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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朝鲜战争

_6 王树增 (当代)
“是北朝鲜士兵谎称自己是中国人,或者是零散的中国志愿人员。”美军最初是这样判断的,“估计数量不会超过一千人。”因为联合国军方面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这个时期中国军队参战的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
于是,就在中国军队已经正式打响抗美援朝战争的时候,美第一军在“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进至博川。下午4时,第一军军长下达的命令是:向北总追击。
但是,到了25目的下午,各处的战报不断传来,直到天黑的时候,麦克阿瑟仍无法在混乱的战报中理出个头绪来。
无论如何,1950年10月25日发生在朝鲜半岛北部的战斗,对于联合国军来讲,是战争历史中一场悲剧的开幕。
美国国防部长马歇尔事后沉重地说:“我们认为什么都知道,而实际上什么也不知道。然而,对方却一切都知道。于是,战争开始了。”
右翼的崩溃
10月26日,对于中国人民志愿军来讲,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灾难。
灾难是自己造成的:东线的第四十二军三七零团的一个运输队,给其坚守在前沿的二营运送弹药和干粮,结果在北朝鲜的大山中迷了路。在寻找二营的阵地时,他们看见一个山沟里有座茅屋,茅屋里有灯光全集》第13卷出版以后未收入全集而在苏联报刊上公开发表
,于是就在没有判断敌我的情况下上前问路。在茅屋中休息的是30多名南朝鲜士兵,而志愿军运输队仅10多个人,5支步枪。
在短暂而激烈的交火之后,运输队的士兵全部被俘。
发现了中国军队的消息使指挥东线作战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大吃一惊,他立即把这些中国士兵用飞机送往东京交给麦克阿瑟审问。之后,麦克阿瑟又把中国的士兵送往了美国。
更多的关于中国军队参战的情报汇集起来被送往麦克阿瑟的司令部,情报中包括第八集团军部队一个接着一个的报告,说他们不断证实他们的部队已经和中国军队接触,其最大的兵力为师级。结论是:“一个新对手已经确凿无疑地参战了。”
但是,麦克阿瑟还是不相信。他的情报处长威洛比以其固执的性格和严重的判断失误在后来的朝鲜战争中备受抨击。威洛比于27目的补充情报中依旧持以下结论:应该认识到,大部分中国军队没有与一个主要的军事强国进行实际战斗的有效经验。此外,他们的训练也像原来的北朝鲜军队一样,由于缺乏统一的装备和弹药供应而大受阻碍。
从战术观点上看,由于节节胜利的美军师全部投入战斗,因此,进行干预的黄金机会看来早已过去;如果中国采取这一行动,很难设想,会把它推迟到北朝鲜军队的残部气数已尽的时候。
从纯军事角度上讲,威洛比对中国军队是否参战的判断,是有其道理的。他所看到的关于对被俘的中国负伤士兵的描写是这样的:抓到的俘虏似乎是一群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正式的标记,尽管其中几个人用墨水在他们的军上衣里写了他们的姓名和部队番号。他们的棉服里塞满了棉花,通常是深黄色,与朝鲜的荒山秃岭颜色相仿。军官服装的不同之处仅仅是在裤线。
上衣左面、领四周围和袖口有红饰线。棉军装在干燥天气中十分暖和,但浸水后却无法使之干燥。在棉衣
里面,中国人穿的是夏季军装和他们碰巧穿上的任何衣服。布鞋没有鞋带,鞋底是橡胶做的。
大部分步兵装备着日式步枪,显然是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在满洲缴获的。然而迫击炮和轻机枪却是美国制造的,是从中国国民党人那里缴获的战利品。至少百分之七十的俘虏都是来自中国军队的一个师,即一二四师,他们都说他们曾经与蒋介石打过仗。由于山地关系,中国军队没有装备大炮。
显然,这样的军队敢于和美军作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另外,就是还有一个至今仍令军事专家们反复研究的问题:中国军队参战的时机。如果中国真的想帮助北朝鲜统一全朝鲜,那么,北朝鲜军队打到釜山或者美军刚刚在仁川登陆时,是中国军队参战的最好时机。那时候是南朝鲜军队和联合国军队最脆弱的时候,会在中国军队的进攻下立即土崩瓦解。如果是这样,朝鲜战争的历史将重写。但是中国军队没有介入。在联合国军已经占据绝对主动地位的今天再投入军队,这等于往虎口中送食物,没有人相信精明的中国领导人会犯这样的军事常识上的错误。
至于中国领导人为什么会决定在这个时候参战,仅仅从军事上解释是不够的,这一点很久以后联合国军方面才隐约悟出了一点儿头绪,而那是两年以后,战争的双方已坐在板门店的谈判桌旁时的事了。
威洛比说,由于地理、历史和政治上的缘故,战场上出现少数中国的自愿人员不足奇怪,其人数不会超过5000人。
在威洛比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已经与南朝鲜军队打响了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依照彭德怀的命令,正向依旧北进的联合国军队包围而来,其兵力总人数已达25万余人。
第三十八、第三十九和第四十军,分别在向熙川、云山方向前进。27日,南朝鲜第六师主力和第一师,为增援远离主力的匕团,向温并方向移动,与志愿军在温并以东、以南地区形成了对峙局面。由于志愿军第三十八军距离熙川尚有60公里,彭德怀再次改变攻打熙川的计划,命令第四十军围歼温井地区的南朝鲜军队,诱导熙川、云山、球场的南朝鲜军队增援,然后用第三十九、第三十八军打援,同时,抽调第四十军—一八师撤出已经占领的温井回头向北,配合第五十军一四八师歼灭已经到达中朝边境的南朝鲜第六师七团。
第四十军—一九师首先在立石洞歼灭了南朝鲜第六师十九团的一个营。这是一次小规模的歼灭战,被兵力绝对处于优势的中国军队包围在一条山沟里的南朝鲜士兵四处突围,他们在一处只有一个营部阻击的部位几乎突围出去,但即刻突破口又被封堵了。其结果是,南朝鲜军队的这个营大部分士兵被打死,230名士兵被俘虏。同时,在龟头洞方向,一二零师包围了南朝鲜第八师十团的一、三营和第六师十九团的一个营,在一块小小的盆地里,经过5个小时的战斗,南朝鲜军队被打散,除伤亡外,300名士兵被俘。当这些俘虏后来听到“你们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们的上司说过,共军军队是杀害俘虏的。
在另一条山沟里,中国士兵包围了大约一个连的南朝鲜士兵。一个被俘的南朝鲜营长害怕中国士兵杀他,用自己的怀表和钞票向中国士兵行贿,遭到了拒绝。当时的北朝鲜币一元钱可以买到三只母鸡或者好几脸盆煮熟的板栗。中国士兵的行为感动了这个南朝鲜军官,于是由他喊话,80多名藏在山沟里的南朝鲜士兵出来投降了。举着枪走出来投降的南朝鲜士兵喊着一句话,中国士兵没有人能听懂,后来翻译对士兵们说,这句话
的意思是:共产军万岁!
