢磨着日后要走的路。
  看着侍卫们远去的背影,我缓缓开口道:“怀前,你跟着他们四个,稍有异动就替爷做掉他们,记得,手脚干净些!”
  莫怀前面无表情:“是。”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这一步,侍卫这时候突然暴毙很容易让人怀疑到我头上。
  “写意居那派人监视着,若是不知好歹,就让它意外失火吧。”
  “是。”
  “候安泰那安排好了没?”
  “莫言尾随跟踪他,莫语则暗中留意写意居变化。”
  我疲累的点点头。自打知道莫怀前懂武功,我就着手培养自己暗中的力量。只可惜身在深宫中,一要避开他人耳目,二不可能大肆寻找良才美质,三更要加倍小心其是否忠心,四还要想办法帮他们弄出宫的腰牌。耗费五年时光,不过才有三个能用的上的。
  太阳即将落山时最是壮丽凄美不过。我远望着被夕阳包裹下的皇宫,突然意识到日后要走的路将会多么崎岖残酷。我第一个要堤防的就是亲大哥,那个用看娈童一样看我的大哥……我还有多少未知的敌人?我能不能笑到最后?惧怕感一丝丝爬上心头。
  “怀前,”我紧咬了下嘴唇,“我也会怕的啊!”
  莫怀前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近乎冷血无情的主子闭上双眼,露出千年不遇的脆弱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只有坚定和冷漠。仍旧还是那个至高尊荣、淡漠众生的五皇子!望着他朝皇帝的寝宫奉天殿大步走去时,莫怀前突然想起,这个杀伐决断狡诈无情的人,不过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而已……
  那夜,五皇子在奉天殿外跪求觐见皇帝。据那天服侍的太监传,殿内隐隐传出悲戚的哭泣声和皇上暴怒的叱责。第二日,雍慧帝责令彻察京城守备张平,紧接着参张平渎职失守,并纵子在京城里行恶的折子如雪花般递呈了上去。
  从小娘亲住处回来时,我已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外加耳朵生痛。小娘亲这回彻底发飙,拎着我耳朵骂了足有个把时辰。她这种爱人的方式,一般身体虚弱的人还真顶不住!
  刚回到雍华殿,喜来进来报说是太子来了。我心惊了一下,太子还是第一次来我的雍华殿。是要报复我害张平失了职务么?
  我收起满心思虑,仍旧装出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出门迎接太子爷的驾到。
  顾康健只带了他身边的心腹太监,未着太子服,穿著随意。见到我快走了两步,语气亲切的问道:“你脸色很不好,身体不舒服吗?”也不等我回答扭头就骂一旁的喜来:“你们是怎么当奴才的?主子身子不舒服为何不叫太医来诊治?作死么?!”
  喜来连忙下跪。我神色冷淡的开口:“和下人无关,是臣弟懒得看太医。”
  “你就是心肠太好!”顾康健怔怔的看着我,伸出手似要抚上我的脸:“你似乎又瘦了。”
  我一惊,退后一步。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向下一坠,顺势握住我受伤的左手:“会留下伤疤么?……多可惜,那么漂亮的手。”
  我觉得我的心都快炸了!我抬眼看向他,告诉自己,这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可以掌握我生死大权的人!我问自己,你愿如此?你肯在个男人身下辗转呻吟?你能作到放弃男人的尊严?
  他也抬眼看向我,痴痴迷迷。
  我缓慢却坚定的抽回手。
  顾康健留下些补品,又说了会子废话终于离去。我回屋,抓起杯子要喝水,可手因激愤抖的不成样子。我甩手将水杯狠狠砸在地上!
  我此时方知“忍”字头上那把刀割在心上有多痛多难受!不用看镜子也知我此刻一定忍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不论是以前的伍骄阳还是现今的顾写意,都不是会任人宰割的肥羊!
  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高峰,将万千众生统统踩在脚下!!!
  第八章   
  “仅十岁就要求出宫建府,你还是第一个。”高高在上的父皇沈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是喜是怒。
  我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板上,膝盖生痛,又不敢放肆的乱动,闻言先磕了头才回话道:“儿臣居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奢华无度,不知民间疾苦,实在惭愧。因此想要出去历练历练,还望父皇成全!”