这支拒绝贿赂的中国连队是第四十军一二零师三五八团五连,就是毛泽东在中国解放战争时期曾经嘉奖过的、在盛产苹果的锦州郊区不吃群众苹果的那支部队。
温井地区的歼灭战中国军队缴获甚丰,除700多名俘虏外,还有大量的汽车和火炮。但是,由于志愿军中会开汽车的人不多,缴获的汽车大多停在路上,它们立即被美军的飞机炸毁了。
第31节
在所有缴获的物资中,有一辆装满电影胶片的汽车,躺在汽车边的一具尸体的臂章上有这样的字样:“政工大韩民国太阳映画社制造部部长韩昌蒙九月三十日签发”
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约瑟夫当时这样报道:“次日清晨,中国人沿公路直捣温井,驱逐和击溃了韩国剩余的守备部队。当韩国的另一个团赶来救援时,也与为数众多的中国人相遇,并丢弃了该团所有的车辆和炮兵连。”
温井的战斗正在进行的时候,南朝鲜第六师七团的美军顾问弗莱明率领一个加强排自古场出发,进入了位于中朝边境的楚山镇。他看见一些零散的北朝鲜士兵正通过一座鸭绿江上的小浮桥往中国东北境内撤退。弗莱明命令用机枪向中国境内扫射。弗莱明的心情是激动的,因为他可能是美军中第一个看见了鸭绿江的人,他甚至走到江面上,在白雪覆盖的冰面上散了一会儿步,他想要记住这个时刻。最后,他留下一个战斗小组,然后回到古场,召开七团的军官会议,计划明天全团进入楚山。就在这时,弗莱明接到师指挥所发来的命令七团立即撤退的电报,电报还告诉他,二团已经在温并被击溃。这个消息令弗莱明震惊。七团作为南朝鲜第六师的前锋,在向鸭绿江进军的行动中可谓出尽风头,其速度之快得到一片赞扬之声。弗莱明现在手里还有一份印有东京报纸大标题的电传:国军前锋已到达鸭绿江,炮兵已向中国境内试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团被什么部队击溃的?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七团的后方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已经孤立了?弗莱明顿时一身冷汗。但是,七团已经没有汽油和弹药了,该怎样撤退呢?于是,弗莱明的回电是:如果不补充足够的汽油、食品和弹药的话,七团就无法运动。
当南朝鲜第六师七团在距离中朝边境几公里远的地方等待空投的时候,中国第四十军—一八师以其三五三团为前锋,正向他们急促徒步而来。这个刚刚打完出国第一仗的部队调头朝中朝国境线方向突进,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林中开始了极其艰苦的急行军。他们忍受寒冷、疲劳和饥饿,在超乎体能的前进中吃着积雪,昼夜兼程。就在七团等待空投的两天中,他们走了近300公里的崎岖山路,于28日到达龙谷洞以南地区。正是这天中午,七团终于看到了给他们运输补充物资的4架运输机,运输机空投下45桶汽油和200发炮弹以及其他的物资。给车辆加油之后,下午,七团开始撤退,目标也是龙谷洞。
三五三团团长黄德思亲自在龙谷洞选择了一个扼守公路的有利地形,命令部队构筑野战工事。由于这里距离中国不远,北朝鲜的老百姓对志愿军格外热情,妇女们送来的热饭让中国士兵们兴奋不已,甚至一支撤退到这里的北朝鲜炮兵连也用牛把仅有的几门炮拖来了要求参战。
29日上午8时,南朝鲜第六师给七团来电:“你团已显然处于危险状态,望尽最大努力争取突围成功。”
9时,七团的先头部队二营进入了三五三团的包围阵地,在突然而猛烈的射击下,二营即刻乱了队形。尽管有四架F-51
战斗机的支援,但南朝鲜第六师七团面临的崩溃局面已经不可挽回。12时,南朝鲜第六师师长金钟五终于发来了一封“令人心碎”的电报:“除能携带的作战装备外,其余装备均予以破坏和烧毁,并到桧水洞集结。”这封电报的实际意思是:不管用什么方式,逃出来就行。
接近中午,战场突然寂静了。寂静的出现令南朝鲜士兵不安和不解。甚至他们又开始了行军——继续向南撤退。但是,天一黑,他们的末日来临了。下弦月清冷的微光照在残雪上,突然,满山遍野响起了中国军队的军号声。在中国军队的进攻下,南朝鲜军队几乎没有组织起有效的作战行动,成百上千的南朝鲜士兵在夜色中惊恐地四处逃散。由于这些南朝鲜士兵如此地接近了中国的边境,因此中国士兵心头的仇恨格外强烈,他们奋不顾身地在月光下追击着南朝鲜士兵,呐喊声响彻山谷。
《韩国战争史》是这样记载这场战斗的:一到子夜,中共军吹喇叭敲锣打鼓,集中大批兵力进击第二营和第三营防守的阵地正面,企图通过强袭突破,进行分割包围。两个营的全体官兵决心阻止和消灭该放。但因敌继续以大兵力实施集中攻击,经两小时激战,我军阵地有几处被突破。两个营不得不撤往丰场方向。中共军乘胜追击,二时已逼近丰场。
在丰场,第一营为了尽力掩护前方两个营后撤,并争取时间整编,将李大榕上尉指挥的第一连配置在道路右侧洼地,将第二连和第三连配置在道路左侧两条核线上,集中所有火力阻敌前进。经约一小时短兵相接,最后因寡不敌众,第一营被击溃,车场终于被突破。
悲痛哉!曾在鸭绿江畔洗刷刀枪伪英勇将士们,最终也未能从这狂风恶浪中冲出来!
如上所述,我军在中共军采用入海战术进行作战的最险恶的情况下,为了消灭敌人,宁死不屈,英勇献身。在我军的威力面前,中共军不顾伤亡,连续蜂拥猛进。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对我越来越不利,大部队的集结行动受到很大限制。值此,第七团团长林富泽上校,为使部队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最后战胜这一危机,断然下令:“各部队竭尽全力分头突围,到球场洞集结。”
所谓“人海战术”是南朝鲜军队惊慌中的错觉,从双方的兵力上看,这场战斗基本上是一个团对一个团,而且,中国军队由于急促行军而来,官兵疲劳,并且没有炮兵的支援,更没有空中的支援。
据联合国军方面的统计,这次战斗,南朝鲜第六师七团损失了所有的重装备,全团3552名官兵中,只有875名逃了回来,而其他一些主要军官、美军顾问们和士兵则非战死即被俘。
弗莱明是这场战斗中惟一活下来的美国顾问。他被俘时浑身已有15处中弹。这位1942年从珍珠港入伍,1950年9月19日来到朝鲜的美军少校,在朝鲜战场上当了40天的顾问后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这时,那条中朝边境上冰封的美丽大江的景色在他脑海中已经模糊了,他对中国军队的翻译说,他很想念他在美国的妻子和属于他的那座有180英亩土地的农场,并且声明他上过大学,是个文明人。三年后的1953年秋季,他作为交换的战俘回到了美国。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出师不利。按照原来的部署,这个军渡江后在江界集训三个月,作为志愿军的战役预备队,等待改换装
备后再投入作战。谁知刚一入朝,彭德怀就命令他们立即向熙川方向开进。匆忙前进的部队在狭窄的公路上与撤退下来的北朝鲜军队和政府机关的车辆挤在一起。军部与各师的联络因此中断。不知道先头师到底到达了什么地方,更令军长梁兴初恼火的是,军司令部的一辆车翻了,包括作战科长在内的司令部人员死伤严重。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出现严重的伤亡,这也许不是一个好征兆。这时,彭德怀打来电报,命令第三十八军配属第四十军一二五师迅速集结于熙川以北,准备歼灭南朝鲜第八师。
军司令部立即起草了作战计划:—一三师担任主攻,—一二师迂回熙川以东切断敌人退路,—一四师为预备队。可是,—一三师怎么都联系不上。这时,—一二师发来一封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电报:熙川发现一个美军黑人团。