  即使跪在地上,面朝地板,我仍觉父皇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我洞穿!
  耳边传来“瑟瑟”的走路声,父皇站定在我面前,居高而下的注视。我爬在地上,只看的到父皇金色长靴,身上汗毛根根竖立。只不过是无声的注视,就已让我明白,我那点些微气势和真正的强者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
  “都说天家是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天伦之乐的,这话虽不绝对却也相差不远。”父皇徐徐说道。我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也就不敢接口,仍旧跪着。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为父其实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你们。”父皇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人的才华气度都是靠从小一点点积累。可你不同,你甚至可说是与生俱来的。五皇子,你说为父说的对不对啊?”最后那句“五皇子”,听的我胆战心惊。
  我只觉得寒气自手掌、膝盖一点点渗透进来,游走在四肢八脉中,冷的整颗心都要结冰!强咬着牙,才不至于发出咯咯打颤的声音。
  父皇停留了两三秒转身回到他的龙椅上,好似根本没打算听我的回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虚假口气说道:“皇儿能有这份上进心,实数难得。但你年龄还小,尚还不适合独自建府。这样吧,父皇准许你随时出宫,但要带上足够的侍卫。现在你就去挑几个。如果没有其它事要奏请的话,先行退下吧。”
  我重重磕了头,躬身退到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雍慧帝揉揉涨痛的额头:“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顾先知笑嘻嘻的自屏风后显身:“不知圣上为何要吓唬五皇子呢?他不过还是个孩子。”
  “哼哼,要是这样就能轻易吓住了五皇子,寡人才真的要吃惊!”雍慧帝眼神复杂道:“先知,你可知钦天鉴的张天师如何跟朕评价写意么?说他非六道轮回中人,似仙更似妖,天赋异秉,慧根独具。若是肯忠心服侍太子,他日定能成为雍王朝的擎天支柱。只可惜就面相而言,五皇子乃心狠手辣,唯我独尊之人。怕是绝不肯久居人下。原本朕还不信,但观他这些年的作风,只怕张天师说的还尚尤不及!他的才具,他的手段,他背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韩家……朕只在想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后,太子真能驾御的了他么?”
  顾先知看皇帝眼中猛然迸发出的猜忌与杀意慌了下神,急忙又换上嘻嘻笑意:“皇上急什么?五皇子如今年纪尚幼,难免跋扈狠辣些。也许过不了两年待他沉稳后,就是太子爷的得力助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好好观察后再做决定。”
  雍慧帝眼中煞气慢慢消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仿佛老了十几岁:“有这样的儿子,朕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顾先知立在一旁,垂着头,嘴角隐隐带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五皇子啊,如今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两难的结局。且让在下好好欣赏欣赏,你力挽狂澜的手段吧!
  我照例去给小娘亲请安。这些日子小娘亲越发明艳照人,眉梢眼角全是喜气——她再度怀孕。
  “写意,你最近来看娘亲的次数少好多!”小娘亲嘟着嘴,极度不满。
  我纳闷,和往常一样啊?那里少了?
  小娘亲转转眼珠,笑嘻嘻问:“是不是怕娘亲再有了孩子会冷落你?”
  “没有。”
  “你就是有!”
  “儿臣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我闭嘴,拒绝和小娘亲继续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小娘亲嘻的又笑了,俯过身搂住我的肩膀:“既然不是,为何最近总爱紧锁眉头?娘的坏小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我怔楞了片刻,转过脸冲小娘亲微笑起来。小娘亲装出郁闷的表情:“呜呜没天理啦,为什么儿子长的比亲娘都好看啊!”
  我哈哈大笑,心头阴郁一扫而空。真心喜欢我这娇憨明媚,解语花般的小娘亲,为了她,我也绝不能输!
  哦对了,向毛主席保证,这份喜欢是纯洁的亲情关系!
  怕过于引人注目,又过了几日,我才寻机出了宫。
  “嘿嘿,爷,你总算想起小的了!”候安泰嬉笑着进屋。身上收拾干净,长的倒也人模狗样。听莫怀前说,这小子本是京城里有名的小混混,打架闹事无恶不作。也该他倒霉,被自己兄弟出卖不说,又被仇家卖到人口市场。候安泰嘴贫性子却又臭又硬,得亏我把他买了去,否则定被人活活打死。
  候安泰回去后的报复手段,听的我都冒冷汗!我向来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越干脆越好。他却是极享受杀戮的乐趣,扒皮拆骨、下锅熬油,仇家落他手里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手下确实还没这号人物!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转着杯子:“安泰啊,你也知道爷是什么身份了,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考虑,是否要入我门下?爷喜欢丑话说前头,爷这规矩大的很,成了爷的人,就得预备着到死方休。爷的脾性估计你也有所了解,少动旁的花花肠子,辜恩负主的事除非你自信能瞒爷一辈子,否则爷叫你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候安泰扑通跪到地上:“奴才上次就说了,这条命是您救的,奴才自那时起就认定您是主子了!”
  我阴阴冷冷的睨着他笑了:“少他妈的跟我这装知恩图报的戏码,你小子这些日子做的事,爷清楚的很!刚才那理由不好,再给爷找一个!”
  候安泰沉吟半晌,嘿然一笑:“所谓贤臣择名主而侍,飞鸟择良木而栖。奴才自然不敢比拟贤臣,可主子却是真真正正的名主!这人生在世,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斗不过就是斗不过,不如识时务些。”
  “哈哈哈哈~”我仰面大笑,“不错,爷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坏,也要大大的坏,坏到一流,也算是个人物,照样有人跪着拜!”我“啪啪”拍了两下手掌,莫怀前喜来,还有莫言莫语莫离尽数进来。刚才若是候安泰答的让我不满意,今儿恐怕就要被人抬着出去了!
  “今儿把你们全叫来,是有事要商量。”我攥着拳头站起身,亢奋的边走边道:“爷觉得最可怕的事不是无知觉的死亡,而是麻痹的过活一生!男子汉大丈夫,打落牙和血吞,不活出个样儿来对的起自己吃的那三顿饭?!别管什么时候,一手刀一手钱,其它全他娘靠不住!爷只信纯金白银,真枪实炮!”
  我站定,目光灼灼看着他们几个同样神采熠熠的脸。
  “爷的背景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白道!安泰,”我看向他:“爷第一眼见你就知你小子混黑道是个人物,如今京城守备换人,我会着人去打招呼。你手脚干净利落点,要钱还是要人只管和爷开口,要是这样还混不出样儿来,老子割了你脑袋!别笑,听到没?”
  “得令!”
  “莫言、莫语、莫离,你们三个都是少有的人才,爷不能总叫你们活在暗处。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别管什么年代,没钱你就一边歇着去,什么都干不成!从商是必不可少的。当铺,赌场,青楼,前期什么来钱快你们做什么,后面咱再转成别的。记得和安泰那多联系,别叫混子们砸了场。至于官家那边我想办法。”
  “属下明白。”
  “怀前,你则去寻找各色人才。爷现今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我不管你是坑蒙拐骗偷还是怎么着,反正人得给我弄来!当然,忠心是最重要的!最好从那些孤儿中挑,无亲无故的为上。爷过些日子会给你笔款子,找偏僻处建座别院,都带到那去,教他们习文练武。”
  “是。”
  “喜来,宫里那些个耳目眼线宁缺勿滥。爷可把自己的眼睛耳朵都给你了!机灵着点,听见没?!”
  “奴才晓得。”
  候安泰开口问道:“爷,这所有下来可是要不少银两的啊!”
  我笑道:“放心,爷心里有数!”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那些个虚话爷不屑去说。只有一句你们听好了,有我顾写意的,就有你们几个的!别叫我失望!”
  第九章
  韩氏一族靠开当铺起家,在如今重农抑商的环境下,常被某些有人心拿来做文章。
  驱车来到韩府,外祖父韩广笑眯眯的站在门口亲迎我的到来。见状,我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外祖父的手:“外公,在自家门口又没外人,您这不是折杀孙儿么?回头让娘亲知道了又得揪我耳朵!”
  韩广哈哈大笑,拍拍滚圆的肚皮道:“我也是急着见孙儿,哪顾的了那么多!”边说边牵着我的手走进韩府。正往正厅走,韩广突然眼一瞪朝一旁角落大吼道:“臭小子给我滚过来!”