这个情报与志愿军司令部战况通报中的“熙川只有南朝鲜军队一个营”相差太远,中国军队此前从没有与美军作过战,这个情报令第三十八军的指挥员谨慎起来,于是,他们直到29日才对熙川发起进攻,结果除了在熙川外围俘获100多名南朝鲜士兵外,攻入的熙川城内空无一人,南朝鲜第八师已经在几个小时前逃离了。而情况证明熙川根本不存在一个美军黑人团。
志愿军第三十八军的贻误使彭德怀的“首歼熙川之敌”的计划落空了。
熙川之战本是第三十八军这支在中国军队中亭有盛誉的部队在朝鲜战争中的第一仗,战机的贻误给这支部队的历史留下了说不尽的遗憾。
在中国军队的突然打击下,首当其冲的南朝鲜第六师在最初的三天内,二团、七团、十九团以及南朝鲜第八师的十团,都遭受到致命的损失。
美第八集团军的右翼,就这样崩溃了。
而此时,美第八集团军的左翼依旧在北进。
麦克阿瑟在中国军队已经参战,并且在其右翼已经撕开战役缝隙的时候,仍然下达了继续向北进攻的命令,除开对情报的误判等原因之外,沿着西海岸北进的美第二十四师几乎没有受到抵抗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中国军队入朝参战的最初几天,沿西海岸公路向南的中国军队推进的缓慢程度令人吃惊。虽然美第八集团军的右翼由于南朝鲜第六师的惨重失利而失去了保
护,可是沿西海岸长驱直入的美军居然已经到达了距离中朝边境的新义州仅80公里的地方。由此,中国军队与美军的实际战线已经交错在一起了,志愿军必须在其侧后存在着严重威胁的情况下作战了。
美第二十四师是最早进入朝鲜的部队,已经在北朝鲜人民军凌厉的攻势下损失巨大,在补充之后它依旧可以于西海岸走在最前面。其先头部队是英军第二十六旅。30日,英军第二十六旅占领定州。这个旅自21日从平壤出发以来,一直担任着前卫的任务,当它到达定州的时候,旅长考德突然命令部队停止前进,他要求换班,也就是说,该让美国人走在前面了,理由是他的士兵在连续不断的行军和对付北朝鲜散兵骚扰的九天中,“精神和体力都到达极限了”。
考德提出这个要求后,命令部队在定州宿营。他对他的下属军官们说,等美军一接班,第二十七旅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没有人对到鸭绿江边闲逛感兴趣”。
第32节
就在这个时候,在帐篷里熟睡的澳洲营营长格林中校被强烈的爆炸声惊醒了。北朝鲜军队的炮兵开始扰乱性射击,结果有六发炮弹落在了澳洲营的营部。其中一发就在格林中校的帐篷旁边爆炸了,被炸成重伤的格林被送往安州的美军医院,三天后死亡。格林是在朝鲜战场上除美军之外第一个死亡的联合国
军参战国的军官。
美第二十四师师长丘奇准将立即命令二十一团越过英军第二十七旅连夜向北前进。二十一团的美国兵们在很亮的月色下听见了前面北朝鲜军队的坦克向后撤退的轰鸣声。而他们仍然继续前进,结果没走多久,便进入了北朝鲜军队布置下的伏击圈,双方的坦克开始了互相射击,战斗持续到天亮,美军突然发现前面的北朝鲜军队消失了。
美第二十四师二十一团一营,是在那个名为史密斯的营长率领下最早踏上朝鲜国土的部队,也是在乌山一战最先狼狈逃窜的部队。在师长丘奇的命令下,这回它又走在了美军向北进军的二十一团的最前面。11月1日12时,史密斯到达了距离新义州30公里的停车洞,在他准备到鸭绿江边看一看的时候,丘奇准将的命令又一次到达,这回的内容是:立即停止前进,就地构筑纵深防御阵地。
在有关朝鲜战争的浩瀚史料中,关于史密斯中校接到这一命令后的表情居然有着详细的描述:史密斯当时“哑然失笑”。
没人能准确理解这位美军中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才能仔细体味。自从仁川登陆以后,作为军人,第一个到达鸭绿江的荣誉肯定会抵消在乌山失败的事实,而目前好不容易“一切顺利”,眼看就要以他在鸭绿江边的照片为标志结束这场战争了,却让他“停止前进”,史密斯营长对这个命令有了充满幽默的反应就不足为奇了。
接到命令的时候,北朝鲜坦克又开始炮击了,配属给史密斯的美军坦克六章的杰克连长亲自驾驶一辆坦克率领美军还击。
北朝鲜的七辆T-34坦克在300米的距离外齐射,坦克炮弹喷出的橘黄色火球一个个飞向月光下轮廓清晰的美制“潘兴式”坦克,于是,在距离中国边境很近的这个叫做停车洞的地方,朝鲜战争中最大规模的坦克战开始了。所谓最大规模,实际上仅仅是北朝鲜军队的7辆坦克对美军的10多辆,结果是北朝鲜的5辆坦克被击毁。可以说,这是史密斯中校,包括美第八集团军,在整个朝鲜战争中达到的“胜利”的最高峰。
与此同时,占领龟城的美第二十四师五团,接到从通讯飞机上投下的信筒,里面的命令是:停止前进,就地待命。在回应了同样“哑然失笑”的理解后,晚上,五团与史密斯的部队一起向后转了。他们不知道,此刻,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埋伏下着一个巨大的灾难,他们缓慢的行军就要变成疯狂的奔逃了。
30日,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在他设在云山城内云山小学的指挥部里感到了一丝不祥。他实际上已经是军长了,因为任命他为南朝鲜第二军军长的命令已于24日下达,但随后战局的突变又恢复了他第一师师长的职务。应该说,是中国军队的参战令他在军长的位置上仅坐了一天。他曾是“满洲国”军的一名中尉情报官,在中国的热河地区跟中国的抗日武装打过仗,是个“中国通”。他对中国共产党军队的了解是他此刻感到不祥的根本原因。第一师的连续损失和面临的强劲阻击,令他本能地感到他遇到的肯定是中国的军队。他收到的战场报告中这样写道:“敌人在云山四周急促地前进,敌人的军队在山上移动时,看上去好像整个山都在运动。”29日,白善烨命令第一师向云山的西北方向进攻,结果除了伤亡外没有任何进展。来自战场的报告说:“敌人通过巧妙伪装的深堑进行极其顽强的抵抗,十五团和十二团主攻的高地一夜之间变成了蜂窝一般的要塞,尽管道到反复的炮击和轰炸,敌人仍然毫无畏惧,南朝鲜军队每逼近一步,都有下雨般的手榴弹劈头盖脑地抛来。”
顽强的阻击,巧妙的伪装,天才的土工作业和大量的手榴弹,不是中国的军队还能是什么人?
白善烨对美第一军军长米尔本报告说:“在云山周围,全是中国的正规军。总之,有很多兵力。”
云山被包围了。
白善烨盼望的是美军增援部队快些赶来。
对于美骑兵第一师的官兵们来讲,他们的目标云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就在第八集团军右翼崩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的时候,沃克将军沉不住气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夺回温井的可能性愈加渺茫,而熙川也出现了据说是大量的中国军队,云山更是在数量巨大的敌人的三面包围之中,尽管南朝鲜第一师多次努力企图打开局面,但成效不大。在沃克看来,再这样下去,战机就会白白地消失,他的第八集团军将无所作为。于是沃克下了决心,他指示第一军米尔本军长,把在平壤执行守备任务的美骑兵第一师调往战局最扑朔迷离的云山方向,任务是超越南朝鲜第一师,打开北进的局面。
美骑兵第一师官兵回东京的梦想被这个短短的命令粉碎了。美国兵向北开进的时候,心情极其不佳,“暗云低垂下遍地岩石的山脉,像可怕的影子一样浮现在如血的夕阳之中”。
30日,骑兵第一师到达龙山洞,并决定由八团前往云山,任务是:“超越韩国第一师,向朔州附近突进。”美第八集团军骑兵处处长在八团出发时提醒了一句:“在云山附近采取进攻行动的很可能是中国军队。”可惜的是,包括八团团长帕尔马在内的军官们没有在意,原因是他们“没有摆脱一般潮流——中国决不会在这个无可奈何的时候介入战争”。
30日下午,八团到达云山。他们在云山所看到的景象令他们顿时胆战心惊,云山的山岭上燃烧着熊熊大火,黑色的浓烟这空蔽日。南朝鲜军方说,是中国军队放的火,目的是防空。
中美两军历史上第一次真实的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了。
美国军方对中国军队是否会介入朝鲜战争一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矛盾心情。美八团的一位参谋人员事后回忆说:“八团有这样一种倾向,与其说是对这个情报有怀疑,不如说是不愿意相信。”
截止到对日,中国第三十八、第四十军的六个师已经在准备夺取清川江至军隅里一线地区,第三十九军已经完成对云山的包围。在西海岸集结的第五十、第六十六军正在等待美第二十四师,两军都采用的是其右翼采取守势、左翼采取攻势的战法,从军事上讲,这是“勇者胜”的阵势,也就是说,谁更早更多地感到后方受到威胁,谁就注定会一败千里。
由此可以感受到彭德怀在入朝第一天就建议第五十、第六十六军迅速跟进入朝,用这两个军的上10万兵力沿西海岸稳进的奥妙所在了。
沃克的第八集团军的后方此时所面临的灾难远不是一个美军骑兵师就能够拯救的。
命令美军骑兵第一师向北增援,事后成为沃克最后悔的决策之一。
云山:中美士兵的首次肉搏
1950年11月1日,云山城的早晨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之中。中国第三十九军—一六师师长汪洋在前哨观察所里焦灼万分,因为在校对好了攻击前进的地形和炮兵支援步兵的方案之后,浓重的晨雾令他观察不到云山城的情况。中国军队没有侦察飞机,前沿的肉眼观察对指挥员来讲至关重要。晨雾一直到将近10时的时候才淡了下去,眼前敌人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
下午时分,汪洋骤然紧张起来,通过观察发现,云山东北方向的敌坦克、汽车和步兵开始向后移动,云山城附近的敌人也开始往来频繁。同时吠檀多经(Vedāntasūtra)即“梵经”。
,右翼前沿的观察所也报告,他们发现他们正面的敌人背起了背包,乘坐汽车开始向后开动。
汪洋第一个反应就是:云山的敌人已经察觉三面被围,要逃跑。
汪洋看看手表,16时整,距离原定的进攻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如果不立即进攻,战机就要失去了,这位中国师长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朝鲜战争战局将要发生重要转折的一天。
联合国军的右翼在没能最后判断出与他们交战的军队来自何方的情况下已被击溃,沃克虽然调整了部署,渡过清川江的兵力有所增加,但各部队仍然处于分散状态。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侥幸心理的驱使下,麦克阿瑟计划在感恩节之前结束战争。
彭德怀敏锐地感觉到,志愿军刚入朝时的那种部队调动有些混乱的局面已经结束,各军目前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志愿军可以集中10-12个师共15万兵力作战,兵力的优势迎来了制胜的战机。彭德怀要给联合国军以一次巨大打击的战役计划是:在敌人已经破碎的右翼突破而进,正面进攻配合纵深迂回,割断联合国军的南北联系,将敌人歼灭于清川江以北地区。
30夜,毛泽东为此发来电报:彭邓并告高:(一)庆祝你们歼灭伪八师四个营的胜利。
(二)你们三十日九时的部署是很好的。我方对敌人的数量、位置、战斗力和士气等项均已明了,我军已全部到齐展开,士气高涨;而敌人对我方情况至今不明了(只模糊地知道我军有四万至六万人)。因此,你们以全部歼灭当面敌人伪一师、伪七师、英二十七旅、美二十四师及美骑一师一部及伪六师、伪八师残部为目标是完全正确的。只要我三十八军及四十二军一个师能确实切断敌人清川江后路,其他各军能勇敢穿插至各部分散人的侧后实行分割敌人而各个歼灭之,则胜利必能取得。
(三)在大作战时请注意使用六十六军,以厚兵力。
第33节
毛泽东十月三十日二十时31日上午9时,志愿军总部下达作战命令:第三十八军迅速歼灭球场之敌,而后沿清川江左岸向院里、军隅里、新安州方向突击,切断敌人退路;第一二五师即向德川突击,并占领该地阻敌增援;第四十军迅速突破当面之敌,于1日晚包围宁边他第一师并相机歼灭之,得手后向灯山洞突击,切断敌人退路,另留一部于上九里地区防云山之敌逃窜;第三十九军于1日晚攻开云山之敌,得手后向龙山里地区突击,协同第四十军围歼美骑兵第一师;第六十六军以一部于龟城以西钳制美第二十四师,军主力视情况从敌侧后突击,歼灭该敌。
从毛泽东的电报和志愿军总部的命令上看,此战役决定性的要点是:第三十八军必须穿插到位。彭德怀和毛泽东对第三十八军寄予了厚望。现在,第三十八军已经开始进攻了,并打下了苏民里,正向球场方向前进。彭德怀特别嘱咐云山正面的第三十九军,要等第三十八军接近指定位置之后再开始对云山的攻击,而不能在敌人的后路没有被切断前就让机械化很强的敌人跑掉。
可是,在没有遭到攻击的时候,云山之敌就有了逃跑的迹象。第三十九军军长吴信泉不得不决定把攻击的时间提前至17时。
彭德怀同意了。
云山正面已经蓄势已久的中国大部队就要席卷小小的云山城了,而彭德怀全部歼灭敌人的企图,就取决于右翼横向向西穿插的第三十八军前进的速度和质量了。
事后才知道,—一六师师长汪洋所发现的云山正面的联合国军不是在撤退,而是南朝鲜第一师的部队正在与美军骑兵第一师八团进行换防。
换防之后,在中国军队发起攻击的瞬间,美骑兵第一师八团就位于最前沿了,这一点中国第三十九军的官兵并不知道,攻击开始以后,他们依然认为对方是南朝鲜第一师的部队。
心急如火的中国第三十九军的炮火准备,于11月1日下午16时40分开始了。
五颜六色的信号弹在黄昏的天色中腾空而起,各种火器发出的声音震荡着云山山谷。紧跟在炮火之后,志愿军步兵开始向云山发起了冲击。
在肃清云山外围的各小高地的战斗中,南朝鲜军队的防线很快就被突破。美第八骑兵团团长约翰逊上校看见退下来的南朝鲜士兵,后来这样描述:“他们是泥塑的部队,完全是一种精神恍馆的状态,对于我的吉普车、对于附近时而发生的枪声全不在意,全无表情,同我在巴丹见到的投降之前的美国兵一个样。”
中国军队的进攻很快逼近到美军的面前。根据美军的战史记载,中国的炮火十分猛烈,一检查弹道,发现是二战中曾在斯大林格勒出现的、让德军胆战心惊的82毫米的苏制“喀秋莎”火炮。这种武器的出现,意味着进攻的军队不是一般的军队,美第八骑兵团这时开始认识现实了。中国军队几乎看不出队形的攻击人流在各个方向上时隐时现,瞬间便冲到美军眼前了。三四七团的一个叫张生的中国士兵在部队受到机枪射手的阻击停止前进时,绕到这个机枪阵地的后面,他没有用枪,而是抱住美军的机枪手一起滚下了山崖——类似的情景在云山四周山岗上如墨的黑暗中到处发生,云山外围的一个个高地随之被突破,美军士兵们在他们听不明白的呐喊声中不断地死伤或争相逃命,美军的防御阵地被迅速压缩。
在肃清云山外围的战斗中,第三十九军三四八团二营的官兵创造了一项朝鲜战争中的纪录。他们沿着三滩川东岸向云山方向攻击,在一座公路桥上与美军士兵进行了白刃战之后,一班副班长李连华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发现前面不远处有四个房屋大小的物体。李连华在战前曾到这里侦察过,这里原是一片开阔地。他谨慎地向前摸过去才看清楚,这里居然有四架飞机!