  接着有人满不在乎大咧咧道:“爷爷,您老给我点脸面成不成?我要是真骨碌着过去,您也会很没面子的诶!”
  我寻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的走过来,衣服上满是灰尘。初看痞里痞气,但那双眸子却清澈明亮,平和温润,不含一丝杂质。他见我看他,装出小流氓的姿态冲我挤眉弄眼。
  韩广气呼呼道:“你,你个小混蛋!”
  那少年又换做苦恼状:“爷爷,您说我是混蛋我就是吧~就算我是混蛋也是咱老韩家下的蛋!如假包换的韩家出品诶!”
  韩广吹胡子瞪眼,气的直打哆嗦。其实在我看,单纯就“蛋”的形状而言,韩广更象些。
  眼见韩广就要发飙,我急忙开口:“外公,这位是?”
  “哼,你三舅家的逆子韩纪元!”
  “你就是五皇子顾写意吧?”韩纪元先开口:“我那老爹时常提起你,说你不论人才风流还是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冲我眨眼睛,口气仍旧嘻皮:“要说这老天真不公平诶,有的人要啥有啥,可叫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混啊?!”
  若是其他人和我这么开玩笑,我定然理都懒得理。但对他眸子的第一印象太好了,根本生不起气来。也学着他痞气样懒洋洋道:“真要没法混,跟着我混算了!”
  他微楞,笑容渐渐扩大:“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真混不下去了,你可得罩我诶!”
  我笑嘻嘻道:“没问题!”我发现他笑起来时,眉眼会弯弯的似新月。和小娘亲有一拼的明媚!
  韩广挥舞短短圆圆的胳膊,朝他喊:“去,赶紧给我滚去换衣服!”
  韩纪元吐了下舌头,一溜烟跑掉了。
  进了内厅,挥退下人后,韩广气势为之一变:“写意,那些书信里写的可都当真?”
  “外公认为我会拿这种事乱开玩笑么?”我抿嘴微笑:“这没外人,孙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韩家靠经商起家,别人拿这事当耻辱,我却以他为荣!”
  韩广目光灼灼的盯着我,而我则坦然与他对视,半晌,老爷子眯眼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在屋内和外祖父商议许久,携手出来时,韩纪元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院中的花坛上朝我微笑。那一瞬间,我似乎被耀眼阳光晃到了眼。
  小娘亲总算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当我抱起他时,心尖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着。出生在这冰冷缺乏温暖的皇宫中,投生在这世上最为无情的帝王家,即使可以享受到至高尊荣,我也不知该不该向他祝贺。我只知道,从此我又多了一个需要去保护的人,他是我弟弟,我也只认为他是我的兄弟!
  父皇当即为婴儿取名承欢,即承欢膝下的意思。说完,若有似无的用眼瞄我。多可笑,好似他能否承欢膝下全得看我似的!
  去小娘亲那的次数少了很多,准确来说是待在宫中的时间急剧减少,自然不是为了可笑的嫉妒。一方面我暗中准备的事业刚起步,所谓万事开头难,烦琐的事忙的我焦头烂额。另一方面是为了躲避顾康健和我那几个兄弟,对他们,我是半分耐心都欠奉送。好几次远远碰见顾康健,立刻掉头就走。如今知道他对我的心思,又明显比他弱势,再往前凑那纯粹是自取其辱!渐渐,顾康健也察觉出我无声的抵抗行为。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恨,几分无奈,几分难过……我一概抛于一边!
  我这一生不会倚赖任何人,或向任何人恳求权利、金钱及怜悯。顾写意的命一半天定一半在自己手中,任何一个妄想掌控我的人,请先想想自己是否有那份权利和能耐吧!
  疏远了宫中,加上为了刚起步的生意,我与韩家亲近了许多。特别是三舅韩似风的小儿子韩纪元,不过说起这小子我就头疼!
  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滚刀肉,神经大条的让我想抓狂。自祸从口出说要他跟着我混,这小子几乎一有机会就会粘上来。笑的见嘴不见眼,笑的缺心少肺,笑的极度欠扁!