原来这个开阔地成了美军的临时机场!守卫机场的美国士兵立即与中国士兵短兵相接了,在战斗中一班伤亡严重,仅仅剩下李连华和另外一名战士。这两名中国志愿军士兵固执地向飞机接近,在接近的过程中两个人虽都已负伤但始终没有倒下,直到把最后一个抵抗的美国人从一架飞机的座舱里拖出来。中国士兵们占领这个临时机场后,立即用人力企图把沉重的飞机推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但是推不动,于是就用大量的玉米秸把四架飞机掩盖了起来。
后来得知,这是一架炮兵校射机和三架轻型飞机,是在日本的美军远东总部派来的,它们于这天下午从日本东京机场起飞,飞机上乘坐的是前来采访美军骑兵第一师的记者。记者们没有来得及采访什么就遇到了战斗,紧急起飞没有成功,原因是飞机被中国士兵包围了。中国志愿军士兵依靠他们手里的步枪和刺刀缴获了四架美军飞机。这是中国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惟一的一次缴获了美军的飞机。
天亮以后,被中国士兵藏在玉米秸下的四架飞机,被八架美军野马式战斗机发射的火箭击中烧毁。
半夜时分,中国志愿军的一支分队到达云山以南15公里的公路口,截住了一队从云山逃出的美军坦克车队。在惨烈的混战中,中国士兵赵顺山、于世雄和田有福各自和美军士兵扭打在一起。“那个美国兵很高,很胖,搞不清他是司机、军官还是机枪兵”,赵顺山回忆道。无法知道第一次和一个外国人进行肉搏的赵顺山在殊死的肉搏战中是什么感觉,就在脸对脸的瞬间,在火光激烈的抖动中,赵顺山看见“他的眼珠是黄绿色的”。扭打中,美国兵掏出了手枪,可赵顺山腾不出手来制止,于是他就喊:“于世雄!快帮我把这家伙的手枪抢过来!”于世雄听见了,腾出一只手打掉了那个美国兵的手枪。就在这时,与于世雄抱在一起的那个美国兵掏手枪趁机向于世雄的腹部开了枪。愤怒之极的赵顺山发现了美国人身上插着的洋镐,于是他拔出来,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美国兵的头上砸下去。在美国兵惨厉的叫声中,于胜雄身上的那个美国人崩溃了,他愣愣地站起来,双手抱头就跑,但是他被受了伤的于世雄紧紧地抱住了腿。赵顺山说:“我的动作更快,八寸长的洋镐已经举起来,敌人用两手抱住脑袋也救不了他。我的洋镐穿过他的手背,整个刨进他的脑袋里。”
“恶战结束了,”赵顺山回忆道,“于世雄和田有福都躺在工事旁边,他们已经昏迷了。我跪在于世雄身边,他的左手还紧紧地握着敌人的手枪,牙齿咬得紧紧的,我擦着他身上的血迹,在他的肚子上找到手枪弹的伤口。我心里非常难过,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田有福躺在于世雄旁边,他的右腿已经断了,整个裤腿被鲜血染红,他是在肉搏之前就负伤的,可是当敌人扑上来时,他仍然用仅有的一条腿跳起来抱住敌人,一直拖到我刨死敌人为止。”“这就是我的出国第一仗。这一仗我真正试了试美国人的斤两,所谓的‘王牌’不过如此,胜利永远是我们的。”
这时云山城内已经陷入混乱之中。冲入城内的第三十九军一一六师三四六团的先头部队四连到达了公路大桥,守桥的是美骑兵第一师八团三营M连。“一个连的士兵纵队沿着通往龙山洞的干道严肃而整齐地接近南桥面。警戒该桥的美军士兵可能认为他们是南朝鲜军队,没有查问就让其通过了,因为他们是
堂堂正正、十分肃静地走过来的。“美军战史记述道,”纵队通过桥以后一直在干道上北进,不久接近了营部。突然间吹起了军号,开始一齐向营部袭击。“四连的军事行动如同是在舞台上演出,除了胆大包天之外,中国士兵的机智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据中国第三十九军史料记载,中国士兵通过桥梁的时候甚至“还和美军握了一下手”。美军八团三营营部立即混乱起来,中国士兵成扇面队形展开,营部周围一片白刃战的格斗声。
对此一战,美军战史详细描绘道:中国人胡乱开火,不断向车里扔手榴弹、炸药包,车被打着了。可指挥所周围的有些分队还在狐洞或隐蔽工事中呼呼大睡,显然他们在等待撤退的命令。其中一个士兵以后回忆说,醒来时仗早已打响了……有人叫醒我后问我听没听见一群马在奔腾嘶鸣……片刻间我们的驻地被打得千疮百孔……当我听到远方的军号声和马蹄声,我以为我还在梦乡,敌人仿佛腾云驾雾般从天而降,人影模糊不清,他们见人就开枪,甚至用刺刀捅。
志愿军的手榴弹把美军营长罗伯特。奥蒙德少校炸成重伤,他和一个叫做麦卡比的上尉逃出营部,麦卡比的钢盔立即被打飞,肩肿骨钻进了一颗子弹。由于失血过多,他躺在路边不能动了。这个时候,令这个美军上尉奇怪和幸运的事情发生了:几个中国士兵用刺刀指着他,但却没有刺他,甚至没有激他的枪,只是互相说着什么。麦卡比用手指了指南边,中国士兵掉头就走了。麦卡比活了下来。他至今仍惊奇自己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他认为那几个围着他的中国士兵互相说的话是在商量什么,而商量的结果是他不怎么像敌人。天亮以后来的“蚊式”飞机和轰炸机,在云山公路大桥这个被中国军队占领的交通要道上进行了轰炸,美骑兵第一师八团三营这才有机会清点人数,但死亡的人数已经无法点清,光是在由三辆坦克构成的小小环形阵地里就躺着170名伤员。
志愿军冲入云山街头的一个先头班只剩下四个人还没有负伤,他们两人一组,沿着街道搜索,但是被一辆美军坦克封锁住了前进的道路。坦克上的重机枪火力使后续的中国部队受到伤亡,先头班班长赵子林火了。他爬到一间小商店旁边,从与美军坦克对射的友邻部队那里弄到一根爆破筒,赵子林接着爆破筒向那辆坦克爬去。美军坦克掩护着几辆载满美军士兵的卡车,疯狂地向接近的中国土兵射击,为了掩护赵子林,中国士兵拼死与美军纠缠,赵子林终于接近坦克了。坦克的声音很大,震得街道的地面剧烈地颤抖。赵子林突然在坦克的正面站了起来,一直到坦克升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拉开了爆破筒的导火线。他没有来得及隐蔽,巨大的爆炸声惊天动地,赵子林最后用力地睁开了眼睛,中国土兵正穿过黑色的硝烟向美军士兵冲去。
第34节
云山城的美军开始向南逃跑,但是他们的后路已经被截断了。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五师三四五团的士兵已经抢占了一个叫诸仁桥的公路路口。这场战斗结束时,几十个美军士兵在猛烈的攻击下举着白旗投降了,他们对翻译说,他们的军官说过,投降有四个条件:一是没有子弹了,二是没有干粮了,三是联络中断了,四是突围不了了。他们符合投降的所有条件。
被压缩在云山南面狭窄开阔地的美骑兵第一师八团四面受敌的命运来临了。
11月2日拂晓,美第八集团军命令全线撤退。西海岸的美第二十四师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句话:撤退至清川江一线。这个
师的美军官兵们此刻充满着不安的情绪,是苏联军队参战了?
还是中国军队把后路切断了?或者是北朝鲜彻底投降使战争结束了?美国兵们在悲喜交织的谣传中忐忑不安。美军战史中称:“官兵们抱着失望和被狐狸迷住了一般的情绪,开始了后退。”
电报、电话、侦察机的报告雪片一样地向美第八集团军司令部飞来。在大量片断的、悲观的情报中,也还混杂着持乐观看法的报告,它们给沃克的参谋们造成了判断上的灾难。美军战史在描述当时的气氛时写道:“这是终日歇斯底里、狂热工作而效果最差的一天,也是发生了若干错误的一天……一个接一个的朝令夕改的命令,流水般地不停地发出……”
这时,美骑兵第一师五团从刚;;方向急促增援而来,但是当他们行至云山以南龙城洞至龙头洞之间的公路附近时,受到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阻击的部队是中国第三十九军—一五师三四三团。美军动用坦克和重炮向中国阻击阵地猛烈轰击,美国空军的飞机在阻击阵地上洒下倾盆大雨一样的汽油,然后发射出他们的燃烧弹,中国阻击碎地顿时成为一片火海。阻击异常艰苦。在三四三团三连的阵地上,天上是美军几十架战斗机在扫射轰炸,地面上是一波又一波的坦克配属步兵的冲击,阵地上原来茂密的树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全连160人,打到最后只剩下几十人。在残酷的战斗中,一位副营长当美军坦克的履带声在火海中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逃跑了。但是,这个营所有的士兵依然在暴烈的枪炮声中坚守阵地。在美军士兵距离阻击碎地前沿仅仅还有20米的时候,大火中的中国士兵又一次站了起来。美军遭到了中国军队誓死的猛烈反击。在反击中,被烈火烧烂了军装的中国士兵还抓到了40多名美军俘虏。
美军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烧不死,其实中国人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在阻击阵地上组织土兵挖防火沟,农民出身的中国士兵对挖沟的工作不陌生,他们在弹片飞舞之中不停顿地挖沟,把烈火和阻击士兵藏身的工事隔离开来。甚至当战斗将要结束的时候,三四三团的团长走上阵地,他看见他的士兵们依旧在疯狂地挖沟!
公路大桥桥头工事里的美军始终在疯狂地射击,突然,他们看见一个中国士兵向他们走过来。士兵李富贵把自己身上准备买一支钢笔的100万元东北币掏出来交给他的班长,表示不炸掉这个工事他就不回来。他赤脚跳下已经结冰的小河,在河中央他的左肩中弹,疼痛令他流出了眼泪,但他没有停下来,他一直走到美军的工事前,把五颗捆在一起的手榴弹塞进美军的工事里。手榴弹爆炸了,一个班的美军士兵的躯体连同工事的水泥钢筋一起飞扬起来。血人般的李富贵站在小河中笑了,他刚要抬腿跟随自己的部队追击,却一头栽倒在水里,原来他赤着的脚已经和河水冻在一起了。
更令美军瞠目结舌的是,面对重达55吨的坦克,中国士兵竞毫无惧色。第三十九军中一个叫王有的中国士兵,在激战中爬上了正在疯狂射击的美军坦克,高举手榴弹寻找可以投进去的缝隙,距离坦克不远有五名美国兵,眼看着这个场面他们一枪不发地惊呆了,等王有把这辆坦克炸毁之后向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向这位中国士兵举起了双手。
夜晚来临了,作为预备队的美骑兵第一师七团派出一个营再次增援,企图解救出正在被中国军队逐渐吃掉的骑兵第一师八团。这个营的一个上尉排长,后来成为驻日美军陆军司令部情报与作战处长的麦克霍恩回忆说:“看到若无其事走过来的部队认为是韩国军队。可是样子又不像。因而连长就问营长:“有南下的韩国军队吗?‘回答说:“不知道。’又问:“那么可以射击
吗?‘回答说:“再等等。’当察觉的时候,已经被包围了。”美军的惯例是不在夜间进攻,但是这个夜晚对这个营的美国兵来讲,比进攻还可怕。美军战史描绘说:“整整一夜,高地的四周响起的军号、喇叭、哨子声此起彼伏,中国的少数侦察兵在这个营的四周转来转去,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吹奏不合时宜的乐器。第一次与中国军队对阵的官兵,在不了解实情的状态下,整夜不得安宁,被弄得神经过敏。这是一种原始的、但却是极有效的神经战。因此,美军给这个高地取名为‘喇叭高地’。”
在第三十九军围攻云山的时候,第四十军也开始了对宁边的攻击,其—一九师为左路,一二零师为右路,—一八师随后跟进。部队于五仓洞附近受到猛烈的炮火拦截。其一二零师三五八团八连与—一九师的两个连迅速深入敌后,顺着敌人炮弹出膛的声音寻找了五公里后发现了美军的炮兵阵地,他们立即展开攻击并使之瘫痪,俘虏了30多名美军士兵。这是第四十军的中国士兵第一次看见美国人,“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的”,中国士兵惊奇地这么形容他们。
—一九师于曲波院遭遇正在向云山增援的南朝鲜第八师的两个团,—一九师立即将其包围。南朝鲜第八师根本没有接到会在这里遇到敌情的情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中国军队的突然攻击击溃。中国士兵俘虏了太多的南朝鲜士兵,其中六连一个连就抓了200多人。没有东西给这些俘虏吃,于是南朝鲜俘虏就把老百姓的白菜拔光了,还把老百姓挂在屋檐下的玉米生吃了,这在中国士兵眼里是“严重地违反群众纪律”的事件,于是在缴了枪支后,他们把俘虏放了。俘虏中有几名是美军骑兵第一师的人,中国士兵们看着他们奇怪地说:“这些骑兵怎么没有马?”
第四十军继续向宁边前进的时候,其一二零师三五八团三营九连走在最前面。在坪洞地区的路边,他们遇到了一道蛇腹形铁丝网,上面挂满了茶杯大小的铃裆。在他们想走近看明白的时候,猛烈的射击向他们袭来,连队伤亡巨大。
九连遇到的是从泰川撤退下来的美第二十四师。
中国第四十军是最早在朝鲜战场上打响的部队,有趣的是他们的对手也是美军最先在朝鲜战场参战的部队。连续十天不间断的战斗令第四十军的士兵已经饥饿不堪,虽然他们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但始终没有冲破美军的阻击,从而失去了包围宁边和切断云山之敌退路的机会,最终使彭德怀的作战计划部分地落空了。
在反复与美军争夺阵地的战斗中,第四十军无意间为中国军队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中国士兵在战斗中缴获了两件他们从没有见过的东西:一件是炮身又长又黑,炮尾呈喇叭状,炮弹上有许多洞的无后坐力炮;另一件是炮身短粗,像只大萝卜似的火箭筒。这两件东西从团交到师,从师交到军,从军交到志愿军总部,谁也没见过,后来被送到中国境内四川省绵阳的一个军工研究所,很快,这两种武器被仿造出来,迅速装备了中国军队。
此次多条战线上的作战,最让彭德怀不满的是第三十八军的表现。10月引日,第三十八军攻占了新兴里、苏民里地区,他们于第三十九军在云山打响的那天才开始向球场方向前进。
正如毛泽东在电报中所强调的那样,第三十八军的进攻路线是从侧面插入美第八集团军右翼的身后,只要进至军隅里、新安州。价川,就可以形成对清川江以北敌人的巨大的包围圈。但是,由于在穿插的路上不熟悉道路情况,同时又过于留恋小型的战斗,所以直到11月2日第三十八军才赶到院里地区,而这时,美第八集团军已经意识到侧翼的威胁,开始全线撤退了,并与南
朝鲜军第一师在宁边东北地区,美第二师在军隅里、价川地区掩护撤退。第三十八军终于没有达成预期包围敌人的目的。
当彭德怀得知第三十八军没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断敌退路时,他只有助然大怒。
云山之战,是中国人民志愿军首次以劣势装备严重打击了美军的成功战例。这次战斗共歼灭具备现代化装备的美骑兵第一师八团的大部分、南朝鲜军第一师十二团一部,歼灭敌军共2046名,其中美军1840名,缴获飞机4架,击落敌机回架,击毁和缴获坦克28辆,缴获汽车116辆、各种炮190门以及大量的枪支弹药。
云山之战在朝鲜战争结束之后作为模范战例,被日本陆军自卫队干部学校收入《作战理论入门》一书。该书说:“对中国军队来说,云山战役是与美军的初次交战,尽管对美军的战术特点和作战能力并不十分了解,还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其主要原因是他们忠实地执行了毛泽东的十大军事原则,对孤立分散的美军集中了绝对优势的兵力进行包围,并积极勇敢地实施了夜间白刃战。”
中国士兵在云山战役中被俘虏的美军士兵的背囊里,发现他们几乎人人都有几只朝鲜铜碗。后来才明白这是因为美军士兵听说,东方人使用的碗都是用黄金制作的,所以他们一边打仗一边收集着朝鲜铜碗。从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美国人对东方民族的认识是何等幼稚。因此,北朝鲜一个名叫云山的小城,想必是在中国士兵吹响的喇叭声中幸存下来的、如果今天还在世已是白发苍苍的那些美国人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
天黑了,我们还在烟台峰上!