  说起来,五皇子的狠辣无情在京城的上层人群中还是很有名的。多少成年人见到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会萌生退意。可韩纪元这小子在我暴跳如雷时,仍敢往上凑。
  紧紧捧住我的脸,阴阳怪气的嚷嚷:“诶诶,好神奇诶。漂亮脸蛋扭曲了,让我帮你纠正过来!”边说边上下乱揉,结果自然是被我一脚踹飞。
  偶尔留宿韩家,我常常看谍报处理事务到深夜。每到这时,韩纪元铁定会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不是在一旁跳大仙,就是鬼哭狼嚎的唱小调。我忍无可忍的大骂:“你白痴啊!”他都会一脸认真的说:“对啊对啊!”结果是气的我自己吐血。
  不光为人厚脸皮,性格也烂到极点。明明比我还大三岁,一遇到事情就会耍无赖。还用极其恶心的声音叫我“意意”,“小意”。有次在写意楼吃饭,我不理他,他就不停的用发嗲的声音跟哼小曲似的:“嗯~嗯~意意、意意、意意、嗯~嗯~意意……”眼见所有人都快笑爬桌子底下了,我羞怒的骂了句:“你个贱人!”韩纪元猛然脸色发白,垂下头。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说辞挺过分,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他道歉,这小子突然快速抬下头,抛了个眉眼,依旧用嗲的能掐出水的声音道:“讨~厌~”
  我头一沉,“哐当”摔在桌子上。彻底被这小子打败了……
  我曾郁闷的冲莫怀前发火,问他为什么不拦着韩纪元,让他总和我捣乱。怀前少有的笑了笑说,自从主子爷认识了纪元少年,不但表情丰富了很多,脾气也不那么暴躁易怒了。奴才们只能在事业上助您,却不能另您开心。说实在的,奴才们很感激纪元少爷。
  我听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仔细想想,韩纪元在某些方面,勉强算是个不错的人。递利器时,有尖有刃的一面永远朝着自己。玩累坐下休息前,他总会不着痕迹的,提前用衣袖为我擦拭坐椅。我乱发脾气冲他发火,不管有理无理,从不见他真正生过气。反而想尽办法,插科打诨的耍宝逗我开心。有次忙公务忙到天亮,和韩纪元在花园没说两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他的怀里。韩纪元的心跳平稳厚重,另人安心。少有的没发作起床气,扬起脸冲他咧嘴一笑。韩纪元呆楞片刻后也朝我露出开心笑容,依旧眉眼弯弯如新月。他待人的温柔,不显山不露水。尤还记得初次见他,当时最吃惊的就是,这人的眸子怎么就能干净成这样!?
  我想,我可能有些喜欢这个行为不羁,时常惹我发火的家伙了!
  日子如流沙般在指尖缝中流过,我已是十三余岁的少年了。小娘亲身体安好,承欢活泼可爱,我暗中发展的事业也完全步上轨道,发展迅速。除了必要的节日,我越来越多的留宿韩府。外祖父还为我专门在府中新建别院——骄阳。
  雍慧二十三年初夏,骄阳别院内,我正自酣睡。
  “嗯~嗯~意意、意意、意意、嗯~嗯~意意……”如今这调调时常唱响,韩纪元这厮不光唱,还趁机伸出狗爪揪我头发!
  我忽的直起身,阴沉狰狞的盯着不怕死的某人。
  “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了哈~”韩纪元掉头就跑,我岂能随他所愿?跳下床鞋都没穿就追了出去!
  虽说韩纪元大我三岁,但比起自五岁起就和莫怀前学武,且弓马娴熟的我来说毫无优势。我追到院中,自背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抬脚就踩在他胸口,磨着牙嘿嘿冷笑两声:“给爷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纪元装出哆哆嗦嗦的样子,声音打颤道:“小的知错,大侠饶命啊~~~”
  “五……五弟?”
  我还未说话,听到这句吓了一跳,抬头朝院门口看去,发现我那帮兄弟居然来了五个……低血压外加过于惊讶,我觉得思维“咔吧”一声断了,就维持那个姿势,极其郁闷纳闷的想,他们怎么会在这出现?
  第十章
  “哇啊啊~五哥居然也会有表情?!!!”顾正凛手指着我哇哇大叫,眸子瞪的堪比牛眼,一脸见鬼的表情。我则被他的大嗓门吵的更加头疼郁闷。废话,没表情的那是死人!
  “哼哼,也许五弟独独在咱们兄弟面前才无表情的吧?”顾成双半调侃半认真道。难得,你顾成双也有聪明的时候。
  “呜呜,意意,你先把脚拿开好不好……”脚下某人痛苦呻吟。我眯起眼盯着他,韩纪元嘴角抽搐一下:“您先忙您的,小的这样就好……”
  脑子差不多清醒过来。妈的,你小子就会害我丢脸!我奋起一脚将他踢到一边,调整了下呼吸。跟各位兄弟一一打过招呼。
  韩纪元“噌”的从地上窜起来,不失礼数的给各位皇子请安。顾康健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不发一言。顾天赐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紧接着随和笑道:“多日不见五弟,大家都想念的紧。今日我们约好一同出去游玩,想想怎能少了你,于是大家一同结伴找过来了。”
  原来如此。我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谢,推说这两日身体不适,婉转的拒绝了邀请。
  顾康健将目光从纪元那转移到我身上,依旧有些阴沉的开口:“身体不适?孤看你刚才追人时的精神很好嘛!”
  我垂下眼,告戒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他见我仍旧面无表情的木着一张脸,脸色一瞬间涨红,拳头也慢慢攥紧。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暴躁的太子爷要发火时,他却慢慢放松了身体开口道:“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何不回宫?宫中什么好医好药没有?”
  眼跳了一下,先躬身行了个礼才回道:“多谢太子关心,臣弟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两日即可。”根本不接他回宫的话题。
  顾康健的怒火突然一股脑爆发出来,手指着我气急败坏道:“好,好,你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回宫!”说罢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其他几个无一例外的表情古怪,见太子走远,朝我拱拱手慌忙追出去。老六还想说什么,被老四拎住衣领硬拽走了。
  我眯起眼心道,真够闲的,来这发神经!
  “意意~~~”
  我转过头,冷冷道:“我饿了,准备饭菜去。”
  “强烈抗议一下!我大小好歹也算个少爷,到你这怎么成跑腿的了!?”
  我不耐烦的暴怒道:“哪那么多废话?!”
  纪元显然被我的怒色吓到,想说什么又忍下来,撇撇嘴委屈的离开了。
  莫怀前从暗处走出来,拿来外套帮我披上。我铁青着脸咬牙道:“人都死绝了么?为何不报他们来了!?”
  “是太子不让。说您最恨别人打扰休息,他们没什么要紧事,单纯近来看看而已。若还未睡醒,待您醒了再说也不迟……至于爷安插在韩府的人没来报是因奴才多事,奴才想主子应该不愿见他们,不如就此打发过去。奴才自做主张,还请爷责罚。”
  我呼出一口气,神色放缓:“太子主动找到韩家来,对于我不肯回宫反应那么大,不可能没原由。你着人去查查看。”
  莫怀前稍一犹豫道:“明天就是太子二十岁寿辰,奴才想,是否和这事有关呢?”
  我脚步顿了一下,问:“明儿是顾康健的生辰?”
  “是。”
  我道:“凡事不能想当然,还是派人去查查比较好。”顿了一下,随口问了句:“礼物都准备好了吧?”
  “是。您尽可放心。”
  这种小事,确实无须我多操心。
  太子爷过寿辰,且还是个整数生日,规模自然盛况空前,一大早东宫就挤满了来贺的王公大臣。
  只听负责迎宾的知客一声高呼:“五皇子到~”人声鼎沸的大厅刹时安静了两秒,大家的目光十有八九投到门口。片刻后,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顾康健暗中猛然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带来的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些,眼神不由自主的去追寻那抹身影。随着年龄的生长,写意的轮廓渐渐脱离少年的稚嫩,眼眉风姿仍旧俊美的另人心折。清楚了解自己心思时,顾康健也挣扎过,但没用,没用……一直以为写意对任何人都冷漠疏离,可昨天写意张扬的笑脸跟刀似的割在他心上,自此他才明白,写意不是不会笑,不是对任何人都刻意疏远,只是针对他,只是针对他而已!这种认知让他如何能不恨!!!
  顾写意走到门口时,刻意的停了一下,清亮的眸子看似随意的扫视整个大堂。随后才大步走到太子面前,朗生道:“臣弟恭祝太子,福禄双全,身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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