第35节
10月31日,负责朝鲜战场东线作战指挥的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亲临位于咸兴的南朝鲜第一军团指挥部,听取南朝鲜第一军团军团长金白一少将关于在部队前进的路上可能有中国军队存在的情报分析报告。报告说,可能存在的中国军队是第四十二军的一二四师,他们一周前从满浦镇附近渡过鸭绿江,从那儿开始徒步的夜间行进,迫击炮和弹药由骡马驮运。这个中国师的多数人都曾是原驻北平的蒋介石的国军,直到一年多前,他们全师才向共产党投降并立即被编入红色部队。
为实行向朝鲜东北部荒凉山岭北进的目标,阿尔蒙德将军部署的计划大致是这样的:南朝鲜第一军团沿东海岸公路向东北方向的边界推进;美军第七步兵师在其西南,顺着利原向北的公路到达中朝边境的惠山镇;在美军第七师的西南,是美军第一陆战师,它由咸兴向长津水库方向前进;
而后到达的美军第三师负责其后方的安全。
“我们这个军零散地分布在这一带相互隔绝的地形上。”连阿尔蒙德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十分糟糕。
当西线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的时候,阿尔蒙德将军接到前方的战报是:南朝鲜第一军三师的先头部队二十六团,在向水洞发动进攻的时候,代价昂贵,伤亡惨重。阻击他们的就是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的三七零团。
美第十军由于元山港海域的扫雷和所属部队指挥官的谨慎,造成其推进速度极其缓慢,这就使彭德怀在西线战场打响之后消除了对东线的担心。
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和一二六师经过艰难的山地行军之后,于10月27日全部到达指定的防御地区。军指挥部的部署是:一二四师三七零团和三七一团三营占领仓里、1115高地。
796.5高地、草芳岭一线阻击阵地;三七二团和三七一团一、二营位于下马岱里、雷洞里为预备队,师部位于富盛里;一二六师以三七六团占领赴战岭、高大山一线阻击阵地,师主力集结于葛田里一线为军的预备队。其军部位于旧镇。
就在一二四师全部到达指定阵地的这一天,南朝鲜第三师受命接替已经在黄草岭受到打击的首都师,于早上8时开始北进。下午,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零团接到敌情报告:敌人正向水洞方向移动,目标是796.5高地。于是命令其四连立即前往阻击。
这时,四连连长带着一个排去寻找北朝鲜部队去了,四连实际上只剩下了两个排的兵力。政治指导员李兆勤正在思索怎样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山下传来士兵们激烈的喊杀声。通信员跑来报告:敌人的先头排已经到达山脚下了。
夜幕降临,四连的士兵在寒冷的工事中没有睡意。午夜时
分,他们听见山下传来脚踩落叶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钢盔和刺刀的闪光在月色下出现了。位于前沿的五班在敌人距离他们仅有10米的时候突然扔出了手榴弹,机枪射手朱丕克跃出工事,端着机枪向敌人扫射,南朝鲜士兵在突然的打击下丢下了几具尸体后立即向山下跑去,眨眼之间消失在月色之中。四连的士兵把他们遗弃的美制自动步枪抢了回来,对这种先进的武器感到新奇不已。当一位军官提醒勇敢的机枪手朱丕克,说他刚才打出的子弹太多,应注意节省时,士兵们数了数,在南朝鲜士兵的尸体上捡回来的子弹比朱丕克打出去的还多,于是军官看着自己的士兵笑了。
后半夜,南朝鲜军队又问阵地进行了几次偷袭,均未成功。
四连所经历的是后来黄草岭地区极其残酷的阻击战的乐观的开始。
在以后的三天里,三七零团在南朝鲜第三师二十六团的反复攻击下,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美军的飞机像苍蝇一样在中国士兵的头上扫射轰炸,中国士兵可以看得见飞机上白星的标志,甚至可以看见座舱内美军飞行员的面孔。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上没有任何防空设施,巨大的爆炸声整日连续不断,灼热的弹片在令人窒息的烟尘中发出尖厉的哨声。支援南朝鲜军队进攻的,还有数量巨大的炮群,它们在这个小小的高地上倾泻下密集断炮弹,高地上裸露的岩石在炮弹的爆炸中破碎,岩石的碎片与弹‘片一样锋利。美军飞机还投下了凝固汽油弹,大火中中国士兵或在地上滚动或挥舞着树枝互相扑打以熄灭棉衣上的火焰。南一朝鲜军队的进攻规模从一个连逐步增加到两个营,四连的阵观前挤满了进攻的敌人,中国士兵可以看见身穿皮夹克的美军顾问们混杂在南朝鲜士兵中间。
中国士兵的伤亡是严重的,但是更为严重的是他们必须的生理需要。天黑下来以后,敌人的进攻停止了,但被照明弹照得白昼一样的漫长夜晚令中国士兵感到更加难熬。从团部到各个阻击高地所有的通路均被密集的炮火严密地封锁,任何企图向阻击阵地上运送物资的企图都没有成功。士兵们还是在进入阵地的那天吃过一顿高粱米饭,至今没有一粒粮食被运到阵地上来。阵地上没有水,有人开始喝尿。毛泽东曾经提出过三个问题让志愿军的干部们讨论:能不能打?能不能守?有没有东西吃?至少在黄草岭阻击阵地b,志愿军打了,也守了,但吃的东西却没有了——不要说四连这样的前沿阵地,全师的粮食也仅仅剩下三天的储备了。饥饿之外,就是寒冷。这里的气温在夜间已经降至零下,中国士兵们在山野露宿,棉衣早已破烂,手脚开始出现冻伤。野外的寒风中,有士兵在哭泣,原来是他手中的镐根本挖不动坚硬的岩石,整整挖了一夜,手掌被震裂,士兵为已经被炸平的掩体没有了修复的希望而哭了。中国指挥官们焦急万分,但漫长而脆弱的补给线上还是没有好消息。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令这场战争显得格外悲壮的决定:军指挥机关人员每人每天只供给4两粮食,二线部队每人每天6两,一线官兵每人每天8两——至于能否把粮食送上阵地是另外一回事。关于修筑工事的工具,发动军的后勤人员到北朝鲜废旧的矿区中去寻找。关于弹药缺乏问题,规定“三不打”:看不见不打;瞄不准不打;距离远不打。解决防寒问题的办法除了“把被子撕下~头包住容易冻伤的手脚”之外,还有一条是:建议互相拥抱。
29日凌晨,四连士兵们得到炊事班冒着炮火送上来的一草袋土豆和半袋萝卜。连长李兆勤命令干部们不准留下一个土豆、一个萝卜,全部分给士兵,于是每个士兵分到两个土豆和半个萝卜——正在吃,进攻又开始了。
这是战斗最为残酷的一天。天上美军的飞机格外地多,地
面上进攻的南朝鲜士兵也格外地疯狂。阵地上没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了,最后,是让凝固汽油浸透了的泥土在燃烧。衣衫褴褛的中国士兵被炮弹炸起的泥土埋起来,又被同伴儿再挖出来。所有的被子全部让卫生员撕成了止血的绷带。在纷飞的弹雨中,在敌我双方的尸体中,中国士兵寻找着可再供作战之需的弹药。
南朝鲜第三师二十六团几乎把所有的兵力全部使用上了,沿着公路同时进攻数个高地,一支部队居然插到了四连的后面。中国土兵在前后受敌的情况下开始使用石头这个最原始的武器战斗,巨大的石块从南朝鲜士兵头顶上飞过,被石头砸伤的士兵的大声呻吟令企图进攻的士兵毛骨悚然。在伤亡几乎到达极限的时候,四连把一个班的预备队投入了,这是最后的一拼。
下午17时,四连坚持到了上级要求他们坚守阵地的最后时间。
四连以杀伤敌250名、坚守阵地三昼两夜的战果,赢得了志愿军总部授予的“黄草岭英雄连”的称号。写有这个称号的一面旗帜至今依旧悬挂在中国军队一个连队的荣誉室里,他们无论在外出参加演习或是在自然灾害发生前去解救百姓的时候,都高举着这面旗帜——尽管看见这面旗帜的很多人并不知道黄草岭这座山在什么地方以及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一定知道,高举这面旗帜的士兵的前辈们肯定用生命书写过一段惊人的往事。
美陆战一师师长奥利弗。史密斯是个性格忧郁和多疑谨慎的军官,他的这个性格使整个陆战一师在朝鲜战场上得以逃过灭顶之灾。当阿尔蒙德将军10月30日亲自飞到元山来向陆战一师下达北进的任务时,史密斯看着眉飞色舞的阿尔蒙德心存剧烈的抵触情绪。阿尔蒙德将军一边站在地图前做着手势,一边不断地玩弄着他的那根手杖,他在向陆战一师的军官们讲解该师向长津水库前进的路线时,“好像是筹划一次怡然自得的周末散步”。陆战一师将沿着水库的西面向北推进,直捣中朝边境上的鸭绿江。“等你们把这一带扫荡完毕,韩国军队就会接替你们,然后我们就把美军撤出朝鲜。”阿尔蒙德将军最后说。
陆战一师所有的军官都保持着沉默,这一点令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感到一丝不快。
陆战一师的军官们知道,南朝鲜的一个师刚刚在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受到中国军队的重创,虽然中国军队已从几个阻击阵地上撤退了,但是军事常识告诉他们,这些中国军队肯定又在其他的地方布置了陪讲。尽管情报部门反复说,中国军队仅仅是为了保护水库附近的几个向中国东北地区供应电力的发电厂而战,但是没有人会相信这些鬼话——西线云山附近的中国军队又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战的呢?况且经过地形侦察,阿尔蒙德要陆战一师8000官兵去的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个迷宫。从港口兴南到陆战一师的目的地下碣隅里的100多公里的路,实际上是一条碎石小径,无数的急转弯和陡峭的盘山路不断升高,直至进入连绵不绝的荒岭之中。其中最陡峭的就是黄草岭地区。这个地段一边是万丈悬崖,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坡度陡得连吉普车都开不上去。这种地形简直就是为阻击而设计的,陆战一师一旦进人,随时可能遭遇大祸。再说,本应该是步兵的活儿,让精锐的陆战师来干,陆战一师的两栖作战传统将被玷污。
陆战一师的作战处长看了地图后不寒而栗,他认为麦克阿瑟简直是糊涂透顶。东线的陆战一师和第七师距离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太远了。但是,在这个作战处长看来,阿尔蒙德的态度“咄咄逼人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把当前的形势描绘成一个势不可挡的胜利,他已经稳操胜券”。
在没有侧翼保护的情况下深入山区,这在军事上愚蠢之极,
第36节
这是师长史密斯的观点。当这位师长提出在下碣隅里修建一个简易机场,以便在战斗中运送补给和撤出伤员时,阿尔蒙德将军瞪大眼睛问:“怎么会有伤亡?”
“他甚至不承认会有伤亡!这就是你面临的局面!”史密斯后来回忆说,“我们还是修筑了一个简易机场,从那里我们撤出了四千五百名伤亡人员。”
陆战一师七团团长霍默。利兹伯格上校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团作为师的先头部队面临的将是什么。在出发的晚上,他对他的军官们说:“伙计们,我可以预料肯定会遇到中国军队。我们很快就要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序幕战了。”
陆战一师七团是从美国本上来的,因此比陆战师其他团晚一个星期到达朝鲜,但是该团很快就追上了主力部队,在仁川登陆后,通过汉城时由于进展神速,这个团被美军称之为“飞毛腿利兹伯格”。
但是,在向长津水库急行前进的路上,“飞毛腿利兹伯格”走得缓慢而小心。其一营作为先头部队沿道路穿山谷,而二营则以利兹伯格称为“行进中的环形保护”的方式沿两侧的山脊前进,三营殿后。在向水洞方向前进的过程中,他们遇到被打散的南朝鲜军队,知道了前面就有中国军队,于是招来美军的支援飞机,用500磅炸弹和20毫米火箭弹猛烈轰击了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11月1日晚,在距离水洞不远的地方,陆战一师七团开始挖掘战壕,以度过黑夜。
黑夜是中国人的。
午夜没过多久,美军陆战一师七团便遭到了中国军队的攻击。
美军战史记载道:火光和军号声是从每一条山脊发起这场进攻的信号。当中国人遇到抵抗时,他们用轻机枪和手榴弹凶猛拼杀。当他们在防线的薄弱处发现空隙时,便蜂拥冲下山谷。在夜间的混战中,中国人好像无处不在。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抗击过日本人夜间进攻的陆战队员们发现,中国人的战术也极为相似——他们用英语呼唤战地看护兵,使劲喊“你在哪里”,或是“我看见你了”。陆战队员以紧张的心情默不作声地迎击中国人,只有在中国人暴露的时候才开枪。一辆俄制的T-34坦克冲破了一个路障,隆隆震耳地开到第一营的指挥所,不分青红皂白地向迫击炮阵地、车辆甚至单兵射击。陆战队一枚火箭击中了这辆坦克,它的炮塔突然转过来,只用一发炮弹——这一炮实际是在平射距离打的——便打掉了陆战队的火箭发射组。
黎明时,陆战队发现他们与中国人都在山谷的谷底。中国军队占领了第一营和第二营之间的公路,陆战队各连分散在山岭上,其中很多连被切断了互相的联系。这时,中国人的另一个团急急赶来助战。
可想而知,在这天夜晚,陆战一师七团的美国士兵成了真正的“飞毛腿”,他们四处逃命的速度是惊人的。
利兹伯格命令他的士兵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天亮,他相信凭着陆战部队的火力,无一亮中国军队就完了。但是,天亮后,当美国兵向高地上的中国人扑上去的时候,他们同样遇到了强有力的回击。一个叫罗伯特。贝的中尉回忆说:“笔者所目睹的毫无疑问是最为密集的手榴弹火网。”美军的飞机赶来支援,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出现严重的伤亡,但是美军的进攻依旧没有成功。
“一个中国的狙击手发现了第二营的包扎所,”美军战史记载道,“接二连三地打倒了六名陆战队员,其中一人是医生克拉克中尉,他在处置一名伤员时中弹。”
让陆战七团的美军士兵们最感到艰难的攻击阵地是烟台峰。这个标高890米的高地位于水洞西北,与东北面的727高地相呼应,俯视着公路,是黄草岭的门户。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占领了该高地,并利用这个有利的地形阻击着联合国军。10月30日,南朝鲜军第三师的二十二团和二十三团开始大兵力地进攻烟台峰,至门月三日,第三师再次加大兵力,并曾经一度占领主峰,但当晚就在中国军队的反击下丢弃。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认为,烟台峰如果拿不下来,就无法夺取整个黄草岭地区,北进的目标根本无法实现。于是,命令陆战师七团配届南朝鲜第三师无论如何也要拔掉可以袭击公路上任何目标的烟台峰高地。
坚守烟台峰高地的是中国军队的另一个四连——第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一团二营四连。
经过对主峰的反复争夺,坚守主峰的一个排的中国土兵只剩下了六个人,美军已经占领了主峰的半边。刚从团里开会回来的连长刘君拔出驳壳枪,对连部的司号员、通信员、理发员和其他几个非战斗人员说:“跟我上去!”
他们分成两组向主峰上爬。右路由士兵刘玉龙带领三个人在火力掩护下,一米一米地接近,他们就要接近主峰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来,他们踏上了一枚地雷。左路的一组在爆炸的烟雾中迅速前移,他们用手榴弹把美军的重机枪消灭了。这时,前方突然站起来一排端着刺刀的美军士兵,他们吼叫着冲了过来,连长刘君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到了。
突然,美国人听见了一种令他们心惊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们跟前,尖厉而响亮。中国军队的军号声响起来了。美国士兵中流传着关于“中国喇叭”的许多骇人的传说,不料想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不但听见了,甚至还看见了无数的“中国喇叭”在闪光。
于是,美国人开始向后转身就跑,武器丢在了地上。
四连连长刘君冲上主峰后,发现主峰上连同他带上来的人也才只有19名中国士兵,其中4名还是伤员。他把这些士兵集中在方圆不足100平方米的主峰峰顶上,然后,转达了团会议所传达的西线部队将美军骑兵第一师打得丢盔卸甲的战况,并再一次说,我们必须坚持到天黑,以等待主力部队的反击。
四连的司号员叫张群生,是中国东北青年,家就住在鸭绿江边。入伍前他在文艺演出队里干过,会吹小号。入伍以后,他得到部队里最优秀的老号手的指点,不但能吹出传达各种指令的军用号谱,而且还能用军号吹出家乡的小曲,他成为士兵们特别喜欢的人。由于他作战勇敢,“点子”又特别多,士兵们干脆把他的司号员改称为“司令员”,在四连,提起“小张司令”没有不知道的。
在等待敌人再次进攻的时候,“小张司令”开始吹奏中国士兵熟悉的《小二黑结婚》。
美军的进攻再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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